说。

　　说邪恶的根常包含善良的果子，福祉里就暗藏祸胎，但人常在忧患中生存，在安乐中死去，难道不是这样吗！然而忧患之所以能使人生存，就在于它不是能鼓动人的心境、坚定人的意志、增加人的好处的缘故，就是能让那些为危难操心、思虑深远的人获得品德、智慧、本领、知识的缘故。而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世间存在人类、非人类和无数低等生物，虽然让他们身体穷困，让他们的行为扰乱，其能力本事决不会由此增长；虽然让他们处在极端的痛苦和危险中而因危而安因灾得利，但其智慧也无法由此而长进。而高高在上的上帝一定要给他们贫穷、动荡、吃苦、困险，那又是为什么呢？假如说这些低贱的愚人、虫豸本来就是上天所不爱惜的生灵，那么又怎样解释前面提到的上帝最仁慈的说法呢？并且上帝既然无所不能，那么它在创造世界形成万物的时候，何不给他们创造一个无灾无害、没有恶业没有缺憾的世界，却一定要创造一个如此忧患纵横、水深火热的世界，还要创造出一切有知觉能辨别痛苦快乐的生命，使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备尝险阻，这又是为什么呢？唉唉！是上天果真不能质问吗？不然让那些心感不平的人公开大胆地质问上天为什么这样创造世界，我恐怕芝诺、蒲柏之类自称替天申冤的人，也将无言以对。

　　事物自然有它的实质，道理自然有它的公平。如果仅仅以尊贵的地位权势来限制人们的言论，虽然贵为上帝或帝王，也未必能完全压制住人们的意愿。而且直说上天没有过错，这种说法本身就有很大的毛病。上天既然称为造物主，那么天地之间一切事物，哪一样不是造物主所创造的呢？现在假定世界已经十分完美，完美得不能再好了，那么人们怎么还要从事劳动，手脚长满老茧，一世辛勤劳苦，以求得更好的生活境地呢？

　　但人们还只能靠仅够维持生存的饮食标准来勉强生活，在太多的忧患中生存，在纷乱的世道上死亡。如今人世间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足以治理，将来人世间的事情又有谁可以奈何。所以用斯多噶学派、蒲柏的道理，势必会使人们美好的愿望都灰飞烟灭，自我修为全部断绝，使一个世代如江河决堤如草木枯萎，成为伊壁鸠鲁的猪圈而后已！从心里产生出来的“上天无过”之说，是有害于政事的，这种情势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其道理本身就是如此。

〖严复按语〗

　　伊壁鸠鲁也是希腊人。柏拉图死后的第七年，伊壁鸠鲁才在阿提喀出生。他的学说以戒止愤怒，节制欲望，平顺生活、及时行乐为主要宗旨，而以仁慈智慧为次要内容。他所讲的逻辑推理、治理教化等学问，多是他自己研究发现的见解，弥补了前人未能涉及到的空白。后人评论他的学说是专门宣扬享乐人生，指责他放纵人生的理论。因而讥讽他的学说是“猪圈”理论，就犹如中国学者讥讽杨朱、墨子宣扬不孝父亲不要君王，把人等同于禽兽一般。这是不同学术门派的互相非难，其实伊壁鸠鲁的学说不是这样的。事实上他的理论所讲的是情清心净、节欲适当、遇事冷静、处世乐观，所以才成为古代学术的一大门派，而他的学说至今没有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