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38
而又改。何也?求其精深,是一半工夫;求其平淡,又是一半工夫。非精深不能超超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朱子曰:”梅圣俞诗,不是平淡,乃是枯槁。“何也?欠精深故也。郭功甫曰:”黄山谷诗,费许多气力,为是甚底?“何也?欠平淡故也。有汪孝廉以诗投余,余不解其佳。汪曰:”某诗须传五百年后,方有人知。“余笑曰:”人人不解,五日难传,何由传到五百年耶?“
【译文】
《漫斋语录》上说:”作诗用意要精深,用语要平淡。“我很喜欢这个说法,每作完一首诗,往往改三五天才好,或者过一阵再改。为什么?求诗意上的精深,是一半工夫;求语言上的平淡,又是一半工夫。不精深不能超越其他而独自占先,不平淡不能让人人都理解体会。朱熹说:”梅圣俞的诗,不是平淡,而是枯槁。“为什么?因为欠缺精深。郭功甫说:”黄山谷的诗,费了许多气力,说的是什么?“为什么?欠缺平淡的原因。有个叫汪孝廉的人投诗给我,我不知道这诗有什么好处。汪说:”我的诗必须传到五百年后才有人知道。“我笑着说:”人人都不能理解,五天都难传下去,凭什么能传到五百年以后呢?“
八○、看题行诗
【原文】
严沧浪借禅喻诗,所谓”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有神韵可味,无迹象可寻“,此说甚是。然不过诗中一格耳。阮亭奉为至论,冯钝吟笑为谬谈;皆非知诗者。诗不必首首如是,亦不可不知此种境界。如作近体短章,不是半吞半吐,超超元箸①,断不能得弦外之音,甘余之味。沧浪之言,如何可诋?若作七古长篇,五言百韵,即以禅喻,自当天魔献舞,花雨弥空,虽造八万四千宝塔,不为多也,又何能一羊一象,显渡河、挂角之小神通哉?总在相题行事,能放能收,方称作手。
【注释】
①超超:卓越的样子。元箸:十分明显。元,大。箸,通”著“,明显。
【译文】
严羽借禅来比喻诗歌,他说诗就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有神韵可味,无迹象可寻“,这种说法很有道理。然而这不过是诗中的一种风格罢了。阮亭却将这奉为真理,冯钝吟讥笑它为谬论。他们都不是真正理解诗歌的人。诗歌不必每一首都是这样,但也不可以不了解这种境界。例如作近体短章,不是半吞半吐,超凡脱俗,是万万不能得到弦外之音、甘余之味的。严羽的话怎么可以指责呢?假如作七古长篇,五言百韵,用禅比喻,应当是天魔献舞,花雨弥漫整个天空,即便造八万四千宝塔,也不为多,又何止是一羊一象来表演渡河、挂角这样的小神通呢?总之,要依诗题行事,能够放得开收得住,才称得上是作诗的能手。
八一、不可苛论古人
【原文】
余雅不喜苛论古人①。阮亭骂杜甫无耻,以其上明皇《西岳赋表》云:”惟岳授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指杨国忠故也。不知表奏体裁,君相并美,非有心阿附。况国忠乱国之迹,日后始昭。当初相时,杜甫微臣,难遽斥为奸佞。即如上哥舒翰诗,亦极推尊,安能逆料其将来有潼关之败哉?韩昌黎《赠郑尚书序》,郑权也;颜真卿《争坐位帖》,与郭英义也:本传皆非正人,而两贤颇加推奉,行文体制,不得不然。宋人訾陆放翁为韩侂胄作记,以为党奸;魏叔子责谢叠山作《却聘书》,以伯夷自比,是以殷纣比宋:皆属吹毛之论。孔子”与上大夫言,訚訚如也“②,所谓”上大夫“者,独非季桓子、叔孙武叔一辈人乎?③
【注释】
①雅:平素,向来。
②訚訚:争辩的样子。
③辈:类。
【译文】
我向来不喜欢苛求古人。王阮亭因为杜甫上书唐明皇的《西岳赋表》上说:”是华山送给陛下辅佐大臣,来克生司空。“而骂他无耻,这首诗中的”大臣“是指的杨国忠。阮亭不知道表奏的体裁要求君王和宰相互相赞美,杜甫并不是有心阿谀奉承。更何况杨国忠乱国的劣迹日后才被发现。当初他做宰相的时候,杜甫只是个小官,难以斥责他为奸佞。就像他上哥舒翰的诗,也极力推崇他,哪能料到他将来会有在潼关的大败呢?韩愈写有《赠郑尚书序》,推崇郑权;颜真卿写有《争坐位帖》,送给郭英义。他们在本传里都不是正人君子,而两位贤人却颇推崇他们,这是文章体裁的要求,不得不这样。宋朝人指责陆游为韩侂胄写传记,认为他是党奸;魏叔子指责谢叠山作《却聘书》,把伯夷比作自己,而以殷纣比作宋朝。这都是属于吹毛求疵的言论。孔子所说的”与上大夫谈话,争论不休“,这里所说的上大夫,难道不就是季桓子、叔孙武叔这类人吗?
八二、诗句平浅而意味深长
【原文】
诗有极平浅,而意味深长者。桐城张徵士若驹《五月九日舟中偶成》云:”水窗晴掩日光高,河上风寒正长潮。忽忽梦回忆家事,女儿生日是今朝。“此诗真是天籁。然把”女“字换一”男“字,便不成诗。此中消息,口不能言。
【译文】
诗有写得极其平易浅显但意味深长的。桐城张若驹徵士的《五月九日舟中偶成》写道:”水窗晴掩日光高,河上风寒正长潮。忽忽梦回忆家事,女儿生日是今朝。“这首诗真上天之作。然而把”女“字换成一个”男“字,就不成诗了。这中间的奥妙,不是用嘴能说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