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34
眨巴眼睛,要么看地,要么望天花板,要么远眺,要么盯着电视,不给雪荣一点儿机会。雪荣心里流血,但在陈利民面前绝不会流泪,她的泪只能变成一口一口唾液,艰难地咽下肚去。
雪荣还想把病情告诉儿子陈列,对儿子特别关心起来了。但陈列对妈妈不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很不耐烦:“妈,我正做作业哩,别伸头张脑的好不好!”雪荣明明看到儿子在上网的,但一走到儿子身后,电脑上就是网上试题了。她除了偶尔发现儿子成绩不佳,冲儿子大发雷霆,哪天也没像雪梅辅导丁楠那样耐心过问过陈列的学习。因此,她频繁出现在陈列的房间里就显得非常奇怪,陈列当然受不了。其实,她是想问问儿子,妈妈病了,假如妈妈跟爸爸离婚,你还铁了心跟着爸爸吗?你是妈身上掉下的肉啊,怎么一点儿也不孝顺妈妈呢?但一想到那样会给儿子增加压力,雪荣又不想说出口了。就这样,雪荣进出陈列房间几次,都不敢张嘴。
终于有一晚上,趁着陈利民不在家,雪荣又悄悄出现在儿子身后。像猫逮老鼠似的,看着陈列忘乎所以地沉浸在电脑游戏里,陈列从电脑显示屏上看到妈妈的面影,一下发火了:“妈,你到底想干什么?!”
雪荣慈祥地看着儿子,轻声慢语说:“没想干什么,就想看看你。”
“你看,你看,我是你儿子,你不是说过吗,我像我爸一泡屎拉下来的,有什么好看的?”陈列站起来,伸出头脸送给雪荣看。
雪荣端详陈列。陈列瘦是瘦点,但身高已经超过雪荣了,雪荣必须微微仰着脸才能看清儿子长满青春痘的脸。雪荣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儿子的脸,陈列头一拧,不给她摸,然后大笑,伸手把雪荣向外推:“妈,你赶快走吧,我做作业哩。”
雪荣赖着不走,扒着门框不让儿子把自己推出门,但是,儿子的劲儿真不小,轻松就把雪荣拒之门外了。咔吧,儿子从里面反锁了门。雪荣敲了敲门,大声喊:“儿子,你告诉你爸,我年前年后出差了,你跟你爸回你爷你奶那边过年去。”
“知道了。”陈列在屋里瓮声瓮气地回答。
雪荣的眼泪直往肚子里流。
离放假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年味也一天天浓了。单位里上下班不正常了,家家都忙着置办年货,迎来送往,哪有工夫上班。只有雪荣仍然坚守岗位,似乎过年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但事实上,雪荣期待着假期的到来。她打算好了,手机关机,让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段时间,看看会发生什么。
放假前一天,雪荣召开环保局全体人员会议,安排假期安全值班等工作。回到家,她悄悄把换洗衣服、化妆品、洗漱用品收拾起来,放进旅行箱里。为了让陈利民一眼就看出她想干什么,她把旅行箱放在客厅到卧室的过道里,像一辆轿车停在路上,路人必须绕道才能走过去。但是,陈利民回家,对雪荣放在过道里的旅行箱视而不见,抬脚跨过去,跨过来,更别说张嘴问一问雪荣,眼看着放假了,你又要出差?根本没问。也许是雪荣出差频繁,这样的事经常发生,陈利民见怪不怪了。
雪荣不得不主动找陈利民说话了:“陈利民,儿子对你说了吧,我假期出差去了。”
陈利民在卧室里回答:“哼哼,出差?去医院出差的吧。”
雪荣意识到瞒不住了:“噢,没什么大病,很小的一个手术。”
陈利民走出卧室,手里拿着一张纸:“你签个字再走。”
雪荣接过那张纸一看,是离婚协议书。雪荣起草的那张离婚协议书被她自己撕掉了,这一张是陈利民起草的。因为陈利民拖着不离,雪荣眼下哪还把离婚放在心上,没想到陈利民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雪荣差点气昏过去了。雪荣听到身体里噌的一声,血冲脑门,泪涌眼眶,眼前一片模糊:“陈利民,你看我生病了,就这么来整我,是不是?”
陈利民说:“你仔细看好协议时间,协议是雪梅找我谈话后就起草好的,我是今天才听你妈说你得了乳腺癌,别把人想得那么坏。你起草的协议上让我净身出户,我现在就答应你,儿子房子我都不要了,全给你。你要是还不签字,我会听你妈的话,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的,陪你去省城做手术。”
雪荣哪里听得进陈利民的陈述,到处找笔。在客厅茶几下翻了一会儿,在陈列房间里翻了一会儿,到书房里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翻,居然没找到一支笔。头气昏了,即使有笔也看不见了。
其实陈利民手里就拿着一支笔,本来准备就手递给雪荣签字的,却没有递给她,看着雪荣东一头西一头的。因为他心里也在矛盾着,看她那个疯掉的样子,真是又气人,又可怜。是什么把一个女人逼得像一条疯狗?没别人逼她,是她内心的欲望驱使她疯狂的。陈利民并不是不可理喻的人,但他再也受不了雪荣的疯狂了。他必须跟她离婚,哪怕她现在就死在自己面前。
雪荣冲出书房时终于发现了陈利民手里的笔,上去一把夺了下来,蹲在地上,把协议放在膝盖上就签。雪荣气得浑身颤抖,根本无法签好自己的名字。笔尖还没沾到纸面,便像打印机上的针头那样来回摆动。她还在怒吼:“我签,你巴不得看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还有好心陪我去做手术?我签完字,你就给我滚出这里,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陈利民,我前辈子一定欠你的,这辈子全毁在你手里了!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
陈利民拿到雪荣签字的协议,二话没说,扭头走出门去。
砰,一声门响,雪荣的心一下给掏空了似的。盼望已久的离婚就这样在绝望中完成了,根本没有雪荣想像得那么轻松,倒是有一种彻底完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