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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伊丽莎的逃亡

书名:汤姆叔叔的小屋 作者:〔美〕斯托夫人 著;金水波 编译 本章字数:1012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25


第八章伊丽莎的逃亡

  

  伊丽莎在苍茫暮色中不顾一切逃过河去。波涛汹涌,激流滚滚,巨大的浮冰来回冲撞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阻挡住了追捕者。因此黑利只得垂头丧气地,慢悠悠地回到小酒馆里从长计议。老板娘给他打开小客厅的门,里面铺着一张破旧的地毯,地毯上有一张铺着闪光黑油布的桌子,四周有几把高靠背木头椅子;壁炉架上摆放着几尊颜色鲜艳的塑像,壁炉里的余烬好像还在冒烟。在烟囱旁边狭窄的角落里横放着一张硬木长睡椅,黑利正坐在这张睡椅上慨叹世事无常,福祸相依。

  “你说我要那个小家伙干嘛,”他嘀咕着,“结果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不堪?”接着,为了发泄自己胸中的闷气,黑利满嘴脏话,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

  门前传来嘈杂杂声,好像有人下马,黑利忽然一惊,急忙跑到窗前去看个明白。

  “嘿!嘿!这真是走运啊,”黑利说,“那不正是汤姆·洛克吗?”

  黑利走出客厅。在屋角里的柜台前面,站着一个彪形大汉,身高六英尺有余,胸阔体胖。他身穿翻毛水牛皮大衣,他那身装扮恰巧与这相貌匹配。他还有个同伴,在许多方面与他形成鲜明对照。那人又黑又瘦,动作轻快犹如狸猫一般,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好像挤占了五官其它部位的地盘;细长的鼻子向前伸出,似乎急于探究世间的一切秘密;稀疏的头发从光滑的额头上扎煞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说明他是个尖酸刻薄、聪明而又谨小慎微的人。那大汉拿大杯给自己斟了半杯烈酒,一句话没说,端起酒杯咕嘟嘟一口饮尽。那个小个子踮起脚尖儿,四处环望了一会,用鼻子闻遍了所有的酒瓶,最后用尖锐、颤抖的声音要了一杯薄荷甜酒。酒斟好之后,他端在手中,得意洋洋地端详再三,好像一个人做对了一件事又自认为做得恰到好处,然后便一本正经地一口口品尝起来。

  “真是巧极了!嗨,洛克,你好啊?”黑利走上前,伸出手对那大汉说道。

  “活见鬼!”那大汉客客气气地回答。“黑利,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

  这时候,那个贼头贼脑名叫麻克斯的家伙立即放下酒杯,伸长脖子,用狡猾的目光打量这位新相识,就像有时候一只猫凝视着一片飘落的枯树叶或其它猎物一样。

  “我说,汤姆,世界上再没有这么巧的事了。我碰上了大麻烦,你可得帮我一把。”

  “啊哈?啊!这个没问题!”他那位老相识很爽快地说。“你我可清楚的很,如果你见了谁笑容满面,保准是要从他身上占点便宜。你碰到了什么事?”

  “这位是你的朋友吗?”黑利问道,犹犹豫豫地望着麻克斯。“也许是合伙人吧?”

  “是的。喂,麻克斯!这就是在纳捷斯跟我合伙的那位老兄。”

  “很高兴认识你,”麻克斯说道,一面伸出细长如同乌鸦爪子般的手来。“我想,您应该就是黑利先生吧。”

  “正是在下,先生,”黑利说道。“喏,先生们,大家萍水相逢,三生有幸,我愿做东,借这个客厅,略表殷勤之意。来呀,老狐狸,”他对着酒馆的掌柜喊道,“快快把开水、白糖和雪茄烟送来,再来几瓶好酒,我们要一醉方休。”

  看吧,蜡烛点起来了,壁炉里的火也熊熊燃起,那三个活宝围桌而座,凡可增进友谊的一切用品都摆列桌上。

  黑利开始悲切地叙述自己的倒霉遭遇。洛克绷着脸,紧闭着又唇,全神贯注的听着。麻克斯正手舞足蹈地调制一杯适合自己口味的混合甜饮料,他有时抬起头来,差点把他那尖尖的鼻子和下巴戳到黑利的脸上,以表示对他的叙述的密切注意。故事的结局似乎让他很高兴,因为他不住地摇晃着肩膀和腰肢,显示他正努力地憋着笑。

  “这么说,你没了主意,是不是?”麻克斯说道;“嘻!嘻!干得棒极了。”

  “干这一行生意,数贩卖小孩子最麻烦了。”黑利懊恼地说。

  “如果能找得到一批不心疼孩子的婆娘,”麻克斯说,“我跟你说吧,我觉得那会是当代一大发明呢。”说罢,麻克斯咯咯地笑了一会,以支持自己的笑话。

  “的确如此,”黑利说道。“我根本就没搞清楚这个道理。小孩子本就是个麻烦——你以为,她们一定会兴高采烈摆脱这些孩子,恰恰相反。而且,正常情况下,越是讨厌的孩子,越是不值钱的孩子,她们越是看得更紧。”

  “麻烦你了,黑利先生,”麻克斯说,“请把热水递过来。不错,先生,你所说的,我们深有同感。我也干过这一行,有一回贩来一个婆娘——身材苗条,十分漂亮,而且非常聪明——她有个孩子,是个病秧子,还有点驼背;我把那孩子白送了人,那人心喜不用花钱,就把那孩子收养了。实在没想到那婆娘会那么伤心!天哪,你没见她闹腾成了什么样子!嘿!说真的,好像正是因为那孩子爱生病,脾气暴燥,而且老是折磨她,她反而更疼他似的。她绝不是装腔作势——而是真的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如同亲人全死光一样。想起来真好笑。天哪!女人的心确实是海底针。”

  “是呀,我也遇到过相同的事,”黑利说道。

  “呸!”汤姆·洛克说道,“你们两个真是没用!我给你说,我买的婆娘从来没人敢这样!”

  “当真!你有什么搞招?”麻克斯马上问道。

  “高招?我买了一个婆娘,如果她有一个孩子要卖掉,我就走过去,把拳头伸到她眼前,对他说:’瞧这里,你胆敢说一句话,我揍扁你的脸。我不能听你说一句话——半句也不行。‘我对她说,’这个孩子是我的,不是你的,不许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否则的话我就让你后悔不该生他。‘我告诉你们,她们知道落在我的手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把她们教育的大气都不敢出,谁要是敢吭气,我就——”洛克先生砰地一拳砸到桌子上,就把具体意思表达清楚了。

  “这就叫作’着得语气‘”麻克斯说着,戳了一下黑利的腰,咯咯笑起来。“汤姆可真是个奇人!嘻!嘻!嘻!我说,汤姆,这些黑奴都是些笨蛋,我还指望你帮他们脑筋开窍呢。他们对你的意思决不会有丝毫怀疑,汤姆。我敢打包票,汤姆,即便你不是魔鬼,也一定是它的孪生兄弟。”

  汤姆很虚心地接受了对他的这番夸奖,马上换了一副和善的模样,不过,正如约翰·班扬所说的那样,那必须是没刺激到他的“狗脾气”为限度。

  那天晚上,黑利开怀畅饮,他开始觉得自己的道德观念有了提升。

  “哎,汤姆,”他说,“我常对你说,你这样做不好。你知道,汤姆,我们在纳捷斯的时候不是常谈起这些事吗?我常常对你讲,多少善待他们一点,我们并不少赚钱,日子照样过得很舒坦,将来山穷水尽的时候,进天国也有一步退路。”

  “呸!”汤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别卖弄你那套玩意儿了,实在是让人恶心——我的肚子都快气炸了。”说着,汤姆又喝下半杯纯白兰地。

  “我说,”黑利往椅子背上一靠,严肃地做了个手势,说道,“实际上,我跟别人没啥区别,做生意当然首先是要赚钱。不过,我们不能只管做生意,也不能只管赚钱,因为我们都有灵魂。我不在乎谁在听我讲话——我一点都不在乎——我不妨把心里话一骨脑儿地全说出来。我相信上帝,哪一天等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以后,我要照料一下我的灵魂,要做点好事。因此,除了情非得已,哪能再去做坏事呢?——那样就太不谨慎了。”

  “照料你的灵魂去吧,”汤姆蔑视地重复一句。“要从你身上找出灵魂,那得把眼镜擦得雪亮才行——别操这份儿心啦。即使魔鬼拿用头发丝编的筛子把你筛一遍,也不会找到你的灵魂。”

  “唉,汤姆,何必生气呢,”黑利说道,“我说这话全为你好,为什么不能平静地听一听呢?”

  “闭上你的臭嘴,”汤姆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能忍受,就是忍受不了你那套虚伪的说教——那能要了我的老命。你跟我有区别吗?其实你跟我一样。你想欺骗魔鬼,让它宽恕你,真是无耻之尤。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所说的相信上帝,实在太荒谬了。欠了魔鬼一辈子的债,到了该还债的时候却要溜之大吉,呸!”

  “得啦,得啦,先生们,你们这哪还是在谈生意啊,”麻克斯说。“你知道,同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不用说,黑利先生自然是个好人,他有他自己的良知。汤姆呢,你也有你自己的方法,而且是很好的方法。难道吵嘴能解决问题?。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喏,黑利先生,你刚才说的什么?——你要我们帮你把那个婆娘抓回来?”

  “那个婆娘无所谓——她是谢尔比先生的人,我要的是那个孩子。我买下了那个猴崽子,真是个笨蛋!”

  “正常情况下,你就是个笨蛋!”汤姆阴阳怪气地说。

  “得啦,汤姆,别生气了,”麻克斯舔一舔嘴唇说道,“你瞧,黑利先生不是给我们找了一份好差使嘛。你安心坐一会儿——谈条件可是我最拿手的。黑利先生,你说的这个婆娘模样如何?她是干什么的?”

  “嘿!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很有教养!我本算计着出个千儿八百的,从谢尔比手里把她买下来,然后倒手卖出,赚上一大笔钱呢。”

  “非常漂亮——还很有教养!”麻克斯说道。他听了黑利的话,直乐得手舞足蹈。“你瞧啊,洛克,这真是喜事临门。我们不是可以从中捞一笔么——我们管抓人,孩子自然要归黑利先生——我们可以把那个婆娘带到新奥尔良去拍卖,你看这事多棒!”

  商谈的时候,汤姆那张肥厚的嘴巴张得老大,这时突然啪嗒一声闭住了,仿佛是一条大狗咬住一块肉,不紧不慢地品着刚才那番话的滋味。

  “你听我说,”麻克斯一边搅着他的混合饮料,一边说道,“给你说实话,沿岸各码头上的官员我们都认识,他们常给我们帮点儿小忙,虽然也花费了一点。汤姆只管抡拳头打人的事。到需要的时候,我就出场了——穿戴得十分齐整,皮鞋擦得锃亮,全副行头都是上等货。”麻克斯说这话的时候,职业的自豪感写在了脸上。“你真该看一看我是怎样消弥事端的的。今天我是来自于新奥尔良的特威克姆先生;明天我就是珍珠河畔一位拥有七百名黑奴的庄园主;再过一天,我就成了亨利·克雷或者肯塔基某位大人物的远房亲戚。你应该明白,人各有各的长处。要论动拳脚,汤姆当仁不让;要论撒谎,他就差得远了——你看得出,他没那天份。可是,天哪!要是在全国再能找得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遇事都可以发誓赌咒,胡说八道而又说得天花乱坠,从头到尾泰然自若,我真得向他领教呢。我相信,就算那些当官儿的鸡蛋里挑骨头,我也混得过去。有时候我倒希望多找点儿麻烦,你知道,那样更有意思。”

  汤姆·洛克打断了麻克斯的话,重重的一拳砸向桌子,震得桌上的东西稀哩哗啦。“够了!”他说。

  “上帝保佑你,汤姆,干嘛跟那些玻璃杯过不去啊,”麻克斯说,“留着拳头干点别的吧。”

  “先生们,这里面的好处没有我一点吗?”黑利说。

  “给你抓住那个孩子还不行吗?”洛克说。“你还真贪心啊?”

  “我说,”黑利说道,“这个差事可是我的,没有我,你们找的到,它本来就有点价值——比如说,除掉开销,最不济也得给我一成利润吧。”

  “哼!”洛克咒骂一声,抡起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黑利,别对我耍花心思!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你以为我跟麻克斯干抓捕逃跑黑奴的买卖,只是为了便宜像你这样的大老倌,我们自己分文不取吗?别想美事了!那个黑婆娘属于我们,你少啰嗦;否则,你瞧着,那两个全是我的——看你怎么办?你已经告诉我们猎物的去向了?现在猎物谁都能抓,看谁动作快吧。如果你或者谢尔比想要追我们,那就看看鸟儿飞得多远吧;欢迎你追上鸟儿,或者追上我们。”

  “喔,好吧,那还是照先前的约定吧,”黑利慌忙说道。“我只要那孩子。你一向办事公道,汤姆,尤其是对我,我相信你会守信用。”

  “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汤姆说道。“我可不像你那样,虚伪的厉害。就算到了跟魔鬼算账的那天,我也决不会赖账的。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这你是知道的,丹·黑利。”

  “不错,不错——我不是这样说过吗,汤姆?”黑利说,“我只希望你能在一周内把孩子抓回来交给我,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

  “这跟我的要求差多了 ,”汤姆说。“黑利啊,你以为我白跟你在纳捷斯合伙做了一场买卖吗?我还跟你学点东西呢,那就是抓住了泥鳅就不放手。你必须立刻拿出五十元现金,否则的话,就别想要那个孩子。你这个人我一清二楚。”

  “怎么,你做了这笔买卖,就可以净赚一千到一千六,还要我出钱,汤姆,做事没必要那么过分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着我也得为这个差使忙碌上五个礼拜呀。我可得把其它的事都扔下,到丛林里去抓那个孩子,如果最后没把那个婆娘抓住——女人一般是很难抓住的——那该怎么办?你会付给我们一分钱吗?我看你肯定不会!这可不行!你必须先掏五十块钱出来。要是一切顺利,有钱赚,我就把钱还你;如果办不成,这笔钱就算我们的辛苦费了——这是不是很公平,麻克斯?”

  “当然,当然,”麻克斯用附和的口吻说。“这是一笔定金,知道吗?——嘻!嘻!嘻!——要知道,这是我们作律师的规矩。大家和气生财吗。汤

姆可以在你要求的任何地方把孩子交给你,你看行不行,汤姆?”

  “一旦我找到那孩子,我就把他带到辛辛那提,寄放在贝尔切奶奶家里。”洛克说。

  麻克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皮夹子,上面满是油污,从中抽出一张长长的单子。他坐下来,鹰隼般锐利的黑眼睛盯着那张纸,开始嘟哝着念上面的内容:“’巴恩斯——谢尔比县——男黑奴吉姆,报酬三百元,死活不论;爱德华夫妇——迪克和露西——夫妻俩,报酬六百元;女黑奴波莉带两个孩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报酬六百元‘——我检查一下我们的生意清单,看一看怎么安排你的活。洛克,”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一回可得派亚当斯和斯普林格去追捕这几个人了,他们俩估计都等的快不耐烦了。”

  “他们要价太离谱了。”汤姆说。

  “我来应付他们。他们出道不久,哪能要这么大的价钱,”麻克斯一面说,一面继续看那张单子。“这里面有三件其实挺简单,因为只要开枪打死他们,或者一口咬定人已经死了就行。这三件,他们不可能要价太高。其余的几件呢,”他说着,把单子折起来,“也可以暂时缓一缓。好啦,我们来商量一下具体对策吧。黑利先生,你亲眼看见那个婆娘爬到岸上去的,是吗?”

  “是的——如同现在看见你一样清晰。”

  “她是在一个男人的帮助下爬上的岸?”洛克问道。

  “一点没错。”

  “很可能,”麻克斯说,“她被藏起来了。至于藏到哪里,这就不好说了。汤姆,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在今天晚上过河。”汤姆说。

  “问题是在附近找不到渡船啊,”麻克斯说。“冰块冲得很急,汤姆,那样做太危险了?”

  “顾不过来了——非过河不可。”汤姆果断地说。

  “哎呀,”麻克斯惴惴不安地说,“那可是——我看——”他一面说着,一面向窗前走去。“外面太黑了,而且,汤姆——”

  “一句话,你害怕了,麻克斯,那也没办法,你非去不可。你是不是想休息一两天,等那个婆娘被人家暗地里送到桑达斯基一带的时候,你才——”

  “不,不是的,我倒不是害怕,”麻克斯说。“不过——”

  “不过什么?”汤姆问道。

  “哦,船的问题怎么解决?你是知道的啊,附近找不到船?”

  “我听老板娘说,今天晚上有个人要撑船到对岸送贷去。即使铤而走险,我们也得跟他一起走。”汤姆说道。

  “我猜想,你们应该会有好猎狗吧?”黑利说。

  “全都是上等贷,”麻克斯说。“那也没用啊?你又没弄到她的什么东西可以让狗去嗅。”

  “有,我有啊,”黑利自鸣得意地说。“这里有她在匆忙中落在床上的头巾,还有她落下的帽子。”

  “也太走运了吧,”洛克说;“拿过来。”

  “不过,要是狗怱然扑上去,不小心把那个婆娘咬坏——。”黑利说。

  “这的确是个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麻克斯说道。“有一次在莫比尔,有一个黑奴差一点没被我们的狗撕成碎片,幸亏我们把狗拉开。”

  “是啊,你瞧,我们要靠女奴的相貌卖钱呢,这种办法可就行不通了。”黑利说道。

  “这个我知道,”麻克斯说。“再说,她要是被人藏起来,你就无计可施了。在北方各州,人们就常常把奴隶藏起来,让你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狗也就没有用了。只有在南方的庄园里,没有人帮助奴隶逃跑,奴隶只能依靠他自已,这时狗才能发挥作用。”

  “嗨,”刚才去柜台上打探消息的汤姆,这时返回来,说道,“他们说,那个人撑船过来了,走吧,麻克斯——”

  那家伙依依不舍地瞅了一眼他马上就要远离的这个温馨的地方,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依照洛克的吩咐办事。黑利又跟他们嘀咕了几句,然后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十美元,交给了汤姆。然后,这三个家伙当晚便各奔东西了。

  小酒馆里的一幕开始的时候,山姆和安迪正兴高采烈地骑马原路返回。

  山姆欢欣若狂,用各种各样的古怪声调的嗥叫和肢体各部的弯曲和扭动,来表达他心中的欢乐。他一会儿倒骑在马背上,脸对着马尾和屁股;一会儿又一声大吼,来个鹞子翻身,又端坐在正面;绷起脸来,大声教训安迪,说他不应该发笑,不该捣乱。不一会儿,他又拍着肚皮哈哈大笑,笑声在他们沿途经过的森林中回荡。他一边做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动作,一边策马奔驰,大约十点钟,他们终于又上了阳台尽头的石子路,得得的马。谢尔比太太迅速赶到栅栏前面。

  “是你吗,山姆?他们在哪儿?”

  “黑利老爷呆在小酒馆里歇息呢,他累的几乎垮掉了,太太。”

  “伊丽莎呢,山姆?”

  “她呀,早就到约旦河对岸去了。或者说,她已经到了迦南的乐土上。”

  “怎么,山姆,这话怎讲?”谢尔比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她想到这句话可能有的含意,差点儿昏厥过去。

  “啊,太太,上帝会保佑的。丽西已经跨过约旦河,进入俄亥俄地界了。实在是厉害,简直就是上帝用两匹马拉的火轮车接她支到岸的。”

  山姆这个人,每次当着主母的面,总要把自己的虔诚刻画的入骨三分,而且喜欢借用《圣经》里的比喻和典故。

  这时谢尔比先生也已听到声音来到门廊上。“上来,山姆,”他说道。“不管主母问你什么,你都要一五一十地据实相告。”“来,来呀,埃米莉,”他说着,一把搂住她,“你浑身发凉,而且不断地战栗,你太伤感了!”

  “太伤感了?难道我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母亲吗?我们两个难道不应该在上帝面前为这个可怜的姑娘负责吗?我的上帝呀,千万不要把这一罪过归之于我们吧!”

  “什么罪过,埃米莉?你明明知道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啊。”

  “可是我总有一种负罪感,”谢尔比太太说,“不管怎么着都摆脱不掉。”

  “过来,安迪,你这个黑小子,迅速点!”山姆在门廊下喊道,“把马牵到谷仓去,你没听见老爷在喊叫吗?”不一会儿,山姆手里拿着棕榈树叶,来到客厅门前。

  “听着,山姆,那件事倒底怎么回事,快给我们说清楚,”谢尔比先生说。“伊丽莎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唔,老爷,我亲眼看见她踏着浮冰跑到河对岸去了。她过河的那样子就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我看见俄亥俄那边有个人扶她上了岸,后来因为天黑,就看不见了。”

  “山姆,这件事太出人意料了——真是个奇迹。踏着浮冰过河可很难做得到的。”谢尔比先生说道。

  在山姆讲的过程中,谢尔比太太坐在那里一声没吭,激动得脸色苍白。

  “感谢上帝,她还活着!”她说;“只是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去哪了?”

  “上帝会保佑她的,”山姆虔诚地翻了翻眼珠说道。“我刚才说过,这是帝的旨意,就像太太常常教导我们的那样,毫无疑问。上帝的旨意总得有人来执行呵。你瞧,今天多亏是我,要不她早给抓住不下十回了。今天早晨就是我动手脚惊了马,让它们一直跑到吃午饭的时候,下午又是我期骗黑利老爷多跑了五英里的冤枉路吗?不然的话,他早像猫捉老鼠一样,把丽西逮个正着了。这些都是上帝的旨意啊!”

  “这种旨意今后你最好给我少用,山姆师傅。我不允许在我庄园里对绅士们耍这种把戏。”谢尔比先生尽量一本正经地说。

  须知,假装跟黑人生气,如同假装跟孩子生气一样,一点用处都没有;即使你拼命作生气状,他们也能猜到真相,与你心照不宣。因此,山姆尽管受到责骂,却没有丝毫的沮丧;不过他依然恭恭敬敬地站着,嘴角耷拉着老长,好像一副后悔的样子。

  “老爷说的是——对极了。我做的事太不像话啦——毫无疑问。老爷和太太肯定吩咐我做这种不像话的事,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可是,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黑奴,碰到黑利那样的家伙乱来的时候,禁不住也要做点不像话的事。他那种人实在算不上绅士,像我这样稍微受教育的人,一眼就把他看穿了。”

  “好啦,山姆,”谢尔比太太说,“你既然知道了就这样吧,现在就可以去找克劳大婶,叫她给你拿点午餐剩下的冷火腿,你和安迪还没吃东西。”

  “太太对我们可真好。”山姆说着,高兴地施了个礼,转身退出客厅。

  山姆相信自己刚才在客厅里表现的虔诚和谦虚肯定赢得了老爷、太太的欢心,于是将棕榈树叶啪地往头上一戴,风流倜傥地赶往克劳大婶的领地,计划着在厨房里好好地炫燿一回。“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山姆嘀咕道,“我必须对这些黑小子表演一番。哼,我要吹得他们目瞪口呆。”。

  山姆与克劳大婶之间一直不怎么和睦,或者,更确切地说,两人的关系一向冷淡。但是,由于山姆在打厨房的主意,明显把它看作一切行动不可或缺的基础,于是痛下决心,暂时采取妥协政策。他知道,主母的命令她毫无疑问会件件照办,而如果能让克劳大婶干得舒心,收获岂不更大。因此,当他站在克劳大婶面前的时候,他那副低眉顺耳、逆来顺受的模样实在感人,好像他为了一个惨遭迫害的同胞而忍受了千万辛苦。他大夸其词地说,主母吩咐他来见克劳大婶,请她弄点吃的、喝的给他充饥——这样一来,他就明确表示他承认克劳大婶在厨房及属下各部门至高无上的权威。

  这个计策立刻就奏效了。山姆师傅说了几句称赞的话,便轻而易举地把克劳大婶争取过来;即使是竞选的政客巧言骗取朴实无华、心地善良的选民的信任,也不会有这般容易。不一会儿,他就高高兴兴,神采奕奕地坐在桌旁,面前摆着一个大锡盘,里面盛着什锦拼盘,包括两三天来餐桌上出现过的各种各样美味食品。几块鲜美的火腿,金黄色的玉米饼,无法数清的糕点、鸡翅、鸡肝、鸡腿等等,芜然杂陈,应有尽有。山姆以眼前这顿美餐的主宰者自居,头上歪戴着棕榈帽,满意地坐在那里,对坐在他身旁的安迪,摆出一副屈尊纤贵的架式。

  “听着,同胞们,”山姆十分费力地举起一只火鸡腿,说道,“听着,你们知道我这个后生小子是干什么的吗?是守护你们大家的——不错,就是守护大家的。只要把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抓走,就等于把大家都抓走;原则是一样的——这是很清晰的。有哪个奴隶贩子想打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主意,我死也不会答应;他得先过我这一关——弟兄们,你们可以向我靠拢——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权利——我一定会为你们的权利躹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山姆,今天早上你不是还对我说你一定要帮助黑利老爷抓住丽西吗?依我看,你这话可前言不搭后语了啊。”安迪说道。

  “你听着,安迪,”山姆以盛气凌人的气势说道,“你浅见寡识,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意也许并不坏,可是怎能领会指导行动的深刻内涵呢?”

  这几句话驳得安迪理屈词穷,尤其“领会”二字更是,在场的大部分年轻人仿佛都认为,这两个字正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山姆继续说道——

  “这就叫做察言观色啊,安迪。我之所以要追赶丽西,是因为我觉得老爷是这个意思。后来发觉太太不是这个意思,这就需要察言观色了——站在太太那一边,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嘛——所以,你瞧,我保持中立,察言观色,坚持原则。是的,原则,”山姆使劲挥舞着手里的一只鸡脖子说,“我倒要请教,如果前后不一致,那要原则有何用?喏,安迪,这块鸡骨头给你吧——上面还有肉呢。”

  听众正张着大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因此山姆只得说道——

  “关于前后一致的问题嘛,同胞们,”山姆带着即将研讨一个深奥问题的神气说,“这个前后一致的问题是大部分人还不清楚的问题。你们仔细想想,一个人今天赞成这件事,明天又赞成另外意见完全相反的事,人们就会说这个人前后表现不一致——递给我那块玉米饼子,安迪。让我们来继续深入地研讨一下这个问题吧。我希望女士们、先生们准许我打一个通俗的比方。比如说,我要上到干草垛上去,我把梯子放到了这边,结果却没能爬上去。我把梯子移到另一边,接着往上爬,这是不是前后不一致呢?无论梯子放到哪一边,我都是在往上爬,在这一点上我是前后一致的。你们清楚了吧?”

  “天晓得!你也只在这么一件事做得前后一致啊,”克劳大婶听得有点不耐烦,嘴里嘀咕道。对她来说,今夜欢快的场面有如《圣经》上的那个比喻——有点像“碱上倒醋”。

  “对,确实如此!”山姆饭饱,出尽了风头,站起身来,想要结束他的演说。“是的,我的男女同胞们,我是个坚持原则的人——这一点我备感骄傲。在当前,这是不可或缺的东西,任何时代都不可或缺。我有原则,而且把原则坚持到底——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认为有原则,我就去做;我不在乎人家是否会把我活活烧死——我会高昂着头走到火刑柱前,我会的,而且还要边走边说,为了我的原则,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整个社会的福利,我来抛洒我的最后一滴血。”

  “行啦,”克劳大婶说,“你的原则之一就是今晚上必须上床睡觉,不要让大家陪你熬个通宵!好啦!孩子们!不想头顶上挨打的,就赶快走!”

  “全体黑人同胞们!”山姆和善地挥着他的棕榈帽说道,“我祝福你们,听话哦,快去睡觉吧。”

  山姆动情地祝祷完了以后,人们纷纷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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