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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风景

书名:恶之花 作者:夏尔·波德莱尔 本章字数:771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9


巴黎风景

  风景①

  为了贞洁地作我的牧歌,我愿躺在天堂身旁,如占星家一般,并以钟楼为邻,边作梦边谛听风儿送来的庄严的赞美钟声。两手托着下巴,从我的顶楼上,我眺望着歌唱和闲谈的工场;烟囱和钟楼,这些城市的桅杆,还有那让人梦想永恒的苍天。

  真惬意啊,透过沉沉雾霭观望蓝天生出星斗,明窗露出灯光,煤烟的江河高高地升上天外,月亮洒下它令人着魔的苍白。我还将观望春天、夏天和秋天;当冬天带着单调的白雪出现,

  我就到处都关好大门和窗户,在黑暗中建造我仙境的华屋。那时我将梦见泛青的地平线,花园,在白石地中呜咽的喷泉,亲吻,早晚都啁啾鸣唱的鸟雀,以及牧歌当中最天真的一切。暴乱徒然地在我的窗前怒吼,不会让我从我的书桌上抬头;因为我已然在快乐之中陶醉,但凭我的意志就把春天唤醒,并从我的心中拉出红日一轮,将我的炽热的思想化作温馨。

  ①本诗最初发表於 1857年 11月 15日《现代》,是 1861年版《恶之花》的第 86首,在《巴黎风貌》一组中。

  太阳

  沿着古旧的城郊,一排排破房拉下遮蔽秘密淫荡的百叶窗,当酷烈的太阳反复地、不断地轰击着屋顶、麦田、原野和城市,我将独自把奇异的剑术锻练,在各个角落里寻觅韵的偶然,绊在字眼上,就像绊着了石头,有时会碰上诗句,梦想了许久。

  这是养育之父,萎黄病的仇敌,在田野上把虫儿和玫瑰唤起;它让忧愁升上天空四散飞扬,让大脑和蜂房里都灌满蜜糖。是它使扶拐者重新变得年轻,像少女们一样快乐而又温情,它还能命令谷物生长和成熟,在永远想开花的不朽的心里!

  它像侍人一样地降临到城内,让微贱之物的命运变得高贵,像个国王,没有声响,没有随从,走进所有的医院,所有的王宫。

  给一位红发女乞丐

  红发白肤的姑娘,衣衫上百孔千疮,露出了你的贫贱,你的美艳,对我,孱弱的诗人,你这年轻的病身,虽布满红色雀斑,依旧甘甜。传说中女王穿着天鹅绒的厚底靴,你穿着厚重木屐却更雅致。你那过短的破衣,若换了宫廷华服,窸窸长长的褶皱,拖在脚后;

  满是破洞的长袜,换上金匕首一把,在放荡者的眼前,亮光闪闪;

  再让松弛的衣结,对着我们的罪孽,盈盈明眸般露出你的双乳;

  你伸出双臂请求,不要解你的衣袖,你把调戏的手指执意推避,

  最最纯净的珍珠,大师贝娄①的诗句,由你驯服的情人奉献频频,

  寻章觅句的奴隶,献上他们的新诗,在台阶下面拜谒

  ①贝娄( RemyBellcau,1528—1577),法国七星诗社诗人。

  你的皮鞋,

  许多猎艳的侍从,

  许多龙萨①和王公,都想去你的陋室,寻觅欢娱!

  在你的床上,亲吻比百合来得更勤,俯首贴耳的王族,不一而定!

  ——可你却做了乞丐,讨要些残羹剩菜,在那个饭馆门口,十字街头;

  你斜着眼睛偷看,那首饰不值个钱,可我也无能为力,买来送你。

  去吧,不要那装饰,香粉、珍珠和钻石,只要这瘦瘦裸躯,我的美女!

  ①龙萨( Pierre de Ronsard1524—1585),法国七星诗社诗人。

  天鹅

  给维克多·雨果

  一

  安德玛刻①,我想到你!小小清涟,这可怜、忧愁的明镜,曾经映出您那寡妇的痛苦之无限庄严,您的泪加宽了骗人的西莫伊②,

  正当我穿越新卡鲁塞尔广场,它突然丰富了我多产的回忆。老巴黎不复存在(城市的模样,唉,比凡人的心变得还要迅疾);

  我只在想象中看见那片木棚,那一堆粗具形状的柱头,支架,野草,池水畔的巨石绿意盈盈,旧货杂陈,在橱窗内放出光华。

  那里曾经横卧着一个动物园;一天早晨,天空明亮而又冰冷,我看见劳动醒来了,垃圾成片,静静的空中扬起了一股黑风,

  我看见了一只天鹅逃出樊笼,有蹼的足摩擦着干燥的街石,不平的地上拖着雪白的羽绒,把嘴伸向一条没有水的小溪,

  它在尘埃中焦躁地梳理翅膀,心中怀念着故乡那美丽的湖;“水啊,你何时流?雷啊,你何时响?”可怜啊,奇特不幸的荒诞之物,

  几次像奥维德①笔下的人一般,伸长抽搐的颈,抬起渴望的头,望着那片嘲弄的、冷酷的蓝天,仿佛向上帝吐出了它的诅咒。

  ①安德玛刻是特洛尹大将赫克托之妻,城破后成为庇吕斯的女奴,后嫁艾勒努斯。

  ②指一条小河。安德玛刻在敌国把一条小河当作故乡的西莫伊河,以示对亡夫的怀念。

  ①奥维德(公元前 43—约后 17),古罗马诗人。

  二

  巴黎在变!我的忧郁未减毫厘!新的官殿,脚手架,一片片房栊,破旧的四郊,一切都有了寓意,我珍贵的回忆却比石头还重。

  卢浮官前面的景象压迫着我,我想起那只大天鹅,动作呆痴,仿佛又可笑又崇高的流亡者,被无限的希望噬咬!然后是你,

  安德玛刻,从一伟丈夫的怀中,归于英俊的庇吕斯,成了贱畜,在一座空坟前面弯着腰出神;赫克托的遗孀,艾勒努的新妇!

  我想起那黑女人,憔悴而干枯,在泥泞中行,两眼失神,想望美丽非洲的看不见的椰子树,透过迷雾的巨大而高耸的墙;

  我想起那些一去不归的人们,一去不归!还有些人泡在泪里,像啜饮母狼之乳把痛苦嗓饮!我想起那些孤儿花一般萎去!

  在我精神飘泊的森林中,又有一桩古老的回忆如号声频频,我想起被遗忘在岛上的水手,想起囚徒,俘虏!..和其他许多人!

  七个老头子

  给维克多·雨果

  拥挤的城市!充满梦幻的城市,大白天里幽灵就拉扯着行人!到处都像树液般流淌着神秘,顺着强大巨人狭窄的管道群。

  一天早晨,在一条凄凉的街上,房屋在轻轻雾中增加了高度,占满了一条涨水的河的两旁,作为布景倒很像演员的情愫,

  一片脏而黄的雾俺没了空间,我绷紧了神经,像演主角一样,跟我的己然厌烦的灵魂争辩,在重载的车往来的郊区倘徉。

  突然,一个老人,黄黄的破衣裳竟是模仿这多雨天空的颜色,若不是他的眼中闪烁着凶光,真会引来雨点般落下的施舍,

  在我眼前出现。仿佛他的眸子在胆汁①里浸过;目光冷若寒霜,硬得像剑一般的一把长胡子,支楞楞射向四方,犹太人一样②。

  他的背不驼,腰却弯了,脊椎骨和腿形成一个直角分毫不差,他的木棍也把他的外表补足,竟使他的举止和笨拙的步伐

  像残废的走兽或三足犹太人③。他在大雪和泥泞中挣扎跋涉,仿佛用他的破鞋践踏着死人,对人世充满敌意,而不是冷漠。

  后面还有:胡子,眼,背,破衣,木棍,

  ①胆汁转意为痛苦、辛酸、怨恨、刻毒等。

  ②此节实力传统之“漂泊的犹太人”的形象。

  ③典出希腊神话中斯芬克斯的故事。

  一模一样,仿佛来自一个地狱,这百岁双胞胎,这怪诞的鬼魂,以同样脚步向未知目标走去。

  我成了何种卑鄙阴谋的目标,何种恶毒偶然把我这样羞辱?因为我数了七次,一秒又一秒,这阴森的老人竟有分身之术。

  有些人在嘲笑我的焦虑不安,有些人未曾感到友爱的战栗,让他们想想吧,尽管衰朽不堪,这七个丑怪却有永恒的神气!

  我若不死,能否把第八位静审,无情的、嘲弄的、宿命的酷似者,讨厌的长生鸟①,父子集于一身?——但我转身离开这可怕的队列。

  我被激怒,像看见双影的醉汉,回到家,关上门,心中充满恐怖,病得手脚麻木,精神躁热混乱,神秘和荒诞触到了我的痛处!

  我的理智徒劳地想抓住栏杆;风暴肆虐,它的努力迷失方向,我的灵魂跳呀,跳呀,这艘破船,没有桅杆,在无涯怒海上飘荡!

  ①传说中埃塞俄比亚的一种鸟,五百年一生死,死后复生。又译火凤凰。

  小老太婆

  给维克多·雨果

  一

  古老首都曲曲弯弯的褶皱里,一切,甚至丑恶都变成了奇观,我听命于改不了的秉性,窥伺奇特的人物,衰老却惹人爱怜。

  这些丑八怪,也曾经是女人啊,埃波宁,拉伊斯①!她们弯腰,驼背,曲身,爱她们吧!她们还是人啊!穿着冰凉的布衣裙,破洞累累,

  她们冒着无情北风俯身走着,在马车的轰隆中不住地惊跳,她们紧紧地贴着身子的一侧,夹着一个绣着花或字的小包;

  她们行色匆匆,如同木偶一样,她们拖着脚步,如受伤的野兽,或不自主地跳,如可怜的铃铛,有一个无情的魔鬼吊在里头!

  她们虽老迈,眼睛却钻一般尖,仿佛夜间积水的坑闪闪烁烁;她们有着小姑娘的神圣的眼,看见发亮的东西就惊奇喜悦。

  ——你们注意到许多老妇的棺木,几乎和孩子的一样又小又轻?博学的死神在这些棺中放入一种奇特抓人的趣味的象征。

  而当我瞥见一个衰弱的幽灵,穿过巴黎这熙熙攘攘的画面,我总觉得这一个脆弱的生命正悄悄地走向一个新的摇篮;

  只要看见这些不协调的肢体,

  ①埃波宁是古代高卢的一位烈女,拉伊斯为古希腊名妓。

  我就不禁要把几何学想一想,木工要多少次改变棺的形制,才能正好把这些躯体来安放。

  这些眼睛是泪之井无底无尽,是布满冷却金属碎片的坩埚..对于严峻的命运哺育过的人,这神秘的眼具有必胜的诱惑!

  二

  旧日弗拉斯卡蒂①热恋的贞女②塔利①的女祭司,唉,只有提词员,在台下知其名;著名的时髦女,曾经在蒂沃利②的花丛中留连,

  她们都让我陶醉!这些脆弱者,有些人却把痛苦做成了蜜糖,对给她们羽翼的牺牲精神说:强大的鹰马③呀,把我带到天上!

  一个为了祖国历尽种种困苦,一个饱尝了丈夫的种种折磨,一个为孩子成了穿胸的圣母④,她们的眼泪能够流成一条河!

  三

  多少次我跟在小老太婆身后,其中有一个,当落日染红天空,让它张开血红的伤口的时候,独自坐在长凳上,陷入沉思中,

  她在聆听音乐会,铜管声阵阵,士兵们有时涌进我们的花园,在人们感到振奋的金色黄昏,把些许英气注入

市民的心田。

  ①巴黎的一家著名赌场,1837年被关闭,后被拆毁。

  ②贞女( Vesta1e)原指罗马神话中供奉女灶神的女子。

  ①塔利是希腊神话中司喜剧的女神,她的女祭司指女演员。

  ②巴黎的一家大众娱乐场所。

  ③希腊神话中一种半马半鹰的有翼怪物。

  ④圣母玛利亚看见儿子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悲痛欲绝,如利剑穿胸。

  她还能挺直了腰,骄傲而端庄,贪婪地欣赏这雄赳赳的乐队,她的眼有时睁开像老鹰一样,大理石般的额头似等着月桂!

  四

  她们就这样走着,坦然而无惧,穿越活跃的城市的混混沌沌,心中流血的母亲、妓女或圣女,往日都曾是远近闻名的女人。

  你们曾是光荣,你们曾是优雅,而今谁认识你们!无礼的醉鬼用可笑的爱把你们羞辱谩骂;卑劣怯懦的顽童把你们尾随。

  活着都感到惭愧,于瘪的影子,你们害怕,总是弯腰溜着墙根;奇特的命运,无人向你们致意!熟透了的人渣,等着进入永恒!

  可我,远远地深情地望着你们,不安的眼睛盯住不安的脚步,好怪!就仿佛我是你们的父亲,我偷偷地品味着隐秘的乐趣:

  我看见你们的初恋绽出花朵,我经历你们已逝的悲喜人生;我宽广的心享受你们的罪孽!我的灵魂闪耀着你们的德行!

  老朽们!我的家!哦同类的脑瓜!我每晚都向你们告别,庄重严肃,明日你们何在,八千岁的夏娃?上帝可怕的爪已把你们抓住。

  盲人

  看看他们吧,我的灵魂;真恐怖!他们像木头人,略略有些滑稽;可怕,像那些梦游者一样怪异;阴郁的眼球不知死盯在何处。

  他们的眼失去了神圣的火花,仿佛凝视着远方,永远地抬向天空;从未见过他们对着地上梦幻般把沉重的脑袋垂下。

  他们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流徙,这永恒的寂静的兄弟。啊城市!你在我们周围大笑,狂叫,唱歌,

  沉洒于逸乐直到残忍的程度,看呀!我也步履艰难,却更麻木,我说:“这些盲人在天上找什么?”

  给一位过路的女子

  喧闹的街巷在我周围叫喊。颀长苗条,一身丧服,庄重忧愁,一个女人走过,她那奢华的手提起又摆动衣衫的彩色花边。

  轻盈而高贵,一双腿宛着雕刻。我紧张如迷途的人,在她眼中,那暗淡的、孕育着风暴的天空啜饮迷人的温情,销魂的快乐。

  电光一闪..复归黑暗!——美人已去,你的目光一瞥突然使我复活,难道我从此只能会你于来世?

  远远地走了!晚了!也许是永诀!我不知你何往,你不知我何去,啊我可能爱上你,啊你该知悉!

  骷髅农夫

  一

  一些散乱的解剖图,河岸扬尘,撒了一地,许多死入股的书籍,古代木乃伊般睡熟。

  素描的主题虽阴郁,有一位年老的画人,用他的严肃和学问居然能把美来赋予。

  人们看到,神秘恐怖变得更加完美无遗,仿佛农夫翻耕土地,这些剥皮人或骸骨。

  二

  这块土地翻了个透,悲伤而顺从的衣人,用你们脊梁的苦辛或者没了皮的筋肉,

  收获何种奇特食粮?离开尸堆的苦役犯,你们用力拉,要装满哪个包租人的谷仓?

  你们想(命运大艰难,骇人又明确的象征!)证明哪怕就是墓坑也难保许诺的睡眠;

  虚无己把我们出卖;甚至死亡也在欺骗,无止无休,没了没完,唉!也许我们真应该

  前往陌生的国度里,把沉重的铁锹深插我们流血的赤脚下,

  为粗糙的大地剥皮?

  薄暮冥冥

  迷人的黄昏啊,这罪孽的友朋;它像一个同谋,来得脚步轻轻;天空像间大卧房慢慢地夫上,烦躁不安的人变得野兽一样。

  那些人期待你,夜啊,可爱的夜,因为他们的胳膊能诚实他说:“我们又劳动了一天!”黄昏能让那些被剧痛吞噬的精神舒畅;那些学者钻研竟日低头沉思,那些工人累弯了腰重拥枕席。但那些阴险的魔鬼也在四周醒来,仿佛商人一样昏脑昏头,飞跑去敲叩人家的屋檐、门窗。透过被风吹打着的微弱灯光,卖淫在大街小巷中活跃起来,像一队蚂蚁那样把通道打开;它到处都开出一条秘密之路,犹如仇敌正把突然袭击谋图:它在污泥浊水的城市里蠕动,像一条盗窃人的食物的蛆虫。这里那里,厨房在嘶嘶地叫喊,剧场在喧闹,乐队在呼呼打鼾;赌博做成了餐桌上的美味珍馐,围满娼妓和骗子,她们的同谋,那些小偷,不肯罢手,不讲仁慈,很快也要让他们的勾当开始,他们就要轻轻橇开钱柜门户,好吃喝几天,打扮他们的情妇。在这庄严的时刻,我的灵魂啊,沉思吧,捂住耳朵,别听这喧哗。这正是病人痛苦难当的时候,沉沉黑夜掐住了他们的咽喉;他们了结命运,走向共同深渊,他们的叹息呻吟充塞了医院,不止一人不再找那美味的汤,在黄昏,在炉畔,在亲人的身旁。

  他们大部分人还不曾体味过家庭的甜蜜,也从未有过生活!

  赌博

  褪色的扶手椅,苍白的老娼妓,染过的眉毛,温存惑人的眼睛,娇滴滴作态,千瘦的耳上响起丁零零宝石和金属的碰撞声;

  绿色台布,围着没有嘴唇的脸,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牙的牙床,手指因为可怕的兴奋而痉挛,搜索着空口袋和微颤的乳房;

  肮脏的顶棚,一排暗淡的吊灯,一些巨大的油灯把光亮射向几位名诗人阴云密布的额顶,他们把带血的汗挥霍得精光;

  这就是那幅黑色的画,夜梦里我看见它在我的慧眼下呈现。而我,在这沉寂的巢穴的一隅看见我支着时,冷静,无言,歆羡散羡这许多人的顽固的情欲,歆羡这些老娼妓阴森的快乐,他们当着我的面愉快地交易,一方是往日名声,一方是美色!

  我的心害怕歆羡这些可怜人,他们朝洞开的深渊狂奔不住,喝饱了自己的血,最后都决心宁苦勿死,宁入地狱不求虚无!

  我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离城不远的地方,有我们白色的房子,小而安详;两尊石膏像,波莫娜①和维纳斯,一片疏林遮住了她们的躯体,傍晚时分,阳光灿烂,流金溢彩,一束束在玻璃窗上摔成碎块,仿佛在好奇的天上睁开双眼,看着我们慢慢地、默默地晚餐,大片大片地把它美丽的烛光

  ①波莫娜是罗马神话中司果园和果实的女神

  您曾嫉妒过

  您曾嫉妒过那位善良的女仆,她在卑微的草地下睡得正熟,我们应该给她献上一些鲜花,死者,可怜的死者痛苦多巨大,每当十月这位老树的修剪工围着他们的碑吹起忧郁的风,他们理应觉得活人薄情寡义,还照旧睡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而他们却被黑色的梦幻扰煞,没有共榻的人,没有知心的话,冻僵的老骨头任凭蛆虫折磨,他们感到冬天的雪融化滴落,岁月如流,却没有朋友和亲眷更换挂在墓栏上的零落花圈。

  当木柴在晚上噼噼啪啪地响,我看见她泰然坐在安乐椅上,如果在那十二月的蓝色寒夜,我发现她蜡在我房间的角落,她从永恒的床上庄严地走来,用慈母的眼注视长大的小孩,当我看见眼窝深陷有泪流下,对这虔诚的灵魂我作何回答?

  雾和雨

  哦秋末、冬日、浸透了烂泥的春,催眠的季节!我喜爱、赞颂你们这样裹住我的心灵,我的头脑,用缥缈的尸衣和隐约的坟包。

  在这广阔的原野上,狂风凛冽,长夜里风信鸡的嗓子都哑了,我的灵魂比暖春时节更欢畅,将充分展开它那乌鸦的翅膀。

  许多阴郁的事情塞满我的心,上面很久以来一直落着白霜,哦灰白的岁月,全世界的女王,

  你永远的苍苍幽暗最是温馨,——除非在无月的夜晚,我们两个在有风险的床上把痛苦忘却。

  巴黎的梦

  一

  这一片可怖的风光,从未经世人的俗眼,朦胧遥远,它的形象今晨又令我醺醺然。

  奇迹啊布满了睡眼!受怪异的冲动摆布,我从这些景致里面剪除不规则的植物,

  我像画家恃才傲物,面对着自己的画稿品味大理石、水、金属组成的醉人的单调。

  楼梯拱廊的巴别塔,成了座无尽的宫殿,静池飞湍纷纷跌下粗糙或磨光的金盘;

  还有沉甸甸的瀑布,犹如一张张水晶帘,悬挂在金属的绝壁,灿烂辉煌,令人目眩。

  不是树,是廊柱根根,把沉睡的池塘环萦,中间有高大的水神,如女人般临泉照影。

  伸展的水面蓝英英,堤上岸边红绿相间,流过千万里的路程,向着那世界的边缘;

  那是宝石见所未见,是神奇的流水,也是明晃晃的巨大镜面,被所映的万象惑迷!

  恒河流在莽莽青昊,无忧无虑,不语不言,将其水瓮中的珍宝,倾入金刚石的深渊。

  我是仙境的建筑师,随心所欲,命令海洋驯服地流进隧道里,那隧道由宝石嵌镶;

  一切,甚至黑的色调,都被擦亮,明净如虹,而液体将它的荣耀嵌入结晶的光线中。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甚至没有一线残阳,为了照亮这片奇景,全凭自己闪闪发光!

  在这些奇迹的上面,翱翔着(可怖的新奇!不可耳闻,只能眼见!)一片寂静,无终无始。

  二

  我重开冒火的双眼,又看见可怕的陋室,我重返灵魂,又痛感可咒的忧虑的芒刺;

  挂钟的声音好凄惨,粗暴地敲响了正午,天空正在倾泻黑暗,世界陷入悲哀麻木。

  晨光熹微

  起床号从兵营的院子里传出,而晨风正把街头的灯人吹拂。

  这个时候,邪恶的梦宛若群蜂,把睡在枕上的棕发少年刺疼;夜灯如发红的眼,游动又忽闪,给白昼缀上一个红色的斑点;灵魂载着倔强而沉重的躯体,把灯光与日光的搏斗来模拟;像微风拂拭着泪水模糊的脸,空气中充满飞逝之物的震颤,男人倦于写作,女人倦于爱恋。

  远近的房屋中开始冒出炊烟。眼皮青紫,寻欢作乐的荡妇们,还在张着大嘴睡得又死又蠢;穷女人,垂着干瘪冰凉的双乳,吹着残火剩灰,朝手指上哈气。产妇们的痛苦变得更加沉重;像一声呜咽被翻涌的血噎住,远处鸡鸣划破了朦胧的空气;雾海茫茫,淹没了高楼与大厦;收容所的深处,有人垂死挣扎,打着呢,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冶游的浪子回了家,力尽筋疲。

  黎明披上红绿衣衫,瑟瑟发抖,在寂寞的塞纳河上慢慢地走,暗淡的巴黎,揉着惺忪的睡眼,抓起了工具,像个辛勤的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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