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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黑  夜

书名:双城记 作者:狄更斯 本章字数:5640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7


第十二章 黑  夜

  

  锡德尼。卡尔顿在街上停住脚步,迟疑不定该上哪里去。"九点钟在特尔森银行,"他自语,一副沉思的面孔。"我要不要在这个时候露面呢?我想应该这样。最好这些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在此地,这是一个谨慎的行动,也许是一个必要的准备。但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让我考虑清楚!"

  他停住已经迈向目的地的脚步,在已经昏暗下来的街上转了一两个弯,并思忖着他的想法可能带来的结果。他确定了刚才的想法。"最好,"他终于坚定地说:"这些人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在此地。"然后他就转身向圣安东尼区走去。

  德法热曾在那天说自己是圣安东尼郊区一个酒馆老板。熟悉这城市的人,不用问路就不难找到那馆子。确定了它的方位后,卡尔顿又从这些附近的小巷里转出来,在一个小食店里吃了晚餐后,就倒头大睡。这是许多年来他第一次没有喝烈酒。自从昨晚起,他只喝了一小点清淡的低度酒,而且昨夜他把白兰地慢慢洒在洛里先生的炉边,装作好像喝醉了一样。

  他醒来已经七点了,他又走上街道。当他走向圣安东尼区的时候,他在有一面镜子的橱窗前停了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的散乱的围巾。衣领和头发。整理完毕,他就径直走进了德法热的酒馆。

  正巧店里没有别的顾客,除了那个手指动个不停,嗓门沙哑的雅克第三。他在陪审席位子上见过的这个人,正站在小柜台前,边饮酒,边跟德法热夫妇说着话。复仇者也在一边帮腔,好像是这酒馆的固定成员似的。

  卡尔顿走进酒馆,找了个座位,要了一小杯酒(用非常蹩脚的法语),德法热太太先是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接着更仔细地端详,最后亲自走到他面前,问他刚才要的是什么。

  他重复了刚才的话。

  "是英国人?"德法热太太问道,好奇地扬起浓黑的眉毛。

  卡尔顿看了她一眼后,好像一个法国字都难以表达清楚,仍以刚才那浓重的外国腔答道:"是的,太太,是的。我是英国人!"

  德法热太太回到柜台去拿酒。卡尔顿则拿起一本雅各宾刊物,假装仔细研读而又疑惑不解的样子,他听她说:"我敢发誓,长得很像艾弗雷蒙德!"

  德法热端来酒,并跟他道晚上好。

  "什么?"

  "晚上好。"

  "噢,晚上好,公民,"一面倒酒。"啊!好酒,让我为共和国干一杯。"

  德法热走回柜台,说:"真的,有点像。"德法热太太严厉反驳,"告诉你,是非常像。"雅克第三圆场道:"看你,太太,你这么挂念他。"复仇者笑嘻嘻地又加上了一句:"是的,我相信!你是多么高兴地期待着明天再见他一面啊!"

  卡尔顿用食指慢慢地点着一句一行地读着,一副专心致志地阅读的样子。他们几个手臂靠在柜台上,聚拢在一堆,低声地说着话。他们沉默了片刻,全部朝着他看,见他仍然专心研读雅各宾刊物,就又继续他们的谈话。

  "太太说得对",雅克第三说道:"为什么就罢了?正在干劲冲天的时候,为什么作罢了呢?"

  "得了,得了,"德法热理论道,"总有个住手的时候,问题是究竟啥时候住手呢?"

  "直到斩尽杀绝,"德法热太太说。

  "太棒了!"雅克第三扯着破嗓子说。复仇者,也非常赞同。

  "斩草要除根,这没错,我的太太,"德法热说,显得相当烦恼,"总的说,我并不反对。但是这医生太遭罪了,你们今天看到他的,宣读文件的时候你们见了他的脸色没有?"

  "我见了他的脸色!"德法热太太重复道,轻蔑而又愤怒。"是的,我见了他的脸色。我发现他的脸色并不是一个共和国的忠实朋友应有的脸色。我才不管他的脸色呢!"

  "我的太太,那么你看见了没有,"德法热持不同意见,"他的女儿也很痛苦,这对他一定是更大的痛苦!"

  "我看见了他的女儿,"德法热太太重复道,"是的,我看见了他的女儿,不止一次地。我今天看见了她,我过去也见过她。我在法庭上见过她,我在监狱旁边的阁楼里也见过她。我只想挥起我的指头……!"她似乎挥起指头(那倾听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刊物),啪一声落在她面前的壁架上,好像斧头落地的声音。

  "这位女公民真是了不起!"陪审官又扯着破嗓子说。

  "她是个天使!"复仇者拥抱着她说。

  "至于你,"德法热太太毫不宽容地追究下去,对丈夫说:"如果全听你的话……幸好,不是这样……你到现在还会拯救那个人。"

  "不!"德法热辩解,"即使跟举起这杯子这样容易我也不会!但是,我会就此罢休。我是说,到此为止。"

  "看见了吗,雅克,"德法热太太怒火中烧,"看见了吗,我的小复仇者,你们俩个都看见了!听着!为了暴君们和压迫者们的条条罪状,很久以来我就将这家人列入我的名单中,都逃不过毁灭绝种。问我的丈夫,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法热未被提问就坚定地回答。

  "在这伟大岁月的开头,巴士底狱陷落的时候,他找到了今天的这份文件,并带回了家。在这馆子关了门之后,我们在深夜,就着这盏灯,就在这个地方,读了它。问他,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法热点头称是。

  "那一夜,读完了那文件,灯油燃尽,当窗口铁栏间透进曙光的时候,我对他说,我要告诉他一个秘密。问他呀,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法热又同意。

  "我告诉了他那个秘密。我用这双手拍着胸口就像我现在这样,并对他说:’德法热,我在海边。在渔民当中长大,而这个受艾弗雷蒙德兄弟俩迫害的农民家庭,正如这巴士底文件上所写的,正是我的家庭。德法热,那个躺在地上受了致命伤的少年的姐姐,正是我姐姐,那个丈夫就是我姐夫,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那个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那个父亲就是我的父亲,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的亲人,那求报应的呼声就落在我的身上!,问他,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德法热再一次同意。

  "那么你告诉风和火何时停息,"德法热太太回答说,"但是不要告诉我。"

  她的两个听众从他的极端愤怒中获得一种可怕的享受……倾听者没有看到她也能感觉到她的脸色有多么苍白……那两个人都对此大为感叹。德法热,势单力薄,又提了几句有关那好心的侯爵夫人的话,但只引起他自己太太重复刚才的最后一句话。"告诉风和火何时停息,只是不要告诉我!"

  有顾客进来,这堆人就散开了。那英国客人付了帐,疑惑地数着找零,然后,像个陌生人似地问,国家宫朝哪里走。德法热太太把他带到门口,搭着他的胳臂,给他指路。这英国客这时不是没有想抓起她的手臂,重重地朝那下面击去,或许是一个好动作。

  可是,他还是走了,不久就被监狱大墙的阴影所吞没。在约定的时间,他再次出现在洛里先生的房间,看到老绅士正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洛里先生说,他一直陪着露西,直到几分钟前才离开她,赶来赴约。自从他将近四点离开银行,一直没有见到她的父亲。她仍隐约地希望她父亲的奔走周旋或许能救出查尔斯,但她知道希望渺茫。他已经去了五个多钟头,他会在哪里呢?

  洛里先生等到十点,但是,莫奈特医生还没回来,他又不愿离开露西太久,于是安排妥定他回露西处,到半夜才回来,

同时,卡尔顿单独在火炉边等待医生。

  他等啊等,钟敲了十二点,但是莫奈特医生仍没归来。洛里先生回来了,既无他的消息,也没有带人回来。他会在哪?

  他们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并因他的迟归而几乎建立起某种微弱的希望时,突然他们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等他一进屋,他们就明白一切都完了。

  他是否真的去找了什么人,或只是一直在街上穿来越去,就不得而知了。当他站着直愣愣地瞪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并不问他,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我找不到它了,"他说,"但我一定要找到它,它在哪里?"

  他的头和颈脖都裸露着,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绝望的神色,四处乱寻,并脱下外衣,让它散落在地上。

  "我的凳子在哪里?我到处找我的椅子,却找不着它。他们怎么不让我干活?时间紧迫,我必须做完那些鞋。"

  他们面面相觑,心灰意冷。

  "快!快!"他痛苦地呜咽,"让我干活,让我干活。"

  没听回答,他就扯自己的头发,顿着脚,像一个神精错乱的孩子。

  "不要折磨一个无望的可怜人,"他发出可怕的叫声哀求着,"但是还我的活计呀!如果今晚做不完那些鞋子,我可怎么办!"

  完了,全完了!

  要和他理论,或设法使他恢复神志显然已绝无希望,他们两个不约而同把手放到他肩上,抚慰他,让他坐到火炉前,答应他马上就可以干活。他倒在椅子里,盯着余烬,流下眼泪,仿佛自从顶楼的那一刻起的一切变故都是过眼烟云的幻觉,或是一场梦,洛里先生觉得他完全蜕变成在德法热看护下的那个样子。

  他们两个都为这景象触动,惊恐万分,但还不至于屈服于这种感情。他那被剥夺了最终希望和依靠的孤苦伶仃的女儿,使他们太强烈地感到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又一次,他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面带同样的意味。卡尔顿首先开口了:

  "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原本就希望渺茫。对,倒不如把他送到露西身边去。不过,在你走之前,是否可以等一下,专心听我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要作出将要作出的约定,要求将要要求的承诺;因为我有理由……一个有力的理由。"

  "毫无疑问,"洛里先生回答,"说下去。"

  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椅子里的身体一直不停地摇来摇去,而且呻吟不止。他们说话的声调好像他们是在病榻边守夜一样。

  卡尔顿弯身去拣那件差点缠住他的脚的外衣。这时,医生平时用来装他一天的日程表的小盒子轻轻跌落在地上。卡尔顿拉起来,见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我们来看一看!"他说。洛里先生点头同意。他打开它,叫道:"感谢上帝!"

  "是什么?"洛里先生急忙问。

  "等一下!我过一会会说到它。首先,"他把手伸进大衣,拿出另一张纸,"这张证明能够使我出城。看一看。你看到没有,……锡德尼。卡尔顿,英国人?"

  洛里先生把它打开握在手中,注视着这张诚恳的脸。

  "替我保管到明天。你记得吗,我明天可以见到他,我还是最好不要把它带进监狱。"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宁愿不带。好,现在把莫奈特医生带在身边的这张纸也拿去。这也是一张证明,可以让他和女儿以及孩子在任何时候通过关卡和边界。明白了吗?

  "明白了。"

  "也许他是在昨天拿到的,以防最终的不测。看看上面的日子?不过这无关紧要,用不着费时去看了。把它和我的以及你自己的小心地放在一处。注意!一直到这一两个钟点前我不曾怀疑他有或可能有这张证明。它会很顶用,直到被吊销。但是它可能很快会被吊销,并且,我有理由相信,它将肯定被吊销。"

  "他们难道有危险?"

  "他们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他们处在被德法热太太告发的危险中。我亲耳听到她说的。今天晚上,我偷听了那女人的话,才知道他们所处情形的险恶。之后,我赶紧去见了那探子。他证实了我的担忧。他知道,住在监狱边上的一个锯木匠在德法热夫妇的控制中,他曾听到德法热太太详细讲过,他见过她"……卡尔顿从不提露西的名字……"向囚犯们打手势发暗语。这很容易被看成是在谋反越狱,就会危及她的性命,……也许还有她孩子的……或许还有她父亲的……因为他们两个都曾被看见与她一起在那个地方。不要这样惊恐。你可以把他们全都救出去。"

  "上帝也许会赐与我这能耐,卡尔顿!但是怎么救呢?"

  "我会告诉你如何行动。这全仗你了,而且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这个新的控告明天之前不会发生,大约要到两三天之后,更可能在一星期以后。你知道这是极大的罪状,哀伤。同情一个吉洛蒂的祭品。她和她的父亲无疑会被控有这条罪,而这个女人(根深蒂固她的仇恨难以形容)会等着加上这条重罪,使自己更加笃定。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我这样专心倾听,这样相信你说的话,我都不知该如何好是,"他摸着医生椅背,"甚至忽视这个不幸的人。"

  "你有钱,可以花钱以最快的方式赶到海岸。你已准备了一些子日,打算回英国去。明天一早备好马,这样下午两点就可以马上上路。"

  "好!就这样做!"

  他的神情是这样热烈而富鼓动性,以至于洛里先生也被感染,像年轻人一样敏捷起来。

  "你有一颗高贵的心。我不是说我们依靠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今夜,把你所知道的有关她的危险以及要牵连到她的孩子和父亲的情况告诉她。尤其要强调这一点,因为她会欣然把自己的漂亮的头颅放在她丈夫的旁边。"他迟疑了片刻,又接下去说:"为了她的孩子和父亲的缘故,向她强调跟他们及你一起在那时离开巴黎的必要性。告诉她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并无其他可信或可希望的了。你以为,她的父亲在这种不幸的情况中,会服从她吗?"

  "我相信会的。"

  "我也这样想过。悄悄地一步一步把所有这一切在这院子里安排妥当,甚至你自己也在马车里坐好,等我一到,接我进车,就立刻上路。"

  "我想,不论在什么情形下都等你,是吗?"

  "你手里有我的以及其他人的证件,你知道,你将留下我的座位。只要等到有人坐我的位子,就马上赶往英国!"

  "呃,那么,"洛里先生说,紧握住他急切而坚定的手,"这并非全靠一个年迈之人,我需要一个热情的年轻人在我的旁边。"

  "上天保佑他会在你身旁!向我郑重起誓任何事绝不会让你改变我们现在相互约定的步骤。"

  "绝不,卡尔顿。"

  "明天记得这些话:任何变动或迟疑……不论什么原因……就会使人无法得救,许多条生命必将不可避免地牺牲。"

  "我会记得这些话。我希望自己能忠实地尽到职责。"

  "我也希望能尽自己的职责。好,再见!"

  虽然他带着恳切而庄严的微笑说了再见,甚至握住老人的手放到唇边,但他却没有在此刻就离开。他帮洛里先生一起扶起在闪着余烬的炉前摇动的身体,给他穿上披风和帽子,引着他向前寻找他哀泣着要找到的凳子和活儿,他走在这身体的另一边,护着他一直走到那个有一颗受难的心正守着这可憎的黑夜的宅院里……这颗心,他记得他曾经那样幸福地向它表露过自己孤寂的心。他进了这宅院,独自在那里停留了几分钟,抬头望着亮灯的她的窗口。在走之前,他无声地对着它,向她祝福,与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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