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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局已定

书名:双城记 作者:狄更斯 本章字数:8217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7


第九章 大局已定

  

  正当锡德尼。卡尔顿同狱卒在隔壁的暗室里密谈,声音轻得什么也听不见,洛里先生相当疑惑而不信任地看着杰利。那正直的买卖人被这样看着时的姿态并不能唤起他的自信心:他不停地交换着力站立的两条腿,好像他有五十条腿,每条腿都要试用一下;他查看着他的指甲,是否真的注意到什么却很是疑问;只要洛里先生和他的目光一接触,他就会用捏着空心拳的手半挡住嘴发出那种特别的短咳,按理说这是一种心地坦荡的人几乎不会染的病症。

  "杰利,"洛里先生说,"过来。"

  克伦丘先生侧着身子走来,一只肩膀昂在前面。

  "除了信差,你还做过什么?"

  思量片刻后,他紧张地盯着他的主人,想出一个好主意回答道:"务农。"

  "我心里很不安,"洛里先生愤怒地说,食指颤巍巍地指着他,"你利用体面的特尔森银行的大牌子作隐蔽,干着丧名誉的不法行当。你若是这样,回英国时你别想再和我作朋友。你若是这样,别想让我给你保密。特尔森银行不会上你的当的。"

  "我希望,先生,"窘迫的克伦丘先生恳求说,"像你这样的绅士,我有幸为你当差直到我头发灰白,对于处理我的事再想一想吧,即使是那样……我没有说确实是那样,但是即使是那样的话。就是那样的话也要考虑这不是一方面的事,即使那样。它总有两方面的。现在,医生们随便一拣就是一个个金币,而诚实的买卖人连法币都拣不到……法币!不,连半个零头都没有……半个零头!不,还没有四分之一个零头?……他们一溜烟地离开银行,耀武扬威地眯着他们的医学眼睛把生意人看作是滑头,进进出出坐着他们自己的马车……啊!也是一溜烟。哦,那也是欺骗,让特尔森上当。因为你不可能只给公鹅加调料而不给母鹅加调料。而且有克伦丘太太在这里的话,或至少在老英国时代有过,或者将会有吧,如果上帝赐给我的话,就得重重地跪下去,重得要损坏……完全损坏!而他们医生的太太们却不跪下去……弯就起来!或者,如果她们跪下去,她们的跪是为了迎合更多的病人,而为什么你可以让一个这样却不让另一个这样?那么,殡仪人也好,教区小吏也好,还有教堂的挖墓敲钟人。看门人也好全是爱财的,全部都一样!即使这样,也得不到多少。而且就算得到一点,也永远不会发财,洛里先生。他不会有什么甜头,他情愿不干这一行的,假如他有出路,曾经干这行……即使确实曾干过这行。"

  "咄!"洛里先生喊道,不过,非常仁慈地,"我见了你就要吓一跳。"

  "现在,我怎么做来报答你呢,"克伦丘先生坚持说下去,"即使已经这样,我没有说现在是……"

  "不要撒谎。"洛里先生说。

  "不,我不会撒谎的,先生,"克伦丘先生回答,仿佛旁若无人一样不断地说下去……"我说现在不是……我要报答你的,先生,就是,在那边的那个凳子上,在那边的那个栅栏旁,放着我的儿子,长大成人,他会侍候你,替你跑腿,给你干活,一直做到你伸腿去西天,只要你愿意。假如曾是这样,我还是没说现在是(因为我不会对你撒谎,先生),让那孩子顶替他父亲的位置,顾照他的母亲,不要打孩子的父亲……不要那样做,先生……让那个父亲做正当的挖掘行业,补偿他已经掘出来的错误……如果曾是这样的话……把他们跟遗嘱一起埋进去,保证他们以后的安全。这个,洛里先生,"克伦丘先生,用手臂擦着额头,作为宣称已经到了他的讲话的结束语,"就是我要尊敬你的报答,先生。一个人不知道周围的可怕事情,没头没脑,天哪,那么多的皮毛足够把搬运费减下来,来不及考虑事情的严重。这些都是我的错,假如曾是这样,求你记住我刚才的话,我说出来是为了好的缘由,原本不说也可以。"

  "那倒是真的!"洛里先生说,"现在不要再多说了。也许我会是你的朋友,假如你还值得,并且在行动上悔过……不是在言语上。我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克伦丘先生敲敲自己的脑门,这时锡德尼。卡尔顿和那个探子从暗室里走出来。"再见,巴萨德先生,"前者说,"我们已经这样安排妥了,你不必再担心了。"

  他在炉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正好面对着洛里先生。仅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洛里先生问他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假如犯人遭厄运,我已确定可以见他一次。"

  洛里先生的脸色低沉下来。

  "我只能做到这程度,"卡尔顿说。"如果对他提出太多,等于把这个人的头置于斧下,况且,正如他自己说的,假如他被告发,结局也不过如此罢了。这种情形显然占不了上风,没有办法的。"

  "但是见了他也救不了他呀,"洛里先生说,"假如在审判所遭厄运的话。"

  "我未曾说过能救他呀。"

  洛里先生的眼睛慢慢转向炉火;他对亲人的同情,以及对这再次被捕的沮丧,让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他如今老了,又为近来的焦虑所困,不禁黯然泪下。

  "你是个好人,一个真正的朋友,"卡尔顿改变了声调说。"原谅我,我看你伤心了。我不能看见我的父亲哭泣而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对你的痛苦的尊重无以复加。不过,你对于这不幸却是没有责任的。"

  尽管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态度,但在他的语调和神情中有一种真诚和尊敬,这是从未见过他较好一面的洛里先生料想不到的。他向他伸出手,卡尔顿轻轻握住它。

  "再说说可怜的达尔内,"卡尔顿说,"不要告诉露西这次见面,还有这种安排,这不能使她见到他。她会认为这是设法在最坏的情况下传达给他等待判决的办法。"

  洛里先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立马看看卡尔顿,想弄明白他是否真心这样想,看来确实这样;卡尔顿显然看出了这一点,也同样看着洛里先生。

  "她会担心一千件事情,"卡尔顿说,"任何一件只会增加她的焦虑。不要对她提起我。正如我刚来的时候对你说的,我最好不要见她。不见她,我可以放开手脚尽我所能为她去做任何一件有助于她的小事。我料想,你就要去看她吧?今晚她一定很寂寞。"

  "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那样的话我很高兴。她对你有如此浓烈的依恋,且信赖你。她看上去怎样?"

  "焦虑而悲伤,但很美。"

  "啊!"

  这是悠长而悲凄的一声,像是叹息……几乎像一声悲啼。它把洛里先生的视线吸引到卡尔顿的脸孔上,而卡尔顿则把头侧向火炉。一种光,或是一种影(老绅士辨不出是哪一种),从卡尔顿脸上掠过,就像在晴朗的日光下突变的天色忽然掠过山脚,他抬起脚把一小块滚下来的燃烧的木柴踢回去。他身穿那时流行的白色骑装和高统靴,火光触到它们表面的反光,和他那未经梳理的松散下垂的棕色长发,都使他看上去显得很苍白。他对火的视而不见足以引起洛里先生的劝诫;他的靴子仍然踩在滚烫的柴火的余烬上,那柴火已在他的靴子的重压下断裂了。

  "我忘了,"他说。

  洛里先生的视线又被他所吸引。看着那被颓废的神色所笼罩的原本英俊的面孔,而近来见过的犯人的表情又浮现在他脑海中,他强烈地觉出这表情间的相似。

  "你在这里的事务已完结了吗,先生?"卡尔顿转向他问。

  "是的。如我昨晚告诉你的,当露西出乎意料地赶到巴黎时,我已终于完成了这里要做的一切事情。我希望他们完全平安的时候我再离开他们,离开巴黎。我已得到出境的护照。我随时都可以走。"

  他们俩都默默不语。

  "你活了这么一把年记一定有很多可以回忆的,先生?"卡尔顿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已经七十八了。"

  "你的一生都是有益的;不断踏实地工作,被信赖,被尊敬,被敬仰。"

  "我自从成人就是一个生意人,事际上,我可以说我还是孩子时就已是生意人了。"

  "看你七十八岁还活跃在你的职位上,你离开的时候有多少人会怀念你啊!"

  "一个孤独的老人,"洛里先生摇着头回答,"没有人会为我哭泣。"

  "你怎可以那样说?她不会为你哭泣吗?她的孩子不会为你哭泣吗?"

  "是啊,是啊,感谢上帝。我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是一件感谢上帝的事,不是吗?"

  "当然,当然。"

  "如果今晚你能真切地对着自己孤独的心说’我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爱恋,依赖,感激或尊重;我没有得到任何被关切体贴的位置;我没有做任何值得回忆的有益于人的事情,;那么你的七十八年将会是七十八条沉痛的诅咒;不是吗?"

  "你说得对,卡尔顿先生,我想其实是这样的。"

  锡德尼又把眼光转向炉火,沉默了片时,说:

  "我想问一问你;你是否觉得童年已经非常遥远?你坐在母亲膝盖上的日子是否已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

  他这种变得温柔的态度让洛里先生回答说:

  "假如是二十年前,是这样的;然而在我这个年岁却不是这样。因为,在我生命环绕的圆圈上,离终点越来越近,离起点也就越来越近。这似乎是一种安度余年的善意安排。现在我的心感触于许多长久沉睡的记忆,感触于我那年轻漂亮的母亲(而我已如此年迈!),感触于对不经世故的年岁的各种联想。"

  "我理解这种感情!"卡尔顿大声道,面色红润。"而你更了解这种感情?"

  "但愿如此。"

  卡尔顿终止了这场谈话,起身帮他穿上外衣。"但是你,"洛里先生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说:"你还年轻。"

  "是的,"卡尔顿说。"我还不老,但是我的路却不是那条通向年迈的路。我已经活够了。"

  "相信我也同样,"洛里先生说。"你出去吗?"

  "我跟你一起走到她的门口。你知道我飘泊不定的习惯。如果我在街上游荡太久,不要担心,早晨你会再见到我。你明天去法庭吗?"

  "是的,真不幸。"

  "我也会去,但只是听众之一。我的探子会给我找一个位子。挽着我的手,先生。"

  洛里先生照他的话做了,他们下了楼,来到街上。几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洛里先生的目的地。卡尔顿在那里离开他;但是却在不远处逗留了一下,等门关了之后又转了回来,抚摸着它。他听说她每天都去监狱。"她出来从这里走,"他向四周看了看说,"转到这条路,必定常常踩着这些石子。让我随着她的脚步走吧。"

  当他走到拉佛斯监狱前时已是晚上十点了,而她也曾千次百次地站在那里。小锯木匠关了店门,正在门口吸烟斗。

  "晚上好,公民,"锡德尼停下脚步说,因为此人正好奇地盯着他。

  "晚上好,公民。"

  "共和国近来可好?"

  "你是说吉洛蒂吧。不坏。今天六十三个。我们

马上就会达到一百个。力士参孙和他的伙计们有时也抱怨过于疲劳。哈,哈,哈!他是如此滑稽,那个参孙。这个剃头匠!"

  "你常去看他……"

  "剃头匠?常去,每天,了不起的剃头匠!你看见过他干活吗?"

  "没有。"

  "等他又有一大批顾客的时候去看看吧!你想一想,公民,他今天剃了六十三个,不到两袋烟的功夫。真的,我用名誉担保!"

  正当这咧嘴傻笑的小男人从嘴里拿出烟斗,在讲解他如何为行刑者计算时间的时候,卡尔顿强烈地感到一种想一拳结果了他的小命的冲动,他转身走了。

  "但是你不是英国人吧,"锯木匠问,"尽管你穿着英国衣服?"

  "是英国人,"卡尔顿说,又一次停住脚步,回头答话。

  "听你说话像是法国人。"

  "我在此地念过书。"

  "啊哈,完全像个法国人!晚安,英国佬。"

  "晚安,公民。"

  "不过一定要去看看那个滑稽的家伙,"这矮小男人坚持不懈地在后面叫羞,"还要带上一个烟斗!"

  锡德尼没走多远,就在街中间的昏暗路灯下停下来,用铅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些什么。然后,以一种熟识这条道的坚定步伐,穿过几条又黑又脏的街道……比平常肮脏得多,因为在那种恐怖岁月,最好的林荫大道都是无人清理的……他在一个药店前停下来,店主正亲自在关店门。

  这家店开在一条迂回的街道的上坡,矮小。昏暗且弯曲,一如它的矮小,昏暗,且弯曲的店主。

  当他在柜台旁面对店主的时候,也向这位公民道了晚安,然后把那纸片放在他面前。"嘘!"这药剂师看了之后轻吹了一声口哨。"嗨!嗨!嗨"

  锡德尼。卡尔顿不加理睬,药剂师问道:

  "是你用吗,公民?"

  "是我用。"

  "你要多加小心让它们分开,公民,你知道把它们混合的结果吗?"

  "完全了解。"

  它们被包成几小包后递给他。他把它们一一放在内衣胸前的口袋里,数了钱付清,便不慌不忙地离开了药店。"在明天之前没有别的事要干,"他抬头望了一眼月亮,说"我却不能睡觉。"

  当他在飞驰而过的阴云下大声说这句话时,他的态度并不随意浪荡,在漫不经心之间流露的更是一种反抗。这是一个疲惫的人安静下来的神态,他曾徘徊过,斗争过,迷失了方向,但是终于折回正路,看到了目的地。

  多年以前,当他在早年的竞争者中以前程远大闻名的时候,他曾送他父亲进了坟墓。他的母亲在此之前些年也已过世。当他沿着黑暗的街道走着的时候浓重的阴云笼罩着他,云月当空飞驰高照,他脑中响起了在父亲坟前的读过的庄严语句:"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夜里独自一人在这被斧刀统治的城市,一种由然而生的痛楚在他心里涌起,为今天被处死的六十三个,为狱中等待末日的明天的受难者们,还为明天的明天的,一系列的联想使他不觉想起那祷文,就像从海里提起一艘破船的铁锚一样自然。他并未刻意回忆,只是重复着这些话向前走去。

  怀着庄严的心情他看着周围的景观,灯火明亮的窗子里,人们正要歇息,暂时要忘却周围的恐怖;教堂的塔楼上,无人祈祷,因为多年来,由于教士的欺骗,掠夺和荒淫,人们对他们已深恶痛绝;在远僻的墓地,门上还保留着"永远安息"的字迹;拥挤的监狱以及载过六十多死囚的街道已变得平常而实际,以至于面对吉洛蒂所做的一切,人们从未流传什么冤魂不散的悲惨故事;怀着一种庄严的心情,面对这生与死的城市在疯狂之中的短暂的黑夜里的暂歇,锡德尼。卡尔顿再次穿过塞纳河,来到明亮的街道。

  街上很少有马车,因为坐马车的人容易受猜疑,绅士们都把头藏到红帽子下,穿着笨重的鞋子,沉重地步行着。但是,剧院却都是客满,他路过时,人们欣喜地涌出来,闲聊着走回家。在一个剧院门口,有个小女孩跟着母亲,正寻找穿过泥泞路面的办法,他把孩子抱了起来,在那羞怯的小手松开他的脖子之间,他请她吻他一下。

  "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街上静悄悄的,黑夜正渐渐逝去,这些语句回应着他的脚步声,飘荡在空气里。他镇定而稳健地向前走着,有时口中重复着这些语句,但是,他能时刻不停地听见它们。

  黑夜正消逝,当他站在桥上聆听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观看着纵横交错的房屋和教堂在月亮下泛起光辉的如画美景,白昼冷冷地来临,看似天上显露的一张死人的面孔。之后,黑夜,连同月亮与星星,变得苍白而死去,一瞬间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交给死亡统治。

  但是耀眼的太阳,升起来了,就如用它长长的光芒射中那些语句……那黑夜中的重负,直射到他的心里,使他的心头感觉到温暖。用他崇敬而哀愁的眼,朝着光芒看去,似乎有一座光芒四射的桥梁架设在他与太阳之间的空间,而河水在其下闪闪发光。

  汹涌的潮水,这样急,这样深,这样安然,好像一个静静的早晨里的和蔼的朋友。他沿着河向前走,远离人家,在温暖的阳光里睡着在河岸上。苏醒来之后,他又开始走,但在那里他又逗留了片刻,观看河里的漩涡毫无目的地旋转,旋转,直到急流吞没了它,把它载入大海……"就像我!"

  一只货船,张着暗淡的枯叶色的帆,滑进他的视线,在河上飘游而过,然后消逝。当它寂静的踪迹消失在水里的时候,他的心中,出于对他的一切蒙昧与错误的可怜,又涌出那段祷文,"复活在我,生命在我。"

  他回去的时候,洛里先生已经外出,很容易想到这善良的老人去了哪里。锡德尼。卡尔顿只喝了一点咖啡,吃一点面包,梳洗着装之后,就出门去了审判所。

  法庭里一片喧闹和骚动,那里羊……许多人都害怕地躲开他……带他挤入人群中一个黑暗的角落。洛里先生在那儿,莫奈特医生在那儿。她也在那儿,坐在父亲身旁。

  当她的丈夫被带进来时,她望着他,这样持久,这样振作,这样充满爱怜和温情,却又为了他而这样勇敢,这使健康的血色涌上他的面孔,使他眼亮,使他心动。如果有谁注意到她的神情对于锡德尼。卡尔顿的影响,那么他会发现这两种影响绝对是一样的。

  在那不公正的法官席前,几乎完全没有正常的程序来保障被控人有申诉的权利。假使当初一切法律。规则。仪式没有被这样恐惧地滥用,那么也就不会有这场自杀性质的复仇,不会有这场把一切都扫荡无存的革命了。

  每一双眼睛都看着陪审席。还是那些与昨天。前天。明天和后天同样坚定的爱国者和共和党人。其间有一位,急切,且显要,有一张贪婪的脸,手指一直停留在嘴唇上,他外表让观众大为满意。一个嗜血如命,面目可怖的审判官,圣安东尼区的雅克第三。整个陪审席,如同一席猎狗,将要审判小鹿。

  每一双眼睛又转向五位法官和检察官。今天,这里没有任何仁慈的偏向,只有恶毒,坚决,和公事公办的杀人意味。每一双眼睛又在人群中寻找另外的眼睛,互相赞同地一瞥,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才集中注意力向前看。

  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艾弗雷蒙德。昨天释放。昨天再次被控而被捕。昨夜被交予控状。被怀疑和指控为共和国的敌人。贵族。和暴君的家庭成员之一,已被剥夺公民权的家族成员之一,因为该家族曾用已经废除的特权残暴压迫人民。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艾弗雷蒙德,理应受到法律的判决,处以死刑。

  检察官用这样简洁或更加简洁的文字,表达了此种效果。

  主审官问,被告是公开还是秘密检举?

  "公开的,主审官。"

  "谁是控告人?"

  "三个。厄尼斯特。德法热,圣安东尼区的酒贩。"

  "很好。"

  "德丽丝。德法热,他的妻子。"

  "很好。"

  "亚力山大。莫奈特,医生。"

  法庭中一阵喧哗,在此间,只见莫奈特医生脸色苍白,发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主审官,我愤慨地抗议,这是伪造和欺诈。你知道被告是我的女儿的丈夫。我的女儿,和她的亲人,对我来说远比我的生命更珍贵。那撒谎的阴谋者,说我指控我孩子的丈夫的人是谁?在哪里?"

  "公民莫奈特,镇静。不服从本法庭的权威就是反抗法律。至于什么比你的生命更珍贵,对一个好公民没有什么东西比共和国更宝贵。"

  一阵高声喝采,拥护这训斥。主审官打铃,并热切地说下去:

  "如果共和国需要你牺牲你的孩子,你就必须义不容辞地牺牲她。听着,同时,保持安静!"

  又一阵狂热的喝采。莫奈特医生坐下,向周围望了望,嘴唇颤抖,他的女儿靠近他。陪审席上那贪婪的人搓着双手,然后又把手放回嘴上。

  德法热被传出庭,这时法庭已安静下来以便听见他的陈述,他尽快陈述了医生被囚,他在少年时代就侍从于医生,然后医生被释,以及医生被释后转交予他时的情况等整个经过。接下去是简短的讯问,因为法庭在工作程序上是迅速的。

  "你是否在攻克巴士底时表现良好,公民?"

  "我觉得是的。"

  这时,一个激动的妇女从人群中大喊:"你是那时表现最好的爱国者,为什么不说呢?你是那天的炮手,当那可恨的城堡攻陷时你是最先冲进去的。爱国者们,我说的是真话!"

  她就是复仇者,这样在观众的喝采声中推动了审问的进程。主审官打铃,但是复仇者,在人们的鼓舞下更加激昂,尖叫道:"我抗议那铃声!"这样她也就又受到了许多喝采。

  "告诉法庭那天你在巴士底做了什么,公民。"

  "我知道,"德法热说,同时看视着他的妻子,她站在他所在的台阶下面仰望着他,"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个犯人,被关在叫作北塔一百零五号牢房里。我是从他自己那里知道的。当他在我照顾下做鞋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叫北塔一百零五号。那天我放炮的时候,就决定在攻克那地位后要去检查那牢房。监狱被攻下时,我由一位狱卒带路,跟现在已是陪审官的一位公民同志一起,爬上了那间牢房。我很仔细地搜查了它。在烟囱的一个洞里,有一块石头曾动过并换过地方,我发现了一张写过字的纸。这就是那张纸。我曾注意看过莫奈特医生的手笔。这确实是出自莫奈特医生之手。现在我把这份莫奈特医生亲笔写的文件,交给主审官。"

  "请宣读。"

  在一片死寂中,被审的犯人充满爱意地望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只是转过头忧虑地看着她的父亲,莫奈特医生直呆呆地盯着宣读人,德法热太太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犯人,德法热的眼睛则一刻也不离他的幸灾乐祸的妻子,所有其他的眼睛全都紧盯着医生……而医生却看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人……文件被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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