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7
马上就会达到一百个。力士参孙和他的伙计们有时也抱怨过于疲劳。哈,哈,哈!他是如此滑稽,那个参孙。这个剃头匠!"
"你常去看他……"
"剃头匠?常去,每天,了不起的剃头匠!你看见过他干活吗?"
"没有。"
"等他又有一大批顾客的时候去看看吧!你想一想,公民,他今天剃了六十三个,不到两袋烟的功夫。真的,我用名誉担保!"
正当这咧嘴傻笑的小男人从嘴里拿出烟斗,在讲解他如何为行刑者计算时间的时候,卡尔顿强烈地感到一种想一拳结果了他的小命的冲动,他转身走了。
"但是你不是英国人吧,"锯木匠问,"尽管你穿着英国衣服?"
"是英国人,"卡尔顿说,又一次停住脚步,回头答话。
"听你说话像是法国人。"
"我在此地念过书。"
"啊哈,完全像个法国人!晚安,英国佬。"
"晚安,公民。"
"不过一定要去看看那个滑稽的家伙,"这矮小男人坚持不懈地在后面叫羞,"还要带上一个烟斗!"
锡德尼没走多远,就在街中间的昏暗路灯下停下来,用铅笔在一张纸片上写了些什么。然后,以一种熟识这条道的坚定步伐,穿过几条又黑又脏的街道……比平常肮脏得多,因为在那种恐怖岁月,最好的林荫大道都是无人清理的……他在一个药店前停下来,店主正亲自在关店门。
这家店开在一条迂回的街道的上坡,矮小。昏暗且弯曲,一如它的矮小,昏暗,且弯曲的店主。
当他在柜台旁面对店主的时候,也向这位公民道了晚安,然后把那纸片放在他面前。"嘘!"这药剂师看了之后轻吹了一声口哨。"嗨!嗨!嗨"
锡德尼。卡尔顿不加理睬,药剂师问道:
"是你用吗,公民?"
"是我用。"
"你要多加小心让它们分开,公民,你知道把它们混合的结果吗?"
"完全了解。"
它们被包成几小包后递给他。他把它们一一放在内衣胸前的口袋里,数了钱付清,便不慌不忙地离开了药店。"在明天之前没有别的事要干,"他抬头望了一眼月亮,说"我却不能睡觉。"
当他在飞驰而过的阴云下大声说这句话时,他的态度并不随意浪荡,在漫不经心之间流露的更是一种反抗。这是一个疲惫的人安静下来的神态,他曾徘徊过,斗争过,迷失了方向,但是终于折回正路,看到了目的地。
多年以前,当他在早年的竞争者中以前程远大闻名的时候,他曾送他父亲进了坟墓。他的母亲在此之前些年也已过世。当他沿着黑暗的街道走着的时候浓重的阴云笼罩着他,云月当空飞驰高照,他脑中响起了在父亲坟前的读过的庄严语句:"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夜里独自一人在这被斧刀统治的城市,一种由然而生的痛楚在他心里涌起,为今天被处死的六十三个,为狱中等待末日的明天的受难者们,还为明天的明天的,一系列的联想使他不觉想起那祷文,就像从海里提起一艘破船的铁锚一样自然。他并未刻意回忆,只是重复着这些话向前走去。
怀着庄严的心情他看着周围的景观,灯火明亮的窗子里,人们正要歇息,暂时要忘却周围的恐怖;教堂的塔楼上,无人祈祷,因为多年来,由于教士的欺骗,掠夺和荒淫,人们对他们已深恶痛绝;在远僻的墓地,门上还保留着"永远安息"的字迹;拥挤的监狱以及载过六十多死囚的街道已变得平常而实际,以至于面对吉洛蒂所做的一切,人们从未流传什么冤魂不散的悲惨故事;怀着一种庄严的心情,面对这生与死的城市在疯狂之中的短暂的黑夜里的暂歇,锡德尼。卡尔顿再次穿过塞纳河,来到明亮的街道。
街上很少有马车,因为坐马车的人容易受猜疑,绅士们都把头藏到红帽子下,穿着笨重的鞋子,沉重地步行着。但是,剧院却都是客满,他路过时,人们欣喜地涌出来,闲聊着走回家。在一个剧院门口,有个小女孩跟着母亲,正寻找穿过泥泞路面的办法,他把孩子抱了起来,在那羞怯的小手松开他的脖子之间,他请她吻他一下。
"主曰:复活在我,生命在我,笃信我者,虽死,必复活;活者且信我者,永生。"
街上静悄悄的,黑夜正渐渐逝去,这些语句回应着他的脚步声,飘荡在空气里。他镇定而稳健地向前走着,有时口中重复着这些语句,但是,他能时刻不停地听见它们。
黑夜正消逝,当他站在桥上聆听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观看着纵横交错的房屋和教堂在月亮下泛起光辉的如画美景,白昼冷冷地来临,看似天上显露的一张死人的面孔。之后,黑夜,连同月亮与星星,变得苍白而死去,一瞬间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交给死亡统治。
但是耀眼的太阳,升起来了,就如用它长长的光芒射中那些语句……那黑夜中的重负,直射到他的心里,使他的心头感觉到温暖。用他崇敬而哀愁的眼,朝着光芒看去,似乎有一座光芒四射的桥梁架设在他与太阳之间的空间,而河水在其下闪闪发光。
汹涌的潮水,这样急,这样深,这样安然,好像一个静静的早晨里的和蔼的朋友。他沿着河向前走,远离人家,在温暖的阳光里睡着在河岸上。苏醒来之后,他又开始走,但在那里他又逗留了片刻,观看河里的漩涡毫无目的地旋转,旋转,直到急流吞没了它,把它载入大海……"就像我!"
一只货船,张着暗淡的枯叶色的帆,滑进他的视线,在河上飘游而过,然后消逝。当它寂静的踪迹消失在水里的时候,他的心中,出于对他的一切蒙昧与错误的可怜,又涌出那段祷文,"复活在我,生命在我。"
他回去的时候,洛里先生已经外出,很容易想到这善良的老人去了哪里。锡德尼。卡尔顿只喝了一点咖啡,吃一点面包,梳洗着装之后,就出门去了审判所。
法庭里一片喧闹和骚动,那里羊……许多人都害怕地躲开他……带他挤入人群中一个黑暗的角落。洛里先生在那儿,莫奈特医生在那儿。她也在那儿,坐在父亲身旁。
当她的丈夫被带进来时,她望着他,这样持久,这样振作,这样充满爱怜和温情,却又为了他而这样勇敢,这使健康的血色涌上他的面孔,使他眼亮,使他心动。如果有谁注意到她的神情对于锡德尼。卡尔顿的影响,那么他会发现这两种影响绝对是一样的。
在那不公正的法官席前,几乎完全没有正常的程序来保障被控人有申诉的权利。假使当初一切法律。规则。仪式没有被这样恐惧地滥用,那么也就不会有这场自杀性质的复仇,不会有这场把一切都扫荡无存的革命了。
每一双眼睛都看着陪审席。还是那些与昨天。前天。明天和后天同样坚定的爱国者和共和党人。其间有一位,急切,且显要,有一张贪婪的脸,手指一直停留在嘴唇上,他外表让观众大为满意。一个嗜血如命,面目可怖的审判官,圣安东尼区的雅克第三。整个陪审席,如同一席猎狗,将要审判小鹿。
每一双眼睛又转向五位法官和检察官。今天,这里没有任何仁慈的偏向,只有恶毒,坚决,和公事公办的杀人意味。每一双眼睛又在人群中寻找另外的眼睛,互相赞同地一瞥,互相点头致意,然后才集中注意力向前看。
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艾弗雷蒙德。昨天释放。昨天再次被控而被捕。昨夜被交予控状。被怀疑和指控为共和国的敌人。贵族。和暴君的家庭成员之一,已被剥夺公民权的家族成员之一,因为该家族曾用已经废除的特权残暴压迫人民。叫作达尔内的查尔斯。艾弗雷蒙德,理应受到法律的判决,处以死刑。
检察官用这样简洁或更加简洁的文字,表达了此种效果。
主审官问,被告是公开还是秘密检举?
"公开的,主审官。"
"谁是控告人?"
"三个。厄尼斯特。德法热,圣安东尼区的酒贩。"
"很好。"
"德丽丝。德法热,他的妻子。"
"很好。"
"亚力山大。莫奈特,医生。"
法庭中一阵喧哗,在此间,只见莫奈特医生脸色苍白,发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主审官,我愤慨地抗议,这是伪造和欺诈。你知道被告是我的女儿的丈夫。我的女儿,和她的亲人,对我来说远比我的生命更珍贵。那撒谎的阴谋者,说我指控我孩子的丈夫的人是谁?在哪里?"
"公民莫奈特,镇静。不服从本法庭的权威就是反抗法律。至于什么比你的生命更珍贵,对一个好公民没有什么东西比共和国更宝贵。"
一阵高声喝采,拥护这训斥。主审官打铃,并热切地说下去:
"如果共和国需要你牺牲你的孩子,你就必须义不容辞地牺牲她。听着,同时,保持安静!"
又一阵狂热的喝采。莫奈特医生坐下,向周围望了望,嘴唇颤抖,他的女儿靠近他。陪审席上那贪婪的人搓着双手,然后又把手放回嘴上。
德法热被传出庭,这时法庭已安静下来以便听见他的陈述,他尽快陈述了医生被囚,他在少年时代就侍从于医生,然后医生被释,以及医生被释后转交予他时的情况等整个经过。接下去是简短的讯问,因为法庭在工作程序上是迅速的。
"你是否在攻克巴士底时表现良好,公民?"
"我觉得是的。"
这时,一个激动的妇女从人群中大喊:"你是那时表现最好的爱国者,为什么不说呢?你是那天的炮手,当那可恨的城堡攻陷时你是最先冲进去的。爱国者们,我说的是真话!"
她就是复仇者,这样在观众的喝采声中推动了审问的进程。主审官打铃,但是复仇者,在人们的鼓舞下更加激昂,尖叫道:"我抗议那铃声!"这样她也就又受到了许多喝采。
"告诉法庭那天你在巴士底做了什么,公民。"
"我知道,"德法热说,同时看视着他的妻子,她站在他所在的台阶下面仰望着他,"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个犯人,被关在叫作北塔一百零五号牢房里。我是从他自己那里知道的。当他在我照顾下做鞋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叫北塔一百零五号。那天我放炮的时候,就决定在攻克那地位后要去检查那牢房。监狱被攻下时,我由一位狱卒带路,跟现在已是陪审官的一位公民同志一起,爬上了那间牢房。我很仔细地搜查了它。在烟囱的一个洞里,有一块石头曾动过并换过地方,我发现了一张写过字的纸。这就是那张纸。我曾注意看过莫奈特医生的手笔。这确实是出自莫奈特医生之手。现在我把这份莫奈特医生亲笔写的文件,交给主审官。"
"请宣读。"
在一片死寂中,被审的犯人充满爱意地望着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只是转过头忧虑地看着她的父亲,莫奈特医生直呆呆地盯着宣读人,德法热太太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犯人,德法热的眼睛则一刻也不离他的幸灾乐祸的妻子,所有其他的眼睛全都紧盯着医生……而医生却看不见他们中的任何人……文件被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