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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牌  手

书名:双城记 作者:狄更斯 本章字数:8454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7


第八章 牌  手

  

  还不知道家中刚刚降临的灾祸,普洛丝小姐兴冲冲地走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过塞纳河上的第九桥,心中算计着必须买多少样东西。克伦丘先生,提着篮子,走在她边上。他们两个都左看看右看看,观望着经过的大多数店铺,他们警惕地戒备着一切聚集的人群,绕道躲开任何街谈巷议。这是一个阴冷的傍晚,雾蒙蒙的河上,隐约显现出闪耀的灯火,传过来尖叫,表明停泊的驳船上铁匠们正忙着为共和国的军队制造枪支。愿上天降难于共和军队里施展奸计的人,或在军中骗取官位的人!最好他的胡子永远不会再长,因为国家剃刀将把他剃个精光!

  买了一些小杂货和灯油后,普洛丝小姐想起要买酒。她朝几个酒铺子里打量了几下之后,停在一个叫作"好共和党布鲁图斯老店"的招牌下,它离从前曾二度为皇宫的国家宫附近,这里的景观使她产生了兴致。这里比他们路过的任何其他同类场所都平静,虽然也被爱国帽子所映红,但是不如其他的那么红。试探了克伦丘先生,发现他与自己观点相同,普洛丝小姐就在她的骑士护送下,进了"好共和党布鲁图斯老店".

  稍微扫视了里面烟雾缭绕的灯火;人们有的嘴里叼着烟斗,有的在玩纸牌和黄骰子;有一个光膀子满身煤灰的工人正在高声读报,别的人在一旁聆听,有的人还带着武器,而有的则搁在一边;有两三个顾客伏在桌上睡着了,他们穿着时下流行的肩膀高耸的。毛蓬蓬的黑色短外衣,那个样子很像睡着的熊或狗;这两个外来的顾客走向柜台,说他们想要的东西。

  在量酒的时候,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站起身,同另一男人告别。走的时候,他的脸孔不得不正对着普洛丝小姐。他刚一面对她,普洛丝小姐就尖叫一声,还拍着手。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那时某个人被持不同意见的某个人刺杀是最可能发生的事。每个人都想看看那倒地的某个人,但是却只见一男一女站着互相干瞪眼;男的是一副法国人的样子,道地的共和派;女的,显然是英国人。

  在这令人失望的从高潮向低潮的降温中,那些"好共和党布鲁图斯老店"的门徒们所说的话,对普洛丝小姐和她的保护者来说,除了滔滔不绝的高声叫嚷外,就像是希伯莱语或古巴比伦的迦勒底语一样,虽然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但是,他们在惊讶中什么也听不见。因为,必须叙述明白的是,不仅是普洛丝小姐惊讶且激动得不知所措,就连克伦丘先生……虽然看上去有他自己独到的理由……也处在一种最惊讶的状态中。

  "怎么回事?"那激起普洛丝小姐惊叫的男人不耐烦地说,他口气粗暴无礼(虽然声调不高),讲的是英语。

  "哦,所罗门,亲爱的所罗门!"普洛丝小姐叫道,又拍着手。"这么长时间没有看见你,也没有听见你的音讯,却在这里碰见你!"

  "不要叫我所罗门。你想要我的命吗?"那男的鬼鬼祟祟,心慌地问道。

  "兄弟啊,兄弟!"普洛丝小姐叫着,哭了起来。"难道我曾待你不好让你问我这样残酷的问题?"

  "那么就住嘴,不要多事,"所罗门说,"假如你想要同我说什么,就出来。付了酒钱,就出来。这人是谁?"

  普洛丝小姐对着她毫不亲热的兄弟摇摇可怜而沮丧的头,透过泪水说:"克伦丘先生。"

  "让他也出来,"所罗门说。"难道他认为我是个鬼吗?"

  从克伦丘先生的表情来判断,显然是这么回事。他一句话也没说。普洛丝小姐透过泪水艰难地摸索着她的网袋的深处,付了酒钱。在她这样做时,所罗门转向"好共和党布鲁图斯老店"的门徒们,用法语向他们说明几句,这使他们都各就各位,各行其事。

  "好,"所罗门在街头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停下来,说,"现在你想如何?"

  "多么可怕,有这样不仁不义的兄弟,我对他的感情可一直没改!"

  "好啦,讨厌!好啦,"所罗门说着用嘴轻轻触了一下普洛丝小姐的唇。"现在你满意了?"

  普洛丝小姐只是摇头,默默抽泣。

  "可能你猜想我会吃惊,"她的兄弟所罗门说,"我并不吃惊,我知道你在这里,我认识这里的许多人。假如你真的不想要我的命……我对此半信半疑……就尽快你走你的路,我走的我的路。我很忙,我现在是个官儿了。"

  "我的英国兄弟所罗门,"普洛丝小姐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哀诉,"本来具有成为祖国最优秀最伟大的人物之一的素质,可是现在成了外国人当中的一个官儿,而且是这样的外国人!我差不多宁可看见这亲爱的小伙躺在他的……"

  "我是说啊!"她的兄弟大声插话说。"我知道。你想要我死。我会因为自己的姐姐而受嫌疑,而且正是我得意的时候!"

  "上帝有眼!"普洛丝小姐喊道。"我更情愿永远不再见到你,亲爱的所罗门,虽然我曾深爱你,而且将永远挚爱你。只要对我说一句亲热的话,对我说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或隔阂,那么我就不再耽误你。"

  好心的普洛丝小姐!好像他们之间的隔阂是她自己的罪过。好像洛里先生几年前,在索荷的一个僻静角落里,还不知道这宝贝兄弟花光了她的钱后弃她而去!

  他在说着亲热的话,可是,却是一种非常勉强的屈尊的态度,就算是他俩的功过关系完全翻个个儿,也显得太过份了(这情形全世界都不可避免),突然,克伦丘先生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出奇不意地用粗哑嗓子插入下面这个古怪的问题:

  "我说!我可以荣幸地讨教吗?你的名字究竟是约翰。所罗门,还是所罗门。约翰?"

  这官儿突然不信任地转过头,因为他刚才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说吧!"克伦丘先生说,"说出来,你知道。"(事实上,这种事情他自己也搞不清。)"约翰。所罗门,还是所罗门。约翰?她叫你所罗门,她是你姐姐,她肯定是对的,而我却知道你叫约翰,你知道。两个字哪个在前面呢?至于普洛丝这个名字,也有可能。可这不是你在大海那边的名字。"

  "你是什么意思?"

  "啊,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记不起你在大海那边的名字了。"

  "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了。但是我发誓是个两个音节的名字。"

  "真的吗?"

  "是的。另一字是一个音节的。我知道你,你是老贝利法庭上的密探和证人。以谎言之父的名义,你这个说谎的人,你那时候叫什么名字?"

  "巴萨德,"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说。

  "那可是个值一千镑的名字!"杰利叫道。

  插话者是锡德尼。卡尔顿。他的双手放在身后的披风下摆中,他漫不经心地站在克伦丘先生边上,就像当年站在老贝利法庭上一模一样。

  "不要害怕,我亲爱的普洛丝小姐。我昨天傍晚,出乎洛里先生的意料,到了他那里。我和他商定,我要到万事俱备,或者派得上用场时才露面;我在此地露面,想稍稍请教你的兄弟。我真希望你有个比巴萨德先生的职业更好一点的兄弟。为了你的原因,我希望巴萨德先生不是监狱里的羊。"

  "羊"是那时称呼狱卒看管下的密探的黑话。那脸色苍白的探子,变得更加苍白,问他怎么敢这么说……

  "我告诉你,"锡德尼说。"一小时以前,我正在注视着墙壁思考问题的时候,看见你从审判所附属监狱走出来。你有一张让人记住的脸,而我又善于记住人的相貌。看到你跟那里有关系觉得很奇怪,并且又有(你该知道的)理由把你和我的一个很不幸的朋友的不幸联系在一起,我就跟着你。我紧跟着你走进这家酒馆,坐在你的附近。我不费力气就从你毫无顾忌的谈话里,和你的赞美者的闲谈中,判断出你的职业的性质。这样,我原本毫无目的行动好像变得有了目的,巴萨德先生。"

  "什么目的?"那探子说。

  "在街上说明白很困难,也可能很危险,你可以和我密谈几分钟吗……比方说,在特尔森银行的办公间里?"

  "是强迫吗?"

  "哦,我这样说了吗?"

  "那么,我为什么就该到那儿去呢?"

  "确实,巴萨德先生,假如你不能,我也不会这样说。"

  "你的意思是在这儿你不想说,先生?"探子迟疑不决地问。

  "你很了解我的意思,巴萨德先生。我不会的。"

  卡尔顿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对于他心中秘密筹划的事情和对付他要对付的人是很有帮助的,这使他办事快而又富于技巧。他的世故的眼睛看到了这一点,并最大限度地利用它。

  "好,我告诉你,"探子用责备的眼光射向他的姐姐,说:"要是这件事情引出什么乱子,都是你的缘故。"

  "好啦,好啦,巴萨德先生,"锡德尼叫道。"要不是出于对你姐姐的尊重,我也许不会这么爽快提出让我们两面都满意的这个小小建议。你跟我去银行吗?"

  "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话说。好的,我跟你走。"

  "我建议我们先把你的姐姐安全送到她住的街角去。让我挽着你,普洛丝小姐。这可不是个你可以在这个时候单独外出的城市;因为你的护送者认识巴萨德先生,我将请他跟我们一起去洛里先生那里。准备好了吗?那么我们走!"

  普洛丝小姐不久后回忆起,甚至会终生牢记,当她紧挽锡德尼的手臂,仰望他的脸,请求他不要伤害所罗门的时候,他的胳膊传达出一种坚定的目的性,他的眼睛里放射出一种激情,这不仅与他那漫不经心的举止相矛盾,而且改变了这个人并使他高大了。那时她太为她那个压根不值得她爱的兄弟担心,太沉浸于锡德尼的友好宽慰,来不及注意她的这种心理。

  他们在街角与她分手,卡尔顿带路去只有几分钟路程的洛里先生住的地方。约翰。巴萨德或者说所罗门。普洛丝,走在他旁边。

  洛里先生刚用过餐,正坐在有一两根小木柴欢快燃烧着的火炉前……也许正从火光中看到许多年前那个更年轻一点的来自特尔森的老绅士在多佛的皇家乔治饭店里观看烧红的木炭的样子呢。他们进展的时候,他转过头,看见有个陌生人,显出吃惊的神情。

  "先生,这是普洛丝小姐的兄弟,巴萨德先生。"锡德尼道。

  "巴萨德?"老绅士重复道,"巴萨德?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见过这面容。"

  "我说过你有一张不寻常的面孔,巴萨德先生。"卡尔顿硬梆梆地说道,"请坐。"

  他自己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向洛里先生提供了能帮他记忆的一个环节,他皱起眉头说道:"那次审判的证人。"洛里先生立刻记起来,并且对他的这个新客人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憎恶。

  "巴萨德先生已被普洛丝小姐认出,你也曾听说过他是她亲爱的兄弟,"锡德尼说,"而且他也承认了这层关系。现在我要传达一个坏消息,达尔内又被捕了。"

  老绅士惊讶地叫道:"你说什么啊!两个钟头前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而且我还正要再去看他!"

  "还是被抓去了。这是在什么时候,巴萨德先生?"

  "假如是真的,那么就在不久前。"

  "巴萨德先生是最好的权威,先生,"锡德尼说,"我是打巴萨德先生和一个朋友及他的羊兄弟的喝酒聊天时得知这个消息的。他

是在门口离开那几个传令兵的,而且看见他们由门房领了进去,毫无疑问他又被捕了。"

  洛里先生精明的眼睛从说话人脸上看出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只会失去机会。他有些惊惶失措,但是意识到某件事情还依仗着他的冷静头脑,他抑制住自己,并默默倾听。

  "现在,我相信,"锡得尼对他说,"明天莫奈特医生的名声和影响力会对他有帮助……你说他会在明天受审,巴萨德先生?……"

  "是的,我相信是的。"

  "……对今天和明天应该是一样有用的。但是也可能不是这样,洛里先生,对于莫奈特医生无力阻止这次拘捕,我承认我感到震惊。"

  "他也许事先不知道,"洛里先生说。

  "可是那情形还是令人吃惊,我们记得莫奈特医生同女婿是多么亲热啊!"

  "那是不假,"洛里先生承认道,他用颤抖的手托起下巴,不安的眼睛盯着卡尔顿。

  "简单地说,"锡德尼说,"这是个拼命的时代,下拼命的赌注玩拼命的游戏。让医生赌赢牌,我来赌输牌。在这里人的生命毫无价值。任何今天被人抬回家的人明天就可能被处死。现在,我已决定要下的赌注,当然是在最坏的情形下,是审判所附属监狱的一个朋友。而我自己决意要赌赢的是巴萨德先生这位朋友。"

  "你需要好牌,先生。"那探子说。

  "我要看看牌,看我手里都是些什么牌……洛里先生,你知道我是一个粗人,我希望你能给我一小点儿白兰地。"

  酒放在他面前,他喝完一杯……又喝干一杯……又若有所思地推开酒瓶。

  "巴萨德先生,"他继续说下去,语气如同一个真的在看一手牌的人:"监狱的羊,共和委员会的密探,现在是看守,不久又是囚犯,不断地探密。告密,在这里作为一个英国人比一个法国人有用得多,英国更不易涉嫌作假证,他化名受雇于他的雇主,这是一张很好的牌。巴萨德先生,现在受雇于法国共和政府,原先受雇于法兰西和自由的敌人……英国贵族政府,这是一张极好的牌。显而易见,在这个到处是猜疑的地方,极易得到的推断是,巴萨德先生,仍受雇于英国贵族政府,是庇特的挥子,隐藏于共和国心脏的叛敌,罪大恶极的阴险的英国间谍和叛徒。这是一张打不败的牌。你听明白我的牌了吗,巴萨德先生?"

  "我不明白你的打法,"探子有些不安地回答。

  "我打王牌,去离这里最近的区委会告发巴萨德先生。看牌,巴萨德先生,看看你手里握的是些什么牌。别着急。"

  他拿过酒瓶,又倒出一杯白兰地,然后喝干。他看出那探子十分害怕他喝醉了酒会立刻去告发他,就又倒了一杯,喝下去。

  "仔细看你的牌,巴萨德先生。慢慢来。"

  这是一手比他想象的更糟的牌。巴萨德先生手里的牌是连锡德尼。卡尔顿都一无所知的。在英国,由于多次伪证失败,他从那光荣的行业中被踢了出来后……不是因为法兰西需要他,而是我们英国人从那时起就有理由自夸不屑阴谋和奸细之类货色……就过了英吉利海峡,效力于法兰西:开头在本国人当中引诱和探密;后来又在法国人当中引诱和探密。在已被推翻的政府下,他是圣安东尼区的奸细,监视过德法热的酒馆,他曾从警察局得知有关莫奈特医生被捕。释放的消息和医生的个人历史,作为引诱德法热夫妇的聊天的话题;还用它们试探过德法热太太,结果以惨败告终。他总是回想起这件事就害怕得发抖,那可怕的女人和他谈话的时候总是编织,还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手却织个不停。以后,他一次又一次看见她在圣安东尼区出示她的记录,告发了一个又一个人,然后他们的命自然被吉洛蒂吞吃了。他明白,像他这样的职业的人,永远不会是安全的,逃脱也是不可能的,他已被牢牢地绑在斧头的阴影下,无论他的那种极端的背信弃义如何有利于这个恐怖统治,一句话就会把恐怖降落在他头上。一旦被告发犯了他刚才想到的那种严重罪行,他预见那多次证实是铁石心肠的可怕的女人会出示那致命的记录,断了他最后一线生机。一切秘密干坏事的人都极易受惊,便何况这手牌足以使持它的人看过后脸色发青。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你手里的牌,"锡德尼极其镇静地说,"你还玩吗?"

  "我想,先生,"探子转向洛里先生,极其谦恭卑微地说道:"我恭请一位年长而仁慈的绅士劝一劝另一位年轻得多的绅士,是否无论如何为了他的身份让让步不要打他所说的那张王牌。我承认,我是个密探,这是个不名誉的身份……虽然它也必须有人去做,可是这位绅士不是密探,而他为什么要降低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成为密探呢?"

  "我出王牌,巴萨德先生,"卡尔顿自己作答,并且看看他的表,"不再多想,就在几分钟内。"

  "我本希望,两位绅士,"探子说,他拼命想把洛里先生引进这场对话,"以你们对我姐姐的尊敬……"

  "没有比让她最后摆脱她的兄弟更好的办法来证明我对你姐姐的尊敬了,"锡德尼。卡尔顿说。

  "你真的这样想,先生?"

  "我主意已定。"

  探子那种平静的态度,与他故意穿着的粗布衣服十分不相称,或许与平时的举止也不一样,却在深不可测的令更精明更正直的人都费解的卡尔顿面前碰了壁,使他丧失了平静,局促不安起来。正当他惊恐不定之时,卡尔顿又继续露出先前看牌的神情,说道:

  "确实,我现在再考虑考虑,我还有一张好牌。没有说出来呢。那个朋友和羊同伙,说自己在乡村监狱做羊,他是谁?"

  "法国人,你不认识他的,"探子迅速回答。

  "法国人,嗯?"卡尔顿重复一遍,却作沉思状,好像毫不在意他,虽然回应道:"噢,他也许是吧。"

  "确实是的,我可以肯定,"探子说,"虽然这并不重要。"

  "虽然这并不重要,"卡尔顿又机械地重复说……"虽然这并不重要……是的,这不重要。不重要。可是我却见过他。"

  "我想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这不可能,"探子说。

  "这……不……可……能,"锡德尼。卡尔顿喃喃道,好像在回忆过去,并且又斟满一酒杯(好在这杯子不大)。"不……可能。法文讲得不赖,可还是像个外国人,我觉得?"

  "乡下人,"探子说。

  "不,外国人!"卡尔顿叫道,手掌拍在桌上,像有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他的头脑。"克拉!乔装打扮过,却是同一个人。我们在老贝利法庭上见过他。"

  "不,你的结论太仓促了,先生,"巴萨德说,面带微笑,这一笑使他的鹰钩鼻歪到一边,"这下你可真让我占了上风。克拉,事隔多年,我承认,确实曾是我的合伙人,可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在他病死前是我照料他的。他葬在伦敦,圣克拉教堂的墓地里。当时他与那里的地痞流氓过往不善,阻止了我去送葬,但是,是我把他装进棺材的。"

  这时,洛里先生坐在那里,觉得墙上有个巨大无比的妖怪影子。追溯它的来源,发觉它是由于克伦丘先生原本又硬又直的头发突然异样地僵直耸立起来引起的。

  "让我们通情达理地说一说,"探子说,"讲一讲公道。为了证明你所犯的错误,为了说明你的假设是毫无根据的,我把克拉的埋葬证明书给你瞧,我正好把它放在我的皮夹里,"他急忙取出来,打开它,"一直就放在这儿。就是这张。噢,看一看!看一看!你可以拿去看,这不是伪造的。"

  这时,洛里先生发觉墙上的影子变长了,克伦丘先生站起来,向前走过来。他的头发竖立到了极点,即使那时母牛的弯角在杰克造的房子里梳过它,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僵更硬。

  克伦丘先生不知不觉地站在那探子身边,像个魔鬼似地拍拍他的肩膀。

  "罗杰。克拉在那里吗,先生,"克伦丘先生说,面容阴沉而冷峻。"那么是你把他放进棺材的?"

  "是我放的。"

  "谁从里面拿出来的?"

  巴萨德靠在椅背上,语无伦次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克伦丘先生说,"他从来就没在里面。没有!不是他!假如他曾在那里面的话,我把我的脑袋取走!"

  那探子朝两位绅士看;而他们两个都惊讶地看着杰里。

  "我告诉你,"杰利说,"你在那棺材里埋的是铺路的石头和烂泥。不要再跟我说你埋了克拉。这是在骗人!我和另外两个人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关你什么事?嗯呵!"克伦丘先生吼道。"我跟你有仇,是不是,你无耻地欺诈生意人!给半个金币我就卡住你的喉咙,掐死你。"

  锡德尼。卡尔顿,和洛里先生一样,都在这突然的变化中惊愕得不知所措,此时他请克伦丘先生克制怒气,把事情解释清楚。

  "另找时间吧,先生,"他含糊地答道,"现在解释不方便。我要说的是,他明明知道克拉从来没有在那棺材里,他要再说一个’在,字,我就要么掐住他的喉咙掐死他换半个金币。"……克伦丘先生慢吞吞地吐出这些话,好像这个建议太便宜了他……"要么我冲出去告了他。"

  "啊哈!我明白了一件事,"卡尔顿说,"我又有一张牌,巴萨德先生。在疯狂的巴黎,空气里都充满了猜疑,一旦告发你,而你又与另一个与你来路相同的贵族政府的密探有瓜葛……更何况是个装了死又死而复生的神秘人物……你可就无路可走了!监狱密谋,外国人颠覆共和国,一张好牌……绝对是一张吉洛蒂牌!你赌吗?"

  "不!"那探子回答。"我认输!我承认我们在那些暴民中非常不受欢迎,我只好冒着被淹死的危险才逃出英国,而克拉被四处搜寻,非装死不可,才得以脱身。而这个人怎么会知道那是假的,这对我来讲真是谜中之谜!"

  "对这个人你可用不着费神,"兴致很高的克伦丘先生回敬道,"好好注意那位绅士就够劳你神的了。当心,再告诉你一遍"……克伦丘先生禁不住又展示他的慷慨宽度……"我会掐住你的喉咙掐死你来换取半个金币。"

  这监狱羊转身朝向锡德尼。卡尔顿,更坚决地说:"我们已经说到点子上了。我马上就要去值班,不能耽误了。你说你有个建议,是什么?好吧,要我做太多是行不通的,假如要我在职权范围里冒杀头的危险去做什么事,那么我还是相信拒绝去做的活命可能比同意去做的要大。总之,我会那样选择。你说过‘拼命,我们都在拼命。请记住!只要我觉得恰当,我也可以告发你;我可以发誓揭发让人进到石墙里面,别人也可以。好啦,你想要我怎么样?"

  "要你做的不多。你在审判所附属监狱是看守?"

  "我告诉你,彻底死了这条心,逃走的事是极其不可能的。"

  "你何必告诉我根本没有问的事?你是附属监狱的看守?"

  "有时是。"

  "你自己可以定时间吗?"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出。"

  锡德尼。卡尔顿又倒满一杯白兰地,把它慢慢洒在炉边,看着酒滴下去。杯子里的酒滴干后,他站起身,说:

  "到此为止,我们的谈判一直有这两位在场,因为牌的好坏不应该只由我们两个人判断。现在进这间暗室里来,让我们最后单独谈一句最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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