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42
但又阻拦不住.大家都想逃命,结果反而更快地送了命,因为小艇经受不住这许多人的重量,在风浪中很快就沉了下去,艇上的人无一幸存.
大船虽然破裂,进了半船水,但是船上除了公主和侍女之外没有别人,而侍女们又被风暴和惊恐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于是在狂风的推送下,冲向马略尔卡岛的沙滩,速度之快,好比一块射向岸边的石头.只听得轰的一声,船身几乎整个陷进沙里,任凭风浪再大也卷不走它了.这样过了一夜.
次日黎明,风暴停息,只剩一口气的阿拉蒂耶尔抬起头,尽管觉得十分衰弱,开始呼唤她的侍从,可是无人答应,被呼唤的人不知在哪里.她看不见任何人,惊恐万分,挣扎着爬起来,这才发现伴媪和别的侍女都倒在船里.她又是呼唤又是推搡,还有知觉的很少,多数经不住颠簸惊吓已经气绝.这一来,公主更加恐慌.她孤零零的不知身在何处,迫切需要找人商量,便使劲推摇还有气息的侍女,终于让她们苏醒过来.谁都不知道男人们到哪里去了,船又搁浅进水,公主和侍女们一筹莫展,抱头痛哭.
到了午后祈祷时分,岸边各处都不见可以求救的人.再过一会儿,一个名叫佩里科内.德.维萨尔戈的贵族子弟带着几个仆人骑马回家,路过这里.他一眼望见搁浅的船就明白出了事,吩咐一个仆人去看看那船的情况.仆人上了船,很快就发现公主和少数几个侍女畏畏葸葸地躲在船头.妇女们见到仆人便哭着求助,但是仆人听不懂她们的话,无法交谈,她们便以手势解释遇难经过.仆人四下打量了一番,回去向佩里科内报告.佩里科内当即吩咐把妇女们接下破船,并且把船上值钱的东西能搬的统统搬下来,然后带着她们和财物回他的城堡.到了城堡,他安排妇女们吃东西,好好休息.他根据阿拉蒂耶尔的穿戴打扮判断,他找到的是个有身份的女人.阿拉蒂耶尔也看出他对自己格外尊敬.她经过风暴和海难的折腾,面色惨白,狼狈不堪,但佩里科内从她眉目之间仍看出她的绝色美貌,心中盘算如果她没有结过婚就娶她为妻,如果娶她不成至少和她相好.
佩里科内用丰盛的饭菜招待公主,几天后公主恢复了元气,他发现公主艳丽无比,但苦于言语不通,无法了解她究竟是谁.佩里科内长得魁伟健壮,被阿拉蒂耶尔的俊俏撩得心痒难熬,竭力向她献殷勤讨好,希望她能顺从他的渴望.但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使佩里科内的欲火燃得更旺.公主在城堡里待了几天,从看到的周围生活习惯判断,知道自己是在信奉基督教的人中间,心里明白,即使让人懂得她的话,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也于事无补.她想,无论出于自愿或无奈,迟早会屈从于佩里科内的意愿.但她自视甚高,决心要在不利条件下想出万全之计.
于是她对侍女(如今只剩下三个)说,除非有十分把握能得到帮助摆脱困境,否则对谁都不暴露真实身份.她还要求侍女们保持贞操,声明她自己已拿定主意,只委身于名正言顺的丈夫.侍女们称赞公主的想法,答应尽可能遵照她的吩咐行事.
佩里科内垂涎的女人近在咫尺,但迟迟不能到手,他恨得牙痒痒.既然讨好奉承不起作用,他决定施用计谋,万不得已的时候不惜使用暴力.他注意到那女人喜欢喝点酒(由于教规禁止,她以前没有喝过),便想利用爱神的这个帮手来引她上钩.他装出对阿拉蒂耶尔的躲闪毫不介意的样子,一天,安排了盛大晚宴.阿拉蒂耶尔来后,他吩咐在旁伺候的仆役把几种美酒混合起来给她喝.这一招果然奏效,她没有提防,只觉得酒味醇厚,竟喝过了量,哪知酒能乱性,一高兴,忘了过去的一切烦恼,看见几个女人在跳马略尔卡舞,她也离席跳起亚历山大城的舞蹈.佩里科内一看有门儿,吩咐继续斟酒上菜,这顿筵席一直吃到深夜.
最后,宾客们纷纷散去,他陪伴阿拉蒂耶尔进了她的房间.她酒性发作,忘了自持,像不避侍女那样当着佩里科内的面宽衣解带,上床睡觉.佩里科内不再耽搁,也脱了衣服,熄灯上床,搂住公主,见她毫无抵拒之意,便开始轻狂起来.阿拉蒂耶尔在这次之前并不知道男人用什么利器叩关攻坚,尝到甜头之后,后悔不该早就顺从佩里科内.此后,她不等佩里科内邀她共度良宵,屡屡采取主动,虽说言语不通,意思不难明白.她和佩里科内打得火热的时候,命运女神并不满足于把她从国王之妻降为西班牙人的情妇,为她安排了更残酷的遭遇.
佩里科内有个弟弟,名叫马拉托,二十五岁,唇红齿白,长得仪表堂堂.马拉托见了阿拉蒂耶尔,觉得她十分可爱,从她的态度上观察,以为自己也讨她欢喜,只是碍着佩里科内的密切注意才没有和自己勾搭.他起了一个残酷的念头,接着又付诸丧尽天良的行动.马略尔卡港口当时停泊着一条船,已装好货物,准备驶往罗马尼阿的恰伦察,船主是两个热那亚青年.航行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只等顺风就启碇.马拉托找到船主,商量好第二天晚上带一个女人上船.
他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几个好朋友,第二天傍晚,他按照预定计划带上那几个朋友去没有对他起疑的佩里科内家里,找好地方隐藏起来.后半夜,他们悄悄撬开佩里科内和那女人睡觉的房间门,杀了熟睡的佩里科内,劫走那个女的,威胁她不准哭喊出声,否则把她也杀掉.他们搜出佩里科内家里值钱的东西,悄悄离开,直奔海边,马拉托和那女人上了船,别的人各自回家.水手们等到风起,趁夜间凉爽,便升帆启航.阿拉蒂耶尔连遭两次不幸十分悲痛,但是马拉托开始用老天给他的法宝安慰她,把她伏侍得舒舒服服,她不久就忘了佩里科内.她刚觉得心满意足的时候,命运女神似乎认为她的磨难还不够,又给她添上一桩.
我们前面说过,阿拉蒂耶尔长得花容玉貌.风致娟好.两个船主一见就迷上了她,想尽办法讨她欢喜,只求不让马拉托知道.两人说出了共同的心事,暗地里商量解决办法,最后同意把那女人弄到手分享,仿佛她是货物或钱财似的,只是马拉托盯得很紧,他们难以下手.一天,船遇顺风行驶很快,马拉托在船尾眺望海景,兄弟二人看到机会难得,偷偷地从背后扑上去抓住了他,把他扔进海里.等人发现马拉托落海时,船已驶出一里多远.
阿拉蒂耶尔得知这个消息,不知怎么救他,在船上急得直哭.两个对她垂涎的人上前用甜言蜜语安慰她,对她许下种种好处,但她仍哭得很伤心,一部分固然是哭失去的男人,更多的是哭自己新的厄运.两兄弟说了许多好话,认为已经劝住了她,开始商量由谁先同她睡觉.两兄弟争着要拔头筹,哪一个都不肯让步.先是出言不逊,火气越来越大,结果拔出刀子互相刺杀.船上别的人拆不开他们,两兄弟中间一人当场饮刃毙命,另一人也挨了几刀,受了重伤.这件事使公主大为惊慌,如今剩下她孤身一人,没有人替她出主意,又怕船主的亲友把她当作罪魁祸首,迁怒于她.幸好受伤的船主替她求情,同时船也到了恰伦察,她才免于一死.
她和受伤的船主上了岸,住进一家客栈,城里不久便沸沸扬扬地传开消息,说是来了一个绝色女子.消息传到当时正好在恰伦察的莫雷亚亲王耳里,亲王想一睹她的颜色.见到以后,亲王认为她比传说的更美,突然着魔似地爱上了她,整天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亲王听说了她的来历,觉得有希望把她弄到手.亲王正在动脑筋想办法时,受伤的船主的亲戚们有所风闻,不敢怠慢,赶紧把阿拉蒂耶尔送上门来.亲王当然高兴,阿拉蒂耶尔认为逃脱了严重的危险,更觉得庆幸.
亲王发现她除了美貌之外,服饰也十分华丽,猜测她肯定出身贵族,因而更加爱怜她,对她十分尊敬,不把她当作情妇,而当作元配夫人.阿拉蒂耶尔逐渐忘了经受的磨难,觉得生活得不错,心满意足,容貌也更加光采照人,成了整个罗马尼阿谈论的热门话题,艳名还传出了境外.雅典公爵年轻漂亮,讲究衣着,听说之后也想见见她的风采.公爵和亲王有朋友之谊和亲戚关系,平时互相拜访,便带了大批扈从去恰伦察看亲王,受到隆重接待.没多久,两人谈到那个女人,公爵问亲王她是不是像传说的那么美,亲王说:
"比传说的美得多,百闻不如一见,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公爵便要求亲眼见见,亲王带他前去阿拉蒂耶尔的住处,她满面春风,很客气地招待他们.两人让她坐在中间,由于她说的话很难听懂,大家无法交谈.两人像观赏奇迹似的看着她,公爵竟看呆了,不相信她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他大饱眼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喝着爱情的鸩酒,终于不可救药地堕入情网.他和亲王从阿拉蒂耶尔住处出来,独自一人时,心想他的亲戚身边有这么一个天生尤物真是艳福不浅,欣羡之余,情欲逐渐占了上风,终于压倒了道德感.他决定夺过亲王的幸福,供自己享受.
他把理智和公道全抛在脑后,苦思冥想如何达到目的.他事先买通亲王的一个名叫丘里亚奇的侍从.一天,他按照自己的邪恶计划,准备好离开恰伦察需用的马匹和一切物品,晚上伙同一个帮手带上凶器,由丘里亚奇引路偷偷地溜进亲王的寝室.天气很热,那女人已经入睡,亲王全身精赤,站在有小风吹来的面海的窗前乘凉.公爵预先把行动计划告诉了帮手,这时蹑手蹑脚走到窗前,一刀捅进亲王腰里,接着利索地托起他,扔出窗外.亲王的宫殿滨海而筑,地势很高,窗下是几座已被海浪冲坍的房屋,荒废多年,难得有人进去.按照公爵的估计,亲王的尸体掉下去不会有人发现.帮手看到公爵得手,便装做要和丘里亚奇说话的模样,把预备好的一条绳索套住他脖子抽紧,不让他发出声息,然后和公爵两人一起把他勒死,尸体也从窗口扔了下去.
公爵干得干净利落,知道没有惊动那女人,也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便擎着烛台走到床前,揭开那女人身上盖着的罗衾.如果说她穿着衣服的时候已是千媚百娇,现在一丝不挂,雪肤玉肌,更是美不胜收,公爵不禁暗暗喝采.他欲火升腾,血脉奋张,顾不得刚刚犯下灭绝人性的罪行,手上还沾着鲜血,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那女的睡得迷迷登登,以为和她在一起的是亲王,就纵身入怀.公爵同她玩得淋漓尽致之后,起身叫来几个侍从,把她挟裹出去,不让她声张.他们循着原路,从一扇暗门出去,骑上马,尽可能不惊动任何人,踏上回雅典的归途.公爵早有妻室,把那薄命的女人带回雅典诸多不便,就把她安置在离城不远的一座滨海的精致别墅里,需用的物品一概供应不缺.
第二天,亲王的侍臣们等到午后祈祷时分还不见亲王起身,听听他寝室里又没有声息,便推开虚掩着的房门.他们没有看到亲王,以为他大概带着那个女人到什么地方去玩几天,也不在意.
第三天,一个疯子逛到亲王和丘里亚奇的尸体所在的废墟,抓住绳索把丘里亚奇的尸体拖到外面.不少人认识丘里亚奇,见此情境大为惊骇,哄着疯子让他带路到拖出尸体的地点,又找到了亲王的遗骸.全城十分悲痛,为亲王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接着开始调查谁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发现雅典公爵不辞而别,怀疑是他杀害了亲王,拐走了美女.亲王的一个弟弟继承了爵位,大家要求他报仇雪恨.他得到了新的证据,确定怀疑是有根据的,便召集各方的亲友和下属,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要向雅典公爵开战.公爵闻讯也调动全部军队迎战,许多王公贵族前来帮助.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派了他的儿子康斯坦佐和侄子马诺韦洛带着大批精兵前来,受到公爵热烈欢迎.公爵夫人尤其高兴,因为她和康斯坦佐是兄妹.
战争日益逼近,公爵夫人请两个兄弟到她房间里,声泪俱下地把战祸的起因说给他们听.她说公爵弄来那个女人,瞒着她藏到别处,对她是莫大的侮辱,请他们为了公爵的声誉,也为了替她出这口恶气,千万要过问这件事,他们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处置.其实两个年轻人早就听说这事,也不多问,只是好言劝慰公爵夫人,答应帮她忙,又从她那里打听到那女人的住址,便告辞离去.
他们多次听人赞扬阿拉蒂耶尔的美丽,请求公爵让他们开开眼.公爵忘了亲王当初替他引见而招来杀身之祸,居然一口答应.他在那女人住处的花园里摆下盛宴,第二天让她在席上露面.宾客人数不多,康斯坦佐坐在阿拉蒂耶尔旁边,见到她竟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公爵或任何别人为了把这样一个美女弄到手而干出背信弃义或者任何卑鄙无耻的事来,也是情有可原.从她那里出来时,康斯坦佐已迷恋上她,把打仗的事完全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把那女人从公爵手里夺过来占为己有.当然,他在别人面前不露一点声色.他在欲火中煎熬时,亲王的军队已逼近公爵的领地.按照事先商定,公爵.康斯坦佐等人都应率部开出雅典迎战,拒敌于边界之外.
他们在边界上驻守了一段时间,康斯坦佐心思一直在那女人身上,想到公爵既然不在城里,对他实现计谋大为有利,便装病要回雅典.经过公爵同意,他把军权交给马诺韦洛,自己回雅典去找他妹妹.他待了几天,闲谈时故意把话题引到公爵蓄有外室.伤了她的自尊心上面,接着又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帮忙,把那女人弄走,不让她留在雅典.公爵夫人只当康斯坦佐出于对自己的爱护,不怀疑他别有用心,说是这么做她求之不得,只要不让公爵知道她插手就行.康斯坦佐作了承诺,公爵夫人授权他放手去干.他暗中准备了一条快船,一天下午,把船停在那女人的住处附近.船上留了一部分人,每人都分配有任务,知道该怎么行动.他自己带了另一部分人到阿拉蒂耶尔的别墅求见,别墅里的仆役和她本人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不一会儿,她由别墅里的仆役和康斯坦佐带来的人陪同,来到花园里.康斯坦佐推说公爵有话托他转告,把她单独领到花园通往海边的一扇门口.康斯坦佐手下的人已开了门,发出事先约好的信号,快船驶来,大伙捉住那女人,把她推到船上,康斯坦佐转过身对别墅里的仆役说:
"都不准动,不准出声,否则要你们性命.我不是抢公爵的女人,而是替我的妹妹雪耻解恨."公爵的仆役不敢轻举妄动,康斯坦佐上了船,安顿好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吩咐解缆启碇,大伙奋力划桨,飞快地离开海岸.第二天清晨,到了埃吉纳岛,大伙上岸,稍事休息.阿拉蒂耶尔由于自己的美丽而屡遭不幸,仍在啼哭,但康斯坦佐抽空和她快活了一番.大家又上船,几天后抵达希俄斯岛.康斯坦佐怕父亲怪罪下来,到手的女人又会落空,岛上比较安全,便决定住下.阿拉蒂耶尔哭了几天,康斯坦佐刻意安慰,她终于又从命运为她作出的安排中找到了乐趣.
话分两头,且说土耳其国王奥斯贝克和君士坦丁堡皇帝之间战争经年不断.一次,奥斯贝克路过士麦拿,听说康斯坦佐掳了一个女人在希俄斯岛上享艳福,毫无防备,便率领几艘战船向希俄斯进发,在一个晚上悄悄登陆.岛上居民多在梦中,没有发觉敌人来犯,被杀得措手不及.另一些居民仓卒拿起武器抵抗,也不是对手,统统丧命.岛上的房屋被焚,战利品和俘虏给押上船,土耳其人回到士麦拿.
年轻的奥斯贝克清点战利品时,看到从康斯坦佐床上抓获的阿拉蒂耶尔,十分喜欢,当即决定娶她为妻.婚礼过后,土耳其国王欢欢喜喜地过了几个月.
先前,君士坦丁堡皇帝曾和卡帕多奇亚国王巴萨诺商议双方出兵夹攻奥斯贝克,由于巴萨诺要价过高,君士坦丁堡皇帝不同意,计划没有实现.如今听说他儿子遭到暗算,非常悲愤,答应了卡帕多奇亚国王的全部条件,只请他出兵从一侧进攻奥斯贝克,他自己从另一侧进攻.奥斯贝克得到消息,知道自己背腹受敌肯定会吃亏,便集中兵力,前去迎战卡帕多奇亚国王,把那美丽的女人留在士麦拿,托付一个心腹家人照看.他和卡帕多奇亚国王打了几仗,他的军队大败溃散,他自己战死沙场.巴萨诺乘胜前进,直捣士麦拿,势如破竹,当地百姓闻风投降.
受奥斯贝克之托照看阿拉蒂耶尔的家人名叫安蒂奥科,虽然上了年纪,见到这么一个如花如玉的美人也动了心.他明知乘人之危对不起主人的信任,但美色当前也顾不了这许多.安蒂奥科懂阿拉蒂耶尔的语言,使她特别高兴,因为这几年来谁都听不懂她说的话,她也不懂别人的话,和聋哑人没有什么区别.安蒂奥科为情欲所驱,几天之后就同那女人混得很熟,把在外作战的主人的信任和嘱托抛在脑后,竟和那女人勾搭上,在床第之间找到极大的欢乐.他们听说奥斯贝克战死,巴萨诺长驱直入,大肆掳掠,觉得不能束手就擒,便带了奥斯贝克的大部分金银细软潜逃到罗得岛.过了不久,安蒂奥科身患重病,知道自己死期已到,派人把一个和他交情极深的塞浦路斯商人找来,要把那女人和他的财产都赠送给商人.他弥留之际,把两人叫到床前,对他们说:
"我知道自己不行了,我伤心的是现在最想活下去的时候却要死了.但是使我心满意足的是能在世上我最亲爱的两个人怀中死去,一个是你,我最好的朋友,另一个就是这女人.自从我结识她以来,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我放心不下的是她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人帮她.替她拿主意,幸亏我相信你一定会像照顾我那样照顾好她,否则我真会更不放心.因此我诚心诚意地请求你在我死后收留她和我的全部财产,你认为怎么更能安慰我的亡灵就怎么处置.至于你,我最最亲爱的女人,我请求你在我死后不要忘记我,我在另一个世界能为自己得到这个世界最美的女人的爱而满意.在这两件事上,你们能答应我的请求,我死也瞑目了."商人朋友和那女人听了他这番话不禁掉泪,两人安慰他,答应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一定照他的意愿行事.过不多久,安蒂奥科死了,两人郑重地替他办了后事.再过几天,商人办完在罗得岛的事务,想搭一条卡塔卢尼亚船回塞浦路斯岛,便问那女人,他即将回去,她有什么打算.女人回答说愿意跟他一起回塞浦路斯,相信他不忘和安蒂奥科的交情,一定会像对待姊妹一样对待她,尊重她.商人说那再好不过,在回到塞浦路斯之前,路上为了方便起见两人不妨以夫妻称呼.
上船后,船长让他们住在船尾的一个小房间里,他们既然假称夫妻,只好合睡一张床铺,两人离开罗得岛时都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船舱里的幽暗.床铺的温暖舒服起了很大作用,使得两人春情荡漾,忘了对安蒂奥科的交情和情谊,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交欢.还没有到塞浦路斯商人的家乡巴法,两人已假戏真做,像夫妻一样如胶如漆.到了巴法之后,阿拉蒂耶尔仍旧跟着那商人.当时一位名叫安蒂戈诺的老绅士偶然路过巴法,此人阅历很深,老谋深算,但替塞浦路斯国王效力,时运不佳,没有什么钱财.一天,他经过阿拉蒂耶尔居住的房子前面,商人贩货去了亚美尼亚,只有那女的一人在家.老绅士瞥见窗前有个美人,多看了一眼,觉得面熟,但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见过的.那女人长期受到命运播弄,磨难到了尽头,这时福至心灵,突然想起曾在亚历山大城见过安蒂戈诺,当时他替她父王效力,很受重用.她觉得靠那位绅士的帮助有希望恢复她金枝玉叶的地位,也不考虑那个商人,马上派人去叫住安蒂戈诺.老绅士来后,她怯生生地问他是不是法马古斯塔的安蒂戈诺.安蒂戈诺回说正是,并问道:
"夫人,我觉得你也面熟,但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面,如果你不在意请提醒我."那女的听后突然哭了起来,搂住那位大为惊讶的老绅士的脖子,问他是不是在亚历山大城见过她.安蒂戈诺这才记起她是苏丹的女儿阿拉蒂耶尔,传说她遭海难丧了命,忙不迭想向她施礼.公主拦住了他,请他坐下说话.安蒂戈诺坐定后恭恭敬敬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来了有多久,因为几年前全埃及都以为她已落海身亡.那女的说:
"这几年我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不如淹死在海里干净.假如我父王知道我的遭遇,也会这么想的."她说着又伤心地哭起来,安蒂戈诺说:
"夫人,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必伤心,你先把你的遭遇和处境讲给我听听,也许情况不那么糟,靠天主保佑我们能想想补救办法.""安蒂戈诺,"那美丽的女人说,"我一见到你就像是见到我父亲,出于我对父亲的敬爱,我觉得原本可以隐瞒的事情应该向你和盘托出.我见到你,认出你,请你来到我面前,实在太高兴了,对别人我很少有这种情形.我一直没有把我的不幸遭遇告诉别人,我既然把你当作父亲,不妨都告诉你.你听后如果觉得有办法帮我恢复原来的地位,就请你想想办法.如果你认为无法可想,那就请你别把我说的话讲给别人听,也别透露见到过我."接着,她抽泣着把她从抵达马略尔卡岛之日起直到现在的经过说了一遍.安蒂戈诺不禁也泫然泪下,他思索片刻后说:
"夫人,你遭受不幸时既然一直没有暴露真实身份,这对你回到父亲身边和以后回到加博国王身边都非常有利."她问怎么才能做到,安蒂戈诺详细作了解释.他怕夜长梦多,立即回到法马古斯塔求见国王,禀报说:
"陛下,我追随您以来一直落魄,现在有件事,只要陛下愿意出面,就能给陛下赢得莫大荣耀,同时给我带来很多好处."国王问他怎么回事,安蒂戈诺答道:
"埃及苏丹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儿早就传说死于海难,现在到了巴法,为了保持贞操,她吃了不少苦,生活艰难,想回父亲那里去.如果陛下同意派我护送她回埃及,在您说来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对我也有利,我认为苏丹会感恩不忘的."国王一向豁达大度,当即同意,派人把那年轻女人接到法马古斯塔,他和王后一起热情隆重地接待了她.国王和王后询问她的经历,她照安蒂戈诺教的话一一作了回答.几天后,国王应她的请求,派了一大批男女侍从,由安蒂戈诺率领,护送她到埃及.苏丹的高兴没法形容,热烈欢迎了女儿,对安蒂戈诺和护送的人也待若上宾.过了几天,大家休息好了,苏丹问女儿怎么活下来的,在什么地方待了这么久而音讯全无.公主牢记安蒂戈诺教她讲的话,禀报说:
"父王,我离开后的第二十天,我们乘的船被强烈的风暴打坏,夜里在埃格莫特附近的西海滩上搁浅.船上的男人我一个也没见到,不知他们的下落.我只记得天亮时我仿佛死而复生,悠悠醒来,看到当地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抢船上的东西,我的两个侍女和我被拉到岸上,两个侍女觑空分头逃跑,我被两个小伙子揪住脱不了身,朝一片树林拖去.这时候有四个骑马的人正好路过,抓住我的小伙子见了他们撒腿就逃.骑马的人相貌都很威严,来到我面前,问了我许多话,可是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们也听不懂我说的话.他们商量了好久,最后让我骑上一匹马,把我带到一个寺院,寺院里有好几个修女似的妇女,骑马的人对她们说了些什么,她们很和善地收留了我,待我很好.当地的妇女信奉圣克雷希.德.瓦尔卡瓦,自那以后我也晨钟暮鼓,顶礼膜拜那个圣徒.在寺院里过了一段时间,我稍稍学了一点当地的语言,她们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我怕说了真话会被当作异教徒给逐出寺院,便编了一套话,说自己是塞浦路斯一个贵族的女儿,去克里特岛成亲,半路上船只失事.为了免遭更大的不幸,我随时随地遵照她们的规矩办事.那些修女的头头,她们称之为院长的人,问我想不想回塞浦路斯,我说那是我最盼望的事,但是院长为了我的安全一直没能把我托付给一个可靠的去塞浦路斯的人.两个月后,有两对从法国来的有身份的夫妇,其中一位太太是院长的亲戚.院长听说他们要去耶路撒冷朝拜一个为犹太人献身.被基督徒们奉为神的人的陵墓,为我引见,托付他们把我交给我在塞浦路斯的父亲.那两对夫妇欣然同意带我去.我们乘上一条船,几天后到了巴法.院长托两位绅士把我交给我父亲,其实我在巴法举目无亲,我正发愁没法对他们解释,我一直认为不可怜我的真主这次帮了我大忙,我们下船时安蒂戈诺恰好来到海边.我马上用那对夫妇听不懂的.我们的语言招呼他,要他假装认我是他的女儿.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照我说的做了,并且尽他有限的财力款待了两对夫妇.然后他带我去见塞浦路斯国王,承蒙国王接待了我,隆重的程度一言难尽,现在又把我送到你这里.安蒂戈诺多次听我讲过我的经历,如果有什么遗漏,可以请他补充."于是,安蒂戈诺对苏丹说:
"陛下,公主对您说的话对我说过多次,和她同来的那两对夫妇也对我说过,只有一件事公主没有提起,依我看,大概是出于谦虚,她自己不便说.两位绅士以及他们的夫人对公主和修女们一起生活时的操守,对她的美德和品行赞不绝口.两位夫妇把公主交给我时恋恋不舍,泪如雨下,公主也没有说.如果把他们的话重复一遍,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根据他们的话和我自己看到的情况判断,陛下可以夸口说,当今任何一位国王的女儿都比不上陛下的女儿那么美丽,端庄,冰清玉洁."苏丹听了这些话非常高兴,以真主的名义起誓要好好报答所有照顾过他女儿的人,尤其是郑重其事把她送来的塞浦路斯国王.安蒂戈诺回塞浦路斯时,苏丹给了他许多贵重的赏赐,写了信,派了专人感谢国王为他女儿所做的一切.接着,为了维持许配阿拉蒂耶尔给加博国王为妻的原议,把经过情况通知了加博国王,说是他如愿意,可以派人来接公主.加博国王十分高兴,派了许多人把公主迎去成婚.前后和八个男人睡过成千上万次的公主和加博国王成了亲,第一夜居然使国王相信她还是处女.她当上王后,和国王一起美满地生活了多年.这正应了一句俗话:"被吻过的嘴唇并不失去它的鲜嫩,圆过的月亮还会弯成新月."八
安特卫普伯爵受到诬陷,被迫流亡,把一子一女留在英国.多年后他从苏格兰潜回探视,发现子女境况很好,自己便在法兰西国王麾下效力,后来冤情大白,恢复了原先的地位.
女郎们听了那个绝色美人的苦难历程连连叹息,可是她们感慨的原因有谁知道?也许她们不是出于对那女人的多舛命运的同情,而是欣羡她广结姻缘,这一点不必细究.总之,潘菲洛的最后一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女王听完故事,转向艾莉莎,吩咐她依次接下去讲.艾莉莎遵命,大大方方地开口说:
命运安排了许许多多新奇而又严峻的事件,今天涉及的范围实在广泛,我们轮十圈讲都讲不完,别说是轮一圈了.我不妨从那些无穷无尽的事件中挑一个来说说:
自从罗马帝国脱离法兰西人落到日耳曼人手里以后,两个民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战争长年不断.法兰西国王和他的一个儿子为了保卫国家,攻击敌人,集中了王国的兵力,依靠亲戚朋友的帮助,组成一支强大的军队向敌人发起进攻.他们外出征战,王国不能没有人治理.国王考虑人选时想到安特卫普伯爵瓜尔蒂耶里,此人谦虚谨慎,忠诚可靠.虽然伯爵兵马娴熟,深谙韬略,国王父子认为与其让他从事辛劳的征战,不如让他负责微妙的内政,便委任他为代理总督,把管理整个法兰西王国的任务交给他,他们自己便率兵出发.
瓜尔蒂耶里运用他的聪明才智,有条不紊地执行委托给他的任务,事无巨细都与王后和王后的儿媳商量.虽然她们两人归他管辖监护,他仍旧把她们当作主公和妇女加以尊重.
瓜尔蒂耶里年纪四十多岁,长得仪表堂堂,和蔼可亲.此外,他的温文尔雅.衣着整饬在当时的骑士中间是数一数二的.法兰西国王父子在外征战期间,瓜尔蒂耶里的妻子不幸去世,留下一个儿子和一个年幼的女儿.他经常进宫同王后和王妃商讨国家大事,王妃对他有了意思.瓜尔蒂耶里的相貌和风度使她倾倒,她暗地里竟深深地爱上了他,以为自己青春年少,花容玉貌,他则中年丧偶,形单影只,她的欲望不难满足,只要冲破羞涩一关,以后就好办了.于是她决定不顾一切,向他倾诉衷肠.一天,她独自一人,认为时机合适,便派人把瓜尔蒂耶里召进宫来,仿佛有事相商.
伯爵不疑有他,立即进宫去见王妃.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王妃让他坐在床边.伯爵两次问她有什么事,她两次都没有作声.最后,她为情欲所驱,羞红着脸,声音发颤,几乎像是抽泣似的开口说:
"我最亲爱的朋友和好伯爵:你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女人和男人都有弱点.由于种种原因,女人比男人更为脆弱.因此,在一位公正的法官面前,由于各人情况不同,同样的罪孽量刑不应相同.一个整天劳累还得不到温饱的贫苦男人或女人,居然春情荡漾,想干一些风流韵事,同一个整天没事可干.什么享受都不缺的富贵人家的女子相比,当然更应该受到指责,这一点有谁能否认?谁都不能否认.因此,我认为我前面举作例子的女子完全有情可原.再说,如果那个多情的女子看中了一个聪明而有身份的男人,就更有情可原了.拿我来说,两种情况我兼而有之,此外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说,我丈夫在外,我青春年少,独守空房,容易挑起情思.必须举出这些减罪的理由来为我火一般的爱情辩解.这些理由在聪明的人看来是有分量的,现在我和盘托出,请求你帮我出出主意,看我该怎么办.
"我丈夫不在我身边,我无法抑制肉欲的冲动和爱情的力量.它们太强大了,休说是柔弱的女人,即使堂堂男子汉往往也抵挡不住,每天每日都有被它们压垮的.你自己也看到,我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爱情困扰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想寻求爱情的欢乐.我很清楚,这种事如果让人知道了是不光彩的,如果干得隐秘,也就没有人指责.再说,爱情待我不薄,我虽然不克自拔,还没有到饥不择食.不挑选情人的地步,我懂得要找一个配得上我的身份的男人.如果我的判断不错,我认为自己爱上的是整个法兰西王国里最英俊.文雅.谨慎.而讨人喜欢的绅士.此外,我丈夫不在,你没有女人,可以说是旷男怨女.总而言之,我求你为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求你怜惜我的青春.事实上像冰遇到火一样,我的青春已为你融化了."她说了这番话之后,眼泪簌簌掉落,即使想再请求也开不出口,浑身酥软,低下头,倒在伯爵怀里.伯爵原是正人君子,推开那女人,声色俱厉地斥责这种苟且的爱情,发誓说他宁肯五马分尸也不会干这种对不起主公的事情.她一听之下,满腔热情化为乌有,恼羞成怒地说: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这样对待我的痴情,叫我下不了台.你既然要我的命,天主难容,我也不会让你活.对,我要把你逐出这个世界."她说着把自己的头发揪乱,撕破了胸前的衣服,大喊道:
"救命,救命,安特卫普伯爵要强奸我!"
伯爵见此情形慌了手脚,他虽然问心无愧,但怕朝廷里嫉才妒贤的小人太多,不信他的清白,只信那邪恶女人的鬼话.他赶忙站起来,匆匆离开王宫,逃回家里.一到家,不多加考虑,他立刻把一子一女抱上马背,自己骑上马,直奔加来.
那女人一嚷嚷,王宫里许多人赶来,见到她那副模样,听了她编造的假话,都深信不疑,沸沸扬扬地骂伯爵,说平时看他彬彬有礼,想不到竟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丑事.王宫里的人怒气冲冲地追到伯爵家去抓人,扑了个空,便把值钱的东西一抢而光,然后把房子砸个稀巴烂.消息传到国王父子那里,他们偏听偏信,盛怒之下判决伯爵和他的子女终身放逐,如在国内露面立即逮捕,不论死活,都有重赏.
伯爵无端被评,这一逃仿佛真成了有罪的人.他懊恼万分,悄悄到了加来,也没有被人认出,然后带着子女再从加来横渡海峡到了英国,前往伦敦.在进伦敦之前,他叮嘱儿女许多话,主要有两点:第一,他们毫无过错,命运使他们突然遭遇不幸,只得安于贫困;第二,如果他们想活命,明智的做法是千万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父亲是何人.儿子九岁,名叫路易吉;女儿七岁,名叫维奥兰特.两人年纪虽小,却很聪颖,懂得父亲的嘱咐,牢记不忘.伯爵认为还应该给他们改改名字,儿子便叫贝罗,女儿叫雅内特.他们衣衫褴褛,到了伦敦,乞讨施舍,勉强生活.
一天早晨,英国国王手下一位元帅的妻子在教堂外面看到伯爵和两个孩子求乞,便问伯爵是何人,小孩是不是他的子女.伯爵回答说他是法国毕卡迪亚地方的人,由于长子不肖,败了家,他带着幼子幼女流浪在外.元帅夫人心地善良,看到小姑娘长得秀气,举止文雅,很讨人喜欢,便说:
"可怜的人,你的小女儿长得很清秀,如果你肯给我,我愿意收养,将来如果有出息,我给她找一个好人家,不会亏待她."伯爵觉得这个主意不坏,当即同意,他叮嘱了女儿许多话,挥泪把她交给了元帅夫人.女儿安置好之后,他觉得没有必要滞留在伦敦,带着贝罗,一路行乞,穿过英格兰到了威尔士.以前他很少步行,路上当然十分辛苦.
英国国王另有一位元帅住在威尔士,他家人丁兴旺,屋宇轩朗,伯爵带着儿子常去讨些施舍.元帅和一些贵族的子弟在门口玩一些跳跳蹦蹦的孩子的游戏.贝罗跟他们混熟了,一起玩耍时比谁都灵活.元帅见到这孩子很喜欢,便问是谁.周围的人回说,是一个常来求些施舍的穷人的儿子.元帅派人把他找来,提出要收养这孩子.伯爵虽然恋恋不舍,还是把孩子托付给了元帅.
子女都有了落脚的地方,伯爵不想再待在英格兰,仿佛是遵照天主的旨意,去了爱尔兰.他到了斯特兰福,在一个乡村伯爵的骑士家充当仆役,隐姓埋名,干着仆人的体力活,过了好几年.
改名为雅内特的维奥兰特在伦敦元帅夫人家生活了几年,出落得非常美丽.元帅夫妇和家里别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见到她的人都觉得她的言行举止像是大家闺秀,啧啧称奇.元帅夫人从她父亲手里收留她时,除了他自己介绍的情况之外,并不了解他的底细,打算把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但是天主洞察一切,知道维奥兰特出身高贵,现在的处境只是代人受过,不愿让她嫁给低三下四的人,对她另有安排,后来发生的事完全证实了天主的仁慈.
收养维奥兰特的元帅夫妇只有一个儿子,很受父母宠爱,不仅因为是独子,而且因为他有许多优点,如聪颖.懂事.勇敢.有礼貌.他比维奥兰特大六岁,见她如此韶秀,竟深深地爱上了她,朝思暮想,神魂颠倒.小伙子以为她出身微贱,怕父母说他没出息,不敢向他们吐露想娶她为妻的意思,苦苦相思,终于憋出了大病.好几个医生来诊治,但是查不出病因,束手无策.他的父母非常担忧,问他什么地方不舒服.他不是叹气,便是说浑身没劲.
一天,一位年轻而高明的医生正替他切脉,热心帮小伙子母亲干活的雅内特走进小伙子躺着的房间.小伙子见到她,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感到强烈的爱情,脉搏顿时加快.医生注意到这一变化,但不作声,想看看这种脉象持续多久.雅内特走出房间后,脉搏立刻平缓下来,医生终于找到了病因.他没有松开手指,假装要问雅内特什么话,叫她进来.雅内特来了,小伙子的脉搏又加快了.她走后,脉搏又平缓下来.医生自信已有十分把握,对小伙子的父母说:
"令郎恢复健康的希望不在医生,而在雅内特手里.根据我观察到的迹象,令郎热烈地爱上了她,尽管,依我看,她并不知情.若要保全令郎的性命,你们自己瞧着办吧."元帅夫妇听了这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至少弄清了治病的办法,虽然不太愿意让雅内特做他们的儿媳.医生走后,他们去看儿子,母亲开口说:
"我的孩子,我从没想到你心里有事不告诉我,瞒着不讲,结果憋出了病.你应该明白,凡是能让你高兴的事,我没有不做的.你不说,天主比你自己更爱惜你,为了使你免于病死,让我们知道了你起病的原因,那就是你痴情地爱上了一个姑娘,不管那姑娘是谁.其实你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你到了这种年纪,如果没有爱情的要求,我倒要替你担心.我的孩子,你不必对我隐瞒,尽管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这样就可以去掉使你郁郁不乐.伤身致病的根子.你应该明白,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无不做到,因为我爱你比爱自己的生命更深.用不着害羞害怕,告诉我吧,看我是不是能在你的爱情方面帮你什么忙.如果我不尽心尽意帮你,那我简直是世上最残忍的母亲了."小伙子听了母亲这番话,先觉得难以为情,后来一想,没有谁比他母亲更关心他,就撇开羞耻说道:
"母亲,我把爱情埋藏在心里不为别的,只因为我觉得上了年纪的人多半记不起他们也曾有过年轻的时候.你既然对我这般关心,我不否认你讲的话的确是事实,希望你说话算数,从而治好我的心病."元帅夫人发现事情不出她所料,立即说,只要他讲出自己的愿望,她一定尽快予以满足.
"母亲,"小伙子说,"我们的雅内特俊俏端庄,我的爱情不能向她表白,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才使我成了现在的样子.如果你答应我的话不能实现,我肯定活不长了."元帅夫人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只宜安慰,不能责备,就面带笑容地回答儿子说:
"我的孩子,你竟为了这件事病倒?你尽管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准能让你霍然而愈."小伙子满怀希望,很快就有了好转的迹象,母亲当然高兴,开始考虑如何实现她的诺言.一天,她把雅内特叫来,旁敲侧击地问她有没有情人.
雅内特脸上泛起红晕,回答说:
"夫人,我这种孤苦伶仃的姑娘,无家可归,在别人家里吃口饭,怎么能谈情说爱."元帅夫人说:
"你既然没有情人,我们想给你找一个,让你过得快活些,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没有情人实在说不过去."雅内特答道:
"夫人,你从我贫困的父亲手里收留了我,又把我当作亲生女儿那样教育我,照说你的话我应该听从.但是在这一点,尽管你认为对我有好处,我却不能答应.你若有意为我找个丈夫,我一定尽心尽意地爱他.除此以外,请你别难为我,我的祖辈遗留给我的如今只有清白,我这辈子打算一直保持下去."元帅夫人想办到答应她儿子的事情,这些话使她大失所望,但她又是正派的女人,从心底里赞赏这个姑娘.她说:
"怎么,雅内特?国王陛下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假如他看上你这个漂亮的姑娘,向你求欢,你会拒绝吗?"雅内特不加思索地回答:
"国王可以强迫我,但我死也不会同意干出苟且的事来."夫人看她很坚决,想考验考验她,便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一下.她儿子差不多已恢复,夫人叫他找个机会单独和那姑娘待在一个房间里,设法向她求欢,还说由她出面替儿子去求那姑娘有点拉皮条的味道,不太光彩.小伙子不喜欢这个主意,身体情况突然又恶化.夫人只得找雅内特,如实讲出自己的想法,雅内特没有商量的余地.夫人便找丈夫,两人研究下来,认为与其看儿子结不成婚郁郁而死,不如让他和一个没有地位的姑娘结婚好好活下去,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决定让儿子娶雅内特为妻.雅内特很高兴,衷心感谢天主没有把她遗忘.尽管如此,她仍旧自称是流浪汉的女儿.青年人康复后,欢欢喜喜地和姑娘结了婚,两人开始美满地生活.
再说贝罗,他在威尔士英国国王的另一位元帅家,已经长大成人,很得元帅欢心.他英俊矫健,驰马挺矛.挥剑比武方面没有人可以与之匹敌,在当地名声很大,人们称他为"流浪汉"贝罗.天主没有遗忘他妹妹,对他也没有亏待.当地发生了一场瘟疫,几乎半数的人罹病丧生,活着的人逃往异乡,十室九空.元帅夫妇.一个儿子.好几个兄弟.侄子和亲戚染病死亡,家里只剩下一个待字的小姐和贝罗.瘟疫势头减弱后,小姐认为贝罗年轻有为,征得健在的亲戚们的同意和他结婚,把她继承的产业交给他管理.不久后,英国国王听说元帅去世,"流浪汉"贝罗武艺不凡,便任命他为元帅,代替死去元帅的职务.安特卫普伯爵和子女分别后不通音讯,这就是他们的大致处境.
伯爵逃离巴黎后一晃过了十八年,他在爱尔兰生活艰苦,苍老了许多,想去打听打听子女的境况.他面貌变了不少,身体却由于干重活累活,比以前养尊处优的时候结实得多.他离开了干活的人家,衣衫褴褛到了英格兰,先去当初留下贝罗的地方,发现他已经当了元帅,气宇轩昂,八面威风.他见了很是高兴,还想去看看雅内特,暂时没有让儿子认出自己.
伯爵继续上路,到了伦敦,谨慎地打听当初收留他女儿的那位夫人,听说夫人让她的儿子娶了他女儿,十分欣慰.他得到了子女的消息,知道他们的境况都很好,这些年来他自己受的苦也就算不上什么了.他很想见见女儿的面,便装成孤苦无告的穷汉在她家附近转悠.一天,雅凯(这是他女儿的丈夫的名字)见到了他,对他又老又穷的模样起了怜悯之心,让一个亲戚把老人领进家里,给他一点吃的,亲戚照着办了.
雅内特已经为雅凯生了几个孩子,都长得活泼可爱,最大的儿子八岁,尤其讨人喜欢.孩子们围着伯爵看他吃东西,对他很亲热,似乎出于天性觉得老人是他们的外公.老人知道这些孩子是自己的外孙,对他们分外爱抚.这一来孩子们更离不开他,任凭他们的教师怎么呼唤,仍缠着老人不走.雅内特听说这事,从屋里出来吓唬小孩说,再不听教师的话就要打他们了.孩子吓哭了,说是他们喜欢待在那里玩,因为老人待他们比教师好,引得雅内特和伯爵笑了起来.伯爵这时已经起立,不像父亲,而是以穷苦老头的身份向她表示尊敬,望着她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雅内特没有认出他,因为他的变化太大,又老又黑又瘦,满脸胡子,头发花白,完全成了另一个人.母亲看孩子哭着不肯走,只得对教师说让他们玩一会儿.
孩子们和老人在一起时,雅凯的父亲来了,听教师说了情况,他本来就瞧不起雅内特,脱口而出说:
"让他们待在那里吧,种气不好,真没出息.母亲是叫化,他们就喜欢和叫化在一起."伯爵听了这几句话很伤心.但是再大的侮辱他都忍受过来了,这次当然也能忍受.雅凯听说孩子们对老人特别亲热,并不太高兴,但他非常爱孩子们,为了哄他们别哭,就说如果那老人愿意待在这里干活,他可以留下.老人说很乐意,但他养了一辈子马,只会干这种事.他们便让他照看一匹马,每天梳理马匹后就专陪小孩们玩耍.
命运替安特卫普伯爵及其子女作出这种安排,再说法兰西国王和日耳曼人谈谈打打,死在任上,王子加冕登基,当初诬陷安特卫普伯爵.使他遭到放逐的王妃成了王后.最后一期停战已经结束,新国王继位后又和日耳曼人开仗,英国国王和法国国王有亲戚关系,派大批军队支援,由贝罗元帅和另一位元帅之子雅凯指挥.伯爵跟随他们出征,充当马,谁都没有认出他.伯爵弓马娴熟,深谙韬略,他的谋略和作为远不是马所能比拟,表现得十分出色.
战争期间,法国王后得了重病,她自分死期已近,为平生的罪孽感到悔恨,便向素有圣洁之名的兰斯大主教忏悔,除了别的事情之外,还说出安特卫普伯爵受她诬陷而遭了苦难.她不但向大主教坦白,还告诉许多有名望有地位的人,请他们要求国王收回成命.如果伯爵还健在,就恢复他的爵位;如果伯爵已去世,就把爵位赐给他的子女.王后死后隆重安葬.临终的忏悔由人转告国王,国王想起对伯爵的不公,悲叹不已,立即通报全军,有人找到安特卫普伯爵或其子女者予以重赏,因为据王后的忏悔,导致他放逐的罪名已不成立,非但要恢复他以前的爵位,发还财产,还要晋升嘉奖.
伯爵在军中充当马,听到这消息后经过核实,请雅凯和贝罗陪他去见国王,说是他知道国王要找的人的下落.他们三人在一起时,伯爵已准备透露自己的身份,对贝罗说:
"贝罗,在你身边的雅凯娶了你妹妹,但没有得到嫁奁.为了不让他光娶一个人,我认为国王答应给的重赏应该由雅凯领取.你可以禀告国王,你就是安特卫普伯爵的儿子,维奥兰特是你的妹妹.雅凯的妻子,我就是安特卫普伯爵.你的父亲."贝罗听后仔细打量着他,终于认了出来,赶紧跪在地下抱住伯爵的腿,哭着说:
"父亲,我见到你太高兴了."
雅凯听了伯爵说的话,见了贝罗的举动,又惊又喜,不知怎么才好.他知道伯爵的话不假,以前一直把伯爵当作马使唤实在有愧,也哭着跪在伯爵膝下,请求他原谅过去对他的不敬.伯爵宽洪大量,扶他起来,说过去的事不必提了.他们谈起父子三人的苦难经历,唏嘘不已,想到现在否极泰来,又破涕为笑.贝罗和雅凯要给伯爵换上新衣服,伯爵不肯,说是让雅凯先去领赏,他穿着仆役的衣服去见国王,把那些害他落到这地步的人羞惭一下.雅凯带了伯爵和贝罗去见国王,说是找到了伯爵父子,前来讨赏.国王下令端出一份重赏,让他赶快把伯爵父子带来.雅凯觉得国王言重如山,转过身去请伯爵和贝罗上前,然后说:
"陛下,这就是伯爵父子.伯爵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妻子,现在不在这里,不过凭天主的仁慈,陛下很快就能见到."国王打量着伯爵,尽管他已经很苍老,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认出了他.国王热泪盈眶,离开座位,扶起跪着的伯爵,又是拥抱,又是亲吻,然后友好地拥抱了贝罗.国王吩咐给伯爵更换衣服,并且准备好赐给他的马匹.仆役和符合伯爵身份的一切物品,这些很快就办妥.国王对雅凯也恩宠有加.雅凯领到他因引见伯爵父子而得到的重奖时,伯爵说:
"把国王陛下赐给你的重赏拿回去吧,告诉你父亲,你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并不是叫化母亲生的."雅凯领了赏,派人把妻子和母亲接到巴黎,贝罗的妻子也来了,大家为伯爵热烈庆祝.国王恢复了伯爵的爵位,对他比以前更加重用.他们征得国王准许,各自回家.伯爵在巴黎安度晚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幸福.
九
热那亚的贝尔纳博同安布罗焦洛打赌受骗,派人去杀妻子.妻子逃脱后乔装男人在苏丹宫廷当官,查明骗子,把贝尔纳博召到亚历山大城,惩罚了骗子,恢复女装,带了许多钱财和丈夫返回热那亚.
艾莉莎讲完了她那个伤感的故事,体态丰满.容貌娟好的女王菲洛梅娜坐直了身子说:
"我们对狄奥内奥的诺言应当履行,现在只剩他和我还没有讲故事,我就先讲,让他殿后."菲洛梅娜从容不迫地开口说:
人们常说"欺人自欺,害人害己",我觉得不用事实光靠言语是很难证实这句谚语的.我希望通过我的故事证明它千真万确,你们听了之后对欺人的骗子可以有所提防.
巴黎一家客栈住进了几个意大利大商人,他们像以往一样来法国处理各自的事务.一天晚上,他们美美地吃完了饭,海阔天空地神聊起来,从一个话题转到另一个话题,最后谈到各自留在家里的老婆.一个商人开玩笑说:
"我不知道我老婆在干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假如有个讨我喜欢的姑娘被我弄到手,我就把对老婆的恩爱抛在一边,先在到手的姑娘身上找快活."另一个商人接口说:
"我也会这样的.将心比心,我认为我老婆图自己快活,会同样行事.其实我觉得这也是天公地道的事:一报还一报,两不吃亏."第三个商人的想法大同小异.总之,在场的人都认为他们的老婆独自在家是不会错过大好时光的.唯有一个名叫贝尔纳博.洛梅林的热那亚商人看法与众不同,他说,由于天主的殊恩,他的老婆品行端正,全意大利以至全世界的女人甚至老少爷们都比不上她.她相当年轻,长得绰约多姿,心灵手巧,针黹女红比谁都出色.在安排筵席方面没有哪一个男侍或仆役可以和她相比,因为她很懂礼仪,谨慎小心.她骑术高明,善于放鹰狩猎,念.写.算的本领胜过任何一个商人.他赞扬一番后,谈到大家议论的话题,赌咒发誓说,他老婆的贞洁没有哪个女人可比,即使他外出十年或更长的时间,她也绝不会同任何野男人勾勾搭搭.
聊天的商人中间有个来自比亚琴察名叫安布罗焦洛的年轻人,听了贝尔纳博最后几句赞美他妻子的话哈哈大笑起来,揶揄地向他说,是不是皇帝对他特别照顾,赐给他那份福气.贝尔纳博有点生气,回答说给他这份福气的不是皇帝,而是天主,天主的力量比皇帝大得多.
安布罗焦洛说:
"贝尔纳博,你的话当然是由衷之言,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对事物的本质考虑得太少.你不是傻子,如果考虑过的话,不至于这般无知,得出如此轻率的结论.我要在这个问题上再和你谈谈明白,免得你以为我们刚才褒贬我们的老婆是因为她们的秉性和你老婆不一样.我们说这种话是因为我们对她们有充分的了解.我一向认为,在天主创造的生物中间男人首屈一指,然后才数得上女人.人们普遍认为,男人更为完美,既然更为完美,当然更为坚定.事实上也是这样,因为天下女人都变化无常,这方面有许多例子可举,今天我暂且不谈.男人虽然更坚定,但是遇到一个主动上来套近乎的女人,或者一个使他神魂颠倒的女人,他就克制不住,千方百计地要去亲近她,这种事不是每个月发生一次,而是每天有千百次.女人生性多变,如果遇上一个打她主意的男人,怎么能抵挡他的纠缠.讨好.馈赠礼物和种种手法呢?你认为她能抵挡吗?即使你嘴里说能,我认为你心里也不会把自己的话当真.你老婆和别的女人一模一样,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她当然和别的女人一样有欲望,抵挡自然冲动的力量当然也和别的女人一样.因此,任她怎么贞洁,也可能干出别的女人所干的事来.既然有这种可能,你怎么能矢口否认,把话说绝?"贝尔纳博反驳说:
"我是商人,不是哲学家,只能拿商人的见解来回答.我承认你讲的情况在那些不知羞耻的蠢女人身上可能发生,但是聪明的女人以自己的荣誉为重,维护荣誉时会比不看重荣誉的男人们更坚强.我老婆就是这种女人."安布罗焦洛说:
"说真的,如果女人每干一次我说的那种勾当头上就长出一个角,从而泄露了秘密,我相信,犯那种罪孽的女人就很少很少了.事实是她们头上不会长出角来,聪明的女人知道丑事在暴露之后才会带来耻辱,损害名誉,因此凡是能偷偷摸摸干的时候,她们就干,或者让人和她们干,不干才是傻瓜.还有一点应当记住的是:贞洁的女人是没有的,除了那种从没有人追求或者她们主动追求而遭到拒绝的女人以外.我凭常情,凭事实才这么说.如果我没有和许多女人的多次经验,也不会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因此,我敢肯定,假如我和你贞洁无比的老婆在一起,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从别的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也能从她那里得到."贝尔纳博很生气地说:
"我们这样争下去没完没了.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永远说不到一起.你说所有的女人都容易上钩,你又是此中老手,我一口咬定我的老婆贞洁无比,我现在拿脑袋打赌:你如果能勾引她干出那种事来,就割掉我脑袋;如果办不到,我只要一千个金弗罗林."安布罗焦洛也上了火,他说:
"贝尔纳博,如果我赢了,要你性命有什么好处?你真想验证我的话,不如拿五千金弗罗林赌我的一千,总比赌脑袋划得来.你并没有限定时间,我可以保证马上去热那亚,从离开之日算起,三个月内让你老婆就范,拿到她贴身的物品作为凭证,你看到以后不得不承认我讲的是真话.你只要答应一个条件,保证自己不去热那亚,也不捎信去通知你老婆."贝尔纳博一口答应下来,在场的人知道打这种赌会闹出大乱子,竭力劝阻.但双方都在火头上,没有商量余地,除了请在场的人作证之外,还立下文书.贝尔纳博遵守条件,留在巴黎.安布罗焦洛尽快结束未了的事务,动身前去热那亚.他到后花了几天工夫私下打听贝尔纳博妻子的住址和生活作风,发现贝尔纳博说的话果然不假.他骑虎难下,觉得十分棘手.但是,过不多久,他认识了一个经常去贝尔纳博的妻子家.和她很要好的穷苦女人.他花钱买通这个女人,让他藏在一个特制的箱子里混进贝尔纳博的妻子家.穷苦女人遵照安布罗焦洛的指使,假说要去外地,把箱子寄存几天.箱子放在寝室,晚上安布罗焦洛估计贝尔纳博妻子已经入睡,拨动机关,轻轻推开箱盖,爬了出来.寝室里点着一盏灯,他仔细察看墙上的画和房间里的摆设,暗记在心.接着,他走到床前,发现那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睡得很香,便揭开被子,只见她赤身裸体,和穿着衣服时一样好看,身上没什么特征,不过左乳下有一颗痣,痣周围有几根金黄色的毛.美色当前,他真想豁出性命去躺在她身边,但他听说这位太太冰清玉洁,一丝不苟,不敢轻薄,又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夜里还有许多时间,他便在寝室里转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一条束胸.一件长袍和几枚指环,统统放进箱子,自己再爬进去,按原样把箱子盖好.
他昼伏夜出过了两晚,没有被那女人觉察.第三天,穷苦女人来领回箱子.安布罗焦洛出来,如约重酬了那女人,在约定期限之前带着窃取的物品赶回巴黎.他召集了上次打赌时在场的商人们,对贝尔纳博说他按照议定的条件赢了.为了证明所言不虚,他先描绘了那女人的寝室布置,墙上挂的是什么画,然后拿出女人家的物品,说是她亲手送的.
贝尔纳博承认房间确实是他描绘的模样,东西也是他妻子的,但是又说安布罗焦洛可以从仆人那里打听到房间的陈设,出示的物品也可以通过仆人弄到,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赢.安布罗焦洛说:
"照说这些证据已经够了,你既然要我再提,我只好对不起你了.我对你说吧,齐内弗拉夫人,也就是你的太太,左乳下有一个不小的痣,痣四周还有六根金黄色的毛."贝尔纳博一听这话仿佛心口给捅了一刀,一阵剧痛,脸色大变,虽然没有出声,神态已经表明安布罗焦洛说的不假.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开口说:
"先生们,安布罗焦洛讲得不错,他赢了,随时可以去我那里取钱."第二天,安布罗焦洛拿到了赢得的赌注,贝尔纳博心里充满对妻子的毒恨,离开巴黎,返回热那亚.快到时,他不愿进城,在离城二十英里的别墅歇脚,吩咐一个心腹仆人带了他的亲笔信和两匹马前去热那亚,信是给他妻子的,说是他已经回来了,请她到别墅见面.他嘱咐仆人,半路上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他妻子杀了,不能手软.
仆人到了热那亚,遵照嘱咐交了信件,主母见了十分高兴.第二天一早,主仆二人骑上马,一面闲聊,一面赶路,来到一个幽静的小山谷,那里沟壑纵横,树木茂密,仆人觉得这是执行主人命令的好地方,便抓住主母的胳臂,拔出刀说:
"夫人,不必再走了,向天主祷告,求天主拯救你的灵魂吧,这里就是你绝命之地."那女人见到刀子,听到这些话,大吃一惊:
"看在天主份上发些慈悲吧!你在杀我之前总得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同你结下这么大的仇.""夫人,"仆人回答说,"你没有得罪我,我也不明白你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丈夫,但是他吩咐我在路上杀掉你,不能手软.如果不杀你,他就要我的性命.你知道我多么忠于你的丈夫,他吩咐我做的事我非做不可,天主知道我这么做是非常痛心的,但是我别无选择."那女人哭着说:
"看在天主份上发发善心吧!不要为了别人杀一个同你无怨无仇的人!无所不知的天主知道我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我丈夫的事,他不该这么对待我.这且不谈,你有个三全其美的办法,对天主,对你主人,对我都有交代:把我的衣服拿去,只留贴身衣服和斗篷,告诉你的主人......我的丈夫,说你已经把我杀了.你救我一命,我向你发誓马上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我丈夫.你.这里的任何人再也不会有我的消息."仆人本来就不愿意杀主母,他起了恻隐之心,便照她的话拿了她的衣服,把自己的坎肩和斗篷给了她,还留给她一些钱,叫她休要在当地露面,自己去回报主人说吩咐的事已经办妥,尸体给狼吃了.
过后不久,贝尔纳博回到热那亚.杀妻之事逐渐泄露出去,他受到普遍的谴责.
再说齐内弗拉这一头.那天夜幕降下时,她尽可能收拾好,悲悲戚戚地摸到附近一个小村子,遇见一个好心的老太婆.老太婆看她衣衫不周全,便按她的身材改小了坎肩,又把斗篷改制成裤子,她剪短头发,打扮成水手模样,向海岸走去.
她在岸边遇到一位卡塔卢尼亚绅士,名叫堂卡拉,他的船停泊在附近,他下船后在阿尔本加一处清泉旁边小憩.齐内弗拉自称是菲纳莱的西库拉诺,和绅士攀谈起来,谈得投缘.绅士不知她女扮男装,收留她充当仆人,给了她一身像样的衣服.她小心翼翼地伺候绅士,很得欢心.不久后,卡塔卢尼亚绅士运了一船货到亚历山大城,献了几头珍奇的猎鹰给苏丹.苏丹为了表示答谢,几次宴请绅士,看到西库拉诺在旁伺候得十分殷勤,开口向绅士要这个仆人.绅士虽然不很愿意,也不好推托.
正如当初伺候卡塔卢尼亚绅士那样,西库拉诺在苏丹宫廷待了不久就博得苏丹的欢心.那时候,阿克地区设有定期市集,基督教和撒拉逊商人纷至沓来,十分热闹,为了保障商人和货物的安全,苏丹除了派出管理市场的官员之外,还要派大臣率领卫队驻守.这次市集开始前,苏丹想到了西库拉诺,当地的语言她已说得相当流利,便决定派她去.西库拉诺以卫队统带的身份前往阿克,负责商人和货物的安全,克尽厥责.商人中间有不少来自西西里.比萨.威尼斯.热那亚和意大利其他城市,她出于对家乡的怀念,特别喜欢找那些人谈谈.
一天,她走进一家威尼斯商人的货栈,吃惊地发现一个荷包和一条束胸,认出是自己的东西.她不露声色,问那是谁的货,是不是出售.原来皮亚琴察的安布罗焦洛办了一批货,搭上威尼斯商人的船来阿克做买卖,听到卫队统带问话,笑着上前说:
"老爷,是我的,不出售,不过你喜欢的话可以奉送."西库拉诺见到安布罗焦洛笑嘻嘻的,担心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沉下脸说:
"你笑我一个武夫对女人的东西感兴趣吗?"
安布罗焦洛赶紧说:
"绝对不是,我想起这些东西到手的情景就忍不住要笑."西库拉诺接着问:
"真主保佑你,如果不是不可说的事情,我倒很想听听你是怎么弄到手的.""老爷,"安布罗焦洛答道,"这些东西,还有别的,是热那亚的一位太太给我的.那位太太名叫齐内弗拉,是贝尔纳博.洛梅林的妻子,一天晚上和我睡觉,求我收下这些东西作为纪念.我想起贝尔纳博的愚蠢就忍不住要笑,他说他妻子绝对不会被我勾引到手,傻乎乎的用五千金弗罗林赌我的一千,结果我赢了.他理应惩罚自己的愚蠢,却迁怒于他妻子.其实她做的只是一般女人都会做的事,后来听说他从巴黎赶回热那亚,把妻子杀了."西库拉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现在才明白贝尔纳博当初为什么这样狠毒,要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全部苦难也都由此而起,心想决不能放过这小子.她便对安布罗焦洛说这件事很有趣,然后巧妙地装得同他一见如故,说动他在集市结束之后来亚历山大城,替他安排了货栈,还给了他许多钱充作本金.那商人有利可图,就留了下来.
西库拉诺一心想向贝尔纳博证明自己的清白,多方活动,终于让一些在亚历山大城的热那亚商人用种种办法说服他也来做买卖.由于贝尔纳博已经败落,西库拉诺便通过一个朋友资助他,实现自己的计划.在这以前,西库拉诺已设法让安布罗焦洛把他引以为荣的事情告诉了苏丹,苏丹听后也觉得有趣.贝尔纳博一到,西库拉诺认为不必再拖延时间,请求苏丹把贝尔纳博和安布罗焦洛召来当面对质,必要时甚至动刑,迫使安布罗焦洛当着贝尔纳博面说出他一贯吹嘘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弄到手的.安布罗焦洛和贝尔纳博来了,苏丹当着众人的面十分严肃地命令安布罗焦洛老实交代他是怎么赢得贝尔纳博的五千金弗罗林的.在场的人中间还有西库拉诺,安布罗焦洛把他引为知己,现在却见她脸色铁青,甚至警告说,如果不讲实话就用刑.安布罗焦洛四面受挤,只得当着贝尔纳博和众人的面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心想不会有什么处罚,至多把钱和那些衣物吐出去.安布罗焦洛说完后,代表苏丹审理此事的西库拉诺问贝尔纳博:
"你听了他的谎言后是怎么对付你妻子的?"
贝尔纳博回道:
"我输了赌注,又误认为妻子欺骗了我,气昏了头,派一个仆人杀了她,仆人回报说她的尸体被狼群撕食了."苏丹听了他们的陈述,话都明白了,但不清楚西库拉诺用意何在,便问她打算怎么办.西库拉诺说:
"陛下,您已经清楚地看到那个女人有这么一个'姘夫,和这么一个丈夫该多么满意.'姘夫,造谣诬蔑,破坏了那女人的名誉,使夫妻反目为仇.丈夫同她长期生活,理应了解她的为人,却轻信谗言,派仆人杀自己的妻子,把她的尸体喂狼.这且不说,'姘夫,和丈夫同她长时间相处,居然认不出她.陛下明鉴,已经清楚两人该当何罪,但如果格外开恩,准许我惩罚骗子.宽恕受骗之人.我可以把那女人带到陛下面前."苏丹对西库拉诺言听计从,说是可以.贝尔纳博以为妻子早已身亡,听后大吃一惊.安布罗焦洛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不是退还钱财就能了结,正惴惴不安,听说那女人要出场,也很吃惊.西库拉诺的请求得到苏丹准许,当即在苏丹面前跪下哭起来,她不再装成男人,用她本来的嗓音说:
"陛下,我就是那个不幸的齐内弗拉,受那卑鄙无耻的安布罗焦洛诬蔑诽谤,又被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指使仆人杀了喂狼,六年来女扮男装,含冤受屈."她在苏丹和众人前面解开衣襟,露出高耸的胸部,证明自己是女身.接着,她转向安布罗焦洛,悲愤地质问他,平时他说得绘声绘色,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讲讲清楚,究竟何时和她睡过觉.那商人认出了她,羞愧地低下头,噤若寒蝉.苏丹一直以为他的仆人是男人,简直不敢把耳闻目睹的事当成真的.他平静下来以后,把以前叫西库拉诺.现在叫齐内弗拉的这个女人的忠贞品德.生活习惯大大夸奖一番,吩咐给她换上华丽的女服,赐给她侍女,并且应她的请求宽恕了贝尔纳博.贝尔纳博一认出她,热泪夺眶而出,扑到她脚边请求原宥.虽然他无情义,齐内弗拉宽洪大量,原谅了他,让他起来,深情地吻了他.苏丹下令立即把安布罗焦洛押到城里高处,绑在柱子上,浑身涂满蜂蜜,任太阳曝晒,谁都不准去动他,让他活受罪.命令立刻执行.苏丹再吩咐把安布罗焦洛的价值一万金币的财产划归齐内弗拉,又下令摆开盛大宴席,为齐内弗拉是女中豪杰,贝尔纳博有这样一位贤妻庆贺,同时赏赐他们珠宝.钱财.金银器皿,价值在一万金币以上.宴席结束后,苏丹吩咐替他们准备一条船,准许他们随时高兴就可以返回热那亚.他们带了许多财物高高兴兴回去,受到隆重接待,特别是齐内弗拉夫人,因为大家都以为她早死了.她有生之日一直享有极好的名声.
安布罗焦洛给绑上柱子就遭到当地多如牛毛的苍蝇.牛虻.黄蜂的叮蜇.他浑身皮肉给啃得精光,一命呜呼.剩下的一副白骨暴露了很久,作为儆戒作恶的榜样,正应了那句谚语:欺人自欺,害人害己.
十
摩纳哥的帕加尼诺劫走了里卡多.德.金齐卡先生的妻子,里卡多打听到她的下落,前去和帕加尼诺情商要回妻子.帕加尼诺让那女人自行决定,她却不愿回去,在里卡多先生去世后和帕加尼诺结为夫妇.
这些温文尔雅的男女青年都说女王的故事精彩,狄奥内奥尤其赞不绝口,今天只剩他一人还没有讲故事,他开口说:
美丽的女郎们,我原想好一个故事,听了女王讲的情节以后改了主意,现在另讲一个,为的是证明贝尔纳博以及想法和贝尔纳博一样的男人是多么愚蠢:他们自己在外面闯荡,同一个又一个女人勾搭,以为留守家中的妻子整天用手护着腰带,仿佛我们虽是女人所生,在女人中间长大,却不了解女人们的脾性似的.我讲的故事是向你们证明那些男人多么愚蠢,他们异想天开,以为凭一套夸夸其谈的空话就能取得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千方百计要别人相信他们自己都不信的事,结果适得其反.
比萨有一位当法官的里卡多.德.金齐卡先生,聪明有余而精力不济.他以为用做学问的办法就能满足妻子的需要,手头又不缺钱,便想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做妻子.如果他拿规劝别人的话来规劝自己,断断不会这么做.事情也巧,有个洛托.瓜兰迪先生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了他,女儿名叫巴托洛梅娅,在比萨城的姑娘中间鹤立鸡群,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法官如获至宝地把她迎回家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合卺之夜,那位又干又瘦.底气不足的法官也想尽尽人道,同她试了一次,岂知就只那一次几乎全军覆没.第二天早晨,法官不得不喝些高度数的白葡萄酒,吃些糖果蜜饯,再想些别的办法才缓了过来现在法官先生对自己的能耐比以前了解得清楚一些了,他开始教年轻的妻子看一本历书,比拉文纳(拉文纳是意大利北部一城市,以拜占廷时期的文物建筑和教堂寺院着称于世,据说该地教堂之多可与一年中的天数相比,因而每天都有特定的圣徒可供纪念.)儿童当作识字课本的还要详尽,因为那上面注明每一天是纪念哪一位或哪几位圣徒的节日.法官说,为了表示尊重那些日子,夫妻不宜同房.除了那些斋戒日.季初小斋.纪念十二使徒和成千圣徒的斋戒.礼拜五.礼拜六.主日礼拜.整个四旬斋和月亮圆缺的一些禁忌之外,他又额外加上许多日子,仿佛同女人的床第之事像民事诉讼一样,能推则推,能拖则拖.这可害苦了他的妻子.长期以来,他每月至多去她那里应一次卯,但无时无刻不把她看管得紧紧的,唯恐自己教她斋戒而别人教她破戒.有一次,天气很热,里卡多先生在蒙特内罗有座别墅,想去那里游玩几天.他把美丽的妻子也带去,让她散散心.一天,他吩咐准备两条小船,去海上钓鱼,他自己和几个渔民坐一条船,让妻子和别的女眷坐另一条.他们玩得高兴,不知不觉离岸远了.他们一心观赏海景,忽然碰上了当时有名的海盗帕加尼诺.德.马雷的双桅船,帕加尼诺发现小船就掉过船头驶来,小船划不快,不一会儿女眷们坐的那条船被双桅船追上.帕加尼诺一见那位美貌的太太便把她掳到大船上,不再理会已经逃到岸边的里卡多先生,带了俘虏扬长而去.法官本来醋意就重,这下懊恼痛心的程度可想而知.他在比萨到处指控海盗抢走他老婆的暴行,但不知她的下落.
再说帕加尼诺这一头,他还没有老婆,见那女子长得俊俏,决定占她为妻,就用甜言蜜语安慰她,让她别哭哭啼啼.到了晚上,帕加尼诺没有历书的包袱,根本不管斋戒不斋戒,认为空话无益,开始用实际行动安慰那妙龄女子.由于帕加尼诺的手段高明,还没有回到摩纳哥,她已服服贴贴,把法官和他那套清规戒律统统抛在脑后,高高兴兴地和帕加尼诺共同生活.帕加尼诺到了摩纳哥,除了日夜给她安慰以外,还一本正经把她当作妻子对待.
过了不久,里卡多先生打听到了妻子的下落,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她赎回来,并且认为这种事情由他亲自去处理最为合适.他乘船到了摩纳哥,果然见到了他妻子.那女的也看见了他,当天晚上就把她的意向告诉了帕加尼诺.第二天早上,里卡多先生找到帕加尼诺,上前同他攀谈,谈得很投机.帕加尼诺知道对方的来意,暂且不点破,看他如何动作.里卡多先生到了他认为合适的时候,满有把握地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请求帕加尼诺把那个女人还给他,不论要多少钱都成.帕加尼诺和颜悦色地说:
"欢迎你来,先生,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回答你说的事:我家里确实有个年轻的女子,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或别人的妻子,因为我原先并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她,只是同她一起过了一些日子.我觉得你是个正派人,如果照你所说你确实是她的丈夫,我不妨带你去见见她,她当然也应该认识你.如果她说的话和你的没有出入,愿意跟你走,我就成全你,随你付多少赎金都成.如果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你从我身边夺走那个女人就未免太不仗义了,因为我年轻力壮,我能满足一个女人,尤其是像她那样我生平从未见过的最可爱的女人."里卡多先生说:
"她当然是我的妻子,你只要带我去见她,你自己马上就会明白,因为她肯定会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我希望赶快照你说的办.""好吧,我们这就走,"帕加尼诺说.
两人去帕加尼诺家,进了客厅,帕加尼诺请那年轻女子出来.她从里屋来到里卡多和帕加尼诺所在的房间,衣着华丽,光采照人,像对帕加尼诺带来的任何陌生人一样,只对里卡多说了几句客套话.法官原指望那女的见到他一定喜出望外,现在见她如此冷淡,不禁纳闷,心想:"我一定过于悲痛忧虑,容貌变化太大,她认不出来了."他开口对那女的说:
"太太,那次我带你去钓鱼代价太高了,我失去你之后丧魂落魄,痛苦万分,尤其是你现在这么冷淡,仿佛不认识我似的.难道你没有看出我是你的里卡多,我专程来这位先生家赎你回去,多少赎金我都愿意付.这位先生很仗义,同意随我付多少都行."那女人瞅着他,淡淡一笑说:
"您是对我说话吗,先生?您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您."里卡多先生着慌了:
"你说什么呀,你仔细看看我,你一想就会记起我是你的丈夫里卡多.德.金齐卡."女的说:
"对不起,先生.老盯着您看对我说来也许不合适,不过我已经看清楚了,我不记得以前什么时候见过您."里卡多先生以为她顾忌帕加尼诺,不敢在他面前承认认识自己,便请求帕加尼诺允许她和自己单独谈谈.帕加尼诺回答得很痛快,说是只要里卡多不试图违反她的意愿强行吻她,他可以同意.说着便让那女的和里卡多先生进另外一个房间,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然后根据自己的意思答话.那位太太和里卡多先生二人进了一间卧室,坐定后,里卡多说:
"我的心肝,我的灵魂和希望,你的里卡多爱你之深胜过爱他自己,你怎么会不认识他呢?这怎么可能?难道我的相貌变得这么厉害?唉,那双勾我魂的眼睛,看看我吧!"那女的笑了,打断他的话说:
"你当然清楚,我的记性不至于那么坏,连你是我丈夫,里卡多.德.金齐卡,都忘了.可是你自以为聪明,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应该知道的东西,因为你应该看到我年轻,健康,茁壮,因而也该知道妙龄女子除了吃饭穿衣之外还有什么需要,虽然她们出于腼腆嘴上不说.你的表现你自己清楚,不必由我来说.如果你喜欢研究法律甚于喜欢女人,你就根本不应该娶老婆.我要对你说,你在我心目中其实并不像法官,而像是宣告圣徒节日.祈祷日和斋戒日的司铎,因为你对这一套太精通了.我敢说,如果你让你的雇工们遵守那么多的节日,不去耕作你的田地,你一颗麦子都收不到.天主把这个男人赐给我,我已经和他过惯了.他赏识我的青春,我和他睡在这间屋子里根本不理会你遵守的那些节日.你只知道侍奉天主,不懂得侍奉女人.我们这间屋子从来没有礼拜六.礼拜五.祈祷日.四季小斋,更没有漫长的四旬斋.这里不分日夜都耕田种地,梳理羊毛.就拿今天来说,早祷钟过后还有好几工要上.因此,趁我年轻的时候我打算和这个男人过下去,多干一些,把那些节日.礼拜.斋戒留到年老的时候再说.你快回去吧,爱过多少节日就过多少,别把我扯进去."里卡多先生听了这番话心如刀割,等她讲完后说道:
"唉,我甜蜜的灵魂,你说的是什么话呀!难道你不想想你的家人和你自己的名声?难道你宁肯留在这里当那个人的姘妇,不愿意回到比萨去做我的夫人?他对你感到厌倦时会把你像破鞋似的扔掉,而对我说来,你永远受到我的宠爱.即使我不愿意,你总是我家的女主人.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难道你为了毫无顾忌地纵欲,竟不顾你自己和我的名誉?我亲爱的希望,别说这种话了,跟我回去吧.我既然了解了你的需要,从今以后一定努力满足.改变主意吧,我的宝贝,跟我回去,你从我身边被夺走后,我一直没有好日子过."那女的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无法挽回,我只有自己顾自己,不指望谁来关心我的名誉,尤其不指望我的父母,他们当初根本不该把我许配给你.他们当初不为我着想,我认为现在我也没有必要为他们考虑.如果说我留在这里不合妇道,我跟你回去更不近人情,于人于己都是造孽,因此请你别为我多操心了.我在这里觉得自己是帕加尼诺名正言顺的妻子,在比萨倒像是你的姘妇,因为你老是考虑月亮圆缺,掐算节日,仿佛我们之间不是人而是星宿的交合.我和帕加尼诺在一起时,他整宿整宿地使劲把我搂在怀里,抚我摩我,恩恩爱爱.你说你要努力,怎么努力?你能一鼓作气,再而不衰,三而不竭吗?瞧你说的,几天不见,仿佛你已变成了伟丈夫似的.走吧,你不如努力保重,看你这副干瘪枯瘦.五痨七损的德行,不垮下来就不错了.我还要对你说,即使这个男人扔掉我(我估计绝对不会),我再倒霉也不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满打满算你浑身上下也挤不出三两汁液.我上过一次当,教训深刻,宁肯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斋戒祈祷那一套,我决意留下来不走了,你回去吧,越快越好,不然我要大声嚷嚷,说你想强奸我."里卡多先生一筹莫展,这才知道老夫少妻是多么不明智.他垂头丧气走出房间,语无伦次地和帕加尼诺谈了几句.结果他两手空空,留下他老婆,独自回比萨,懊恼不已.遇到熟人同他招呼搭话时,他只是喃喃地说:"那个鬼地方没有安息日."不久,他郁郁死去.帕加尼诺得到消息,知道那女人确实爱他,便和她正式结婚.他们不理会圣徒祈祷日或四旬斋,只要两条腿还站得起来就耕种不止,日子过得很舒心.因此,我亲爱的女郎们,在我看来,贝尔纳博和安布罗焦洛的争执打赌像是倒骑山羊下山,自讨没趣.(意大利民间谚语:"山羊下山跳跳蹦蹦,若要舒服千万别骑.")在座的听了这个故事笑得牙床几乎都脱落,女郎们一致认为狄奥内奥讲的是实话,贝尔纳博确实愚蠢.笑声平息后,女王一看时间不早,大家既然都已讲过了故事,她的任期便已结束.她根据预定的次序,取下王冠,加在内菲莱头上,笑容可掬地说:
"亲爱的妹妹,这个小小的国度现在归你治理."
说罢,她便坐下.
内菲莱得到这一荣誉有点不好意思,红红的脸像是四五月份清早绽开的玫瑰,一双晨星般明亮的眼睛望着地下.在场的人表示赞同的喃喃声静下来以后,她定一定神,坐直身子说:
"前两届的女王政绩卓着,有口皆碑,我继任之后不打算作什么变革,只是简单地谈谈我的想法,各位请提意见,然后我遵照办理.大家知道,明天是礼拜五,后天是礼拜六,大多数人这两天都厌食,礼拜五又是基督为了我们的永生而蒙难的日子,理应纪念,为了尊重天主,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讲故事而作祈祷更为恰当.女士们礼拜六一般都洗头,清除一周的尘垢,此外,为了尊奉童贞至福圣母应该斋戒,接下来是礼拜天,更应该停止一切活动.因此,我认为这三天不能按照我们议定的日程进行,故事就不讲了.
"再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天.为了避免闲人打扰,我认为我们换个地点为好.我已经找到并且布置好一个去处,礼拜日我们可以搬到那里去睡.今天我们谈了不少,不过还有充足的时间想想要讲的故事.我打算对内容稍加限制,专谈命运无常的一个方面,谈谈人们依靠机智终于获得非常想望的东西或者收复丧失的东西.各位不妨顺着这个思路想一些对大家有益,或者至少让大家觉得有趣的故事.当然,狄奥内奥不在此例,可以不受限制."大家赞成女王的设想,同意照办.女王把总管叫来,吩咐他在什么地方开晚饭,并且详细交代了她在位期间一切应做的事,然后宣布散会,大家自由活动.
青年男女来到一个小花园,游玩了一会儿,晚饭时一起愉快地进餐.饭后经女王允许,由艾米莉娅演奏乐器,潘皮内娅唱了下面的歌:
作为女人的愿望我都已顺遂,
歌唱欢乐的时候舍我其谁?
来吧,爱情,你是我幸福的起因,
你给了我希望和崇高的感情;
让我们一起歌唱吧,
不唱愁苦和烦闷,
现在我唯有欣喜和高兴,
我们只唱那灿烂的火焰,
你在火焰里散发夺目的光采,
我像对神道似的对你顶礼膜拜.
啊,爱情,你让一位青年
初次出现在我眼前,
我身不由己投入你的光焰,
他英俊勇敢,风度翩翩,
同他相仿的人已属少见,
胜过他的人更是难以寻觅.
他燃起我心头的情焰,
不由我不将你歌颂,至高无上的爱情.
更使我感到幸福的是
我让他欢喜,他合乎我的心意,
爱情啊,这完全是你的恩赐;
我今生满足了我的愿望,
来世也能实现我的梦想,
因为我对他怀有充分信心:
明察一切的天主啊,
愿您给我们天国的安宁.
之后,大家又唱了几支歌,跳了舞,弹奏了乐器.女王认为时间不早,该去睡觉了,大家便举着火炬回各自的卧室.以后的两天里,大家照女王的吩咐行事,盼望着礼拜日来到.
《十日谈》的第二天已经结束,第三天由此开始,在女王内菲莱的主持下,大家谈了依靠机智终于如愿以偿或者失而复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