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40
前的货色的毛病,免得无缘无故 他伤感情,妨害生意;只给眼前的货款提供一种较好的货色, 听其自然发展。这真是聪明的办法,爱勒克,实在聪明透了, 简直是呱呱叫。你心目中的对象是谁?你已经选定了吗?"
不,她还没有选定。他们必须调查一下市场上的情况一 他们也就这么做了。首先考虑和讨论到的是布拉迪施,他是个 很有前途的年轻律师,还有富尔顿,他是个大有希望的牙科医 生。赛利必须邀请他们来吃饭才行。可是并不要马上就请他 们5爱勒克说,用不着忙。注意这两个小伙子,暂时等着好 丁;这种重要事情,尽管慢慢地进行,反正吃不了亏。
果然这一着也是很聪明的;因为在三个星期之内,爱勒克 又发了一笔惊人的横财,使她那想象中的十万元变成了四十万 元同样的货币。那天晚上,她和赛利欢天喜地,简直象腾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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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一般。他们吃晚饭的时候,第一次喝起香模酒来了。并不是 真正的香槟酒,不过他们在它身上运用了充分的想象力,因此 使它很象真的。这是赛利提议的,爱勒克软弱地顺从了。他们 俩内心都感到不安和惭愧,因为他是个有名的戒酒会会员,每 逢有丧事,他总是穿着戒酒会的罩衣,使狗都不敢瞧一眼,他 是始终保持理智、坚持主张的;她是基督教妇女戒酒会的会 员,具有一切坚定不移和圣洁非凡的品德。但是无可奈何;财 富的荣誉感已经开始起了破坏的作用。他们的生活经验又一次 证明了一个可悲的真理一~■那是已经在这世界上证明过多次的 了——那就是:信念对于防止浮华和堕落的虚荣和败德,固然 是一种伟大而高尚的力量,贫穷却有它六倍那么大的功效。有 了四十万元以上的财产,那还了得丨于是他们重新考虑女儿的 婚事。这一回再也不提那位牙医和那位律师了;再提他们是没 有道理的,他们都不在挑选之列了。竞选的资格已经被取消 了。夫妇俩考虑了肉类罐头食品批发商的儿子和村镇上的银行 老板的儿子。但是最后还是象前一次那样,他们决定等一等, 再想一想,力求稳重。
他们又走运了P爱勒克随时都在留心,她看到一个冒险的 大好机会,就大胆地干了一次投机买卖。随后是一个战战兢 兢、疑虑重重、心神极度不安的时期,因为假如不成功就等于 完全破产,毫不含糊。后来终于有了结果,爱勒克欢喜得发 晕,她说话的时候,很难抑制声音的激动:
“提心吊胆的阶段已经过去了,赛利——现在我们足足有 一百万的产业了!"
赛利感激得掉下泪来,说道:
“啊,爱勒克特拉,宝贝女人,我的心肝,现在我们终于 自由了。我们财运亨通,从此再也不用紧手紧脚了。这下子可 以喝克利戈牌的名酒了!"于是他取出一品脱针枞酒,不惜牺牲 地喝起来,一面说,“贵就贵吧,管他妈的! "同时她以欢喜得 有些湿润的眼睛,略带几分责备的神情,温柔地谴责着他。
他们又放弃了肉类罐头批发商的儿子和银行老板的儿子, 坐下来考虑州长的儿子和众议员的儿子了。
六
从此以后,福斯特夫妇幻想中的钱财飞快地增涨着,如果 详细地继续叙述这种过程,那未免太乏味了。他们的财运真是 惊人,真是令人头脑发晕、眼花缭乱。无论什么东西,只要爱 勒克伸手摸它一下,马上就变成神妙的黄金,一直堆上天去。 千百万元的财富滚滚而来,那条宽大的金河还是汹涌地畅流,
它那巨大的流量还在继续上涨。五百万千万——两千万
——三千万——难道永远没有止境吗?
两年的时光在一场狂热的大梦里匆匆地过去了,如醉如痴 的福斯特夫妇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飞逝。现在他们已经有三 亿元的财产了;在全国每个庞大的联营企业里,他们都是董 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亿的财富还在不断地增长,一次五百 万,一次一千万,几乎是随心所欲,迅速地涌过来。那三亿又翻 了 一番——再翻一番——乂 ■ 一畨--…一再翻一畨。
二十四亿兀了!
这事情冇点头绪不清了。必须把资产的账目记出来,加以 清理才行。福斯特夫妇知道这个,他们感觉到有这种必要,明 白那是相当紧急的事情;但是他们也知道,要把这项工作做得 十分圆满,那就只要一起了头,就不得不一口气把它做完。这
340 是一连十小时的工作;他们哪能找到一连十小时的闲空呢?赛 利每天都是一天忙到晚,老在卖别针和糖和花布;爱勒克也是 —天忙到晚,天天不得空,老在做饭、洗盘子、扫地、铺床、 没有人帮她的忙,因为她那两位小姐是要养尊处优,准备进入 上流社会的。福斯特夫妇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得到那十小时, 而且那是惟一的办法。他们俩都不好意思提出来;各人都等着 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赛利说:
“反正得有人让步才行。那就让我来说吧。既然我已经动 了这个念头,那就不妨把它大声说出来。"
爱勒克涨红了脸,可是心里很感激。他们二话不说,决定 破戒。破戒——不守安息日不做工作的戒律。因为只有那一 天,他们才有一连十小时的闲空。这是他们在堕落的路上又前 进了一步。以后还会继续堕落的。巨大的财富具有充分的诱惑 力,足以稳稳当当地起致命的作用,把那些道德基础并不牢固 的人引入歧途。
他们拉下窗帘,留在家里,不守安息日的戒律。他们耐心 地苦干了一场,仔细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股权,开列了清单。那 一长串吓死人的名称,可真是了不起啊!开始是那些铁路系 统、轮船公司、美孚油公司、远洋电报公司、微音电报机公司, 以及其他许多企业,最后是克隆代克金矿、德比尔斯钻石矿、 塔马尼的赃款和邮政部的不清不楚的特权。
二十四亿元,全部稳稳当当地安置在一些有出息的事业 里,都是非常可靠、准能生息的。每年收入一亿二千万元。爱 勒克以轻松愉快的心情发出一阵很长的喉头颤动的声音,说 道:
“够了吗?*
"足够了,爱勒克/
“我们怎么办r
"守住。“
"不做生意了吧Z “对了对了。"
“我同意。这桩好事干完了;我们要长期休息,享受这些 钱财。"
“好I爱勒克!"
“怎么样,亲爱的?"
“全部收入我们可以花多少? 9 "全都花掉。“
她的丈夫仿佛觉得一吨重的锁链从他身上卸掉了。他一句 话也不说;他快活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此以后,每到安息日,他们总是破戒。这是开始误入歧 途的、关系重大的步骤。每个星期日,他们做过早晨的祷告之 后,就把整天的工夫用于幻想——幻想花钱的方法。他们老是 把这种愜意的消遣继续到半夜;在每次打商量的时候,爱勒克 都要慷慨地花几百万在大规模的慈善事业和宗教事业上,赛利 总要大大方方地花同样数目的巨款,作某些用途,他对这些开 支,起初还取了一定的名目。只是起初而已。后来这些名目渐 渐失去了鲜明的轮廓,终于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杂项开支8,于 是就成为完全不能说明问题的空名目了——不过这倒是妥当 的。因为赛利开始胡闹了。他花掉这许多百万的钱,大大增加 了家庭开支——买蜡烛的钱花得太多了,这是很严重的、太伤 脑筋的事情。爱勒克发了一个星期的愁。然后过了不久,她就 不再发愁,因为发愁的原因已经不存在了。她很痛心,她很难 受,她很害羞;可是她却没有说什么,因此也就成为同谋犯 了。赛利开始偷店里的蜡烛。这是历来如此的事情。巨大的财 富对于一个不惯于掌握钱财的人,是一种毒害;它侵入他的品 德的血肉和骨髓。福斯特夫妇穷困的时候,人家把无数的错烛 付托给他们,都不成问题。可是现在他们却——我们还是不谈 这个吧。从錯烛到苹果只相隔一步:赛利又偷起苹果来了;然 后又偷肥皂;又偷蜂蜜;又偷罐头;又偷陶器。我们只要一开 始走下坡路,那就多么容易越变越坏啊I
同时在福斯特夫妇那种辉煌的经济发展过程中,还有一些 别的事情标志着它的里程。那所意想的砖房子又让位于一所想 象中的花岗石房子了,这所房子的屋顶是棋盘形的法国曼索式 的i过些时候,这所房子又不见了,变成了一所更堂皇的住宅
步一步,越来越讲究了。一所又一所用空气盖成的大
厅,越盖越高、越盖越宽大、越盖越讲究,而且每一所都依次 消失了;直到后来,在这些盛大的日子里,我们这两位梦想家 终于在幻想中搬到了一个遥远的地区,住进了一所豪华的宫殿 式大厅,这所房子建筑在一坐树木茂盛的山顶上,俯临着一片 壮丽的景色,有山谷、河流和浅色雾霭中笼罩着的、逐渐低下 去的山峦——这一切都归这两位梦想家私人所有,都是他们的 产业;这所宫殿式的大厅里拥挤着许多穿号衣的仆人,还有许 多有名有势的贵客,济济一堂,他们是来自全世界各大都会 的,国外和国内的都有。
这所豪华的宅邸在罗得岛的新港,那是上流社会的圣地, 美国贵族阶_不可言状的神圣领域;它高耸入云,直指太阳, 与人间相隔很远,象天文距离那么遥远。每逢安息日,做过早 祷之后,这家人照例在这个豪华的家里度过一部分时间,其余 的时间他们就在欧洲消度,或是乘私人游艇到处闲逛。一个星 期里,他们总有六天在湖滨镇外边那个破烂地区的家里过着卑 微而艰苦的实际生活,经济情况也是很困窘的,卞到第七天, 他们就在神仙世界了——这已经成了他们的生活规律和习惯。
在那受着严格限制的实际生活中,他们还是象往常一样 ——艰苦、勤劳、谨慎、节俭、实事求是。他们始终忠实于那 小小的长老会教堂,忠心地为它的利益而服务,竭尽全部心理 和精神的力量,坚持它那崇高而严格的教义。但是在他们的梦 想生活中,他们却顺从幻想的诱惑,无论那些诱惑的性质怎样, 也不管那些幻想如何变化。爱勒克的幻想并不十分反复无常, 赛利的却非常混乱。爱勒克在她的梦想生活中改入了主教派教 会,因为那里面担任职务的人头衔比较大;其次她又改入了高教 派,因为那里的蜡烛点得多,排场也比较讲究;然后她自然又 改入了罗马教会,因为那里有红衣主教,頓烛也更多一些。但 是这些变动在赛利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他的梦境生活是一幅光 辉的、持久不断的热闹景象,他不断地改变它的内容,连宗教部 分和其他一切都让它经常变化,借此使生活的每一部分都能保 持新鲜活泼和光芒四射的境界。他对宗教事业很努力,象换衬 衫似地随时变更活动的对象。
福斯特夫妇从他们开始走运的时候起,就对他们幻想中的 许多事业慷慨花钱;随着财富的增长,他们花钱也一步一步地 越来越豪爽了。后来他们花费的钱数实在是大得惊人。爱勒克 每个星期日都g创办一两所大学;还要办一两个医院;还要在 罗顿开一两家旅馆;还要盖一批小教堂;有时候还要盖一座大 教堂;有一次,赛利不适时地开了一句不得体的玩笑,说道:
“要不是赶上了冷天,她都会装一船传教士去说服那些顽固的 344
中国入,叫他们把二十四开纯金的孔教拿出来交换假造的基督 教哩。"
这句粗鲁无情的话伤透了爱勒克的心,于是她哭哭啼啼地 从他面前走开了。玫种情景使他心里也很难受,他在痛苦和羞 愧之中,宁肯不惜任何牺牲,也想把那句伤人的话收回来。她连 半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说——这使他最难堪。她根本就不暗示一 下,叫他检查检査自己的行为——其实她可以说许多挖苦他的 话,而且还可以说得多么刻薄啊!她那宽容大度的沉默产生了 迅速的报复作用,因为这么一来,就使他把心思转到自己身 上,唤起他对自己的生活一连串可怕的回忆,这几年来他在无 穷的财运中所过的日子,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眼前;他坐在那里 回顾着这一切,不由得脸上发烧,心中充满了羞愧。试看她的 生活吧——多么光明正大,而且一直都是向上的;再看看他自 己的生活吧——多么轻浮、充满了多少无聊的虚荣心、多么自 私、多么空虚、多么卑鄙啊!而且它的倾向——从来就不是向 上,而是堕落,越来越墮落了!
他把她的行为和他自己的行为作了一番比较。他挑过她的 错一-他这么沉思着——他呀丨他能为自己说些什么呢?当初 她盖第一所教堂的时候,他在干什么?邀集了其他的一些花天 酒地、玩得发腻的亿万富翁,组织了一个扑克俱乐部,让它在 他的大公馆里胡闹,每一场牌都要输掉好几十万,并且还傻头 傻脑地因为人家夸他豪爽而感到扬扬得意哩。她盖第一所大学 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正是和另一些花花公子混在一起f那 些家伙尽管有亿万家财,论品德却是一无所有,当时他就和这 些人鬼混,偷偷地过着花天酒地、荒淫无耻的生活。她盖起第一 个弃儿收容所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哎呀呀!她筹备那个高尚 的妇女道德会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啊,干什么,真糟糕!她 和基督教妇女戒酒会和妇女禁酒战斗团以不折不挠的精神展开 运动,扫除全国的酒祸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每天喝醉三次。 她盖成了一百所大教堂,受到罗马教皇的感谢和欢迎,教皇还 给她祝福,发给她金玫瑰奖章,那是她受之无愧的,这时候他 在干么?在蒙的卡罗抢劫银行1
他不往下想了。他再也不能继续想下去;其余的事情实在 叫他想起来受不了。于是他站起来,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把嘴 里的话说出来:他必须暴露他的秘密生活,坦白承认一切?,他 再也不能暗中过这种日子了;他要去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果然这么做了。他把一切告诉了她;在她怀里痛哭;一 面哭,一面呻吟,求她原谅。这使她大为惊骇,她在这个打击之 下,几乎支持不住了;可是他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心肝宝 贝,是她眼中的幸福源泉,是她一切的一切,她对他什么也不 能拒绝,于是她就原谅他了。她觉得他对她再也不能象从前一 样了;她知道他只能懊悔,而不能改过自新;但是他尽管那么 道德败坏,堕落不堪,难道他就不是她的亲人了吗?难道不是 她最亲爱的> 不是她所死心塌地崇拜的偶象吗?她说她是和他 一体的,是他的奴隶,她敞开她那热爱的心,把他收容下来 了。
七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们乘着那梦 想的游艇在夏天的海上游玩,悠闲自在地斜倚在后甲板的凉篷 底下。他们都沉默着,因为各人都在忙着想各人的心事。近来 这种沉默的局面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常见了;过去的亲近和热情 已经在衰退了。赛利那次可怕的招供产生了后果;爱勒克极力 要把那些事情的回忆从心中赶出去,可是它偏偏赖着不走,于是 羞耻和苦恼的心情毒害了她那美妙的梦幻生活。现在她看得出 (在星期日),她的丈夫成了一个放纵无比、令人生厌的家 伙。她对这种情况不能闭上眼睛装做没有看见;近来每逢星期 日,她但得不看他,就再也不望他一眼了。
但是她自己呢——难道她就毫无过失吗?哎,她知道她并 不是那样。她对他保守了一个秘密,她对他不忠实,这使她感 到过多次良心上的谴责。她违背了他们的契约,还隐瞒着他。 她在强烈的诱感之下,又做起生意来了;她冒险投机,把他们 的全部家财作保证金,买下了全国所有的铁路系统和煤矿、钢 铁公司,现在每到安息日,她就时时刻刻都在战战兢兢,惟恐 偶尔漏了口风,使他发觉这个秘密。她因为做了这件不忠实的 事情,心里非常苦恼和懊悔,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老是平静 不下来,不由得不对他感到怜恤;她看见他躺在那儿,喝得烂 醉、心满意足、从不怀疑,心中就不免充满了惭愧的情绪。他 从不怀疑——满腔热情地完全信托她,而她却是千钧一发地在 他头上用一根线悬着一场可能降临的是~-
“嘿——爱勒克,你看怎么样? "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她忽然清醒过来。她从心中摆脱 了那个伤脑筋的问题,觉得很高兴,于是她的声调里带着许多 象往日那样的柔情,回答道:
“你说吧,亲爱的。B
"你知道吗,爱勒克,我觉得我们做错了也就是说,你 做错了。我是说的女儿的婚事。“他坐起来,胖得象个蛤蟆似 的,满脸慈祥的神色,活象一尊青铜的佛像;说话的口气认真 起来了。"你想想看一已经五年多了。你从头起就始终抱定 一个宗旨:每次走了运,身价高了一层,你老是要坚持把行情 再抬高五档。我每回认为该举行婚礼的时候,你总是发现 更大的机会,我也就再遭到一次失望。我觉得你这个人未免太 难满足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要落空的。起f我们甩下了那 个牙医和那个律师。那倒是做得对——那是很妥当的。其次我 们又甩下了那个银行家的儿子和屠宰商的少爷——这也做得 对,而且很有道理。其次又甩下了众议员和州长的儿子我 承认这也毫无错误。然后又甩下了参议员和美国副总统的儿子 ——这也完全做对了,因为那些小小的头衔并不能保持永久。 然后你就打贵族的主意;我记得那是我们的油矿终于开采成功 的时候——对。我们打算找一找’四百大家‘的门路,和那些 世家拉拉关系,那些人家门第高贵、神圣非凡、难以言状,有 一百五十年的纯正血统,早已消除了一世纪以前的祖先身上所 带的咸鍾鱼和生羊皮袄的气味,从那以后,世世代代从来没有 谁做过一*天工,玷污他们的门第;这总该行了!瞎,当然该结 婚罗。可是又不行,偏巧从欧洲来了两个真正的贵族,于是你 马上又把那些冒牌货甩掉了。这实在太令人扫兴了,爱勒克! 从那以后,又经过多么长的一连串变化啊丨你甩掉了两个从男 爵,换了两个男爵;甩掉两个男爵,又换了两个子爵,子爵又换 了伯爵;伯爵又换了侯爵;侯爵又换了公爵。现在总该行了, 爱勒克,兑现吧!——你已经赌到最大限额了。你找到了四个 公爵,随意挑选;他fT属于四个不同的国籍;个个都名声很 好、身体健康、血统纯正;个个都破了产、负了满身的债。他 们的身价很高,可是我们有的是钱,对付得了。喂,爱勒克, 别再拖延了,别再让这事情悬着了:把整副的牌都拿过来,让
两位小姐自己挑选吧?! ?
在赛利对爱勒克的婚姻政策提出这?一大套责难的时候,她 始终温和而自得地微笑着;她的眼睛里闪出一股愉快的光彩, 似乎是得意之中透出一丝微妙的惊讶神色;她极力镇静地说:
“赛利,’干脆找王族,你看怎么样? "
妙极了 1可怜的人啊,这个主意使他欢天喜地,他猛一下 跌倒在船上的龙骨外板上,在吊锚架上蹭掉了胫骨的皮。他一时 高兴得头昏眼花,然后才定定神,瘸着腿走到他的妻子身边坐 下,睁开他那双惺忪的醉眼,象往日一样,闪出一股一股的赞 赏和柔情的光彩,望着她出神。
“我的天哪! "他热情地说,“爱勒克,你真是伟大——简 直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人!我永远也猜不透你有多大本领。你 真叫人莫测高深啊。我刚才还自以为有资格批评你的计划哩。 我呀!瞎,假如我冷静地想一想,我就会知道你心中自有妙
计。喂,宝贝儿,我简直性急得要命决给我说说你的主意
吧!"
这个受了奉承、扬扬得意的女人把她的嘴唇靠拢他的耳 朵,悄悄地说了个王子的名字。这使他高兴得连气都透不过 来,脸上放出狂喜的神彩。
“天哪I"他说,“这可是选得太好了,你的眼光真令人惊 叹!他开着一个赌场,有一块墓地,还有一个主教和一所大教 堂——全是他自己的。他的股票全是利润百分之五百的,张张 可靠,真是呱呱叫;他这份产业是全欧洲最靠得住的。那块墓 地——那是全世界最讲究的:除了自杀的人,谁也不能埋在那 儿;真的,您哪,免费的优待办法经常都不实行。那个小王国 的土地并不多,可是那就够了?葺地占八百暾,外面还有四十 二瞰。那是个王国——这一点最重要;土地算不了什么。要土 地有的是,撒哈拉大沙漠只嫌土地太多了。"
爱勒克满脸喜色;她快活极了。她说:
“赛利,你想想看——这个王族从来没有和欧洲的王族和王 族以外的人家通过婚:我们的外孙子可以登宝座了! "
“千真万确,爱勒克——还可以手执权标;并且把那玩意 儿拿在手里,自自在在,满不在乎,就象我拿着一根尺一样。 爱勒克,这可选得太好了。你已经把他捉到手了吧,是不是? 不会跑掉?你没有留下活动余地吧? "
“没有。你尽管相信我吧。他不是一份债务,而是一份资 产。另外那个也是一样。"
“那是谁,爱勒克? 9
"西吉士满?赛格弗莱德?劳恩费尔德? 丁克尔斯配尔? 史瓦曾伯格?布鲁特沃尔斯特王子殿下,卡曾雅马世袭大公。“ "哪会有的事!你是开玩笑吧? “
"千真万确,我保证。“她回答说。
他高兴到极点,狂喜地把她搂在怀里,说道:
"这多么神奇、多么美丨那是德国的三百六十四个古老的 小王国之一,而且是俾斯麦取缔那些王国之后容许保留王族地 位的少数王国当中的一个。我知道那个农场,我到那去过。 那儿有一个制绳厂、一个蜡烛厂和一支军队。那是一支常备 军。步兵和骑兵都有。三个兵,一匹马。爱勒克,我们等待得 很久了,这件事情一直拖延下来,一时叫人非常伤心,一时又 叫人存着希望,可是天知道,现在我终于快活了。不但快活, 也惑谢你,亲爱的,这全是你的功劳。定了日期吗? “
"下礼拜天9 “
"好。我们得把他们的婚礼搞得很讲究,一切都要按照规 在最时兴的王家气派才行。为了男方的王家身份,应该讲究这 些排场才对。据我所知,只有一种婚姻才是王族的最髙荣誉,
也只有王族才能享受这种荣誉。?那就是‘贵人下娶’。“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称,赛利? “
"我也不知道;不过反正这是王家的作风,也只有王家才 能这么办。“
"那么我们就要坚持这个办法。不但这样——我还非想法 子做到不可。要不就是贵人下娶,要不就干脆不结婚。B
“这就把一切都解决了! "赛利高高兴兴地搓着手,说道。 “这在美国还是破天荒的事哩。爱勒克,这可不免使新港的人 大吃其醋了。"
于是他们又沉默下来,拍着幻想的翅膀,飘到世界上的远 方去,邀请所有的王家首领和他们的家属,并且还白送他们的 旅费,要他们来参加婚礼。
八
三天之中,这两夫妇昂首阔步、扬扬得意。他们对于周围 的一切,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感觉;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眼中都 只看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仿佛是透过了一层薄纱似的;他 们沉浸在梦境中,人家和他们说话,他们每每听不见;即令听 见了,也好象不明白人家的意思;他们回答人家的话,每每是 牛头不对马嘴,乱七八糟;赛利卖糖蜜用秤来称,卖糖用尺来 量,人家要买蜡烛,他把肥皂拿给人家;爱勒克把猫放在洗衣 盆里,拿牛奶给脏衣服喝。大家都很吃惊,觉得莫名其妙,于 是到处窃窃私议地说:“福斯特夫妇究竟是怎么回事? 9
三天过去丁。然后出现了惊人的事情。情况变得很顺利, 在四十八小时内,爱勒克想象中的投机生意的行情一直在上 涨。涨呀——涨呀——涨了又涨!比原价超出了五档——然后 又超出了十档——十五档——二十档!现在这个庞大的投机事 业获得了二十档的净利,爱勒克想象中的经纪人从想象的长途 电话里疯狂地嚷道:"抛吧!抛吧1看老天爷的面子,快拋 吧! “
她把这个惊人的消息透露给赛利,他也说:"抛吧!快抛 ——啊,现在可别错过机会,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了!——抛呀! 抛呀! “可是她偏要把她那铁一般的意志坚定下来,让它对直 往前冲,她说她还要坚持一下,且等再升五档,即令因此牺牲 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个不幸的决定。就在第二天,市场上发生了空前的崩 溃,那是打破纪录的崩溃,摧毁性的崩溃,这一下华尔街彻底 垮台了,全部的金边证券都在五小时内跌了九十五档,亿万富 翁忽然穷得在包华利街?上讨饭吃。爱勒克还是沉住气,不肯 撒手,极力坚持着要"赌到底“,可是后来终于来了一次催卖的 请求,使她无力应付,于是她那些想象中的经纪人就把她出卖 了。她是不肯轻易死心的,直到这时候,她才丧失了她的男子 气概,女人的本色叉占了上风。她伸出手去抱住丈夫的脖子, 哭哭啼啼地说:
"这是我的错,你不要原谅我吧,我受不了!我们成了叫 化子了!叫化子,我真晦气啊。结婚的事永远不会出现了i那 一切都成了过去的事;现在我们连那个牙医都买不起了。
①纽约的一条大街,一向以当铺和发售廉价货品的商店多而著名??
一句严厉的责难溜到赛利嘴边上来了: “我央求你抛掉,可 是你——"他没有说出口来;他知道她已经伤心透顶、悔恨交 加,也就不忍心再增加她的痛苦。他心中起了一个比较高尚的 念头,于是他就说:
“别灰心,我的爱勒克,现在并没有一切都完蛋!其实我 伯父那笔遗产,你连一个钱也没拿去投资,你所投的不过是 还没兑现的未来的钱财;我们所损失的只是你凭着你那无比的 经济眼光和智慧,从那未来的钱财获得的增值罢了。别泄气, 摆脱你的苦恼吧;我们那三万元还原封未动哩?,现在你既然得 到了那么多的经验,你想想一两年内你可以干出多大的成就 啊1女儿的婚事并没有吹台,不过是延期罢了。"
他的话是令人欣慰的。爱勒克看出了这多么有理,于是这 番话便产生了电流一般的作用;她止住了眼泪,她那勃勃的雄 心又高涨到顶点了。她的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彩,心里满怀感 激?,她举起手来发誓保证,预言未来的事情,说道:
“现在我在这儿声明——"
但是她的话被一个客人打断了。那是《萨格摩尔周刊》的编 辑和老板。他碰巧到湖滨镇来看望他的一位即将去世的没没无 闻的祖母,了却一番心愿;为了兼顾这桩难受的事情和自己的 业务,他特地来拜访福斯特夫妇,因为他们在过去四年中,一 心一意地忙于别的事情,居然把他们的报费忘却了。欠款共计 六元。再没有比这位客人更受欢迎的了。他对提尔贝利伯父的 情况一定很熟悉,想必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进坟墓的希望。他们 当然不能正面提出问题来,因为那就会使那笔遗产落空,可是 他们可以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试探,希望能获得结果。但是这 个主意偏不灵。这位脑筋迟钝的编辑并不知道人家是在向他试
探濟息;可是煞费苦心没有傲到的事情,后来居然在无意中如 愿以偿了。这位编辑为了说明他所谈的一桩事情,需要用个比 喻的说法,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天哪,这可真难对付,象提尔贝利?福斯特一样I——这 是我们那儿的一句俗话。"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使福斯特夫妇不由得惊跳了一下。那位 编辑看出来了,于是他抱歉地说:
“没什么恶意,我保证。这只是一句俗话;只是一句笑话, 你知道吧——没什么意思。他是你们的本家吗? "
赛利抑制住他那火热的渴望,极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 气回答道:
“我~~呃,我倒不知道是不是本家,可是我们听见人家 说到过他。9那位编辑很高兴,于是又恢复了镇静的态度。赛 利接着又说:"他——他——身体还好吗?B
“他身体还好,天哪,他到阴间去已经五年了I 9 福斯特夫妇浑身都因伤心而发抖,虽然内心的感觉好象是 髙兴。赛利不动声色地——以试探的口吻说:
"啊,真是,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免一死——连阔人也 免不了这一关。“
那位编辑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你这话也包括提尔贝利,“他说道,"那可是不恰当。 他是一钱莫名的;镇上的人不得不凑钱来埋葬他。“
福斯特夫妇呆若木鸡地坐了两分来钟;又发呆、又发冷。 然后赛利脸色苍白、低声低气地问道:
"真的吗?你知道这是真的吗? “
"瞎,那还用说!我是遗嘱执行人之一。他死后什么也没
“他是一钱莫名的;镇上的人不得不凑钱来埋 葬他。°
留下,只有一部手推车,他把它给了我。那部车子没有轱辘, 根本没什么用处。可是也总算聊胜于无,所以为了答谢他这番 好意,我就随便写了几句悼词,准备发表,可是让别的材料挤 掉了。"
福斯特夫妇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杯里已经盛满了苦 酒,再也装不下了。他们垂头丧气地坐着,除了心痛而外,对 —切都失去感觉了。
一个钟头以后,他们仍旧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 声无息;客人早已走了,他们却没有发觉。
然后他们才动了一动,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沉思地瞪着 眼睛互相望着,心神恍惚,象做梦一般;随后他们象小孩子似 的,迷迷糊糊地互相说起梦话来。他们间或又转入沉默,一句 话只说到半截,似乎是不知不觉,或是想不起该怎么往下说 了。有时候他们从这种沉默状态中醒过来,便有一种模模糊糊 的、片刻的感觉,知道他们心里想过一些事情;然后他们就以一 种无言的、热切的关怀,温柔地互相紧握着手,同病相怜地彼 此支持着,似乎是想要说:“我是和你相亲的,我决不会抛弃 你,我们要有祸同当;迟早总有个解脱的时候,总会忘掉一 切,坟墓和安静的境界在等着我们;耐心点吧,不会太久了。》
他们继续活了两年,度过了许多心神不安的夜晚,老是沉 思默想,沉浸在模糊的悔恨和悲伤的梦境里,老是一声不 响;后来终于在同一天,他们夫妻俩都得到了解脱。
临死的时候,笼罩在赛利那颗伤透了的心上的暗影暂时散 开了一会儿,他说道:
—"暴发的、不正当的巨大财富是一个陷井。它对我们毫无 好处,疯狂的欢乐只是暂时的;可是我们为了这种意外横财, 3S6 却抛弃了甜蜜而单纯的幸福生活——让别人以我们为戒吧Z
他闭上眼睛,静默地躺了一会儿;然后一股临死的冷气向 他的心脏窜上来,他的脑子渐渐失去了知觉,这时候他发出喃 喃的呓语:
“金钱给他带来了苦恼,他却报复到我们头上,其实我们 并没害过他呀。他如愿以偿了,他用卑鄙而狡猾的诡计,不过 留给我们三万元,他知道我们会想法子多赚一些钱,毁掉我们 的一生,伤透我们的心。他用不着多花代价,本可以使我们不 起增加财产的欲望,不受投机的诱惑;如果是个心肠较好的 人,一定会这么做;可是他却没有宽厚的精神,没有同情心, 没有——?啃,我在死后大约三十年左右,就开始有点着急了。你要 知道,我在那几十年中,一直就象彗星似的,在宇宙间飕飕地 飞行着。象彗星那样!哺,彼得士,我赛过了许多彗星哩1你 知道吧,那些彗星当然没有哪一个是始终和我同路的,因为它 们按照一个椭圆形的轨道走,象套索的圈子似的,而我却象射 出去的箭似的,一直向来世飞去。但是我随时都要遇到一颗彗 星和我同一小时左右的路,这时候我们就要拚命赛一赛。不过 这种比赛一般都是单方面的行动,因为我从它们旁边掠过,就 象它们是静止不动似的。一颗普通的彗星每分钟大约不过走二 十万哩。不消说,我遇到这样一颗彗星的时候——比如恩克彗 星和哈莱彗星吧——那简直就只是一闪一灭罢了,你知道吧。 你要是把这叫做赛跑,那是不大合适的。彗星好比运石子的火 车,我却象电报那么快。但是我飞出了我们这个天文系统的范 围之后,有时候就偶尔碰到一个象样的曾星。我们从来没见过 那样的彗星——我们的彗星根本就算不上。有天夜ffi,我以 很快的速度飞行着,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又赶上了顺风一- 我估计当时每分钟大约是飞行一百万哩——只有多,不会少一-这时候我忽然发现在我的右舷大约三个方位①的地方,有 一个非常大的彗星。从它的船尾的灯光判断,我估计它大约是 朝东北偏北半东的方向前进。好吧,它离我的路线那么近,我 当然不肯放弃赛跑的机会罗;所以我就掉转一个方位,掌稳了 航,向它追过去。你要是听见我飞行的飕飕响声,看见我身上 那闪着电光的毛皮飘动,那才有趣哩丨大约过了一分半钟,我 就被那个彗星尾部的电光照得浑身透亮,那道电光照亮了许多 哩的范围,把整个天空照得象白天那么亮。我最初发现那个彗 星的时候,它在远处发出蓝色的光,好象一个半明不灭的火炬 似的,可是当我悄悄地飞近它的时候,它就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了。我很快地向它溜过去,当我飞了大约一亿五千万哩的时 候,我已经离它非常之近,于是我就被它的尾部放射出来的磷 光吞没了,那股耀眼的光线使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暗自想,和 它相撞是不行的,因此我就闪到一边,尽快地往前飞。后来我 赶到和它的尾部并齐的地方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情形?那仿佛 象一只蠓虫向美洲大陆追赶似的。我拚命地继续往前飞。后来 我沿着它的岸边飘了一亿五千万哩,然后我才从它的形状看得 出,我还连齐它的腰带的地方都没有飞到。咕,彼得士,我们 在下界对彗星根本就什么也不懂。如果你想要看看真正算得上 彗星的彗星,你就得上我们的太阳系外面来——那儿才有它们 活动的余地,你懂吧。我的朋友,我在那儿看到过一些绝大的 彗星,它们即令想在我们那些最大的彗星的轨道里面躺下,也 不能容身,非把它们的尾巴搭拉在外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