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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百万英镑的

书名:百万英镑 作者:〔美〕马克·吐温 著;杨振河 编译 本章字数:1750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40


第二十章 百万英镑的钞票

  

  我二十七岁那年,在旧金山一个矿业经纪人那里当办事员,

  对证券交易的详情颇为精通。当时我在社会上是孤零零的,除 了自b的智慧和清白的名声而外,别无依靠;但是这些长处就 便我站稳了脚跟,有可能走上幸运的路,所以我对于前途是很 满意的。

  每逢星期六午盘之后,我的时间就归自己支配了,我照例 在海湾里把它消磨在游艇上。有一夫我冒失地把船驶出去太远,

  一直漂到大海里去了。正在傍晚,我几乎是绝望了的时候,有 一只开往伦敦的双桅帆船把我救了起来。那是远程的航行,而 且风浪很大,他们叫我当了-、个普通的水手,以工作代替船费。 我在伦敦登岸的时候,衣服褴褛肮脏,口袋里只剩了一块钱。 这点钱供了我二十四小时的食宿。那以后的二十四小时中,我 既没有东西吃,也无处容身。

  第二天上午大约十点钟,我饿着肚子、狼狈不堪,正在波 特兰路拖着脚步走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小孩子由保姆牵着走过, 把一只美味的大梨扔到了阳沟里——只咬过一口。不消说,我 站住了,用贪婪的眼睛盯住那泥污的宝贝。我嘴里垂涎欲滴,

  肚子也渴望着它,全副生命都在乞求它。可是我每次刚一动手 想去拿它,老是有过路人的眼睛看出了我的企图,当然我就只<

  好再把身子站直,显出若无其事的神气,假装根本就没有想到 过那只梨。这种情形老是一遍又一遍地发生,我始终无法把那 只梨拿到手。后来我简直弄得无可奈何,正想不顾一切体面, 硬着头皮去拿它的时候,忽然我背后有一个窗户打开了,一位 先生从那里面喊道:

  "请进来吧。“

  —个穿得很神气的仆人让我进去了,他把我引到一个豪华 的房间里,那儿坐着两位年长的绅士。他们把仆人打发出去, 叫我坐下。他们刚吃完早饭,我一见那些残汤剩菜,几乎不餌 自制。我在那些食物面前,简直难于保持理智,可是人家并没 有叫我尝一尝,我也就只好尽力忍住那股馋劲儿了。,

  在那以前不久,发生了一桩事情,但是我对这回事一点也 不知道,过了许多日子以后才明白;现在我就要把一切经过告 诉你。那两弟兄在前两天发生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争辩,最后双 方同意用打赌的方式来了结,那是英国人解决一切问題的办法。

  你也许还记得,英格兰银行有一次为了与某国办理一项公 家的交易这样一个特殊用途,发行过两张巨额钞票,毎张一育两 镑。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只有一张用掉和注销了;其余一张始 终傣存在银行的金库里。这兄弟二人在闲谈中忽然想到,如果有 一个非常诚实和聪明的外方人漂泊到伦敦,毫无亲友,手头除 了那张一百万镑的钞票而外,一个钱也没有,而且又无法证明 他自己是这张钞票的主人,那么他的命运会是怎样。哥哥说他 会饿死;弟弟说他不会。哥哥说他不俾把它拿到银行或是其他 任何地方未使用,因为他马上就会当场被捕。于是他们继续争 辩下去,后来弟弟说他愿意拿两万镑打赌,认定那个人禾论如 何可以靠那一百万元生活=十天,而旦还不会进牢狱。哥哥同意

  打赌。弟弟就到银行里去,把那张钞票买了回来。你看,那是 十足的英国人的作风;浑身都是胆量。然后他口授1*一封信, 由他的一个书记用漂亮的正楷字写出来;于是那弟兄俩就在窗 口坐了一整天,守候着一个适当的人出现,好把这封信给他。

  他们看见许多诚实的面孔经过,可是都不够聪明;还有许 多虽然聪明,却又不够诚实;另外还有许多面孔’两样都合格, 可是面孔的主人又不够穷,再不然就是虽然够穷的,却又不是 外方人。反正总有一种缺点,直到我走过来才解决了问题;他们 都认为我是完全合格的,因此一致选定了我,于是我就在那儿 等待着,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我叫了进去。他们开始向我提出 了一些问题,探询关于我本身的事情,不久他们就知道了我的 经历。最后他们告诉我说,我正合乎他们的目的。我说我由衷 地高兴,并且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们之中有一位交 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我可以在信里找到说明,我正待打开来看, 他却说本行,叫我拿回住所去,仔细看看,千万不要马马虎虎, 也不要性急。我简直莫名其妙,很想把这桩事情再往下谈一谈, 可是他们却不干;于是我只得告辞,心里颇觉受了委屈,感到 受了侮辱,因为他们分明是在干一桩什么恶作剧的事情,故意 拿我来当笑料,而我却不得不容忍着,因为我在当时的处塊中, 是不能对有钱有势的人们的侮辱表示怨恨的。

  现在我本想去拾起那只梨来,当着大家的面把它吃掉,可 是梨已经不在了;因此我为了这桩倒霉的事情失去了那份食物。 一想到这点,我对那两个人自然更没有好感。我刚一走到看不 见那所房子的地方,就把那只信封打开,看见里面居然装着钱I 说老实话,我对那两个人的印象马上就改变了!我片刻也没有 耽误,把信和钞票往背心口袋里一塞,立即飞跑到最近的一个廉 22* 价饭店里去。喑,我是怎么个吃法呀丨最后我吃得再也装不下

  去的时候,就把钞票拿出来,摊开望了一眼,我几乎晕倒了, 五百万元$丨嗜,这一下子可叫我的脑子直打转。

  我在那儿坐着发愣,望着那张钞票直眨眼,大约足有一分 钟,才清醒过来。然后我首先发现的是饭店老板。他的眼睛望 着钞票,也给吓呆了。他以全副身心贯注着,羡慕不巳,可是看 他那样子,好象是手脚都不能动弹似的。我马上计上心来,采 取了唯一可行的合理办法。我把那张钞票伸到他面前,满不在 乎地说道:

  "请你找钱吧。?

  这下子他才恢复了常态,百般告饶,说他无法换开这张钞 票?‘我拚命塞过去,他却连碰也不敢碰它一下。他很愿意看看 它,把它一直看下去;他好象是无论看多久也不过瘾似的,可 是他却避开它,不敢碰它一下,就象是这张钞票神圣不可侵犯, 可怜的凡人连摸也不能摸一摸似的。我说:

  “这叫你不大方便,真是抱歉;可是我非请你想个办法不 可。请你换一下吧;另外我一个钱也没有了。"

  可是他说那毫无关系;他很愿意把这笔微不足道的饭钱记 在帐上,下次再说。我说可能很久不再到他这带地方来;他又 说那也没有关系,他尽可以等,而且只要我髙兴,无论要吃什 么东西,尽管随时来吃,继续赊帐,无论多久都行。他说他相 信自己不至于光只因为我的性格诙谐,在服装上有意和大家开 开玩笑,就不敢信任我这样一位阔佬。这时候另外一位顾客进 来了,老板暗示我把那个怪物藏起来i然后他一路鞠躬地把我

  ①当时一英镑等于五个美元,

  送到门口,我马上就一直往那所房子那边跑,去找那两弟兄, 为的是要纠正刚才弄出来的错误,并叫他们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以免警察找到我,把我抓起来。我颇有些神经紧张;事实上, 我心里极其害怕,虽然这事情当然完全不能归咎于我!可是我 很了解人们的脾气,知道他们发现自己把一张一百万镑的钞票 当成一镑的给了一个流浪汉的时候,他们就会对他大发雷霆, 而不是按理所当然的那样,去怪自己的眼睛近视。我走近那所 房子的时候,我的紧张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因为那儿毫无动 静,使我觉得那个错误一定还没有被发觉出来。我按了门铃? 还是原先那个仆人出来了。我说要见那两位先生。

  4他们出门了。“这句回答说得高傲而冷淡,正是那个家伙 一类角色的口吻。

  "出门了?上哪儿去了? “

  "旅行去了。“''

  "苟是上什么地方呢? “

  "到大陆上去了吧,我想是。“

  "到大陆上去了? “

  "是呀,先生。“

  "走哪一边-一走哪一条路? “

  "那我可说不清,先生。°

  8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

  "过一个月,他们说。“

  "一个月丨啊,这可糟糕!请你帮我稍擞想点儿办法,我好 给他们写个信去。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哩。“

  ?我没有办法可想,实在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 了,先^ "

  ?那么我一定要见见他们家里一个什么人才行。“

  "家里人也都走了;出门好几个月了一到埃及和印度去 了吧,我想是。“

  "伙计,出了一个大大的错误哩9不等天黑他们就会回来 的。请你告诉他们一声好吗?就说我到这儿来过,而且还要接 连再来找他们,直到把那个错误纠正过来;你要他们不必着 急。?

  “他们要是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们,可是我估计他们是不 会回来的。他们说你在一个钟头之内会到这儿来打听什么事 情,叫我务必告诉你,一切不成问题,他们会准时回来等你 于是我只好打消原意,离开那儿。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 药呀丨我简直要发疯了。他们会"准时“回来。那是什么意思? 啊,也许那封信会说明一切吧。我简直把它忘了;于是拿出来 看。信上是这样说的,

  你是个聪明和诚实的人,这可以从你的面貌上看得出的。我 们猜想你很穷,而且是个异乡人。信里装着一笔款。这是借给你的, 期限是三十天,不要利息*期满时到这里来交代。我拿你打了个 赌。如果我贏了,你可以在我的委任权之内获得任何职务——这 是说,凡是你能够证明自己确实熟悉和胜任的职务,无论什么都 可以。

  没有签名,没有地址,没有日期。

  好家伙,这下子可惹上麻烦了丨你现在是知道了这以前的 原委的,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对我简直是个深不可测的、 一团漆黑的谜。我丝毫不明白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也不知道 究竟是有意害我,还是好心帮忙。于是我到公园里去,坐下来 想把这个谜猜透,并且考虑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个钟头,我的推理终于形成了下面这样一个判断,

  in

  也许那两个人对我怀着好意,也许他们怀着恶意;那是无 法断定的——随它去吧。他们是耍了一个花招,或者玩了一个 诡计,或是作了一个实验,反正总是这么回事;内容究竟怎 样,无从判断——随它去吧。他们拿我打了一个赌;究竟是怎 么赌的,无法猜透——也随它去吧。不能断定的部分就是这样 解决了;这个问题的其余部分却是明显的、不成问题的,可以 算是确定无疑的。如果我要求英格兰银行把这张钞票存入它的 主人帐上,他们是会照办的,因为他们认识他,虽然我还不知 道他是谁;可是他们会要问我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我要。是照 实吿诉他们,他们自然会把我送入游民收容所,如果我撒一下 谎,他们就会把我关到牢里去。假如我打算拿这张钞票到任何 地方去存入银行,或是拿它去抵押借款,那也会引起同样的结 果。所以无论我是否情愿,我不得不随时随地把这个绝大的负 担带在身边,直到那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它对我是毫无用处 的,就象一把灰那么无用,然而我必须把它好好保管起来, 仔细看守着,一面行乞度日。即令我打算把它白送给别人,那也 送不掉,因为无论是老实的公民或是拦路行劫的强盗都决不肯 接受它,或是跟它打什么交道。那两兄弟是安全的。即令我把 钞票丢掉了,或是把它烧了,他们还是安然无事,因为他们可 以叫银行止兑,银行就会让他们恢复主权;可是同时我却不得 不受一个月的活罪,既无工资,又无利益——除非我帮人家贏 得那场赌博(不管赌的是什么),获得人家答应给我的那个职 位。我当然是愿意得到那个职位的,象他们那种人,在他们的委 任权之内的职务是很值得一干的。

  于是我就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个职位。我的愿望开始飞腾起 来《无疑地,薪金一定很多。过一个月就要开始,以后我就万 事如意了。因此顷刻之间,我就觉得兴髙采烈。这时候我叉在 街头蹓跶了。一眼看到一个服装店,我起了一阵强烈的欲望, 很想扔掉这身褴褛的衣着,给自己重新穿得象个样子。我制得 起新衣服吗?不行;我除了那一百万镑而外,什么也没有。所 以我只好强迫着自己走开。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又溜回来了。那 种诱惑无情地折磨着我。在那一场激烈的斗争之中,我一定是 已经在那家服装店门U来回走了五六次。最后我还是屈服了; 我不得不如此。我问他们有没有做得不合身的衣服,被顾客拒 绝接受的。我所问的那个人一声不响,只向另外一个人点点 头。我向他所指的那个人走过去,他也是一声不响,只点点头 把我交代给另外一个人。我向那个人走过去,他说:

  "马上就来/

  我等候着,一直等他把手头的事办完,然后他才领着我到 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去,取下一堆人家不肯要的衣服,选了一套 最整脚的给我。我把它穿上。衣服并不合身,而且一点也不好 看,但它是新的,我很想把它买下来;所以我丝毫没有挑剔, 只是颇为胆怯地说道:

  “请你们通融通融,让我过几天再来付钱吧。我身边没有 带着零钱哩。"

  那个家伙摆出一副非常刻薄的嘴脸,说道,

  “啊,是吗?哼,当然我也料到了你没有带零钱。我看象你 这样的阀人是只会带大票子的。"

  这可叫我冒火了,于是我就说:

  “朋友,你对一个陌生人可别单凭他的穿着来判断他的身 分吧。这套衣服的钱我完全出得起;我不过是不愿意叫你们为 难,怕你们换不开一张大钞票罢了 /

  他一听这些话,态度稍微改了一点,但是他仍旧有点摆着 架子回答我:

  "我并不见得有多少恶意,可是你要开口教训人的话,那我 倒要告诉你,象你这样凭空武断,认为我们换不开你身边可能 带着的什么大钞票,那未免是瞎操心。恰恰相反,我们换得 开!“

  我把那张钞票交给他,说道:'

  "啊,那好极了;我向你道歉

  他微笑着接了过去,那种笑容是遍布满脸的,里面还有折 纹,还有皱纹,还有螺旋纹,就象你往池塘里抛了一块砖的地 方那个样子;然后当他向那张钞票瞟了一眼的时候,这个笑容 就马上牢牢地凝结起来了,变得毫无光彩,恰象你所看到的维 苏威火山边上那些小块平地上凝固起来的波状的、满是蛆虫似 的一片一片的焰岩一般。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谁的笑容陷入这样 的窘况,而且继续不变。那个角色拿着钞票站在那儿,老是那 副神气,老板赶紧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兴致勃勃地说 道:

  “喂,怎么回事?出了什么岔子吗?还缺什么 我说?/’什么岔子也没有。我在等他找钱。"

  “好吧,好吧;托德,快把钱找给他;快把钱找给他。"。 托德回嘴说把钱找给他!说说倒容易哩,先生;可是请 你自己看看这张钞票吧。“

  老板望了一眼,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然后一下子钻进那 一堆被顾客拒绝接受的衣服里,把它来回翻动,同时一直很兴 奋地说着话,好象在自言自语似的:

  "把那么一套不象样子的衣服卖给一位脾气特别的百万富

  m

  翁f托德简直是个傻瓜一天生的傻瓜。老是干出这类事情。 把每一个大阔佬都从这儿撵跑了,因为他分不清一位百万富翁 和一个流浪汉,而且老是没有这个眼光。啊,我要找的那一套 在这儿哩。请您把您身上那些东西脱下来吧,先生,把它丢到 火里去吧。请您赏脸把这件衬衫穿上,还有这套衣服;正合 适,好极了一又素净,又讲究,又雅致,简直就象个公爵穿 的那么考究;这是一位外国的亲王定做的——您也许认识他 哩,先生,就是哈利法克斯公国的亲王殿下;因为他母亲病得 快死了,他就只好把这套衣服放在我们这儿,另外做了一套丧 服去——可是后来他母亲并没有死。不过那都没问题;我们不 能叫一切事情老照我们……我是说,老照它们……哈!裤子没 有毛病,非常合您的身,先生,真是妙不可言;再穿上背心; 啊哈,又很合适!再穿上上身——我的天丨您瞧吧!真是十全 十美——全身都好丨我一辈子还没有缝过这么得意的衣服哩/

  我也表示了满意。

  “您说得很对,先生,您说得很对;这可以暂时对付着穿 —穿,我敢说。可是您等着瞧我们照您自己的尺寸做出来的衣 服是什么样子吧。喂,托德,把本子和笔拿来;快写。腿长三

  十二广切等等。我还没有来得及插上一句嘴,他已经把

  我的尺寸量好了,并且吩咐赶制晚礼服、便装、衬衫,以及其 他一切。后来我有了插嘴的机会,我就说:

  "可是,老兄,我可不能定做这些衣服呀,除非你能无限 期地等我付钱,要不然你能换开这张钞票也行。“

  ' "无限期!这几个字还不够劲,先生,还不够劲。您得说 永远永远——那才对哩,先生托德,快把这批定货赶出来, 送到这位先生公馆里去,千万别耽误。让那些小主顾们等一等 236 吧*把这位先生的住址写下来,过天……9

  “我快搬家了。我随后再来把新住址给你们留下吧。" a您说得很对,先生,您说得很对。您请稍等一会儿一 我送您出去,先生。好吧——再见,先生,再见。“

  哈,你明白从此以后会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吗?我自然是 顺手推舟,不由自主地到各处去买我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老 是叫人家找钱。不出一个星期,我把一切需要的讲究东西和各 种奢侈品都置备齐全,并且搬到汉诺威方场一家不收普通客人 的豪华旅馆里去住起来了。我在那里吃饭,可是早餐我还是照 願哈里士小饭铺,那就是我当初靠那张一百万镑钞票吃了第一 顿饭的地方。我一下给哈里士招来了财运。消息已经传遍了, 大家都知道有一个背心口袋里带着一百万镑钞票的外国怪人光 顾过这个地方。这就够了。原来不过是个可怜的、撑一天算一 天的、勉强混口饭吃的小买卖,这一下子可出了名,顾客多得 应接不暇。哈里士非常感激我,老是拚命把钱借给我花,推也 推不脱;因此我虽然是个穷光蛋,可是老有钱花,就象阔佬和 大人物那么过日子。我猜想迟早总会有一天西洋镜要被拆穿, 可是我既已下水,就不得不泅过水去,否则就会淹死。你看, 当时我的处境本来不过是一出纯粹的滑稽剧,可是就因为有了 那种紧急的大祸临头的威胁,却使事情具有严重的一面和悲剧 的一面。一到晚上,天黑之后,悲剧的部分就占上风,老是瞀 告我,威胁我;所以我就只有呻吟,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难睡 着觉。可是一到欢乐的白天,悲剧的成分就渐渐消失得无影无 踪了,于是我就扬扬得意,简直可以说是快活到昏头昏脑、如 醉如狂的地步。

  那也是很自然的;因为我已经成为全世界最大都会的有名

  人物之一了,这使我颇为骄傲,并不只是稍有这种心理,而是 得意忘形。你随便拿起一种报纸,无论是英国的、苏格兰的, 或是爱尔兰的,总要发现里面有一两处提到那个"随身携带一 百万镑钞票的角色“和他最近的行动和谈话。起初在这些提到 我的地方,我总被安排在"人事杂谈“栏的最下面;后来我被排 列在爵士之上,再往后又在从男爵之上,再往后又在男爵之 上,由此类推,随着名声的增长,地位也步步上升,直到我达 到丁无可再高的高度,就继续停留在那里,居于一切王室以外 的公爵之上,除了全英大主教而外,我比所有的宗教界人物都 要高出一头。可是你要注意,这还算不上名誉;直到这时候为 止,我还不过是闹得满城风雨而已。然后就来了登峰造极的幸 运——可以说是象武士受勋那个味道——于是转瞬之间,就把 那容易消灭的铁渣似的丑名声一变而为经久不磨的黄金似的好 名声了:《谐趣》杂志?登了描写我的漫画!是的,现在我是个 成名的人物;我的地位已经肯定了。难免仍然有人拿我开玩 笑,可是玩笑之中却含着几分敬意,不那么放肆、那么粗野 了;可能还有人向我微微笑一笑,却没有人向我哈哈大笑了。 做出那些举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谐趣》把我画得满身破衣服 的碎片都在飘扬,和一个伦敦塔②的卫兵做一笔小生意,正在 讲价钱。喀,你可以想象得到那是个什么滋味。?一个年轻小伙 子,从来没有被人注意过,现在忽然之间,随便说句什么话, 马上就会有人把它记住,到处传播出去;随便到哪儿走动一 下,总不免经常听见人家一个个辗转相告:"那儿走着的就是

  ①英国著名幽默插图杂志,一八四一年创刊,有人把它音译为《笨拙》杂

  士

  ②伦敦塔从前是一个囚禁重要政治犯的监狱,

  他,就是他! 8吃早餐的时候,也老是有一大堆人围着看;一到 歌剧院的包厢,就要使得无数观众的望远镜的火力都集中到我 身上。瞎,我简直就一天到晚在荣耀中过日子——十足是那个。 味道。

  你知道吗,我甚至还保留着我那套破衣服,随时穿着它出 去,为的是享受享受过去那种买小东西的愉快。我一受了侮 辱,就拿出那张一百万镑的钞票来,把奚落我的人吓死。但是 我这套把戏玩不下去了。杂志里B经把我那套服装弄得尽人皆 知,以致我一穿上它跑出去,马上就被大家认出来了,而且有 一群人尾随着我;如果我打算买什么东西,老板还不等我掏出我 那张大票子来吓唬他,首先就会自愿把整个铺子里的东西赊给 我。

  大约在我的声名传播出去的第十天,我就去向美国公使致 敬,借以履行我对祖国的义务。他以适合于我那种情况的热忱 接待了我,责备我不应那么迟才去履行这种手续,并且说那天 晚上他要举行宴会,恰好有一位客人因病不能来,我惟一能够 取得他的谅解的办法,就是坐上那个客人的席位,参加宴会。 我同意参加,于是我们就开始谈天。从谈话中我才知道他和我 的父亲从小就是同学,后来又同在耶鲁大学读书,一直到我父 亲去世,他们始终是很要好的。所以他叫我一*有闲空,就到他 家里去;这,我当然是很愿意的。

  事实上,我不但愿意而已;我还很高兴。一旦大祸临头, 他也许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免得我遭到完全的毁灭。我 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可是他说不定能够想出办法来。现在已 经过了这么久,我不敢冒失地把自己的秘密向他毫不隐讳地吐 露;我在伦敦遭到这种奇遇,如果在开始的时候就遇见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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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会赶快向他说明的。不行,现在我当然不敢说了>我已经陷 入漩涡太深;这是说,陷入到不便冒失地向这么一位新交的朋 友说老实话的深度了,虽然照我自己的看法,我还没有到完全 灭顶的地步。因为,你知道吗,我虽然借了许多钱,却还是小 心翼翼地使它不超过我的财产——我是说不超过我的薪金。当 然我没法知道我的薪金究竟会有多少,可是有一点我是有充分 的根据可以估计得到的,那就是,如果这次打赌归我贏了,我就 可以任意选择那位大阔佬的委任权之内的任何职务,只要我能 胜任——而

我又一定是能胜任的;关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至于人家打的赌铌,我也不担心;我一向是很走运的。说到薪 金,我估计每年六百至一千镑;就算它头一年是六百镑吧,以 后一年一年地往上加,一直到后来我的才干得到了证实,‘总可 以达到那一千镑的数字。目前我负的债还只相当于我第一年的 薪金。人人都想把钱借给我,可是我用种种借口把大多数人都 谢绝了;所以我的债务只有三百镑借来的现款,其余三百镑是 赊欠的生活费和赊购的东西。我相信只要我继续保持谨慎和节 省,我第二年的薪金就可以给我度过这一个月其余的日子,而 我的确是打算特别注意,决不浪费。只待我这一个月完结,我 的雇主旅行归来,我就一切都不愁了,因为我马上就可以把两 年的薪金约期摊还给我的债主们,并且立即开始工作。

  那天晚上的宴会非常痛快,共有十四个人参加。寿莱迪奇 公爵和公爵夫人、他们的小姐安妮一格莱斯一伊莲诺一赛勒斯 特——等等等等……德?波亨夫人、纽格特伯爵和伯爵夫人、 奇普赛子爵、布莱特斯凯爵士和爵士夫人,还有些没有头衔的 男女来宾,公使和他的夫人和小姐,还有他女儿的一位往来很 密的朋友,是个二十二岁的英国姑娘,名叫波霞。郎汉姆,我 在两分钟之内就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我——我不用戴眼镜就 看出来了。另外还有一个客人,是个美国人——可是我把故事 后面的事情说到前面来了。大家正在客厅里准备着胃口等候用 餐' 一面冷淡地观察着迟到的客人们,这时候仆人又通报一位 来客:

  “劳埃德。赫斯丁先生。°

  照例的礼节完了的时候,赫斯丁马上发现了我;他热情地 伸出手,一直向我面前走来;当他正想和我握手时,突然停 ft,现出一副窘态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认识您哩/

  “啊,你嶺然认识我罗,老明友Z "不。你奠非是——是——?

  “腰缠万贯的怪物吗?就是我,一点不错。你尽管叫我的外 号,无须顾忌,我已经昕惯了。"

  “哈,哈,哈,这可真是出人意外。有一两次我看到你的 名字和这个外号连在一起,可是我从来没想到人家所说的那个 亨利? *当斯居然就是你。瞎,你在旧金山给布莱克?哈酱金 斯当办事员,光拿点蘄水*离现在还不典半年哩,那时候你为 了点類外津贴,就拚命熬夜,帮着我整理和核对离尔德和寇利 扩展矿山的说明书和统计表《哪儿想得到你居然会到伦教来, 成了这么大的百万富翁,而且是个鼎鼎大名的人Hi嗨,这真 是《天方夜?》的奇迹又出现了。伙计,这简直叫我无法理解, 无法体会;让我歌一会儿,好叫我脑子里这一阵混乱平定下来 吧。"

  “可是事实上,劳埃德,你的境况也并不比我坏呀。我也 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哩/

  "哎呀,这的确是叫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是不是?靖,我 们俩到矿工饭店去的那一回,离今天刚好是三个月,那回我们

  “不对,去的是迎宾楼。"

  “对,确实是迎宾楼?,深夜两点去的,我们拚命把那些文 件搞了六个钟头,才到那儿去吃了一块排骨,喝了杯咖啡,当时 我打算劝你和我一同到伦敦来,并且自告奋勇地要替你去告 假,还答应给你出一切费用,只要买卖成功,我还要分点好处 给你;可是你不听我的话,说我不会成功,你说你耽误不起, 不能把工作的顺序打断,等到回来的时候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 桎接得上头。可是现在你却到这儿来了。这是多么稀奇的事 情!你究竟是怎么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你交到这种不可思 议的好运呢?"

  “啊,那不过是一桩意外的事情。说来话长——简直可以 说是一篇传奇小说。我会把一切经过告诉你,可是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

  “这个月底。"

  “那还有半个多月哩。叫一个人的好奇心熬这么长一段时 间,未免太令人难受了。一个星期好吧?"

  “那不行^以后你会知道为什么。可是你的买卖做得怎么 样呢?"

  他的愉快神情马上烟消云散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真是个地道的预S家,霍尔,地道的预言家。我真后 悔不该来。现在我真不愿意谈这桩事情

  "可是你非谈不可。我们离开这儿的时候,你千万跟我一 道走,今晚上就住在我那儿,把你的事情谈个痛快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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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真的吗?你是认真说的吗?"他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是呀,我要听听整个故事,原原本本的。"

  “我真是感激不尽!我在这儿经历过一切人情世故之后,想 不到又能在别人的声音里和别人的眼睛里发现对我和我的事情 的亲切关怀一一天哪!我恨不得跪在地下给你道谢!"

  他使劲紧握我的手,精神焕发起来,从此就痛痛快快、兴致 勃勃地准备着入席——不过酒席还没有开始哩。不行;照例的 问题发生了,那就是照那缺德的、可恼的英国规矩老是要发生 的事情——席次问题解决不了,所以就吃不成饭。英国人出去参 加宴会的时候,照例先吃了饭再去,因为他们很知道他们所要 冒的危险;可是谁也不会瞀告一下外行的人,因此外行人就老 老实实走入圈套了。当然这一次谁也没有上当,因为我们都有 过参加宴会的经验,除了赫斯丁而外,一个生手也没有,而他 又在公使邀请他的时候听到公使说过,为了尊重英国人的习 惯,他根本就没有预备什么酒席。每位客人都挽着一位女客, 排着队走进餐厅里,因为照例是要经过这个程序的;可是争执 就在这儿开始了。寿莱迪奇公爵要出人头地,要在宴席上坐首 位,他说他比公使地位还高,因为公使只代表一个国家,而不 是一个王国;可是我坚持我的权利,不肯让步。在杂谈栏里,我 的地位髙于王室以外的一切公爵,我就根据这个理由,要求坐 在他的席位之上。我们黾然争执得很厉害,问题始终无法解 决,后来他就冒冒失失地打算拿他的家世和祖先来炫耀一番,我 猜透了他的王牌是征服王①,就拿亚当@给他顶上去,我说我

  ①一〇六六年诺曼第公爵威廉征服英国之后,号称“征服王威廉第一",这 里是说那位公爵暗示他是威廉的后裔,

  ②亚当是《圣经》上所说的人类始祖?

  是亚当的嫡系后裔,由我的姓就可以证明,i而他不过是属于支 系的,这可以由他的姓和晚期的诺尔曼血统看出来;于是我们

  大家又排着队走回客厅,在那儿吃站席碟沙丁鱼,一份草

  莓,各人自行结合,站着吃。这儿的席次何题争得并不那么厉 害;两个地位最高的贵客扔了一个先令来猜,赢了的人先尝草 莓,输了的人得那个先令。然后其次的两位又猜,再轮到下面两 位,依次类推。吃过东西之后,桌子搬过来了,我们大家一齐 打克利贝①,六个辨士一局。英国人打牌从来不是为了什么消 遣。如果不能贏钱或是输钱——是输是贏他们倒不在乎——他 们就不玩。

  我玩得真痛快;开心的当然是我们俩——郎汉姆小姐和 我。’我简直让她弄得神魂颠倒,手里的牌一到两个顺以上,我 就数不清,计分到了顶也老看不出,又从外面的一排开始, 本来是每一场都会打输的,幸亏那个姑娘也是一样,她的心情 正和我的相同,你明白吧;所以我们俩老是玩个没有完,谁也 没有输贏,也根本不去想一想那是为什么;我们只知道彼此都 很快活,其他一切我们都无心过问,并且还不愿意被人打揽。 我干脆就告诉了她——我当真对她说了——我说我爱上了她; 她呢哈,她羞答答地,连头发都胀红了,可是她爱听我那 句话;她亲自对我说的。啊,一辈子没有象那天晚上那么痛快 过!我每次算分的时候,老是加上一个尾巴;她算分的时候, 就表示默认我的意思,数起牌来也和我一样。_,我哪怕是说 一声s再加两分“,也要添上一句:**!?,你长得多漂亮…于是她

  ①Dribbage的译音,这是一神_戏,打这种牌时,用计分板计分,板上 有两排小孔,用木钉插入小孔计分|插到外面一排的顶上之后,接着应由 里面一排的底下往上插,

  就说十五点得两分,再十五点得四分,又一个十五点得六 分,再来一对得八分,又加八分就是十六分——你真有这个感觉 吗?"——她从眼睫毛下面斜顧着我,你明白吗,真漂亮,真可 爱。啊,那实在是妙不可言!

  可是我对她非常老实,非常诚恳;我告诉她说,我根本是 一钱莫名,只有她听见大家说得非常热闹的那张一百万镑的钞 票,而那张钞票又不是我的,这可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我 低声地讲下去,把全部经过从头到尾给她说了一遍,这差点儿 把她笑死了。究竟她觉得有什么好笑的,我简直猜不透,可是 她就老是那么笑;每过半分钟,总有某一点新的情节逗得她发 笑,我就不得不停住一分半钟,好让她有机会平静下来。瞎, 她简直笑成残废了——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笑法。我是

  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痛苦的故事个人的不幸和焦虑和恐

  惧的故事——竟会产生那样的反应。我发见她在没有什么事情 可高兴的时候,居然这么高兴,因此就更加爱她了;你懂吗, 照当时的情况看来,我也许不久就需要这么一位妻子哩。当然, 我告诉了她,我们还得等两年,要等我的薪金还清了帐之后才 行;可是她对这点并不介意,她只希望我在花钱方面越小心越 好,千万不要开支太多,丝毫也不要使我们第三年的薪金有受 到侵害的危险。然后她又开始感到有点着急,怀疑我们是否估 计错误,把第一年的薪金估计得髙过我所能得到的。这倒确实 很有道理,不免使我的信心减退了一些,心里不象从前那么有 把握了?,可是这使我想起了一个很好的主意,我就把它坦白地 说了出来。

  4波霞,亲爱的,到那?天我去见那两位先生的时候,你愿 意陪我一道去吗?

  她稍微有点畏缩,可是她说:

  “可一是一可一以;只要我陪你去能够给你壮壮胆。不过 ——那究竟合适不合适呢,你觉得?17

  "嗯,我也不知道究竟合适不合适,一事实上,我恐怕 那确实不大好;可是你要知道,你去与不去,关系是很大的, 所以……“

  "那么我就决定去吧,不管它合适不合适,s她流露出一股 可爱和豪爽的热情,说道。“啊,我一想到我也能对你有帮助, 真是高兴极了!"

  “你说有帮助吗,亲爱的?瞎,那是完全仗着你呀。象你那 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迷人,我有了你跟我一道去,简直可 以把薪金的要求抬得很高很高,准叫那两个好老头儿破了产还 不好意思拒绝哩。"

  哈!你真该看见她那通红的血色涨到脸上来,那双快活的 眼睛里发着闪的神气啊!

  “你这专会捧人的调皮鬼!你说的一句老实话也没有,不 过我还是陪你去。也许可以给你一个教训,叫你别指望人家也 用你的眼光来看人。"

  我的疑团是否消除了呢?我的信心是否恢复了呢?你可以 拿这个事实来判断:我马上就暗自把第一年的薪金提髙到一千 二百镑了。可是我没有告诉她;我留下这一着,好叫她大吃一 惊。

  一路回家的时候,我就象腾云驾雾一般,赫斯丁说个不 停,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和我走进我的会客室的时候, 便很热烈地赞赏我那些各式各样的舒适陈设和奢侈用品,这才

  使我清醒过来。

  “让我在这儿站一会吧,我要着个够。好家伙丨这简直是 个皇宫一地道的皇宫!这里面一个人所能希望得到的,真是 应有尽有,包括惬意的煤炉,还有晚餐现成地预备好了。亨 利,这不仅只叫我明白你有多么阔气;这还叫我深入骨髓地看 透我自己穷到了什么地步——我多么穷,多么倒霉,多么泄 气,多么走投无路、一败涂地!"

  莨该死!这些话叫我直打冷战。他这么一说,把我吓得一 下子醒过来,使我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站在一块半吋厚的地壳 上,脚底下就是一座火山的喷火口。我原来拫本就不知道自己 是在作大梦-一-这就是说,刚才我不曾让自己明了这种情形; 可是现在——哎呀哈!债台高筑,一钱莫名,一个可爱的姑娘 的命运,是福是祸,关键在我手里,而我的前途却很渺茫,只 有一份薪金,还说不定能否——啊,简直是决不可能——实 现!啊,啊,啊1我简直是完蛋了,毫无希望!毫无挽救的办 法I

  “亨利,你每天的收入,只要你毫不在意地漏掉一点一滴, 就可以……"

  “啊:我每天的收入!来,喝下这杯热威士忌,把精神 振作一下吧。我和你干这一杯!啊,不行——你饿了;坐下 来,请……"

  “我一点也吃不下;我不知道饿了。这些天来,我简直不 能吃东西;可是我愿意陪你喝酒,一直喝到醉倒。来吧!9

  "酒鬼对酒鬼,我一定奉陪!准备好了吗?我们就开始吧! 好,劳埃德,现在趁我调酒的时候,你把你的故事讲一讲 吧。“

  "我的故事?怎么,再讲一遍^

  再讲?你这是什么意思?“

  "噢,我是说你还要再听一遍吗?“

  "我还要再听一遍?这可叫我莫名其妙哩。等一等,你别再 喝这种酒了吧。你喝了不相宜。“

  "怎么的,亨利?你把我吓坏了。我到这儿来的时候,不 是在路上把整个故事都给你讲过了吗?°

  “你?"

  “是呀,我。"

  “真糟糕,我连一个字也没听见Z "亨利,这可是桩严重的事情。真叫我难受。你在公使那 儿干什么来着?“

  这下子我才恍然大悟,于是我就爽爽快快地说了实话。 "我把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俘掳到手了!“

  于是他一下子跑过来,我们就互相握手,拚命地握了又 握,把手都握痛了;我们走了三哩路,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讲他 的故事,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他也并不见怪。他本是个有 耐心的老好人,现在他乖乖地坐下,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概 括起来,他的经历大致是这样:他抱着很大的希望来到英国, 原以为自己有了一个难得的发财机会;他获得了"揽售权“,替 高尔德和寇利扩展矿山计划的"勘测者“们出卖开采权,售价超 出一百万元的部分都归他得。他曾极力进行,凡是他所知道的 线索,他都没有放过,一切正当的办法他都试过了,他所有的 钱差不多已经花得精光,可是始终不曾找到一个资本家相信他 的宣传,而他的"揽售权“在这个月底就要满期了。总而言之, 他垮台了。后来他忽然跳起来,大声喊道:

  "亨利,你能挽救我!你能挽救我,而且你是世界上唯一能

  挽救我的人。你肯帮忙吗?你千不千? *

  “你说怎么办吧。干脆说,伙计。?

  "给我一百万和我回家的旅费,我把‘揽售权’转让给你I 你可别拒绝千万要答应我I“

  我当时觉得很苦恼。我几乎脱口而出地想这么说,劳埃 德,我自己也是个穷光蛋呀——确实是一钱莫名,而且还负了 债I"可是我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我拚命咬紧牙关,极力 镇定下来,直到我变得象个资本家那么冷静,然后我以生意经 的沉着态度说道:

  “我一定救你一手,劳埃德——"

  11那么我就等于已经得救了!老天爷永远保佑你丨只要我有 -天……“

  "让我说完吧,劳埃德。我决定帮你的忙,可不是那个帮 法;因为你拚命干了一场,还冒了那么多风险,那个办法对你 是不公道的。我并不需要买矿山?,我可以让我的资本在伦敦这 么个商业中心周转,无须搞那种事业;我在这儿就经常是这么 活动的;现在我有这么一个办法。那个矿山我当然知道得很清 楚;我知道它的了不起的价值,随便谁叫我赌个咒我都干。你 尽管用我的名义去兜揽,在两星期之内就可以作价三百万现款 卖掉,赚的钱我们俩对半分好了。°

  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把他绊倒,拿绳子把他捆起来的话, 他在一阵狂喜中乱蹦乱跳,简直会把家具都弄成柴火,我那儿 的一切东西都会叫他捣毁了。

  于是他非常快活地躺在那儿,说道:

  “我可以用你的名义!你的名义——好家伙!嘿,他们会一 窝蜂跑来,这些伦敦阔倍们;他们会抢购这份股权丨我已经成

  功了,永远成功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17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的光景,伦敦就热闹开了I我一天天都 终日无所事事,光只坐在家里,对探询的来客们说:

  "不错;是我叫他要你们来问我的。我知道这个人,也知道 这个矿。他的人格是无可非议的,那个矿的价值比他所要求的 还高得多。“

  同时我每天睢上都在公使家里陪波霞玩。关于矿山的事, 我对她只字不提;故意留着叫她大吃一惊。我们只谈薪金;除 了薪金和爱情之外,绝口不谈别的;有时候谈爱情,有时候谈 薪金,有时候连爱情带薪金一起谈。瞎!公使的太太和小姐对 我们的事情多么关怀,她们千方百计不叫我们受到打搅,并且 让公使老在闷葫芦里,丝毫不知这个秘密,真是煞费苦心—— 她们这样对待我们,真是了不起!

  后来到了那个月末尾,我已经在伦敦银行立了一百万元的 存折,赫斯丁也有了那么多存款。我穿上最讲究的衣服,乘着 车子走波特兰路那所房子门前经过,从一切情况判断,知道我 那两个角色又回来了;于是我就到公使家里去接我的宝贝,再 和她一道往回转,一路拚命地谈着薪金的事。她非常兴奋和着 急,这种神情简直使她漂亮得要命。我说:

  "亲爱的,凭你这个漂亮的模样儿,要是我提出薪金的要 求,比每年三千镑少要一个钱都是罪过。“

  "亨利,亨利,你别把我们毁了吧I“

  "你可别担心。你只要保持那副神气就行了,一切有我。准 会万事如意。“

  结果是,一略上我还不得不给她打气。她老是劝我不要太 大胆,她说:

  "啊,请你记住,我们要是要求得太多,那就说不定根本得 不到什么薪金;结果我们弄得走投无路,无法谋生,那会遭到 什么结局呢?9

  又是那个仆人把我们引了进去,果然那两位老先生都在 家。他们看见那个仙女和我一道,当然非常惊奇,可是我说: “这没有什么,先生们;她是我未来的伴侣和内助。"

  于是我把她介绍给他们,并且直呼他们的名字。这并不使 他们吃惊,因为他们知道我会查姓名住址簿。他们让我们坐下‘ 对我很客气,并且很热心地使她解除局促不安的感觉,尽力叫 她感到自在。然后我说:

  “先生们,我现在准备报告了。"

  “我们很高兴听,"我那位先生说,“因为现在我们可以判断 我哥哥亚培尔和我打的赌谁胜谁负了。你要是给我贏了,就可 以得到我的委任权以内的任何职位。那张一百万镑的钞票还在 吗? "

  “在这儿,先生/我马上就把它交给他。

  "我贏了!“他叫喊起来,同时在亚培尔背上拍了一下。"现在 你怎么说呢,哥哥? “

  "我说他的确是熬过来了,我输了两万镑。我本来是决不会 相信的。“

  "另外我还有些事情要报告,“我说,"话可长得很。请你们 让我随后再来,把我这整个月里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我担保 那是值得一听的。现在请你们看看这个。“

  "啊,怎么丨二十万镑的存单。那是你的吗? “

  "是我的。这是我把您借给我的那笔小小的款子适当地运 用了三十天赚来的》我只不过拿它去买过一些小东西,叫人家

  找钱。“

  "瞎,这真是了不起丨简直不可思议,伙计丨?

  “算不了什么,我以后可以说明原委。可别把我的话当作无 稽之谈吧。"

  可是现在轮到波霞吃惊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道: “亨利,那难道真是你的钱吗?你是不是在给我撒谎呢? * "亲爱的,一点不错,我是给你撒了谎的。可是你会原谅 我,我知道。“

  她把嘴噘成个半圆形,说道:

  ^?可别认为太有把握了。你真是个淘气鬼——居然这么鶉

  我^

  "哦,你回头就会把它忘了,宝贝,你回头就会把它忘了》 这不过是开开玩笑,你明白吧。好,我们走吧。“

  "等一会,等一会!还有那个职位呢,你记得吧。我要给你 一个职位。“我那位先生说。

  "啊,我真是感激不尽我说可是我现在实在不打算要 一个职位了。“

  "在我的委任权之内,你可以挑一个最好最好的职位。“

  *多谢多谢,从心坎里谢谢您;可是我连那么一个职位都不 想要了。"

  “亨利,我真替你难为情。你简直一点也不领这位老好先生 的情。我替你谢谢他好吗? "

  “亲爱的,当然可以,只要你能谢得更好。且看你试试你的 本领吧。

  她向我那位先生走过去,坐到他怀里,伸出胳臂抱住他的 脖子,对准了他的嘴唇亲吻。于是那两位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2S2 可是我却莫名其妙,简直可以说是吓呆了。波霞说:

  "爸爸,他说在你的委任权之内无论什么职位他都不想要《 我觉得非常委屈,就象是……“

  "我的宝贝,原来他是你的爸爸呀I ?

  “是的r他是我的继父,世界上从来没有过的最亲爱的爸 爸。那天在公使家里,你不知道我的家庭关系,给我谈起爸爸 和亚培尔伯伯的把戏如何使你烦恼和着急的时候,我为什么听 了居然会笑起来,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

  这下子我当然就把老实话说出来,不再开玩笑了;于是我 就开门见山地说:

  “哦,我最亲爱的先生,我现在要收回刚才那句话。您果然 是有一个职位要找人担任,而这正合我的要求。"

  “你说是什么吧。"

  “女婿。°

  "好了,好了,好了!可是你要知道,你既然从来没有干过这 个差事,那你当然就没有什么特长,可以符合我们合同的条件, 所以……?

  “叫我试一试吧——啊,千万答应我,我求您丨只要让我试 三四十年就行,如果……"

  “啊,好吧,就这么办;你要求的只是一桩小事情,叫她跟 你去吧。"

  快活吗,我们俩?翻遍足本大辞典也找不出一个字眼来形 容它。一两天之后,伦敦的人们知道了我在那一个月之中拿那张 一百万镑的钞票所干的种种事情以及如何结局的全部经过,大 家是否大谈特谈,非常开心呢?是的。

  我的波霞的父亲把那张帮人忙的、豪爽的钞票拿回英格兰 银行去兑了现;然后银行给它盖上注销的戳子,当作礼物送给 他,他又在我们举行婚礼时转赠给我们,从此以后这张钞票就 配了镜框,一直挂在我们家里最神圣的地方。因为它给我招来 了我的波霞o要不是有了它,我就不可能留在伦敦,也不会在 公使家里露面,根本就不会和她相会。所以我常常说:“不错, 那分明是一张一百万镑的钞票,毫不含糊;可是它一辈子除了 一次以外,没有买过一样东西,而这一次只不过花了那货色的 价值十分之一的钱就把它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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