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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七十

书名:白话史记(中) 作者:司马迁 本章字数:15283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4


史记卷七十

  

  张仪列传第十

  颜昆阳译

  张仪,魏国人,以前曾经和苏秦一起跟随鬼谷先生学习术业。苏秦自认为自己的才学比不上张仪。张仪已学成术业之后,便去游说诸侯。有一次,曾经陪伴楚国的宰相喝酒。不久,楚相遗失了一块玉璧。楚相门下的客人怀疑是张仪偷去的,说:"张仪贫穷,品行又不好,必定是他偷去宰相的玉璧。"

  于是,大家一起将张仪拘捕起来,并且鞭打了几百下。张仪不屈服,最后,只好将他释放了。张仪的妻子责怪他,说:"唉!您假如不去读书游说,又怎会受到这样的侮辱呢?"

  张仪向他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吗?"

  他的妻子笑着说:"舌头还在啦!"

  张仪说:"这就够啦!"

  那时,苏秦已说服了赵王,受赵王资助而得以去邀约各诸侯联合抗秦,但恐怕秦国抢先攻打诸侯,在盟约还没有完成之前就被破坏了。他正忧念没有人能被派遣去阻止秦国发动战争,便派人暗中指引张仪,说:"您以前和苏秦交情很好,现在苏秦已很有地位了,您为什么不走访他,以求达成您的愿望呢?"于是,张仪到了赵国去,呈上名刺,求见苏秦。苏秦却命令他的门客,不许为张仪引见,又想办法留住张仪几天。不久,苏秦接见了他,让他坐在堂下,并赐给他与仆妾同样的酒食。接着,又责备他,说:"以您的才能,却让自己落得这样困辱。我难道是不能推荐您而使您富贵吗?只是您不值得我收留罢了。"

  苏秦拒绝了张仪并将他遣走。张仪这次来见苏秦,自以为可向老朋友求得好处,没想到反而受到侮辱,心中非常愤怒。他盘算各诸侯没有一个值得他侍奉的,只有秦国能使赵国受苦,便进入秦国。

  张仪去后不久,苏秦告诉他的门客,说:"张仪是天下的贤士,我恐怕不如他。现在,我侥幸地先受到重用,而能掌握秦国政权的人,便只有张仪而已。但他很穷困,没有什么凭借足以使他受到进用。我恐怕他沉溺于一些小利益上,而不能成就大功业,所以召他来加以侮辱,用以激发他的心志。您替我暗中奉送些钱财给他。"

  苏秦便向赵王禀明这件事,发送许多金币车马,派人暗中跟随张仪,和他投宿在同一个客舍,慢慢地接近他,并奉送车马金钱。凡是他所需要的财物,都供给他,而不告诉他是谁给的。

  张仪得到帮助,终于能够见到秦惠王,惠王待他为客卿,和他一起计划攻打诸侯。苏秦的门客见任务达成了,便向他告辞。张仪说:"依靠您的帮助,我才能够显贵起来。我正要报答您的恩情,您为什么要离开呢?"

  门客说:"并不是我能这样知遇您,知遇您的人是苏先生。苏先生忧虑秦国攻打赵国,而破坏合纵的盟约。他认为非您不能掌握秦国的政权,所以才激起您发愤的心志。并派我暗中奉给您钱财,以达成苏先生的计谋。现在,您已得秦国重用,就请让我回去复命吧!"

  张仪感叹地说:"唉呀!这些都是我所学习过的术业,苏先生用来对我,而我却一直都没有悟解过来。我不如苏先生,这是很明显了。我刚刚被任用,又怎能图谋攻打赵国呢?请您为我谢谢苏先生,只要苏先生在的时候,我怎么敢奢谈攻赵!而且苏先生在,我张仪又怎么有能力和他作对呢?"

  张仪已当了秦相之后,写了一封书信警告楚相,说:"以前我陪伴你喝酒,我并没有偷去你的玉璧,你却鞭打我。你现在要好好守住你的国家,我将打算劫取你们的都城呢!"

  这时,苴、蜀一带的蛮族互相攻击。他们都各自来向秦国告急,请求帮助。秦惠王想派出军队攻打蜀地,却又认为道路狭窄危险,不容易到达。而且,恰好韩国又来侵扰秦国,秦惠王想先攻打韩国,然后攻打蜀地,却又恐怕这样做,会有不利的地方。想要先攻打蜀地,却又恐怕韩国趁秦国久战疲惫时来偷袭。因此,秦惠王心中犹豫不决。司马错与张仪为了这件事,在惠王面前争论起来。司马错主张先攻蜀地。张仪却主张说:"不如先攻打韩国。"

  惠王说:"我愿意听听你的说法。"

  张仪说:"我们先与魏、楚亲善,然后进兵到三川,堵绝了什谷的进出口,并守住屯留一带太行山中狭窄的阪道。接着,请魏兵断绝韩国南阳一带的交通,楚兵进击韩国的南郑。秦国则自己进攻韩国的新城和宜阳,进而把军队开到东西二周的城郊,声讨周王的罪过,最后再回头攻取楚、魏的领土。周王自知大势已去,无法挽救,必然献出传国的九鼎及珍贵的器物。秦国据有九鼎及天下的地图户籍,便可挟持周天子而向天下发号施舍,天下各国没有敢不听从的,这是称王的大功业啊!

  "再谈到当今的蜀地,它是西方一个偏僻的国家,也是戎狄的族类。我们若攻打它,即使把军队部众弄得疲累不堪,也不能建立什么声名。夺得它们的土地,也不算是什么利益。我听人说过:要争取名位的人,便应该在朝廷中;要争取利益的人,便应该在市场上。现在,三川、周室,可说是天下间的朝市,而大王不去争取它,却去争取戎狄。这样距离王业就太远了。"

  司马错说:"道理不是这样的。我听说过:想要使国家富有,便必须扩大它的领土;想要使兵力强大,便必须先使民生富足;想要称王的人,就必须广施他的恩德。这三种凭借都完备,王位便跟着实现了。

  "如今,大王您的土地还小,人民还贫穷,所以我希望您先做一些比较容易的事。说到蜀地,它是西方一个偏僻的国家,也是戎狄的族类,现在又正因为国君不贤能而产生变乱。假如以秦国的兵力攻打它,就好像驱使豺狼去逐取群羊一样容易,得到了它的土地,可以使秦国的领土扩大。取得它们的财物,可以用来富足百姓,整治军备。不必损伤部众而对方便已屈服了;攻占一个国家,天下人都不认为我们残暴;将西方的利益取尽,而天下人都不认为我们贪心。这样,只要我们动用一下力量,名声实利便跟着得到,而且又有禁暴止乱的声名。

  "现在,假如去攻打韩国,劫持天子,那是很坏的名声,而且未必能得到什么利益。冒着不义的名声,而发动天下各国所不乐意的战争,这就很危险了。请让我再说明它的原故周,是天下诸侯的宗室,也是和齐、韩交往密切的国家。周自知要失去传国的九鼎,韩国自知要丧失三川,那么这二国必将合力共谋,而借着齐、赵的力量,谋求和楚、魏先和解。假如它们答应将鼎送给楚国,以土地让给魏国,大王根本就阻止不了。这就是我所认为危险的道理。所以不如攻占蜀地那样完满。"

  惠王说:"你的意见很好,寡人愿意听你的。"

  终于,惠王决定起兵攻打蜀地,到那年的十月就将蜀国攻了下来。最后平定了整个蜀国,并贬斥蜀王,改封为侯,而派陈庄作蜀国的宰相。蜀既已附属了秦国,秦国的国力因而更加强大,因为它的富足,也就更加轻视其他诸侯了。

  秦惠王十年,派遣公子华和张仪围攻魏国的蒲阳,并将它降服了。张仪却接着劝说秦王,又将蒲阳还给魏国,而且派公子繇到魏国去当人质。然后,张仪借这机会就劝魏王,说:"秦王对待魏国非常宽厚,魏国不能不在礼貌上作个回报呀!"

  因此,魏国就将上郡、少梁献给秦国,以答谢秦惠王。惠王很高兴,便用张仪为相,并将少梁改名为夏阳。

  张仪作了四年的秦相,正式立秦惠王为王。过了一年,他又替秦将取得陕州,并建造了上郡的防塞。二年之后,他被派去与齐、楚的宰相在啮桑会谈。从东方回国之后,他被免去宰相的职位。为了秦国,他转到魏国去当宰相,想要使魏国能先臣侍秦国,而让诸侯来效法它,但魏王不肯听从张仪。秦王大怒,派兵攻占了魏国的曲沃和平周,暗中对张仪又更加优厚。张仪觉得很惭愧,没有完成任务,不能回去复命,便留在魏国四年。而魏襄王正好去世,哀王继立。张仪又劝说哀王臣侍秦国,哀王也同样不听从。于是,张仪暗中叫秦兵来攻打魏国。魏与秦交战,失败。明年,齐国又在观津打败了魏国。秦国又要乘机攻打魏国,首先将韩申差军打败,杀死了八万多兵卒,诸侯都非常震惊。而张仪再趁机劝魏王,说:"魏国的土地不到一千里,兵卒不超过三十万,地势又四面平坦,像车轴中心一样,可以畅通四方的诸侯,国内没有名山大川的遮挡。从郑到魏,只有二百多里,车子可以奔跑,人可以行走,不需用什么力量就到达魏国。它的南边和楚国边境相接,西边和韩国边境相接,北面和赵国边境相接,东面和齐国的边境相接,所以必须派兵到四面边界去守卫,那些守在边塞上的军队就不少于十万人。魏国的这种地势,实在像是个战场啊!

  "假如,魏国和南边的楚国交往,而不和齐国交往,那么齐国便攻打它的东界;和东边的齐国交往,而不和赵国交往,那么赵国便攻打它的北界;和韩国不合,那么韩国便攻打它的西界;不与楚国亲善,楚国便攻打它的南界。这真可说是个四分五裂的地方啊!

  "而且,诸侯各国联合起来的目的,是想借以安定国家,尊敬国君,增强兵力,显扬名声。现在,那些主张合纵的人,想使天下联合为一,让各诸侯相约为兄弟一般,便在洹水的边上宰杀白马歃血为盟,以使彼此的盟约能坚定。但是,即使是同父母的亲兄弟,还会有争夺钱财的情形。何况依赖这种苏秦留下的机诈虚伪、反复不定的策略?它的失败是很明显的了。

  "大王您若不臣事秦国,那么秦国必将派出军队攻取河外,占领卷、衍、燕、酸枣等地,并劫持卫国,以取得阳晋。这一来,赵国就无法南下,魏国也无法北上。赵国不能南下,魏国不能北上,那么,两国互相联合救援的道路便断绝了。互相联合救援的道路断绝,那么大王的国家想不遭受危险,也不可能啦!假如再进一步,秦国制服了韩国后,又攻打魏国。韩国害怕秦国,秦韩联合为一,那么魏国的灭亡,简直快得可以站着等待啊!这就是我最替大王担忧的事。所以为大王着想,不如就臣事秦国。假如您臣事秦国,那么楚、韩必不敢动。没有来自楚、韩的外患,大王就可以垫高枕头,安心地睡卧,国家再也不会有什么忧患了。

  "而且,秦国所最想要削弱的国家,就是楚国。而最能使楚国的力量削弱的国家,就是魏国。楚国虽有富足强大的名声,但实际上非常空虚。它的部众虽多,但都很怯弱,常随便临阵逃走,不能艰苦作战。假如魏国派出所有的军队向南边攻打楚国,必定可以得到胜利。宰割楚国而使魏国得到利益,亏损楚国而归服秦国。将灾祸加到别国,而使自己国家安定,这是很好的事。假若大王不听我的建议,等到秦国派下军队向东攻打魏国。那时,纵使要臣事秦国,也没有机会了。

  "而且,说到那些提倡合纵的人,大多只会讲大话,很少能让人信任的。他们只想游说一个诸侯,而使自己也能达成封侯的愿望。所以天下间那些游谈的人,没有不日夜地扼着手腕,瞪着眼睛,磨着牙齿,而大谈合纵的好处,以劝说各国国君。一般国君赞赏他们的善辩,而受到他们意见的影响,怎么能够不迷惑呢?我听说过:聚集许多羽毛,也能重到使船沉没。装载许多轻便的物品,也能使车轴断折。众人同口的指陈,可将硬如金属的事实熔解。集合许多人的毁谤,即使如骨头一般坚硬的真理也会被销毁。所以,我希望大王能仔细拟定正确的策略,并且允许我回去,帮魏国向秦国通好。"

  于是,哀王违背了合纵的盟约,而借着张仪的关系向秦国请求和解。

  张仪回到秦国,又当了宰相。三年后,魏又背叛秦国而加入合纵的盟约。秦国便派兵攻打魏国,夺取曲沃。明年,魏又再臣事秦国。

  秦王想要攻打齐国,但齐国和楚国相约合纵。于是,张仪出使到楚国去。楚怀王听说张仪来,便空出最好的宾馆让他居住,并且亲自到宾馆去接见他,说:"这是个偏僻落后的国家,您有什么指教呢?"

  张仪劝楚王,说:"大王假如真能听从我,掩闭城关,断绝盟约,不和齐国来往。我们秦国愿意献出商、於一带六百里的土地给楚国,并且派遣秦国的女子,作为服侍大王的姬妾。秦、楚之间可以彼此娶妇嫁女,永远成为兄弟之国。这样,可以削弱北方的齐国,而对西方的秦国有益处。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

  楚王听了非常高兴,便答允他。朝中所有的大臣都向楚王称贺,只有陈轸表示伤悼。楚王非常生气,说:"寡人不必派遣军队,就可得到六百里的土地。所有的臣子都表示称贺,只有你表示伤悼,这是为什么?"

  陈轸回答说:"我不认为这样。以我看来,商、於的土地根本不可能得到,而且齐、秦可能会联合起来。齐秦一旦联合,那么楚国的灾患必然到来了。"

  楚王说:"有理由说明吗?"

  陈轸回答说:"秦国之所以重视楚国,是因为楚国有盟邦齐国。如今,楚国掩闭城关,断绝盟约,不与齐国往来。那么,楚国便孤立了。秦国怎么会去重视一个孤立的国家,而给它商、於六百里的土地呢?张仪回到秦国,秦国必然亏负了大王。这样,与北方的齐国绝交,又从西方的秦国招来灾患,两国的军队必然一起攻到楚国。我为大王作最好的打算,不如就暗中与齐国联合,而表面上却断绝交往。并派人跟随张仪到秦国,假如给了我们土地,再与齐国断绝邦交,也还不晚啊!假如不给我们土地,暗中与齐国联合仍是我们的策略。"

  楚王说:"希望陈先生你闭起嘴来,不要再说了,等待寡人得到土地。"

  因此,楚王便将相印交给张仪,并且送给他许多财物。于是,就掩闭城关,断绝盟约,不与齐国来往,又派遣一个将军跟随张仪到秦国去。

  张仪回到秦国,在途中,上车时挽着绳索,假装不小心跌落车下。因此,三个月都不上朝。楚王听了这消息,说:"这难道是张仪认为寡人和齐国断交,还没作得彻底吗?"

  因此,他就派遣勇士到宋国,借了宋国的信符,到北方的齐国去骂齐王。齐王非常愤怒,情愿降低自己的地位而与秦国交往。秦国与齐国邦交建立了,张仪才上朝,告诉楚国的使者,说:"我有秦王所赐给的土地六里,愿意将它献给大王。"

  楚国的使者说:"我奉大王的使命,接受商、於六百里的土地,没听说是六里。"

  使者回报楚王,楚王大为生气,派出军队攻打秦国。陈轸说:"我陈轸现在可以开口说说话吗?我认为与其攻打秦国,倒不如反过来割地送给秦国,以求与秦国联合兵力攻打齐国。这等于是我割出土地给秦国,再从齐国得到补偿啊!如此,大王的国家还可以生存下去。"

  楚王不听,终于派出军队,而令将军屈匄攻打秦国。秦、齐便联合起来攻打楚国,杀死八万的楚军,并杀了屈匄,最后夺取了丹阳,汉中一带的土地。

  楚王又再派出更多的军队,去袭击秦国,在蓝田展开大战。结果,楚国遭受惨败。于是,楚国割让了两个城邑,以求与秦国讲和。秦国想得到楚国黔中一带的土地,便要挟楚国,要以武关外的土地和楚国交换。楚王说:"我不愿交换土地,而愿意献出黔中地方,只求得到张仪。"

  秦王想将张仪送过去,嘴上却不忍说出来。张仪就自己请求到楚国。惠王说:"那个楚王怨愤你负约不给予商、於一带的土地。那么,必将杀了你,才觉得快意。"

  张仪说:"秦国强大,楚国衰弱,我又和楚国的大夫靳尚交情很好。假如能奉承一下楚夫人郑袖,郑袖所说的话,楚王都听从。而且,我奉大王的命令出使楚国,楚国怎么敢杀我。假若杀了我,而替秦国取得黔中地方,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啊!"

  于是,他就出使到楚国。到了之后,楚怀王就将他囚禁起来,并要将他杀掉。靳尚告诉郑袖,说:"您知道您将会受楚王的鄙弃吗?"

  郑袖说:"为什么?"

  靳尚说:"秦王非常喜爱张仪,很不愿让张仪出使楚国而受到杀害。如今,张仪被囚,秦王必将以上庸一带六个县送给楚国,并以美人嫁给楚王,又以秦宫中善于唱歌的女子作为陪嫁,以求赎回张仪。大王看重土地,又敬重秦国,秦女必将受到宠爱,而夫人也将被鄙弃了。不如替张仪说情,而将他放走。"于是,郑袖日夜地向楚王说:"作为臣子的人,各为他自己的国君所任用。现在,土地还没交给秦国,秦国便派张仪来,这可算很尊重大王。大王不但没有回礼,而又杀了张仪,秦王必定大怒,攻讨楚国。请让我母子都搬到江南去住,不要被秦国像鱼肉般地宰割啊!"

  楚王觉得非常后悔,便赦免了张仪,并对待他像从前一样的敬重。张仪已被释放出来,还没离开楚国,听到苏秦去世的消息,便劝楚王说:"秦国的领土占了天下一半,兵力可以敌挡四方的邻国。据有险要的地势,又有大河川围绕着,四周都有关塞巩固边防。勇猛的战士一百多万,兵车一千辆,战马一万多匹,积存的粮食像山丘一样多。而且法令很严明,兵士都安于苦难,乐于牺牲。国君贤明而有威严,将领都有智谋而勇武。秦国不派出军队则已,一旦派出军队,必然轻易地就可夺得险要的常山,而截断天下的背脊。天下各国,有谁敢迟不屈服的,必定先被灭亡。

  "而且,那些主张合纵的人,联合六国来与秦国争斗,这和赶着群羊去攻击猛虎实在没有什么不同。猛虎和羊不能成为相当的敌手,这是很明显的了。如今,大王不与猛虎交往,却反而和羊交往。我私下认为大王的打算实在错了。

  "算起来,天下的强国,不是秦国,便是楚国。不是楚国,便是秦国。两国互相争斗,它的情势无法让两国都存在下去。假如大王不与秦国交往,秦国便派下军队先攻占韩国的宜阳,韩国的上郡之地便阻绝不通。秦兵再进攻河东,夺取成皋,韩国必然被迫向秦臣服。另外,魏国也将随着情势而采取事秦的行动。这时,秦国再进攻楚国的西界,韩、魏进攻楚国的北界。国家又怎能不危亡呢?

  "而且,说起那些主张合纵的人,等于是聚集一群弱国去攻打最强大的国家。不衡量敌国的力量而轻易发动战争,国家贫穷而时常派兵作战,这简直是使国家危亡的作法啊!我听说过:兵力不如对方,就不要向对方挑战;粮食比不上对方,就不要和对方持久作战。说起这些主张合纵的人,他们专会讲一些美丽而不实在的言辞,抬高他们国君不事秦的节行。只说不事秦的好处,却不说它的坏处。最后受到秦国的祸患,却来不及去制止。所以,我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它。

  "秦国拥有西方的巴蜀,大船载满了粮食,从汶山发出军队,顺着江水飘浮而下,到达楚国的都城只有三千多里。合并两船装载兵卒,一舫可以装载五十人和三个月的粮食。船顺水飘浮而下,一日能行三百余里。里数虽然很多,却不必使用牛马的力量,不需十天,便到达扞关。扞关一受到惊扰,那么从竟陵以东,所有的城邑都要修治守备了。最后,黔中、巫郡便不是大王所能拥有的。

  "秦国派军队出武关,向南面攻打,楚国的北境便被断绝。秦兵攻打楚国,在三个月内可以造成楚国的危难。而楚国等待诸侯的援救,却必须在半年之后。照这情势看,根本来不及。等待弱国的援救,而忽略了来自强秦的祸患,这正是我为大王担忧的原因啊!

  "大王曾经和吴人打战,战了五次,胜了三次,军队差不多用尽了。为了勉强守住新城,那些还留存的居民实在辛苦了。我听说过:功业太大,容易发生危险。而人民疲苦,必然怨恨它的国君。守着容易发生危险的功业,而背逆强秦的心意。我私下真为大王感到危险啊!

  "而且,秦国之所以十五年不出兵函谷关,以攻打齐、赵的原因,是因为秦国暗中计划,有一举吞并天下的意思。楚国曾与秦国造成祸难,在汉中交战,结果楚人没有得到胜利。那些被封为侯,或赐执珪爵位的大臣,有七十几个人战死。最后,丧失了汉中一带的土地。大王很生气,再派兵袭击秦国,大战于蓝田。这就是所谓两虎互相搏斗的情形。秦、楚互相斗得很疲困,而韩、魏却以完整的力量从后面加以制服。算起来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作法了,希望大王能仔细地考虑它。

  "假如,秦国派下军队攻取卫国的阳晋,必然好像锁住天下的胸膛一样,使诸侯各

  国都不能动弹。

假如大王派出全部军队去攻打宋国,不到几个月便可以将宋国攻占下来。攻占了宋国,再将军队指向东边,那么邻近泗水旁边的十二个诸侯国,都被大王占有了。

  "算起来,天下间以盟约联合诸侯,使他们互相坚守约定的人就是苏秦。他受封为武安君,作了燕国的宰相,却暗中和燕王图谋攻破齐国,而分割它的土地。因此,便装作有罪,逃出燕国而进入齐国,齐王接受了他,而且命他作宰相。过了二年而被察觉,齐王大为愤怒,将苏秦车裂在刑场上。说起来,以一个变诈虚伪的苏秦,却想要经营天下,使诸侯联合为一,他的策略不会成功,那是很明显的了。

  "现在,秦国和楚国的边境相接,形势上应该是很亲近的国家。大王若真能听从我的建议,我愿意请秦王派太子到楚国当人质,楚王也派太子到秦国当人质。并且,愿意以秦王的女儿作为侍候大王的姬妾。再奉上有一万户人家的大都邑,作为大王征取赋税以供给汤沐之具的地方。两国永远结为兄弟之邦,终身不互相攻伐。我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策略了。"

  于是,楚王虽已得到张仪,却又难以让出黔中地给秦国,便想要答允张仪的建议。屈原说:"以前,大王被张仪所欺骗。张仪到楚国,我以为大王会将他烹杀。如今却放了他,不忍杀害他,又听从他的邪说。大王千万不能这样做啊!"

  怀王说:"答允张仪的建议而再得回黔中,这是很美好的利益。后来才又违背他,这是不可以的。"

  因此,最后终于允许张仪的建议,和秦国亲近。

  张仪离开楚国,便借这机会到韩国去,劝韩王说:"韩国的地势险恶,人都住在山区。全国所生的五谷,不是菽就是麦,人民的食物,大都吃些菽豆作成的饭,豆叶煮成的汤。一年没有收获,人民连糟糠都不厌弃了。韩国土地不满九百里,无法积存二年的粮食。再算一算大王的部卒,全部不满三十万,而且那些砍柴煮饭的贱役还包括在内呢!除去防守驿亭边塞的兵卒,现有的军队只不过二十万罢了。

  "秦国的军队却有一百多万,兵车一千辆,战马一万匹。那些勇猛的战士,动作灵活,不穿盔甲,轻装杀敌,力弯弓箭,奋挥戈戟的人,多到无法计算。而且,秦国战马的精良,军队的众多,奔驰非常迅速,一跃而两蹄间距离二丈一尺以上的马,也数不完。山东六国的兵士披戴甲胄会合作战。秦兵可以抛开战甲,袒露身子而应敌,必将大败六国的军队,左手提着人头,右手挟着生擒的战俘。说起来,秦兵和山东六国之兵相比,就好像勇士孟贲和怯弱的人相比。他们以最大的力量互相压迫,就好像勇士乌获对抗婴儿一样。以孟贲、乌获这种勇士来攻打不服从的弱国,简直和垂下三万斤的重量加在鸟卵上没有两样,

  必然不会有侥幸的结果了。

  "说起那些群臣诸侯,不衡量自己土地的狭小,却听从别人的甜言蜜语,他们结党营私而互相掩饰,都振振有词地说:’听从我的计策,可以在天下称霸。‘不顾虑到国家长远的利益,而听从短浅的意见,没有比这种作法更碍误国君了。

  "假如,大王不臣事秦国,秦国派下军队占领宜阳,断绝韩国的上党之地。然后再向东取得成皋、荥阳,那么鸿台的宫殿,桑林的苑囿,就不再是大王所拥有了。再说,阻塞成皋,断绝上党之地,大王的国家便被分割了。先臣事秦国,便得安定。不臣事秦国,便遭受危险。制造了祸端,却想求得吉善的回报,计谋那样短浅,而招来的仇怨那样深,背逆秦国,而顺楚国,纵然要国家不灭亡,也不可能的。所以为大王着想,最好就是帮忙秦国。秦国所最希望的事,就是削弱楚国。而最能削弱楚国的国家,就是韩国。这并不是因为韩国强过楚国,而是因为地势的关系。如今,假如大王能向西面臣事秦国,而攻打楚国,秦王必定很高兴。攻打楚国而从它的领土得到利益,转移了自己的灾祸而使秦国愉快,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

  韩王听从张仪的策略,张仪回去向秦王报告这些情形。秦惠王便封赏了张仪五个郡邑,并且封他为武信君。接着,又派张仪到东方的齐国劝湣王,说:

  "天下间最强大的国家,没有超过齐国的。朝中重要的大臣都是同姓父兄,人民又非常众多,富足安乐。但是,为大王出计策的人,都只为了暂时的愉快,而不顾国家百世的利益。那些主合纵的人游说大王,必定说:’齐国西面有强大的赵国,南面有韩国和魏国。齐是个背靠大海的国家,土地广大,人民众多,兵卒强健,战士勇敢,纵使有很多个秦国,也将对齐毫无办法。‘大王赞许他们的说法,却不衡量实际情形。那些主张合纵的人结党营私,没有不认为合纵是对的。

  "我听说过:齐和鲁打了三次仗,而三次都是鲁国胜利。但鲁国却因此而危险,随后就灭亡了。名义上虽战胜,但实际上却亡国,这是什么原因呢!那是因为齐国大而鲁国小啊!如今,秦国和齐国比较起来,就如同齐国和鲁国一样。

  "秦、赵在漳水边上交战,打了两次仗而赵国两次都胜了。又有一次,两国在番吾城下交战,打了两次仗而赵国又都胜了秦国。但等到第四次交战后,赵国损失的军队几十万,最后仅存了首都邯郸。赵国虽有战胜的名义,但国家却已残破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秦国强大而赵国衰弱啊!

  "如今,秦、楚已相约嫁女娶妇,结为兄弟之国。韩国献上宜阳;魏国献上河外;赵国也在渑池之会时向秦国朝拜,割让河间一带地方,以臣事秦国。假如大王不臣事秦国,秦国必将驱使韩、魏攻打齐国南边的土地。并尽全部赵国的军队渡过清河,指向博关。这一来,临淄、即墨就不是在大王所能拥有的。国家一旦受到攻击,虽想要臣事秦国,也不可能啦!所以,希望大王仔细考虑它。"

  齐王说:"齐国偏僻鄙陋,掩藏在东海的边上,从来就不会知晓国家长远的利益。"

  因此,他就答允张仪的建议。张仪离开齐国,向西去劝赵王,说:"敝国的秦王派遣我这使臣,来献上一个策略给大王您。大王率领天下诸侯来共同抗拒秦国,使得秦兵有十五年之久,不敢走出函谷关。大王的权威畅行在山东各国之间,敝国非常恐惧而屈服不敢动。只能修治战甲,磨砺兵器,整顿兵车坐骑,练习跑马射箭;努力种田,积存粮食,防守在四面边疆之内,忧愁害怕地生活着,简直连动摇一下都不敢,只恐大王有意严责我们的过失啊!

  "如今,依靠大王这份督促之力,我们秦国已攻下巴、蜀,兼并了汉中,占取周天子所在的东西两周,搬移了传国的宝物九鼎,防守着河南的白马津。秦国虽被迫在偏僻荒远的地方,但是内心满怀愤怒的日子已很久了。

  "现在,秦国有一支不算精良的军队,屯驻在渑池,正想要渡过黄河,再越过漳水,进占番吾,而聚集到邯郸城下。并且希望效武王伐纣之事,在甲子这一天,与赵国交战。因此,秦王很慎重地派遣我为使臣,先来敬告大王您。

  "算来,大王所最相信而依靠来倡行合纵政策的人,就是苏秦。苏秦炫惑诸侯,将对的道理说成错的,将错的道理说成对的,真是颠倒是非。他又想暗中倾覆齐国,却使自己被车裂在刑场上。

  "说来,天下各诸侯无法联合为一,这是很明显的情形了。现在,楚和秦结为兄弟之国,而且韩、魏都已向秦称臣,作为东面的蕃属国,齐国更献上盛产鱼盐的地方,这等于是截断了赵国的右臂,断去右臂而和人争斗,失去他的同党而孤立,想要不发生危险,又怎么可能呢?

  "现在,假如秦国派出三支军队,其中一军堵住午道,再通知齐国,命它派出军队渡过清河,驻扎到邯郸的东面。另一军进驻成皋,再驱使韩、魏的军队进驻河外。另一军进驻渑池,联合四国的兵力为一,共同攻打赵国。赵国被迫屈服后,必定将它的土地四分给这几个参战的国家。所以,我不敢隐藏这实情,先将它告诉大王您。我私下为大王着想,最好的方法是和秦王在渑池会谈,互相见个面,在口头上作个约定,请求停住军队不要进攻。我希望大王决定一个最正确的策略。"

  赵王说:"先王的时候,奉阳君专权而掌握势力,蒙蔽欺压先王,独自统治一切政事。那时,寡人还深居宫内,跟随师傅读书,不参与国家的计谋策略。等先王离开群臣而去世时,寡人年纪还小,继承君位的时间不久。后来,我心中实在暗自怀疑,以为诸侯联合为一而不臣事秦国,这并不是国家长远的利益。所以我将改变以前的心意,割让土地赎偿以往的过错,而臣事秦国。我正要整备车辆,前去请罪的时候,却适好接到使者您明智的劝告。"

  因此,赵王答允了张仪的建议。张仪便离去,又往北到燕国,劝燕昭王,说:"大王所最亲近的国家,是赵国。以前,赵襄子曾经以自己的姊姊嫁给代王为妻。后来,赵国想并吞代,而邀约代王在句注山的城塞相会。便令工人打造一个金斗,加长它的柄,使能用来击人。赵王与代王饮酒,暗中嘱咐厨子,说:’等到酒已喝得酣畅欢乐的时候,便送上热羹,然后趁机将金斗反转过来击杀他。‘

  "于是,酒正喝得酣畅欢乐时,送上热腾腾的羹汁,厨子上来帮忙装盛,借机反转金斗来击杀代王。代王惨死,脑浆溅满地上。赵襄子的姊姊听了这消息,便磨利了发簪来自杀。所以到现在还有一个山名叫摩笄山。代王的惨死,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说起来,赵王的狠毒暴戾,不认亲属,是大王所看得很清楚的事,那还能认为赵王可以亲近吗?

  "又有一次,赵国发动军队攻打燕国,两次围困燕国的都城而劫持大王,逼得大王割让十城来请罪。如今,赵王已在渑池之会上向秦朝拜,献上河间一带土地来臣事秦国。现在,假如大王不臣事秦国,秦国必将派下军队进攻云中、九原,再驱使赵国攻燕。那么,易水、长城,就不再是大王所拥有了。

  "而且,现在的赵国,好像是秦国的一个郡县,绝不敢随便发动军队去攻打别国。假如,大王能臣事秦国,秦王必定很高兴,赵国也不敢任意发动战争。那么,燕国等于西边有强秦的援助,而南边不会有齐、赵的侵犯。所以,我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它。"

  燕王说:"寡人像蛮夷处在偏僻的地方一般,虽是个大男人,裁断事情却只像个婴儿。所说的话实在不足以求得最正确的计策。如今,真谢谢您这贵客的教导。我愿意向西面臣事秦国,献上恒山末端的五个城邑。"

  燕王听从了张仪的劝导。张仪回去,将情形报告秦王。但他还没到咸阳时,秦惠王却已去世。武王继立。武王自从当太子的时候,就不喜欢张仪,等到继了王位后,群臣都毁谤张仪,说:"这个人不讲信用,反复不定地出卖了许多国家,以取得国君的善待。假如秦国一定再用他,恐怕会被天下人讥笑。"

  诸侯听说张仪和武王之间有嫌隙,都背叛连横政策而又实行合纵政策。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不停地攻击张仪,而齐国又派遣使者责备秦国用张仪。张仪恐怕被杀,因此便告诉秦武王,说:"我有个计策,希望能献给大王。"

  武王说:"怎么办?"

  张仪回答说:"为了整个秦国着想,必须使东方能发生大变,然后大王才能够多取得土地。现在,我听说齐王很怨恨我,只要是我所在的地方,齐国必会发动军队加以攻讨。所以,我乞求让我这不肖之身到魏国去,齐国必定会发动军队攻打魏国。魏、齐的军队会聚在城下交战,而彼此都无法抽身离开。大王趁这空隙去攻打韩国,进入三川。然后,将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攻打其他国家,直接进讨周都。这一来,周天子必献出祭器。大王便可挟持天下,据有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称王的最大功业啊!"

  秦王认为他说得很对,便备妥三十辆兵车,送张仪进入魏国去,齐王果然发动军队攻打魏国。梁哀王很害怕。张仪说:"大王您不要担忧,我愿意使齐国停止军队。"

  张仪便派遣他的门客冯喜到楚国去,借用楚国的使者去齐国,告诉齐王,说:"大王很怨恨张仪,您攻魏虽然是要惩罚张仪,但事实上大王却使张仪更受到秦王的信赖。"齐王说:"寡人很憎恨张仪,只要是张仪所在的地方,我必定发动军队攻讨它。为什么说是更使张仪受到信赖呢?"楚使者回答说:"这样做,的确就是更使张仪受到信赖。张仪出使时,本来曾与秦王约定说:’为大王着想,必须先使东方各国发生大变,然后大王可以多割得土地。现在齐王非常憎恨我,我所在的地方,齐王必发动军队攻讨。所以我乞求让我这不肖之身到魏国去,齐王必发动军队攻讨它。齐、魏的军队聚集在城下交战,而彼此无法脱身离去。大王趁这空隙攻打韩国,进入三川。然后,再将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攻打其他国家,直接讨周都。这一来,周天子必献出祭器。大王便可以挟持天子,据有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称王的最大功业啊!‘秦王认为他说得对,所以备妥了三十辆兵车,而将他送入魏国去。现在,张仪入魏,大王果然攻打魏国。那么,大王等于是对内使自己的国力疲困,而对外攻打与自己有邦交的国家。增加邻近的敌国,使自己国家也受制,而却让张仪更受到秦王的信任。这就是我所说使张仪更得信赖的道理。"

  齐王说:"你说得对。"

  于是,齐王便命令解除攻打魏国的战争。张仪在魏国作了一年的宰相,死在魏国。

  陈轸也是个游说之士,曾与张仪一起侍奉秦惠王。他们两人都尊贵而得到重用,因此常常争宠。张仪在秦王面前毁谤陈轸,说"陈轸持了贵重的财物,轻装出使秦、楚之间,将为国家作外交工作。如今,楚国却未曾对秦国更加亲善,反而对陈轸个人很好。可见陈轸为自己打算的多,为大王打算的少。而且陈轸想离开秦国而去楚国,大王为什么不听随他去呢?"

  秦王向陈轸说:"我听说你要离开秦国而到楚国去,有这回事吗?"

  陈轸说:"的确如此。"

  秦王说:"张仪的话果然确实。"陈轸说:"不只是张仪知道这回事,即连走在路上的行人全都知道了。以前伍子胥忠于他的国君,而天下各国都争着聘他为大臣。曾参孝顺他的父母亲,而天下人都希望以他为儿子。所以将被出卖的仆人侍妾,还没走出邻里街巷就已被买走的,都是很好的仆妾。被离弃的女人,而还能在乡邻之间嫁出去的,都是很好的女人。如今,我陈轸不忠于自己的国君,楚王又怎么会以为我能尽忠他呢?尽忠还要被遗弃,我不去楚国,要到哪儿去呢?"

  秦王认为他说得对,便对待他很好。陈轸在秦过了一年,秦惠王终于任张仪为相。而陈轸只好投奔到楚国去,但楚王并未重用他,而且派遣他出使秦国。他经过魏国时,想见一见犀首。犀首辞谢不见他。陈轸说:"我为了要事而来,您不见我,我就要走了,不能等到第二天呢!"

  犀首便接见他,陈轸说:"您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

  犀首说:"闲着无事啊!"

  陈轸说:"我愿意替您找来很多事,可以吗?"

  犀首说:"怎么办?"

  陈轸说:"田需邀约各诸侯行合纵政策,楚王怀疑他而不相信。您可以告诉魏王说:’我与燕、赵的国君有旧交情,他们常常派人来说:闲着没事,为什么不彼此见个面。希望请您去探访我们大王。‘魏王虽然允许您去,您也不需准备太多车子,只要将三十辆车子陈放在宫廷前,而明白宣布要到燕、赵去就行了。"

  作客在魏国的燕、赵人士听了这消息,急忙驱车回去报告他们的国君,而派人迎接犀首。楚王听了这消息,大为生气,说:"田需和寡人结约,但犀首却去燕、赵,这简直是欺骗我啊!"

  楚王很生气,不听信合纵的事。齐王听说犀首到北方来,便派人将政事委任他,犀首便又到齐国去。于是,三国的宰相职务,都由犀首办理。

  陈轸便到了秦国去。这时,韩、魏互相攻伐,战事经过一年,还没有解除。秦惠王想要解救他们,问左右群臣的意见,左右群臣有的说救他们比较好,有的说不救他们比较好。惠王不能为此事作下决定。正好陈轸到达秦国,秦惠王说:"你离开寡人而去楚国,还想念寡人吗?"

  陈轸回答说:"大王听过越人庄舄的故事吗?"

  秦王说:"没听过。"

  陈轸说:"越人庄舄在楚国作了执珪那种爵位的官职。不久,生了病。楚王说:’庄舄本来是越国一个低贱的平民,如今当了楚国执珪这种爵位的官职,可说很富贵了,不知还想念越国吗?‘中谢回答说:’一个人最想念故国,都在他生病的时候。假如他思念越国,那么呻吟的声音便是越国的腔调;假如他不思念越国,那么呻吟的声音便是楚国的腔调。‘楚王便派人去偷听,结果他的呻吟声还是越国的腔调。如今,我虽然是被遗弃驱逐去楚国,怎么能够不因思念秦国而发出秦声呢?"

  惠王说:"很好。现在,韩、魏互相攻伐,战事经过一年,还没解除。有人告诉寡人说解救他们比较好,有人告诉寡人说不解救他们比较好。寡人不能决定,希望你在为你自己的国君出计谋之余,也能为寡人出个主意。"

  陈轸回答说:"曾经有人将卞庄子刺虎的事说给大王您听吗?庄子要刺杀猛虎,旅舍中有一位童子阻止他,说:’那两只老虎正要吃牛,吃得痛快时必引起争夺。一发生争夺,就必定会打斗。一打斗,大的便会受伤,小的便被打死。这时,你再将那只受伤的老虎刺杀。如此一举必可得到刺杀双虎的名声。‘卞庄子认为他说得对,便站在旁边等待。不久,两只老虎果然争斗起来,大的受伤,小的死去。卞庄子又将那只受伤的虎刺杀。果然一举而得到刺杀双虎的功劳。如今,韩、魏互相攻伐,战事连续一年而不停止。这样必定弄得大国损伤,小国破败不堪。那时,大王再针对受损伤的国家加以攻讨。一举之下,必能得到灭去两个国家的成果,这就好比庄子刺虎同样的事。您看,我为大王出主意,与为我自己的国君出主意,有什么不同呢?"

  惠王说:"很好"。

  终于,秦惠王决定不解救他们。最后,果然大国受了损伤,小国破败不堪。秦再趁机发动军队加以攻讨,得到极大的胜利。这就是陈轸的计策。

  犀首,魏国的阴晋人,名叫作衍,姓公孙氏。他和张仪的交情不好,张仪为了秦国而到魏国来,魏王任用张仪当宰相。这对犀首很不利,因此,他派人告诉韩公叔说:"张仪已使秦、魏联合了。他提议说:’魏攻打韩国的南阳,秦攻打韩国的三川。‘魏王之所以重用张仪的原因,是想得到韩国的土地。而且,韩国的南阳已被占领。您为什么不稍微以一些政事委托我,以便我建立功劳,那么秦魏的交往便会停止了。这样一来,魏必定想图谋秦国,而废弃张仪,拉拢韩国,而任我为宰相。"

  公叔认为这样做很好,因此就将政事委托犀首,以便他建立功劳。犀首果然作了魏国的宰相。张仪离开魏国。后来,西戎义渠国的国君来朝拜魏王,犀首听说张仪又作了秦相,并且迫害义渠国。犀首便告诉义渠君,说:"贵国的路途遥远,今日别后,不容易再来相见。所以我想趁这机会告诉您有关秦国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山东各诸侯不联合攻打秦国,所以秦国才得焚烧侵掠您的国家。假如各诸侯一起攻打秦国,秦国为了求贵国相助,必将派遣轻装的使者携带贵重的财物,请求与您的国家亲善。"

  以后,楚、魏、齐、韩、赵五国一起攻伐秦国。陈轸告诉秦王,说:"义渠君,是蛮夷中贤能的君主,不如赠送他财物,以安抚他的心志。"

  秦王说:"很好。"

  因此,便以一千匹华美的布帛,一百个漂亮的妇女赠送义渠君。义渠君招集群臣而商议,说:"这就是以前公孙衍所告诉我的情况吗?"

  于是,便起兵袭击秦国,在李伯附近大败秦兵。

  张仪去世之后,犀首到秦国去当宰相。他曾经佩带五国的相印,成为盟约的首长。

  太史公说:"韩、赵、魏三晋有很多善于权变的人。说起来,那些提倡合纵、连横,使秦国强大的,大多是三晋的人士。论到张仪所作的事,比苏秦更不好。但世人都只厌恶苏秦,那是因为他先死,而张仪在后面振扬显露苏秦的短处,以支持他自己的说辞,而促成连横的政策。总而言之,这两个人真是使天下国家倾覆危亡的人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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