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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五十六

书名:白话史记(中) 作者:司马迁 本章字数:6981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3


史记卷五十六

  

  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尤信雄译

  陈丞相陈平,是河南阳武县户牖乡人。小时候家境贫困,却很喜欢读书,家里有田地三十亩,但和哥哥陈伯生活在一起。陈伯总是自己下田耕种,纵任陈平无牵挂地去跟随老师读书。陈平的长相很魁伟,是个美男子。有人批评陈平说:"他家里穷,不知吃什么东西而养得这样胖?"他的嫂嫂因为嫉恨陈平只管读书,不照顾家事生产,就告诉别人说:"他也是吃糠核而已。不过有这样一位只吃不做事的小叔,倒不如没有的好。"陈伯听她说了这种话,就把妻子赶走而离弃她。

  到了陈平长大,可以娶妻的时候,有钱人都不肯把女儿嫁给她,穷人陈平也耻于和她们结婚。过了一段时间,户牖乡有一个富人张负,他的孙女嫁过五次,而每次丈夫都死了,没有人再敢娶她,而陈平却想娶得她。在一次地方上有丧事时,陈平因家贫而到丧家帮忙,他的帮忙方式是最先到却最后离开。张负在丧家见到了陈平,特别用奇异的眼光看他,陈平也因此借故最后离开。张负尾随陈平到他家,原来他家是在靠城的一条穷巷里,用破席当门,可是门前有很多显贵尊长的车轨痕迹。张负回家后对他的儿子张仲说:"我想把孙女嫁给陈平。"张仲答说:"陈平家贫而不从事生计,整个县里的人都笑他这种行为,却为什么要把您的孙女嫁给他呢?"张负说:"哪里有一个像陈平这样有才貌的人而永远贫贱的呢?"终于把孙女嫁给陈平。为了陈平家贫,于是借钱给他来送聘,也给他购办酒肉的费用来娶妻子。张负训诫他的孙女儿说:"你不要因为他家里穷,而待人不恭谨。侍奉长兄陈伯要像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嫂嫂要像侍奉母亲一样。"陈平既然娶了张家的孙女,资用更加的富饶,交游的范围也日广。

  在户牖乡里中的社庙,陈平当了社宰,每次分配肉食非常恰当公平。地方上的父老都说:"好极了!陈孺子当社宰真不错。"陈平感慨说:"唉!、假使我陈平能有机会来治理天下,也能像宰割分配这些肉食一样的恰当称职!"

  后来陈涉起义而称王于河南陈州,命周市攻取了魏地,并立魏咎当魏王,而在河南的临济和秦军会战。这时陈平早已辞别他的兄长陈伯,跟随一些年轻人前往临济投效魏王咎,魏王任命他当太仆的官。他以天下大计劝说魏王,魏王没有接受,而且有人向魏王进谗言,于是陈平偷偷地离开了魏王。

  过了一段时间,项羽攻城掠地到了河上郡,陈平前往归服他,并且追随项羽入关灭秦,而获赏赐卿爵。后来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而定都于彭城,汉王则从汉中回师平定关中,然后再向东方进军。这时殷王司马卯反叛楚国,于是项羽封陈平为信武君,率领魏王咎在楚地的幕客前往讨伐,打败降服了殷王而陈平分肉,明陈洪绶绘。

  凯旋回来。项王派项悍拜授陈平都尉的官,并且赏赐黄金二十镒。过了不久,汉王刘邦攻下了殷地,楚王项羽为之大怒,将诛罚前次平定殷地的将吏。陈平惧怕被诛罚,于是将项羽所赐的黄金和官印封好,派人送还给项羽,而自己则仗持一把剑走小路逃亡。渡过黄河时,船夫看他是一个独行的魁伟男子,怀疑他是一个逃亡的将军,在腰带中一定藏有金玉宝物,眼睛总是瞪着他,想谋杀陈平。陈平为此而惊恐,于是脱下衣服裸体帮船夫撑船,船夫知道他身上并无宝物,才没有杀害他。

  陈平终于逃至河南修武归顺汉王,并借着魏无知的关系而请求进见汉王,汉王于是召见他。这时万石君石奋当汉王宫中"涓人"的官,接受了陈平的进谒,让陈平进入见汉王。陈平等七人一起进见了汉王,汉王赏赐了他们酒食。汉王说:"吃过后,就到宾馆去休息吧!"陈平说:"我是专为一件事而来的,要说的话很紧急,不能超过今天。"于是汉王跟他交谈而且感到很愉快,问他说:"你在楚国当何官?"陈平答说:"当都尉的官。"当天汉王就拜陈平为都尉,又命他当陪乘官,并使他监护军队。但诸将为之哗然,都说:"大王刚刚得到楚国逃亡的一个军士,不了解他才能的高下,就命他为陪乘官而同坐车中,反而让他来监护军中那些资历深的将军。"汉王听他们这么说,却更加的宠幸陈平。于是和陈平一起向东攻伐项王。到了彭城,被楚军所击败。于是引兵回师,收编散兵来到河南的荥阳,任命陈平为亚将,隶属于韩王信,驻军于河南广武。

  这时绛侯周勃和灌婴等都向汉王谗害陈平,他们说:"陈平虽是一位魁伟的美男子,但却像帽上的玉石,只是装饰品罢了,其实内在不一定有真正的才能。我们听说陈平在家时,偷了他的嫂子,后来投奔魏国不见容,而逃亡归属楚国,后来不合意,又从楚国逃亡来归顺汉王。现在大大尊崇他,给他高官,又使他监护军队。听说陈平接受诸将的黄金,送黄金多的人就得到好的职位,送黄金少的人就得到坏的职位。这样看来,陈平实在是一位反复无常的乱臣,请求大王详察。"汉王听了也怀疑陈平,于是召见魏无知责问他。魏无知说:"我所介绍的是他的才能,而陛下您所问的却是他的品行。假使一个人具有尾生和孝己那样的孝行,但对作战胜负的谋略毫无功益,那么陛下何必任用他呢?现在楚汉相抗争,我推荐有奇谋的谋士,只看他所提出的谋略是否足以帮助国家大计而已,至于偷嫂子接受黄金的事,又如何值得去怀疑他呢?"汉王又召见陈平责问他说:"你侍奉魏王不合意,于是侍奉楚王,而又离去,现在又来和我共事,这些事难道不会使要相信你的人多心吗?"陈平答说:"我侍奉魏王,魏王不能采用我的建议,所以离开他去侍奉项王。项王不信任别人,他所任用宠爱的,不是他们项家的人,就是他妻子的兄弟,虽有奇谋之士也不能用,于是离开楚王。我是裸体逃亡出来的,不接受黄金,没有金钱可用。假使我的计划真有可采纳的,请求大王任用我,如果没有值得采用的,诸将送的黄金还在,我愿意封好把它送官,而请求大王准许我带着这把骨头回去。"汉王听了陈平的解释,于是向陈平谢罪,并且隆重的赏赐他,拜官为中尉,监护所有的将军。诸将于是不敢再说话了。

  后来楚军急迫攻汉,断绝汉军输送粮食的通道,在荥阳城围困汉王。过了一段时间,汉王为此而忧虑,愿意割让荥阳以西的土地求和,可是项王不接受。汉王对陈平说:"天下纷乱,何时才能平定呢?"陈平答说:"项王为人,恭敬有礼而仁爱,一些廉洁有节操而且谦恭好礼的才士,大多归顺他。至于论功赏赐爵位或封地,却看得太重,有点舍不得,天下的才士也因此而不愿归附他。现在大王傲慢而少礼节,以致廉洁有节操的才士不来归顺;不过大王能慷慨的把爵位封邑赏赐人,使得一些贪利无耻、品行不正、没有气节的人也多归顺汉王。假使能各自除去其缺点,承受两者的优点,就可以指挥平定天下了。然而大王恣意侮辱人,也不能得到廉洁有节操的才士。不过楚国也有可以扰乱它的地方,项王正直的臣子像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这种人,不过数人而已。大王假如能拿出数万斤黄金,进行反间之计,来离间他们君臣,使他们彼此起疑心,项王为人善猜忌而且相信谗言,这样一定造成他们内部自相残杀。然后汉军借机起兵进攻,如此必定能够消灭楚国。"汉王认为陈平讲得有道理,于是拿出黄金四万斤给陈平,随便他去运用处理,不过问黄金进出的情形。

  陈平用大量的黄金,在楚军积极的进行反间之计,散布流言说钟离昧等诸将为项王带兵,功劳很多,可是终不能分封土地为王,所以想要和汉军结为一体,来消灭项家,分割其地而称王。项羽果然猜疑不信任钟离昧诸人。项王既然猜疑他们,便派遣使者到汉军以探虚实。汉王准备了太牢的馔具,听说楚使到便命运进来,等到见了楚国的使者,却佯装很惊奇的说:"我还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原来是项王的使者。"于是命人把太牢的馔具拿开,另以粗劣的馔具给楚王的使者进用。楚王的使者回去,把整个情形向项王报告,项王果然非常猜疑亚父。亚父想加紧攻下荥阳城,项王不相信,不肯听从。亚父听说项王怀疑他,于是生气的对项王说:"天下的事大致上已经定了,君王好自为之吧!希望准许我带着这把骨头回去。"亚父离开项王回去,还未走到彭城时,背部的疮毒发作而死。陈平于是在夜晚,从荥阳城东门放出二千个女人,楚军以为汉军出战而攻击之,陈平却和汉王从西城连夜离开。终于进入关中,收编散兵后再向东进军。

  到了明年,淮阴侯韩信攻破齐地,自己立为齐王,并派使者报告汉王。汉王大怒而责骂韩信,陈平蹑汉王的脚,汉王也领悟,于是隆重的对待齐王的使者。终于派张良立韩信为齐王,并以户牖乡封陈平。后来用他的奇计,终于消灭楚国。他也曾经以护军中尉的官职随从汉王平定燕王臧荼之乱。

  汉高帝六年,有人上书告楚王韩信要造反。高帝问诸将的意见,诸将都说:"赶紧发兵活埋这个差劲的小子吧!"高帝听了默然不说话,就问陈平,陈平一再的谦辞说:"诸将怎么说呢?"高帝把详情都告诉他。陈平说:"那人上书告韩信造反,有没有人知道这事?"高帝说:"没有。

"陈平又问:"韩信自己知道吗?"高帝说:"不知道。"陈平又说:"高帝的精兵和楚国比起来如何?"高帝说:"不能超过。"陈平又说:"陛下的将领带兵作战有能超过韩信的吗?"高帝说:"不及他。"陈平又说:"现在陛下的兵士不如楚国精锐,而且将领用兵不及韩信,如果发兵攻伐他,这是逼他作战,我私下为陛下而感到危险不安。"高帝说:"那这事怎么办?"陈平说:"古时天子有巡行天下,会合诸侯的事。南方有云梦泽,陛下只装作出游云梦泽,而在陈州会合诸侯。陈州在楚地的西界,韩信听到天子因为愉快而出游,其趋向一定无事而出郊欢迎,并进谒陛下。当他进谒时,陛下即可借机拘捕他,这只是一个力士的事情罢了。"高帝认为有道理,于是派遣使者通告诸侯在陈州会合,宣称"我(指高帝)将南游云梦泽"。高帝于是随后出发。还未到陈州时,楚王韩信果然郊迎于道中。高帝事先安排了武士,看见韩信来,马上把他拘捕捆绑,载在后面的车中。韩信大叫说:"天下已经平定,我就应该烹诛吗?"高帝回过头去对韩信说:"你不要作声,你想造反很明显了!"武士又把韩信的两手反缚。终于在楚地会合诸侯,也平定了楚地。高帝回到洛阳时,赦免韩信的罪,改封为淮阴侯,而和功臣分剖符节,确定各人的封赏。

  此时,高帝也和陈平分剖符节封为户牖侯。世代承袭不断绝。陈平谦辞说:"这不是我的功劳。"高帝说"我用您的谋略计策,能够战胜克制敌人,这不是您的功劳是谁的?"陈平说:"不是魏无知的引见,我哪里能为陛下所用呢?"高帝说:"像您这个人,可说是不忘本的了。"于是再封赏魏无知。到了明年,以护军中尉的官职,随从高帝攻伐在山西代郡的反叛者韩王信。最后到了平城,为匈奴所围困,经过七天,没有食物可吃。高帝用了陈平的奇计,遣使见匈奴单于的皇后,才解除了围困。高帝既已脱离围困,陈平的奇计则秘而不宣,世人无法知晓。

  后来高帝南过河北曲逆,登城看到城中房屋建筑高大,赞叹说:"好壮丽的县城呵!我走遍天下,只看到洛阳和这个地方而已!"高帝回头问御史:"曲逆的户口有多少?"御史答说:"原来在秦时有三万多户,在秦汉间发生了多次兵乱,很多人逃亡离开了,现在存有五千户。"高帝于是诏命御史改以曲逆封陈平,享用封邑的全部赋税,而除去以前所享用户牖乡的赋税。

  后来曾以护军中尉的职位随从高帝攻伐陈豨及黥布,前后共提出六次奇计,每次都增加封邑,共增封六次。有的奇计非常秘密,世人无法得知。

  当高帝击败黥布的叛军回来时,创伤发作,缓慢地走到长安。这时燕王卢绾叛变,高帝派樊哙以相国职位率军去讨伐。出发后,有人向高帝说樊哙的坏话。高帝发怒说:"樊哙看我生病,就希望我死!"于是用陈平的计谋召见绛侯周勃,在床下接受诏命,诏命说:"陈平急速以驿传马车,载周勃代替樊将兵,陈平到军中立即斩下樊哙的头!"陈平和周勃受命后,驿传的马车还未到樊哙军中时,二人在路上谋虑说:"樊哙是高帝的老朋友,功劳也多,而且也是吕后妹妹吕媭的丈夫,和皇上有亲戚关系而且尊贵。高帝因一时愤怒,要杀他,但恐怕以后会后悔。宁可把他囚禁送给皇上,让皇上自己去杀他。"来到军中时,建造高坛,以符节召见樊哙。樊哙接受诏命,就两手反缚载于囚车中,用传车送到长安,而使绛侯代他将兵,率领军队平定燕王叛乱的县邑。

  陈平在路上听到高帝崩逝,恐惧吕太后,又怕吕媭憎怒进谗,于是坐驿传马车提早回去。路上遇到使者命令陈平与灌婴屯驻于荥阳。陈平接受诏命,但立即又快驰至宫中,哭丧非常的哀痛,并借此在高帝丧前向太后上奏前事。吕太后悲伤地说:"您很辛苦,回去休息吧!"陈平畏惧谗言近身,因此坚持请求宿卫于宫中。太后于是命他当郎中令,诏命说:"辅相教导孝惠帝。"以后吕媭的谗言才不能实现。樊哙送到,即赦免他的罪,并恢复他的爵位和封地。

  汉孝惠帝六年,相国曹参逝世,任命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王陵,沛县人,原是县里的豪侠,在高祖还卑微未发迹时,以兄长的礼节敬事王陵。

  王陵缺少文才,为人纵任意气,说话喜欢直言。到了高祖在沛县起义,攻人咸阳,王陵也自己聚合群众数千人,停留在河南的南阳,不愿追随沛公。等到汉王回师进攻项羽时,王陵才率军归属于汉。项羽虏取王陵的母亲留置于军中,王陵的使者来到,立即使王陵的母亲东向而坐,想用以招降王陵。王陵的母亲既有机会一个人送使者,就哭泣告诉使者:"请为我这个老妇人告诉王陵,要敬谨的侍奉汉王,汉王是一位贵显的尊者,不要因为我被虏取在此的原故,而抱着二心。我就用死来送使者。"终于用剑自刎而死。项王发怒,烹王陵的母亲。王陵也终于追随汉王平定天下。因为王陵和雍齿友善,而雍齿却是高帝的仇人,而且王陵本来也无意跟随高帝,因为这些原因很迟才封为安国侯。

  安国侯当了右丞相后,过了二年,汉孝惠帝崩逝。高后想立吕家的人为王,问王陵的意见,王陵说:"不可以。"问陈平,陈平说:"可以。"吕太后因此生气,于是表面上假装升迁王陵为汉少帝太傅,实际上不重用他。王陵为此发怒,借病辞谢免官,竟闭门不上朝见天子,过了七年才死。

  王陵免去丞相职位后,吕太后就升迁陈平为右丞相,命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租不立治事之处,常供事于宫中。审食其也是沛县人。当汉王在彭城战败而向西转进时,楚王派人到沛县虏取太上皇和吕后为人质,审食其以舍人的身份侍候吕后。其后跟随高帝击败项羽而封侯,得幸于吕太后。等到当了左丞相,住在宫中,百官皆经由他来决定大事。

  吕媭总是因为以前陈平替高帝出计谋拘押樊哙,而多次向吕后进谗说:"陈平当右丞相不办事,而天天饮醇酒,玩女人。"陈平知道后,每天更加的纵情于酒色之中。吕太后知道了,私自很高兴。曾当着吕媭的面问陈平说:"俗语说:‘小孩和女人的话不能听’,不过要看看您对我如何罢了,但您也不用畏惧吕媭的进谗。"

  对于吕太后立吕家的人为王的事,陈平假装听从他。等到吕太后崩逝,陈平和太尉周勃联合计谋,终于诛杀诸吕,而立孝文皇帝,这些本来都是陈平提出来的计谋。事后审食其免除左丞相的职位。

  汉孝文帝即位,认为太尉周勃亲自率兵诛杀吕氏,功劳多。陈平想要让给周勃尊位,于是托病引退。汉文帝初即位,对陈平称病感到奇怪,就问他原因。陈平说:"在高祖时,周勃的功劳不如我,到了诛杀诸吕,我的功劳也不如周勃,愿把右丞相让给周勃。"于是孝文帝就命绛侯周勃为右丞相,权位之尊列于第一;陈平则迁调为左丞相,权位列于第二。并赐陈平黄金千斤,加封食邑三千户。

  过不多久,孝文帝已经更加了解熟习国家的事务。朝会时间右丞相周勃说:"天下一年判决的讼案有多少件?"周勃谢罪说:"不知。"又问:"天下一年金钱和谷物的收支各有多小?"周勃又谢罪说不知道,紧张得汗流浃背,惭愧不知所答。于是皇上也问左丞相陈平,陈平答说:"这些事都有主管的官吏。"皇上问:"主管的官吏是谁?"陈平说:"陛下如问决狱的事,就责问廷尉;如问钱谷的事,就责问治粟内史。"皇上又问:"假如各事各有主管的官吏,那您所主管的是何事?"陈平谢罪说:"主管官吏!陛下不知我资质驽钝低下,使能任职为宰相。宰相对上辅佐天子,顺理阴阳四时,对下妥善的化育万物,对外则镇服安抚天下的夷狄和诸侯,对内则使百姓归附,使卿士大夫各能胜任其职责。"孝文帝听了才赞好。右丞相周勃感到很惭愧,散朝后责问陈平说"您为何不早教我回答?"陈平笑说:"您当这个职位,不知您的职责吗?况且皇上如果问长安中盗贼的数目,您也想勉强回答吗?"于是周勃知道自己的才能差陈平太远了。过不多久,周勃托病请求免去丞相的职位,陈平就专任唯一的丞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去世,赐谥号为献侯。陈平的儿子共侯陈买承袭侯爵。过了二年共侯去世,他的儿子简侯陈恢承袭侯爵。过了二十三年简侯去世,他的儿子陈何承袭侯爵。过了二十三年陈何因夺取他人的妻子,坐法被处斩,侯国废除。

  当初,陈平曾说:"我多用阴谋,为道家所禁忌。在我活的时候即使被废,也就算了。如果我的后代终至不能再被起用,也是因为我多用阴谋而造成的后果。"不过后来他的曾孙陈掌,因为借着卫家是皇上亲近显贵的外戚,希望能再封爵陈家,可是终于没有成功。

  太史公说:"陈丞相年少时,原来喜好黄老道家的学说。当他任里中社宰,在俎上割肉的时候,他的意量怀抱就已经很大了。后来在楚魏之间外于危疑扰攘之中,但终于归服汉高帝。常提出奇特的计谋,解救纷乱的难题,也拯救国家的忧患。到了吕太后时,国事多故,然而陈平竟能够使自己脱身于其中。并能安定宗庙,以荣名终其一身,被称为贤相,岂不是一个能善始善终的人,假使不是善用智谋谁能做到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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