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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五十三

书名:白话史记(中) 作者:司马迁 本章字数:471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3


史记卷五十三

  

  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赖桥本译

  相国萧何是沛县丰邑的人。因为他通晓法令,处理一切事务都能得心应手,所以曾经担任沛县的官吏。

  汉高祖还是平民的时候,萧何屡次应用官吏的事务来袒护汉高祖。汉高祖担任亭长的时候,萧何经常帮助他,给他种种方便。后来汉高祖当了沛县的官吏,有一次要到咸阳办事,同僚官吏都资送自己的俸钱三百,而萧何与众不同,送了五百。

  秦朝有一位御史,奉命监督郡政,经常跟萧何一起办事,每办一件事,萧何都很称职,表现了他治事的方略,因此就迁升萧何为泗水郡的官吏,主管文书方面的工作,在所有官吏之中他的考绩得到第一。秦朝的御史想要回朝向皇帝推荐,征召萧何到朝廷加以重用,萧何心里不愿意去,坚持请求御史,才可以不去。

  后来汉高祖起兵于沛,自称沛公,萧何担任县丞,经常监督一切事务。等到沛公的军队攻占了秦朝的都城咸阳,所有将领都争先恐后地跑到秦朝收藏金帛财物的官府去,把那些金帛财物都瓜分了。只有萧何不被钱财诱惑,首先收集秦朝丞相与御史所保管的法律、命令、图画、书籍等等资料,收藏起来。沛公做了汉王的时候,请萧何担任丞相。这个时候,项王跟一些诸侯屠杀烧毁了咸阳城,然后纷纷离去。汉王之所以完全知道天下各地的要塞、户口的多少、形势强弱的地方、人民痛苦的事情,就是因为萧何全部获得了秦朝的地图、书籍等资料的缘故。萧何曾经向汉王推荐重用韩信,汉王就请韩信担任大将军的职位。这些话都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

  正当汉王带领军队向东平定三秦的时候,萧何担任着丞相的工作,留守汉中,收服巴、蜀这些地方的民心,应用镇定、安抚、晓谕、布告等种种方法,使这些地方的人民供给军队的粮食。汉王二年的时候,汉王联合各地诸侯攻击楚国,萧何留守关中,一方面服侍太子,一方面治理栎阳。并且制定法令约束,建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每一件事情都先奏明汉王,汉王许可了,然后才去做;有些紧急的事情来不及奏明汉王,往往先依照事势的方便去做,等汉王回来的时候才报告给他知道。至于关中方面的事情—萧何按照户口的多少,向人民征缴粮饷,由水运辗转供给军队食用,汉王的军队屡次有整批的逃兵离去,萧何经常发动关中的士卒,往往能够补足汉军的缺额。汉王因为这个原因,专门委托萧何办理关中的一切事务。

  汉王三年的时候,汉王的军队正与项羽的军队在京、索两地之间互相抗拒,汉王屡次派遣专使来慰劳丞相的辛苦。有一位鲍先生告诉萧丞相说:"我们汉王整天曝露着衣袖、东盖,辛苦作战,而还屡次派人来慰劳你,这是因为对你有疑心了。替你着想,不如把你能够作战的子孙兄弟都派到汉王军中去作战,这样,汉王一定会更相信你的。"于是萧何听从了鲍先生的计策,把能执兵作战的子孙兄弟都送去当兵,汉王果然大大地高兴了。

  汉王五年的时候,已经诛杀了项羽,平定了天下,于是讨论功劳,进行封赏。众多的大臣互相争功,经过了一年多的讨论还没有一个决定。高祖认为萧何的功劳最大,封他为酂侯,所封赏的食邑最多(食邑就是享受封邑的租税)。功臣们都说:"我们身上穿着坚固的盔甲,手中拿着锐利的兵器,作战多的人参加了一百多次战役,作战少的人也有数十回合的战役,攻取城池,占领土地,有的功劳大,有的功劳小,各有一定的等级。现在萧何没有汗马的功劳,仅仅靠着舞文弄墨,议论政事,不曾实地参加作战,分封功劳的时候反而在我们的上面,萧何,选自《中国历代帝王名臣像真迹》。

  这是什么道理呢?"汉高帝说"各位都知道打猎的事情罢!"功臣们说"知道。"汉高帝说"各位知道猎狗吗?"功臣们说:"知道。"汉高帝说:"打猎的时候,追赶捕杀野兽兔子的是狗,然而发现踪迹并且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的是人。现在诸位功臣只能获得走兽罢了,就像打猎的时候猎狗所获的功劳一样。至于萧何这样的人,他能够发现踪迹并且指出野兽所在的地方,他的功劳就像打猎的时候人所建立的功劳一样。况且各位仅仅以本身跟随我作战,最多也不过两三人。但是萧何全宗族几十人都跟随我作战,他的功劳是不能忘记的。"这个时候,群臣没有人敢再说话了。

  所有的侯爵都已经接受了国家的封赏,等到要排列功臣名次的时候,大家都说:"平阳侯曹参英勇作战,身上遭受七十几次的创伤,攻取城池,占领土地,功劳最多,应该列为第一。"汉高帝已经屈服了众功臣的意思,多封萧何土地,至于排列功臣名次的时候,没有理由再为难众功臣的意思,但是心里实在希望把萧何排在第一。这时关内侯鄂千秋向汉高帝建议说:"群臣的议论都是错误的。曹参虽然有野外作战、占领土地的功劳,那只是一时的事情。而皇上与楚国互相对抗五年之久,经常损失军队,逃亡的人也很多,因此皇上有好几次从非常危险的境地逃出来。但是萧何常常从关中地方派遣军队到皇上所在的地方来补充皇上的军备,并没有皇上的诏命要他召集军队,然而数万名的军队屡次在皇上最困乏的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会合起来、装备起来。而且汉军跟楚军在荥阳互相攻守的几年时间,汉军没有一点粮饷,萧何在关中征收民粮,利用水路辗转供给汉军的粮食,永不缺乏。陛下虽然曾经屡次丢弃山东,但萧何经常保全关中的地方等待陛下归来,这些都是万世不朽的大功劳。现在虽然没有曹参等一百多人,对整个汉朝又有什么缺少?就是得到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保全汉朝的天下。为什么要以一时的功劳加在万世刘邦分封开国功臣,明代刘俊绘。

  不可磨灭的功劳之上呢?萧何应该居功臣的第一位,曹参应该占第二位。"汉高祖说:"很好。"于是乃命令萧何为功臣第一,并且赐萧何带剑穿履上殿,进入朝廷的时候不必奔趋。

  汉高祖说:"我听说进用贤能的人应该接受最重的奖赏。萧何的功劳虽然很高,得到了鄂千秋的推荐更加显明。"所以鄂千秋因袭本来所封关内侯的食邑,再加封为安平侯。就在那一天,汉高祖全部封赏萧何的父子兄弟十几人,

都有封邑。另外又加封萧何二千户食邑,因为汉高帝以前出使咸阳时,萧何送给汉高帝的俸钱比一般人多出两百的缘故。

  汉高帝十一年的时候,陈稀反叛朝廷,汉高祖亲自率领军队到邯郸作战。战事还没有平定,淮阴侯韩信又企图在关中反叛朝廷,吕后采用萧何的计策诛杀淮阴侯。这些话记载在淮阴侯列传中。汉高帝听到淮阴侯被杀的消息以后,派遣使者拜丞相萧何为相国,加封封地五千户,供他使用的士兵五百人,有一名都卫负责保卫相国的安全。这时候众人都向萧何道贺,唯独邵平哀吊他。邵平就是以前秦朝的东陵侯。秦朝灭亡以后,成为平民,家中贫穷,于是在长安城东种植瓜果,维持生活,因为他种的瓜果很甜美,所以世上的人都说这是东陵瓜,东陵瓜这个美名是因为邵平做过东陵侯才取的。邵平告诉萧相国说:"灾祸从现在开始了。我们的皇上带着军队,暴露在外,辛苦作战,你却安守在城中,不会参加作战,没有矢石的危险,而我们的皇上所以增加你的封地,派一都卫保护你,乃是因为淮阴侯刚刚在关中反叛朝廷,皇上有一点怀疑你的心迹。至于设一都卫保护你,并不是宠爱你,而是万一发生变故的时候,可以看守着你,监护着你。希望你辞让封地,不要接受,并且以全部的家财帮助汉朝的军队,能够这样的话,皇上必然大大地高兴。"萧相国听从了邵平的计策,汉高帝果然大为喜悦。

  汉高帝十二年的秋天,黥布反叛朝廷,皇上亲自将兵攻击他,好几次派人打听萧相国的所作所为。萧相国因为皇上亲自出征,没有时间治理人民,所以循循善诱,辅导勉励百姓努力耕作,完全把所有的粮食运去帮助军队,一如以前陈豨造反的时候一样。有一个说客告诉萧相国说:"这样下去,你遭遇灭族的时间不久了。现在你高居相国的地位,功劳全国第一,你想想看,你的地位、功劳还可以再增加吗?但是自从你初到开中以来,得到老百姓诚心拥护有十几年的时间了,老百姓都归顺于你,现在你还要努力不倦地去得到人民的拥护。我们的皇上所以屡次派人打听你的作为,是因为恐你得尽了关中的民心,人民归向于你,而不归向于皇上。现在你何不多买一些田地,运用你的权势,以最低贱的价格向百姓赊欠,来污浊自己,如此的话,我们的皇上心里就安定,对你再没有戒心了。"于是萧相国听从了他的计策,皇上因此大为喜悦。

  汉高祖消灭了黥布,班师回朝的时候,老百姓排列成行拦住道路,上书给汉高帝,说萧相国用低贱的价钱强迫购买老百姓的田地住宅数千万之多。皇上回到了朝廷,萧相国来拜见。皇上笑着说"堂堂一国的相国,竟然夺取人民的田地住宅,使自己得到利益!"把人民控告相国的书信都交给萧相国。并且说:"你自己向老百姓谢罪罢。"萧相国利用这个机会替人民请求说:"长安的土地非常狭窄,上林苑中有许多空地,虚弃而没有利用,希望能够使老百姓进入上林苑耕种,让老百姓收割粟子,草橐仍然留在苑中给禽兽吃。"皇上听了大为震怒,说"相国,你接受了商人许多财物,于是替他们请求开放我的上林苑。"因此把萧何交给廷尉加上桎梏拘囚起来。过了几天,王卫尉侍从汉高帝,向前问汉高帝说"萧相国犯了什么重大的罪过,陛下怎么突然把他关起来呢?"汉高帝说:"我听说李斯担任秦始皇丞相的时候,有好的事情都归功于君主,有坏的事情都归他自己。现在我们的相国接受了商人很多金钱,而替人民请求开放我的上林苑,用这样来讨好老百姓,所以我把他拘囚起来,治他的罪状。"王卫尉说:"凡是职务份内的事,如果对人民有方便的地方就请求皇上实行,这真是身为一国的宰相所应该做的事,陛下为什么怀疑相国受了商人的金钱呢?而且陛下以前曾经跟楚国对抗数年,后来陈稀、黥布又相继造反,陛下曾经亲自率领军队,前往征讨;这些时候,萧相国镇守关中,只要把脚足稍微摇动一下,关中以西的地方就不是陛下所能保有的了。萧相国不在这些时候谋求自己的福利,现在竟然贪图商人所送的金钱吗?而且秦朝的帝王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过错才亡了天下,李斯替他的君主分担过错,又有什么值得效法的呢?陛下怎么怀疑宰相的为人那么浅鄙啊!"汉高帝听了之后,内心十分不高兴。但是王卫尉所说的话都很正确,不能不听从,因此当天派人拿着皇帝的符节把萧相国释放了。萧相国这时候年纪已经衰老了,平常他又十分恭敬谨慎,所以入朝的时候光着脚步行向皇帝谢罪。汉高帝说:"萧相国请不要这样,相国替人民请求开放上林苑,我不答应,我只不过像桀、纣那样昏庸的君主,而相国却是一位贤能的宰相。所以我拘囚了相国,是希望老百姓知道我的过错罢了。"

  萧何平时最不服曹参的能力,等到萧何病重的时候,汉孝惠皇帝亲自来看萧何的病情,顺便问他说:"如果你百年以后,哪一个人可以代替你的职位。"萧何回答说:"知道臣子能力的没有比君主更清楚的了。"孝惠皇帝说:"曹参这个人怎么样?"萧何叩头下拜说:"皇帝已经选到最适当的人选,我死后没有怨恨的事了。"

  萧何每次购置田地或住宅的时候,必定选择僻静的地方,家里从来不建高大的围墙。他说:"后世子孙如果贤慧,可以学习我节俭的德行;万一不贤慧,也不会被有权势的人夺去。"孝惠皇帝二年,萧相国去逝了,皇帝给他取了谥号,做文终侯。

  萧何后代的子孙因为犯了罪过而失去侯爵的共有四次。每当爵位断绝的时候,汉朝的天子往往再去寻找萧何的后代,继续封为酂侯。所有汉朝的功臣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太史公说:"相国萧何,在秦朝的时候,担任一个使用刀笔的文职小官吏,平平凡凡,与众人相同,并没有什么奇异的能力。等到汉朝兴盛起来,萧何依靠着汉皇像日月一样的光明照耀之下,他谨慎地把守汉朝的城门钥匙。由于一般老百姓都痛恨秦朝的律法,所以萧何顺应民心的趋向,而更改了国家的法律。等到淮阴侯、黥布等已经被谋杀灭亡以后,而萧何的功勋在所有的功臣中最显明,地位超过群臣以上,名声流传于后世,永垂不朽,与周朝的闳夭、散宜生等大功臣可以前后媲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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