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二十六

　　历书第四

　　罗宗涛李时铭译

　　从前，在远古的时候，历法的正月建置在孟春。孟春时，冰溶解了，蛰居的虫子开始活动，各种植物茁长起来，子规鸟就先叫了。万物的生长是一岁一个循环：从春天开始，然后顺着四季生长，而尽于冬春之交。这时，鸡叫了三次，天就亮了——称为"明"，于是又开始了下一次的循环。正月建于孟春，也就是寅月，循着十二个月的节气，终于丑月，一岁之中，日月各依轨道完满运行，所以称为"明"。"明"相当于"孟"，就是长的意思；"幽"相当于"幼"，就是小的意思。幽明各为雌雄，代表了月与日，日月交替出现，各循其道运行，这是"建正"的依据。太阳每天隐没在西方，出现于东方；月亮的出现一天比一天略迟，满月以后，月影一天天地减小，出现的位置也一天天地东移，月底终于隐没在东方，月初开始生光的时候，则出现在西边。如果为政不遵循天时，又不顺从人心，那么任何措施都容易败坏而难以成功。王天下的人，更换天子的姓，秉受天的委命，一定要慎重于初始，改订正月一日的所在，更换朝服的颜色，推算历法的起点，以顺从、迎合天意。

　　太史公论道：神农以前已经太久了，较信而可征的是从黄帝开始，考察星象，订定历法，建立五行生克的理论，发明阴阳消长的道理，整齐每月每年的余分置闰。在那时有专门负责天、地、神、祇、物类的官，称为"五官"，诸官掌理事务，各有依循的法则，使五者不相淆乱；人民因此能够诚信侍奉神明，神明因此能有显明的恩赐，人和神所致力的事务不同，人对神虔敬而不亵渎，那么神就会赐给他嘉谷，人以牲醴献享给神，那么灾祸就不会降临，而所求的也不至于匮乏。到了少暤氏衰微的时候，九黎作乱，破坏了原有的法则，扰乱了人神的关系，以至于二者无法区分，因此各种灾祸就接踵而来了，而人也无法享尽天年，难得善终。颛顼继少暤氏而有天下，于是就命令南正重主管有关天的事务，负责祀神，命令火正黎主管有关地的事务，负责理民，使之回复旧有的规矩，不至于互相侵扰淆乱。

　　后来三苗又跟着九黎的样子扰乱，于是主管天地的官也都废了他们的职事，因此推历不能计算年月的余分，以致失闰，斗建与月名乖错，历法上的正月就无法固定在应有的天文月上（如"子正"正月应在天文月的子月，"丑正"应在丑月），摄提星本来可以用来指示季节的，但这时由于推历失误，却配合不上，整个历法都错乱了。到了尧时，又进用重、黎后人中没有忘却祖先旧业的，让他们掌理此事，于是设立羲氏、和氏的官，推明时令、匡正历度，因此阴阳谐和，风雨调节，育养万物的生气降临，人民没有天灾疫疠。尧年老时将帝位禅让给舜，在祖庙告诫他说："日月星辰的运行，影响民生至巨，这责任在你身上啊。"舜禅让给禹的时候也这么告诫他。从这点看起来，历法是王天下者所重视的。

　　夏朝以寅月（夏历正月）为正月，殷以丑月（夏历十二月）为正月，周以子月（夏历十一月）为正月。三代的正月就像循环似的，首尾互相衔接着。天下太平，则观察天象的运行，推算节令的所在，不会错乱；如果天下不安靖，诸侯各自为政，那么王室所颁订的年历起点——正月初一，就无法通行于诸侯间。

　　从幽王、厉王以后，周王室衰微，原本辅佐的卿大夫执掌国政，史官不能精确地记载四时月日，人君也废了每月告朔于庙的礼，因此懂得历算的畴人和他们的子弟就四处流散，有的在中国，有的在夷狄，这么一来他们察知吉凶之兆的方法就废坠而无法得到统绪。周襄王二十六年（鲁文公元年）鲁史误将闰月置于三月，而《左传》以为非礼，因为先代帝王定历，一定要从"历元"（历法开始的一点，在这点以前，年月日都整齐而无余分）开始，用中气所在来定每个月的名称（这种方法称做"以中为建"，每个月通常有一个节气一个中气，如子月节气"大雪"中气"冬至"，丑月节气"小寒"中气"大寒"，用这种方法，夏历建寅，正月一定有寅月中气"雨水"，二月有卯月中气"春分"；周历建子，正月有子月中气"冬至"，二月有丑月中气"大寒"），将每月的余分归到年底，累积够了一个月，就置闰。能从"历元"开始，那么时序才不会错乱能以中气所在定月名，寒暑不致颠倒，人民才不会迷惑；能累积余分以置闰，所订的历法才不会违背实际天象。

　　后来到了战国，各国互相争战，君臣上下所关注所致力的只在于使国家富强，战败敌国，或者挽救危急，排解纷难而已，哪有余力去考虑到这件事呢！那时独有邹衍一个人，明了五行的生克，而发挥阴阳消长的道理，以此显扬于诸侯；但也因为秦灭六国，战争频繁，加以当上皇帝的时日没多久，所以没有空闲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虽然如此，到底也还推算了五德的相胜，自以为获得水德的瑞应，于是改了黄河的名字，称为"德水"，而以十月为岁首，颜色崇尚黑色。至于推算历法置闰余分等，就无法见到它的真相了。

　　汉朝初兴的时候，高祖曾说："天有五帝，而秦立了四帝祠，黑帝祠等着我来立。"高祖也是自以为得到水德的瑞应的，即使是懂得并熟习历算像张苍等人，也都以为如此。

　　但那时天下初平定，各种规章法令才刚奠定，接下来的吕后又是女主，所以都不及考虑，仍然承袭着秦的正朔（正月初一，就是一年的起点）和服色。

　　到了孝文帝时，鲁人公孙臣以五德终始说上书，称"汉朝得到土德，可以改元，并且更改正朔，换朝服的颜色。应该会有祥瑞，这祥瑞应着黄龙的出现"。这事交给丞相张苍处理，张苍也学过律历，认为不确，就不采纳公孙臣的意见。后来黄龙在成纪出现，张苍就自请罢黜，谢病称老，所想讨论汉得水德的著作也就没有完成。而那时还有新垣平以善于观望天地的气运谒见天子，颇谈论了一些改正历法服色的事，因此而受到宠幸，后来诈伪乱事，因此孝文帝就停止而不再讨论这些事了。

　　到当今天子即位，招来方士唐都，将天依二十八宿分部，而巴郡落下闳运算天体的进行，改制历法，如此而后得到日月运行交会的距度和夏正一样，因此就改元，更换官号，封泰山。于是诏告御史说："过去主管星历的官吏曾说星辰的度分尚未能测定，于是多方面征求询问，以董理它们，但还是不能符合实际天象。听说以前黄帝作历，因为合于天象，所以循环无穷：能辨明五星二十八宿，能测出它们的距离行速，审定律吕的清浊，发挥五行生克的道理，建立节气与万物的数度——但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现在典籍缺佚，乐理废弛，我觉得很难过，想是无法整理明白了。如今紬引元始，累计日数度分，全都应着胜过水德的土德。现在刚好顺应夏正（原作"夏至"，依方苞说改），以黄钟为宫声，林钟为徵声，太族为商声，南吕为羽声，姑洗为角声。从此以后，节气又正确地定下来，最高音的羽声又清了（声调高的称为"清"，反之为"浊"），各种名称都得到匡正而与实际相符。因为当甲子日刚好又逢冬至，则日月五星都会于牵牛初度，而后诸星又各以其速率分别运行，因此以这个时刻做定点，为历法的开始。去年（元封六年）十一月甲子日月朔那天，也已经逢到冬至了，就以此做新历的起点，将元封七年改为太初元年。"这次改历的起点是元封六年，岁阴名"焉逢摄提格"（甲寅，案：元封六年岁在丙子，甲寅应指岁阴所在，岁阴常在太岁前二辰，所以太岁在子而岁阴在寅），月名"毕聚"（甲子）日逢甲子，夜半月朔，冬至。

　　历术甲子篇：（案：这篇只是一个表示历法的表，非实际年历，亦非出司马迁手，故删去原有年号。）太初元年，岁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逢甲子，夜半月朔，冬至。

　　第一章：章首甲寅年，冬至点在正北——卯时。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无大余，无小余；冬至日干支无大余，无小余；焉逢摄提格岁（甲寅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五十四日，小余三百四十八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五日，小余八分；端蒙单阏岁（乙卯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四十八日，小余六百九十六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十日，小余十六分；游兆执徐岁（丙辰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十二日，小余六百零三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十五日，小余二十四分；强梧大荒落岁（丁巳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七日，小余十一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二十一日，无小余；徒维敦牂岁（戊午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一日，小余三百五十九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二十六日，小除八分；祝犁协洽岁（己未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二十五日，小余二百六十六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三十一日，小余十六分；商横涒滩岁（庚申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十九日，小余六百一十四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三十六日，小余二十四分；昭阳作鄂岁（辛酉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十四日，小余二十二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四十二日，无小余。横艾淹茂岁（壬戌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三十七日，小余八百六十九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四十七日，小余八分；尚章大渊献岁（癸亥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三十二日，小余二百七十七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五十二日，小余一十六分；焉逢困敦岁（甲子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五十六日，小余一百八十四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五十七日，小余二十四分；端蒙赤奋若岁（乙丑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五十日，小余五百三十二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三日，无小余；游兆摄提格岁（丙寅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四十四日，小余八百八十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八日，小余八分；强梧单阏岁（丁卯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八日，小余七百八十七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十三日，小余十六分；徒维执徐岁（戊辰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三日，小余一百九十五分；冬至日干支大余十八日，小余二十四分；祝犁大芒落岁（己巳年）。

　　闰年十三月朔日干支大余五十七日，小余五百四十三分；冬至日干支大余二十四日，无小余；商横敦牂岁（庚午年）。

　　平年十二月朔日干支大余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