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6
高低,分别努力去学。按照既定的等级,逐渐增进其节奏的深度和广度,让他们体察在歌咏舞蹈间外在情致的文采,让他们品味吸收乐曲中内涵道德仁厚的高超情思。又比较各种乐器和十二音律的清浊大小是否相称相合,排比五声高低洪细终始的顺序,让他们了解以五声十二律象征人事行为的道理,于是进而亲疏贵贱、长幼男女的道理,都可以清晰地表现于音乐之中。所以古语说:"由音乐的观赏,对人生可以获得深切的体认。"
土地若是经过过度的垦殖耕种,到最后什么草木也不能生长水如果遇到过分的骚扰,水中的鱼鳖都不可能长大;如果气机衰微,则所有生物也都不能繁育成长;同样的道理,如果社会已经非常的混乱,则维系行为秩序的礼一定早就被人废弃不用,而调和情性的音乐也一定是流于荒淫靡滥的了。所以这时的音乐表现,有哀伤却又不够庄严,有欢乐而不够安定,往往是轻佻放任,不守节度,流连沉湎而忽略了音乐的本旨。声调缓慢者足以包容奸伪,急促者又足以激发人们贪图欲利的心理,于是很容易感染上放荡邪僻的乐伎,汉画像石,河南新野后岗。
气质,而泯灭了原有平和的美德。所以君子人都看不起这类的音乐。
凡是奸邪的声调有感于人心,自会有违逆不顺之气与之相应;当这种违逆不顺之气已日渐形成具体而普遍的观念时,于是那种淫靡的乐曲自会兴起而流行。反过来说,如果是中正平和的声调有感于人心,而和顺之气与之相应,当和顺之气也已形成具体而普遍的观念时,于是那种和畅优美的乐曲也自会流行起来的。无论哪类声调开始发生倡导的作用,一定都会有相当的反应与之应合,或者是偏邪不正,或者是平和中正,都各有其归属的分际,而天下万物善恶真伪的道理,也因此而各依其类自相感应,自相容受。
所以君子必须追源到自然的情性以调和其心志,经由过滤之后,选择接近至善的事类,以建树自我的行为标准。凡是奸邪淫秽的声音,非礼不正的形色,绝不让它们留存于耳目之间;淫靡的音乐,没有用的礼仪,绝不让它们与内心的生活历程相接触;疏懒轻狂,邪恶偏颇的气习,绝不让它们对身体行动发生任何作用;要使耳目鼻口心智思虑,以及全身的每一部分,都经由和顺正直的方式,以行其所当行。然后以声音来表达,用琴使人美化,以干盾斧钺来舞动,用羽旄来装饰;再用箫管随之应和,以发扬人性至善的光辉,鼓动阴阳刚柔四气使之顺序调和,以显现万物至真的道理。所以歌声清明,取象于天候的晴朗,钟鼓声的宏大,取象于地质的厚实,章节的有始有终,取象于四时的周而复始,舞蹈的周旋进退,取象于风雨的回环。干钺羽旄,旌旗服饰,杂用五色,色彩的错综组织,有变化而不淆乱;舞位的转移如八方之风,随着音律变化而不失其调度;节拍的进行如昼夜的一百刻度,稳健而有常态;十二律的高低上下,就如月有大小,并不整齐,但却能相辅相成,合为整体;章节的组合,如四时的更代,并不相同,但却是有始有终,循环相生;声音有清有浊,此唱彼和,更替交换,变化有常,而变化无穷。所以当这类正宗的音乐通行于天下时,自会获有伦理清明的效果;条理清楚,自然耳聪目明,具有判别是非的能力;自会血气顺畅,不冲动不争斗;这样时间久了,自能转移风气,而天下都很安宁了。所以从前有人说:"音乐就是欢乐喜悦的意思。"君子喜欢它能满足道德修身的需求,小人喜欢它能满足感官欲望的需求。如果以道德的要求来克制感官的欲望,可以获得真实的满足而不会有败乱但如果因感官欲望的追求而忽略了做人的道德,则一定会迷失了自我,反而不能获得真正的安乐。所以君子必须要追源到自然的情性以调和其心意,推广音乐以达成其教化的目标。等到音乐推广流行之后,人们都能接受教化,倾向于正道,这时才可以由此而观察其德化的成效。
德性是人性内涵的项目,音乐是德性外观的光华;金石丝竹是用以表现音乐的各种不同的工具。诗辞的作用在说明其内在的思想和情感;歌唱的作用是吟咏其言辞,使声音美化,易于接受;舞蹈的作用则是容态活动的具体表现。诗之志、歌之声、舞之容,这三者都必须依本于内在的心性,然后以音乐的形式来表达,这样的诗歌舞才有真实可观的价值。所以能由内心深处浮出真挚的情性,其所表现的文采自然是光华显著;能有内蕴充实的思想意识,其作用于外,自然足以感鬼神、动天地了;能具有纯正的思想,深挚的情感基础,日积月累,储存于内心的全都是和顺的意念,由此意念发之于外的歌辞声音动作,也一定都是精美至善的表现,所以惟有音乐是绝不可以虚伪做作的。
音乐是内心意念活动的反映,声音则是音乐的具体形象,而文采节奏则是声音的美饰。有德的君子当内心有所感应时,于是就以声音来表达其内心的欢悦,在音调节奏上再作适当的修饰,然后就作成了乐曲。所以在叙述武王伐纣的《大武》乐曲中,奏乐之前要先击鼓,以表示警戒群众;舞者要先往前走三步,以表示行将动作;乐曲始奏时要有两次重复的起头,以表示武王在第二次才正式伐纣的史实;乐曲结束之前,舞者要重新整齐行列,以表示克服商纣之后,整军凯旋的意思;动作虽然矫健威猛,但不失其节度,不会有人倾侧跌倒;歌者极尽其歌声的幽细,而节奏依然分明。这类的乐曲,可以使每个人都感到心意的满足,而对所表现的仁德主题不会觉得厌烦;能完全体会乐曲所有表现的内涵时,人们就不会再私囿局限于个人的情欲中了。所以本然至善的情性充分表现在乐曲中时,正常的义理也就会自然建立起来;乐曲结束后,其所表现的仁德自会普遍受人尊重,君子因此而更坚定向善之心,小人因此而决心改正过错。所以从前有人说"所有教养人民的方法中,音乐的效果是最大的了。"
有德的君子曾经说过,礼乐和我们的关系实在是太重要了,绝不可以有片刻时间的隔离。当我们尽心致意于音乐以修养心性时,则和易、正直、慈爱、诚信的心意会非常充沛地滋生于心底。这种和易、正直、慈爱、诚信的心意滋生之后,会令人感到和乐而舒畅;内心感到和乐舒畅时,自然会觉得安适而不急躁;能安适,则能长久守此而不变;能久守,则能自然合乎天性而无矫作;能合乎天性,则能心意与神理相感通,不勉而中,自然合乎轨迹。能事事合乎天性而为,不需要多作说明,而自能获得人人的尊敬和信赖;能事事与神理相通,自然合规中矩,也不需要多作神色上的表示,自能获得人人的敬畏和威服。尽心致力于音乐,其功用在于修养心性;尽心致力于礼仪,其功用在于检束自身的行为。能检束自己的行为,则日常生活一定能庄重敬慎;日常能庄敬,则待人接物之间一定自有其威仪。如果我们内心有一刹那间的不和畅、不快乐,于是那种贪邪诡诈的意念就会乘虚而入了;如果我们的外貌有一刹那间的不庄重、不敬慎,于是那种怠慢轻忽的意念就会乘虚而入了。所以音乐是使人内在情性上发生感应作用的,礼仪是使人外在行为上发生限制作用的。音乐的最高境界是情性意念的和悦,礼的最高境界是事理行为的顺畅;如果一个人真能达到内心和悦而外形顺畅,一般人们只要见到他的颜色,就不会和他争论是非望见他的容貌,人们也都不会发生怠慢轻忽的心理。那是因为纯然至善的德性光辉,发自内心而散扬于外,足以作为典范,自然人们没有不恭敬地听从于他;纯正的理性表现于外事的裁断,足以作为依准,自然人们没有不恭敬地顺服于他。所以从前有人说过"如果能真正懂得礼乐之道,善加运用,实行于天下,以后就不再有任何难以处理的事了。"
既然音乐是使人内在情性上发生感应作用的,礼是使人外在行为上发生限制作用的;而人们大多不喜欢太多的行为限制,所以礼的精神是以谦敬减退为主;人们大多喜欢情性上的感应,所以音乐的精神是以喜悦满足为主。不过礼虽然要求不得已的谦退,然而却更应该要求最低限度下的黾勉前进,而且应该以能够黾勉从礼为至善至美。音乐虽然要求充分的喜悦满足,然而却更必须要求最高极限内的自我抑制,而且应该以能够自我抑制为至善至美。如果在礼仪方面只知一味地谦退,而不能奋勉求进,结果一定会由于逐渐减少以至于完全消失。如果在音乐方面只知一味地追求喜悦满足,而不能自我抑制,结果也一定会由于不断地要求以至于过分放荡而不可收拾。所以礼有往来,有施有报;音乐有主题的重现,章节的回返;礼在施予之后而能获得回报,这才是真正快乐的满足;乐曲的流衍而有章节的回返,主题因不断重现而显明,这才是真正安宁和泰的满足。礼因为奋勉求进然后才有回报,乐由于显明主题然后才有回返,形态上好像不同,但在治心修身上来说,道理是一样的。
说到音乐,原就是喜悦欢乐的表示,这是人情自然的需求,任何人都免不了的。当我们内心感到喜悦欢乐时,一定会发之于嗟叹吟咏的声音,表现于手舞足蹈的动作,这就是人性自然流露的常态。这些声音,这些动作,人类情感习性的种种变化,可以说都包含在里面了。所以人既然不可能没有喜悦欢乐之情,有喜乐之情而又不可能没有声音动静的表现,但是这些表现如果没有正常方式的限制,那也就不能没有败坏混乱的情况了。古代先王不希望看到有这样败坏混乱的情况,所以就制订了堂正的《雅》和赞美的《颂》,以这类的歌声来作引导,使歌声足以使人感到快乐而不至于流放,使歌辞足以含蕴义理,流传久远而不息,使节奏的回环或直抒,繁复或简略,质约或丰腴等的变化,足以感应人的向善之心也就够了,不要让那些放纵的意念,邪恶的气习,能有机会和我们接触,这就是先王所以建立音乐的基本原则。所以当乐曲在宗庙里演奏,君臣上下共同听赏时,没有一个人不是心情平和而态度恭敬的;在同一家族或同一乡里之间,长幼共同听赏时,没有一个人不是心情平和而态度顺畅的;在家门以内,父子兄弟共同听赏时,没有一个人不是心情平和而态度亲爱的。所以音乐的功用,就是在于如何精密地运用这纯一的基本原则,以求达成和畅的最高理想目标。然后运用各种乐器所奏不同的声响以求其音调的美化,再加上节奏的组合以求构成完整的乐章,于是才可以发挥其效果,使父子君臣之间更加亲爱团结,使万民更能亲附。这就是先王为什么都要建立音乐的道理啊!所以经常听那些雅正或颂赞的乐声,接受熏陶之后,在意志思想方面必定会因此而宽广恢弘;如果能操持着干盾斧钺,熟悉于那些或俯或仰,或屈或伸的舞容,在容貌仪态方面也会因习惯而显得庄重严肃起来;如果能熟悉于舞步的里外界限,熟练地与节奏相配合,那么在社会上因尊卑等第而形成的行列之间,也自能端正而合乎规矩,在应对进退之间,也自能合乎分寸,完美无缺。所以音乐是天地间纯善而完美观念的表现,是中正平和思想的总要,而且也是人情所无法避免的东西。
音乐是古代先王用以宣示喜乐的工具,军旅斧钺是古代先王用以宣示威怒的象征。所以先王喜或怒的表现都能获有完美的分际。当他喜乐时,天下人都共相应和;当他威怒时,那些暴乱的人都凛然畏服。先王治民之道,礼乐的运用效果可以说是极其盛大的了。
魏文侯有一次问子夏说:"当我玄端玄冕,穿戴整齐地在宗庙里听古代的雅正之乐时,常常提醒自己,惟恐会厌倦得打瞌睡可是在听郑国或卫国的乐曲时,从来不会感到厌倦。请问古乐怎会那样地令人感到沉闷?新乐又怎会这样地令人感到兴奋呢?"
子夏回答说:"现在我们先来谈古乐:动作是同进同退,步伐一致;声调是平和正大,气象宽广;所有弦匏笙簧等管弦乐器的演奏,都必须严格遵守击鼓之声的节制,而与之配合。开始时是缓慢而优美的鼓声,结束时是急骤的金属铙器的敲击声,中间用’相‘的乐器声来调整节度杂乱的行列,用’雅‘的乐器声以督促迅速前进的动作。有德的君子于是就可以借此讨论义理,讲述古代的传统思想,和修身齐家、平天下的道理。这就是古乐所能导发的结果。现在我们再来谈新乐:进退的动作是歪扭弯曲,声音是奸邪而淫乱,足以使人陷溺其中而不能自制。加上一些倡优的杂耍,还有小矮人、小猴子,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还有男女之别,更不知还有父子尊卑之差。一直到乐曲终了,也无法由这里面讨论什么义理,也不可能借此讲述古代的思想。这就是新乐所能导发的结果。如今您所要问的是真正的乐曲,而您所喜欢的却只是单纯的音响。有内涵的乐曲与单纯的音响享受,好像很相似,然而毕竟有其不同。"
文侯又问:"请问这里面究竟如何不同呢?"
子夏回答说:"上古时代天地和畅而四时顺序,人民具有朴质的美德,而五谷粮食也非常丰盛,既无天灾,又无人祸,这就是所谓最太平正常的时代。然后圣人依据既有的人际成分,制订了父子君臣尊卑上下应有的相对关系,作为维系社会秩序的纪律纲常。纪纲既能平正,天下自然大定;天下大定,然后审正六律,调和五声;配合声律,以弦管歌唱的方式演出颂赞功德的诗篇,这就可以称之为美德之音,美德之音才能称之为乐曲。所以《诗经·大雅·皇矣篇》说:’那平和清静的音调,真可以说是美德之音,其美德足以昭明于四方。不仅足以昭明于四方,而且广施无偏,一视同仁,足以为民之长,足以为民之君。当他治理这个大邦国时,既能慈惠爱民,又能择善而从。这些美德都具备在文王身上,所以文王之德光耀于天下;其德如此,自无悔吝休咎之事。既承受上天这样的福祉,一定可以福祐于其子孙后世,永为天下的君王。‘就是说的这个道理。现在你所喜爱的并不一样,可能您所喜爱的是一种贪溺之音吧!"
文侯说:"你所谓贪溺之音是从哪里来的呢?"
子夏回答说:"郑国的音乐放滥奢靡,容易使人心意迷乱;宋国的音乐柔细娇弱,容易使人心意陷溺而不能振作;卫国的音乐急促疾速,容易使人心意烦躁不安;齐国的音乐高傲粗犷,容易使人心意骄逸不受羁绊。这四种音乐可以说都过分偏重于色情,而有害于美德,所以在祭祀的典礼中绝对不会采用。《诗经·周颂》的《有瞽》篇说:’庄敬肃穆而又雍和的声音,非常调和地演奏时,祖先们在天之灵一定都会喜欢来听的。‘肃就是庄敬的意思,雍就是和谐的意思。能庄敬而又和谐,那还有什么事行不通的呢?为人君者其实只要特别注意自己言行好恶的表现就行了。因为君主如果喜欢什么,臣下一定会照着去做的,上位的人如此做,则下面的人民当然也会跟着这么做了。所以《诗经·大雅·板》篇说:’想要诱导人民往好处走,的确是非常容易的事。‘就是这个道理。然后圣人制作了小摇鼓、大鼓、木质的椌、楬,土做的吹壎,竹管的篪,这六种纯朴本质的乐器声音,就是用以表现美德之音的基本声音。然后加上金属的钟声,石质的磬声,竹管的竽声,丝弦的瑟声来作调和,再用干盾、大斧、旄旗、翟羽等来配合舞蹈。这样就可以用来祭享先王的宗庙,也可以用在接待宾客的献饮酬酢之间,也可以在朝廷上以用乐的多少来作上下贵贱等差的区分,使人事各得其宜;这就是用以昭示后世,必须要有尊卑长幼秩序观念最好的方法。钟声当当,这种坚刚之声可以用来建立号令以警戒群众,号令可以建立气势,气势可以建立威武;因此君子一听到钟声,就会联想到那些捍卫国家的武臣,石磬的声音清脆有力,可以传得很远,这种清脆有力的声音可以用来建立明辨节义的是非观念,这种观念的建立可以使人为守节全义而效死。因此君子一听到磬声,就会联想到那些操持坚贞,为固守疆域而死的臣子。丝弦的声音比较宛转悠长,富于感情,这种声音能启发人廉隅正直的思想具备这样的思想,自足以使人建立纯正的心志和人格因此君子一听到琴瑟的声音,就会联想到那些有志于发扬道义的臣子。竹管的声音比较洋溢浮泛,可以和其他各种声音相融汇,所以这种声音可以启发融汇会合的观念,融汇的观念则可以聚合很多事物。因此君子一听到竿笙箫管的声音,就会联想到那些长于收聚积蓄的臣子。大鼓小鼓的声音比较喧杂热闹,这种声音能启导动作的意念,动作的意念能激发群众勇往前进;因此君子一听到大鼓小鼓的声音,就会联想到督率军旅的将帅之臣。所以君子的听赏音乐,并不只是听音响的铿锵而已,而是在那些音响里去发现可以与自己心意相合的道理啊!"
宾牟贾陪侍坐在孔子身边,孔子和他谈到乐曲的问题时,孔子问:"周代的《大武》乐曲中,先要击鼓以表示警戒群众,但为什么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宾牟贾回答说:"那是表示武王惟恐不能获得群众由衷的拥护啊!"
孔子又问说:"在舞蹈之前的歌唱,为什么要那样地缓慢而且又拖得很长呢?"
宾牟贾回答说:"这是表示军士们的怨叹,惟恐赶不及攻伐的时机。"
七盘舞,汉画像石,河南新野后岗。
孔子又问:"一开始舞蹈时,为什么扬手顿足之间的动作要那样地猛烈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是表示已到了战事开始的时候了。"
孔子又问:"《武》舞中的坐姿,为什么要右膝跪地而左脚抬起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不是坐姿,《武》舞中不应该有坐的动作。"
孔子又问:"歌唱时为什么有时会那样地绵延不绝,而且带有《商》调的声音呢?"
宾牟贾回答说:"这也不是《武》乐中应有的歌声。"
孔子说:"如果这不是《武》乐所应有,那又是什么声音呢?"
宾牟贾回答说:"那是由于主管音乐的人没有把说明流传下来,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如果不是乐官失传其用意的话,那就变成武王年老,心意糊涂了。"
孔子说"是的,我也曾听过苌弘的解释,他的解释也和你所说的差不多,这是对的。"
宾牟贾站起来,走下席位来请教说:"在《武》乐中,击鼓以表示警戒群众,所以需要很久的时间,这道理我已经知道了。但是需要那样地慎重而迟缓,而且又要那么久,请问这是什么道理呢?"
孔子说:"你请坐下,我来告诉你。古代的乐曲,本来就是取象于功业成就而制作的。在《大武》之乐里,手持大盾,沉稳地凝立不动,是表示武王在等待着各路诸侯会聚时的神态;开始舞蹈时,扬手顿足之间的形态威猛而有力,这原是表示太公的心意,希望威猛的军旅能早日帮助武王成其大事。在《武》舞之中,如果有人步伐错乱时,就都采用坐姿,然后再赶上行列,这原是表示周、召二公在随时督促修正军旅行伍错乱的意思。而且《武》乐始奏时,舞者的行列都在最南边,由南往北行动,这是表示武王最初的观兵于盟津;行列又回到南边,是表示当时没有战事;等到再奏时,舞者勇猛前进,一举而灭商;三奏时舞者又再回到南边,表示凯旋回到镐京;四奏时是威服南方的荆蛮,使成为周的南方疆域;五奏时舞者分为东西二部,表示周已太平,分陕而治,周公治左,召公治右;六奏时舞者回到原位静止下来,表示天下共同尊奉天子;然后是二人敲着铎,夹持着舞者为一组,每敲一次,要向四方击刺,表示武王与大将们共同督军,征伐四方,广宣武威于中国;敲铎的人分别夹持着舞者而并进的,是表示齐心协力,可使太平之治早日完成。在尚未开始舞蹈以前,舞者要在原位上静立很久,是表示武王在等待各路诸侯的来到,然后才能共同伐殷。而且你没有听说过有关牧野之战的传说吗?武王克服殷纣,到了商都,还没有下车,就已经分封黄帝的后裔于蓟国,封帝尧的后裔于祝国,封帝舜的后裔于陈国;下车之后,又封夏后氏的后裔于杞国,封殷人之后裔于宋国,封王子比干的墓,释放了箕子的囚禁,让他专管殷代的礼乐,回复其原有的官职,解除了庶民过去繁重的劳役,众士以上每人的俸禄加倍。伐纣事成之后,武王渡过黄河,西归镐京,把所有的马匹都散放到华山的南方,不再乘驾;把所有的牛只都散放到桃林的野外,不再取用;兵车铠甲都套起来,收藏在府库中,也不再使用;倒置干戈兵器的锋刃,再用虎皮包好;带兵的将领们,让他们都成为大小诸侯,称他们为’建橐‘,就是收存兵器者的意思。然后天下人都知道武王从此不再用兵了。又把许多士兵安顿在郊学里的射宫,让他们在那里可以教导子弟们学习射礼,在东郊学宫里习射时,演奏诸侯所用的《貍首》之歌,在西郊学宫里习射时,演奏天子所用的《驺虞》之乐;于是那种贯穿多重皮革,杀伤力特强的军射,从此也止息而不用了。让他们穿戴起隆重的礼服,腰间插着奏事用的笏板,于是那些孔武有力的军士们也都解下了他们战斗用的刀剑。
举行祭祖之礼于明堂,于是人民都懂得了应该孝敬亲长;设置了朝廷中的朝觐之礼,然后诸侯都懂得了应该如何臣服于天子;虽然是贵为天子,也必须亲自耕种藉田,以辛勤从事的收获来敬献于天地山川鬼神的祭祀,然后诸侯才懂得了如何竭尽心力以表达内在虔诚的敬意。这五项可说是天下最重的教育项目。还有在太学中,设有奉养年老而有贤德者的礼节,天子也要脱去外衣,亲自宰割牛羊,捧着酱送到席前,殷勤招待。吃完后又捧着酒爵来请他们酳口,而且还戴着冕,持着盾,亲自参加舞蹈的行列,娱宾劝食。这些都是用以示范,教导诸侯,让他们都能懂得应该敬老尊贤的道理。能做到如此地步,所以周的德政能通行于四方,礼乐能交流于天下。这样说来,《大武》之乐需要那样慎重而迟缓,而且要那么久,不正是非常适当的吗?"
子贡向乐官师乙请教说:"我曾听人说,每个人对声音和歌曲的适应性各自不同,请问像我这样的人,究竟应该适合听哪一种歌曲?"
师乙回答说:"我只是一个浅薄的乐工,哪里够资格来答复这个问题!也许让我说出我所听到的一些知识,然后再由您自己来作选择,这样可能比较好些。如果是德量宽弘而性情平静,柔和而又正直的人,适宜于唱赞美德泽的《颂》诗;如果是胸怀广大而性情沉稳,开朗通达而待人诚信的人,适宜于唱有关朝廷大政的《大雅》之诗;恭谨俭约,能知好礼以约束自我行为者,适宜于唱有关社会群政的《小雅》之诗;秉性正直,清廉自守,能谦卑退让者,适宜于唱诸侯方域的《国风》之诗;性情开朗朴质,而能慈爱为怀者,适宜于唱《商》乐;性情温和善良,而能裁折是非者,适宜于唱《齐》乐。所谓歌曲,原就是配合自我的性情而表现其内在的美德,由内心的开始发动,而至于天地与之相应,四时阴阳为之调和,星辰运行为之顺理,万物群生也为之而自然孕育。《商》乐者,原本是五帝时代所流传下来的歌曲,后来商人把它记录下来,所以就称为《商》乐。《齐》乐者,原本是三代时所流传下来的歌曲,后来由齐人记录下来,所以就称之为《齐》乐。所以能深切明了《商》乐诗歌的内涵者,遇到任何事往往都能作明快的决断。能真正懂得《齐》乐诗歌的内涵者,一定能知义利之辨,虽然大利当前,而能谦逊退让。临事能作决断,是勇的美德;见利能自退让,是义的美德。人的所以能有勇有义,如果不是歌曲的熏陶,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使人保有它?所以歌唱的声音非常动人,当声调上扬时,好像是节节抗举;声调低沉时,就如由高处直往下坠落;回环时如曲折再三;终止时如敲击枯木,不再有余音;小的转折处,好像与矩尺直角的弯度相合;大的转折处,就和钩的弧度相似;一个个的音符累累串联起来,多得像无数的珍珠接在一起似的。所以歌唱的意义,就是延长了声音的言语。内心有值得喜悦的情感,所以需要用言语来作表达;有时言语不足以确切表达,所以就需要延长声音,以咏歌的方式作充分的表现;有时延长了声音仍然不足以宣畅心意,所以就需要以吁嗟叹赏的声调来作表示;有时嗟叹的方式仍感不足,所以就会不知不觉地,手也挥舞起来了,脚也跳动起来了。"以上这一段是《子贡问乐》的记载。
凡是音乐都是由于人心有所感发而产生,而自然之天与人的心性又有可以相通之处,就如影子一定像原来的形体,回响一定和原来的声音相应合一样。所以行为善良的人,上天自然会给予福祥的报偿,行为邪恶的人,上天也一定会给予灾祸的惩罚,这是非常自然的事。
所以舜弹奏五弦之琴,唱《南风》之诗,而天下升平;纣王制作《朝歌》北方鄙野的歌曲,结果是身死国亡。舜的治国之道为什么那样地宽弘?纣的治国之道为什么却又那样地狭隘呢?大概就是因为《南风》之诗的主题是属于生长蕃育之音,舜非常爱好这种音乐,其所爱好者正与天地以长养为主的心意相同,能得天下万国的欢心拥戴,所以天下大治。至于《朝歌》,一大早就唱歌,时间上就很不合适,而且"北"有败北的意思,"鄙"是粗鄙的意思,但是纣却非常喜爱这种音乐,与万国人民的心意相背,于是诸侯不愿附从,百姓不愿亲近,天下所有人都背叛反对他,所以结果必然是身死国亡。
又卫灵公之时,有一次要去晋国,到了濮水的上游,暂时停驻下来。半夜里好像听到有人在弹琴的声音,就问左右的侍从,他们都回说没有听到。于是就召来乐官师涓,对他说:"我明明听到有人在弹琴的声音,问左右侍从,他们又都说没有听见,这情形好像是鬼神在奏乐,我要你来给我仔细听,而且要把这乐曲写下来。"师涓说:"是。"于是就端正地坐好,手抚在琴上,一面仔细听,一面写下来。第二天,回报于卫灵公说:"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不过还没有试弹过,请再多留一宿,让我练习一下。"卫灵公说可以,因此再留住一宿。第二天回报说已经练习好了,于是才离开这里到了晋国,拜见晋平公。晋平公设酒宴于施惠之台,以示招待。酒酣耳热之际,卫灵公说:"这次来的半路上,听到一些新的乐曲,演奏给你听听如何?"晋平公说:"可以。"就命师涓坐在晋国乐官师旷的旁边,抚琴弹奏起来。还没有演奏完毕,师旷就按住琴,不让他再弹下去,说:"这是亡国之音,最好不要再听下去了。"晋平公问:"这支乐曲是出自何处?"师旷说:"这是从前一位乐官师延所作的,当时是献给商纣作为靡靡之乐。后来武王伐纣,师延往东方逃走,最后自己投入濮水之中而死。所以如果能听到这支乐曲,一定是在濮水之上。
而且先听到这种乐曲者,那个国家一定会被削平。"晋平公说:"我最喜爱的就是音乐,希望能听完它。"于是师涓就继续弹奏到曲终为止。
晋平公问:"还有没有比这支乐曲更为动人心弦的音乐吗?"师旷说:"有的。"晋平公说:"我可以听一听吗?"师旷说:"您在道德仁义方面的修养根基似乎不够深厚,不容易把持自己,一定会蒙受影响,您不可以听这种音乐!"晋平公说:听琴图,宋徽宗赵佶绘。
"我平素最喜欢的就是音乐,我很希望能听一听。"师旷不得已,只好抚琴弹奏起来。弹奏第一过时,有十六只黑色的鹤聚集在回廊及门前;弹奏第二过时,所有的鹤都伸长了颈子大叫,舒展开双翅而飞舞。
晋平公大为高兴,特地站起来敬师旷一杯酒。回到座位上以后,又问:"还有没有比这支乐曲更为动人心弦的音乐?"师旷说:"有的。那是从前黄帝时用以大举合祭鬼神的音乐,您的道义修养不够深厚,不足以听这种乐曲;真的听了以后,将会遭致败乱之灾的。"晋平公说:"我的年岁已经这么老了,所能爱好的也只有音乐了,我还是希望能够听到。"师旷不得已,只好抚琴弹奏起来。弹奏第一过时,有白云从西北方涌起到弹奏第二过时,大风突然卷至,大雨随之而来,揭飞起回廊屋面上的瓦片,左右的侍从都奔走逃命去了,晋平公也怕得爬伏在回廊与正屋间的地上。晋国从此发生大旱灾,三年之间遍地寸草不生。
听赏音乐,有吉有凶,这就是音乐关乎心性,而心性又关乎自然之天的道理。由此可见乐曲毕竟是不可以随便兴作的。
太史公说:"上古时代的圣王明君,他们的提倡音乐,并不是用来娱乐自己的身心,也不是用以满足感官意欲的要求,而都是存有希望借此可以有功于治理教化的目的。能正确地推行教化者,都会从音乐方面开始着手,因为能使音乐归于正常,影响到一般人的行为也都会趋于正常。师旷辨新声,选自明刊本《新镌绣像列国志》所以音乐者,就是用以动荡血脉,流通精神,而且又能调和人心、端正人心的最好工具。宫商角徵羽五声,可说都与人的心性是息息相关的。所以依照五行的配合,当宫声发起时,人的脾脏一定会受到感应,与脾脏有关的诚信也自会得到适当的调和与端正的作用;当商声发起时,人的肺脏一定会受到感应,与肺脏有关的道义也自会得到适当的调和与端正的作用;当角声发起时,人的肝脏一定会受到感应,与肝脏有关的仁德也自会得到适当的调和与端正的作用;当徵声发起时,人的心脏一定会受到感应,与心脏有关的礼节也自会得到适当的调和与端正的作用;当羽声发起时,琴,选自《三才图会》。
人的肾脏一定会受到感应,与肾脏有关的智慧也自会得到适当的调和与端正的作用。所以乐曲的作用,内可以辅佐端正心意,外可以区分贵贱尊卑,上可以侍奉宗庙鬼神,下可以变化庶民的气质。一张琴长八尺一寸,这是正规的长度。弦粗的是宫声,居于中央,取象于君主的居中;商声的弦张设在右边,其余的弦粗细大小依次排列,次序不可以有任何错乱,那么君臣相对的位置都安排得非常正确了。于是听到宫音,会使人心温和舒畅而胸襟开阔;听到商音,会使人心方正不阿而爱好义理;听到角音,会使人心恻隐忧悯而慈爱待人;听到徵音,会使人心乐意向善而慷慨施予;听到羽音,会使人心庄敬整齐而爱好礼节。礼是起于外在行为的约束,进而要求达于内心情性的调和;音乐则是起于内心情性的感应,向外要求达于外在行为的影响。所以君子不可有片刻的时间与礼隔离,如有那么短暂时间的隔离,则强暴傲慢的行为就会构成外在极度的困扰;君子也不可以有片刻的时间与音乐隔离,如有那么短暂时间的隔离,则奸淫邪恶的行为就会构成内心极度的困扰。所以爱好音乐,就是君子所用以存养义理的方法。古代的天子诸侯必须要听钟磬之声,所以钟磬从未有搬离庭院的;卿大夫必须要听琴瑟之声,所以琴瑟从未让它离开过自己的眼前,这就是用以存养行为义理,而防止淫靡荒唐的办法。那种淫靡荒唐的事,往往就是发生在没有礼节的地方,所以圣王明君一定要人耳朵所听到的,都是雅正和颂赞的歌声,眼睛所看到的,也都是具有严正威仪的礼事,脚下的行动必须保持恭敬的容态,口中讲论的始终都是仁义的道理。所以能够这样的话,君子可以整天不断地说话,而那种邪僻不正的声音也没有机会渗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