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哪能干得了那么多的活儿!瞧瞧那件衬衫,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谁也认不出来的非洲字儿,还是用血写的!准是在有一大帮黑人不停地写.如果有人能把上面的东西念给我听,我宁愿赏他两块金币.至于写那些字的黑奴,我可真想把他们抓来,抽他们一顿鞭子…""你说有人帮他的忙,老兄!好嘛,如果你前几天上这个房子里来待上一会儿,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他们可是顺手牵羊把什么能偷的东西都偷走啦.你要知道,我们可是一刻不停地瞪大眼睛看着的.那件衬衣就是他们从晾衣裳的绳子上偷走的!还有他们撕了做绳梯的那条床单,他们偷走又送回来,然后又偷走,不知道闹腾了多少遍;他们还偷面粉、蜡烛、蜡烛台、勺子、早年用的长柄暖盆,偷的东西多得足有好几千件,我都数不上来了.噢,还有我那件花裙子.我刚才跟你说过的,我和西德、汤姆轮流守着看,从不间断,结果我们连他们的一根头发也没抓着,没看见他们的影子,也没听见他们一点儿声音.
"到头来,你看哪,他们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耍弄了我们,还不光是耍弄我们,连那帮从印第安保留区来的强盗也给耍了.他们把那个黑人顺顺当当就弄走啦,后面还紧跟着十几个人和二十几条狗在追呢!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怪事.嗨,就是幽灵也不可能比这干得更巧妙、更俏皮啦.我看他们就是些幽灵—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那些狗,没有比它们更好样的了,可它们硬是闻不出他们的气味来!你如果能说出个道理,就给我解释解释!你们谁能说清楚!""哎呀,这可真是赛过…"
"我的上帝,我从来…"
"我的妈呀,我可不能…"
"不但是些撬门入室的贼,还是些…"
"好吗,我的上帝呀,我可不敢住在这么个…"
"岂止是不敢住!我简直吓坏了,不敢上床睡觉,不敢起床下地,躺着也怕,坐着也怕.他们要偷,说不定连…唉,我的老天呀,昨天晚上到了半夜的时候,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害怕他们会把我们家的人也偷走几个!我当时真那么想过,我都给吓糊涂啦.现在大白天的说起来怪好笑的,可我那时候心里说,我的两个可怜的孩子还在楼上那间孤零零的屋子里睡觉呢,我实在怕得要命,就悄悄爬上楼去,把他们都锁在屋里了!真的.我看换了谁也会这么干的.因为,你们该明白的,一旦吓成那个样子,心里就越来越害怕,脑子也就变成一团糟,不由得就胡思乱想起来.我就这么想,我要还是个孩子,孤零零睡在楼上,门又没上锁,心里会…"说到这儿,她打住了话头,显出纳闷的神气,慢慢把头扭过来,她的目光盯在我身上了,我赶紧起身,到外面去溜达.
我暗自琢磨,我得上外面走走,想一套解释说我今天早上怎么不在屋子里的理由,所以我就上外面去了.可我也不敢走远,要不姨妈就会叫人把我找回去.
客人们到下午挺晚了才散,人们都走了,然后我才走进屋去,告诉她说,晚上的吵闹声和枪声把我和"西德"吵醒后,一拉门,门上了锁,可我们都想去看热闹,所以就顺着避雷线爬下楼,我们俩都受了点轻伤,反正我们再也不想顺着那条路下楼了.
接着我就把告诉姨夫的话又对她重复了一遍.她就说,她原谅我们,还说,也许男孩儿就是这样,谁也别指望他们表现太好,因为照她看,男孩子们都是些捣蛋鬼.只要没有伤筋动骨,她就为我们没丢掉、我们还活着而谢天谢地,用不着为过去的事情操心和担忧.所以,她就亲了亲我,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好像又想起什么心事来了,紧接着,她一下子跳起来说:"唉呀,我的上帝,天都要黑了,西德怎么还不回来!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啦?"我一看机会来了,就跳起来说:"我马上到镇子上去,把他找回来.""不,你不要去,"她说,"你得待在这儿,一次丢一个已经够呛啦.如果他晚饭时候还不回来,就让你姨夫去."
当然啦,他晚饭的时候没回来.所以姨夫一吃完饭就走了.
他十点多钟才回来,他有点不自在,他根本连汤姆的影子也没看见.姨妈可真着急了.可是说着急也没用,男孩儿就是男孩儿,到了早上你就会看见他的,什么事也不会有.所以,她应该觉得满意.可她说,不管怎么说,她要坐着等他一会儿,还要让灯点着,好让他看见.
后来,我上楼去睡觉的时候,她拿了一支蜡烛照亮,陪我一起上去,还给我掖被子,就像亲妈一样照顾我,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不敢正眼看她.她坐在我床前,跟我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她说西德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她嘴里不停地说着他,总是问我认为他会不会走丢,会不会伤着,会不会掉进河里淹死.
她担心地说,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躺在什么地方,不是伤了就是死了,可她现在却不能去帮他,她说着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滴下来了,我就告诉她说,西德会没事的,明天早上肯定就会来了.她就紧紧捏住我的手,要不就亲亲我,因为我再说一遍,她听了心里会觉得舒服.
她低着头盯着我的眼睛,神色那么温和,说:"门再也不上锁了,汤姆,那儿就是窗户,还有避雷线,可是你不能再淘气啦,行吗?你不要走了,好吗?替我想想吧."上帝知道我想走,急得要命哪,我要知道汤姆现在怎么样了,我实在想走.可是她这么说过以后,我不管怎么想都不能走了.
我顺着避雷线溜下去两回,走进夜色里,绕到前面,看见那支蜡烛还在窗户上放着,她坐在光亮的地方,两眼呆呆地望着大路,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我脑子里一面想着她,一面想着汤姆,所以根本就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那时,我真希望能帮她做点什么事,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就在心里发誓,不再淘气捣蛋惹她生气啦.第三次,我顺着避雷线溜下去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可她还在那儿坐着,那支蜡烛也快要点完了,她那满头灰白头发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手上,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