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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书名: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作者:〔美〕马克·吐温 本章字数:3953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第四十章

  早饭以后,我们都兴致挺高,就把我那条小船捞起来,带上午饭划着船去钓鱼,玩得很痛快.我们还去看了一眼木排,见它在那儿藏得好好的.

  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看见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像没头苍蝇似的.一吃完晚饭,姨妈就送我们上楼去睡觉,也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关于那封新收到的信,他们一个字没提,当然也用不着提,因为我们知道得很清楚.

  我们上楼走到一半,看见她转过身子去了,马上溜进地下室从橱柜里取了足够饱吃一顿的东西,拿上来搁在我们屋里,然后上床去睡觉了.在十一点的时候我们爬起来,汤姆穿上从姨妈那儿偷来的长裙,带上吃的东西就要走,可是他说:"黄油在哪儿?""我把一大块黄油切下来,"我说,"搁在一片玉米面包上啦.""嗨,你准是切下来以后,放在哪儿忘记拿了—不在这儿呀.""我们没有黄油也行."我说.

  "我们必须要黄油才行哪,"他说,"你赶快悄悄到地下室去拿.完了就从避雷线滑下来,上基姆那儿去.我去把干草塞在基姆衣裳里,冒充是他妈妈化了装的样子,你一到,我就咩咩学两声羊叫,我们就逃走."说完,他出去了,我就往地下室里跑.那块切下来的黄油足有拳头那么大,还在我刚才放的地方搁着,我把放了黄油的一片玉米面包一块儿带上,吹灭手里的灯,偷偷往楼上爬,上了一层后什么事也没发生.

  突然,莉萨姨妈举着一支蜡烛迎面走来,我连忙把黄油放进帽子里,扣在头上,正在这时,她看见我了,就问:

  "你去地下室了吗?"

  "是啊."

  "你上那儿干吗去啦?"

  "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吗?"

  "我真的没干."

  "哼,深更半夜是什么鬼把你拖到地下室去啦?"

  "我也不知道呢,姨妈."

  "你也不知道?不许这么跟我说话,汤姆,我要知道你到下面去干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干,亲爱的姨妈,我真的什么事也没干."如果在平常,她就会放了我,我想这下她该放我走啦,可是我看这回她要不把每一件小事搞清楚,她就放不下心.所以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给我到客厅去,在那儿呆着别动,等我来了再说.你准是无事生非捣了什么鬼啦,我先去看个明白,回来再跟你算账."说完,她就走开了,我推开起居室的门走进去.我的天哪,里面有一大帮人呢!十五个农民,个个手里握着枪.我心慌得要命,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他们在周围坐着,有几个人悄悄在说话,大家都想装出没事的样子,可是都显得紧张不安的.

  我看出他们紧张得厉害,因为他们老是一会儿把帽子摘下来,一会儿又戴上的,一会儿搔搔脑袋,一会儿挪挪座位,一会儿摸摸扣子.我自己也不安起来,可我还不敢把帽子摘下来.

  我真希望姨妈快来,把我打发走,如果想揍我,就揍一顿好啦,然后我就要去告诉汤姆说,这事干得太过火了,简直是捅了个大马蜂窝.所以,我们不要再胡闹了,趁早带上基姆跑掉,免得这帮家伙发起火来,闹得我们脱不了身.

  姨妈总算来了,开始盘问我,可我简直回答不出那些问题,我被问得晕头转向的.这儿的人也都心急火燎,有的人想马上出去,打好埋伏等那帮匪徒,他们说,再过几分钟就到半夜了.另外一些人想叫他们等着,听见羊叫声再行动.

  到了这时候,姨妈还在对我问个不停,真吓得我浑身发抖,简直就要瘫倒在地上了.屋子里变得越来越热,帽子里的黄油开始融化了,沿着我耳朵后面和脖子往下流.

  不久,一个人说:"我主张现在先到那个小屋里去埋伏,等他们来了就能把他们都逮住."我吓得差点儿倒下去,一股黄油顺着我的脑门流了下来,姨妈看见了,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她喊道:"上帝,这孩子是怎么啦!准是害了脑炎啦,没错,他的脑浆都涌出来了!"这时,大家都跑过来看我,她一把摘掉我的帽子,露出那片面包和剩下的黄油,她一把搂住我,说:"你可把我吓坏了!谢天谢地,我的孩子,总算没倒什么大霉.我们现在正走背运呢,这可是祸不单行,倒霉事总是接踵而至哦,我看见你脑门子上流下来的那股黄水,还以为这下子你完蛋了,因为那颜色跟你的脑浆一个样,如果…好亲亲,我的好亲亲,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到下面就是为这个呀,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怪你啦.现在赶快上床睡觉去吧,明天早上以前,可别让我再看见你啦."没用一秒钟我就上楼跑了,在第二秒钟就顺着避雷线滑了下去,朝棚屋飞跑过去.我急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了,一喘过气来,我就赶紧告诉汤姆说,得马上逃走,一分钟也不能再耽搁—那边房子里坐满了人,都拿着枪呢!

  他的眼睛乐得直闪光,说:"不会吧!—真的?那可是太好了!哈克,如果从头干起的话,我保证能引来二百人!我们如果能推迟到…""快走吧!我们快走吧!"我说,"基姆在哪儿?"

  "就在你胳膊肘那儿,你一伸胳膊就能碰着他.他已经穿好衣裳了,什么都准备妥当了.现在,我们溜出去,学上两声羊儿叫,发个暗号."这时候,我们听见有些人朝门这边跑

来的脚步声,听见他们在挂锁上摸索着,有个人说:"我告诉过你,来得太早了,他们还没来呢—门还是锁着的.来,我开门把你们藏进去,等他们来了,你们就从暗处开枪打死他们,其余的人散到四处去,听着他们来的动静."这时,他们就有几个人进来了,可我们在暗处,他们看不见,我们往床底下钻的时候,还险些踩着我们.不过我们还是钻了下去,从洞里爬出去.我们爬得轻松利索,基姆先爬出去,然后是我,汤姆在最后,这是按照汤姆的命令做的.

  我们进了棚屋,开始听见外面很近的地方有脚步声,我们都摸到门背后,汤姆从一个门缝往外看,可是外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压低声音说,等他听着那些脚步声走远后,他就推我们,基姆先出去,他自己要压后阵.

  他把自己的耳朵贴在门缝上仔细听啊听,听了半天,发现那些脚步声就是不走远呢,老是有脚步声围着这儿响,最后,汤姆打了我们一下,我们就溜了出来,我们都弯着腰,屏住气,什么动静也没敢弄出来,像印第安人一样排成一行,悄悄摸到栅栏跟前.

  不一会儿,我和基姆翻过了栅栏,可汤姆的裤子却让栅栏上面一个木刺儿挂住了,这时,他听见有脚步声朝他走来,他只好使劲一扯把那根木刺拽断,结果弄出声音来了.他跳下栅栏,朝我们跑过来的时候,有人大声嚷道:"是谁在那?快说,不然我开枪啦!"可是,我们什么也没说,撒开腿就飞跑.后面马上就有人追过来,砰!砰!砰!子弹在我们的前后左右嗖嗖直飞!我们听见他们高声喊着:"他们在这边!他们要朝河边跑!追上去,伙计们!把狗放开!"他们就拼命追上来.我们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因为他们都穿着靴子,还大声喊叫,可是我们没有人穿靴子.

  我们朝锯木厂那儿跑去,等他们追得离我们很近的时候,我们就往灌木丛里一钻,让他们跑过去,然后跟在他们后面跑.他们本来把狗全都关起来,怕把匪徒给吓跑,可是现在,有人把狗都放出来了.

  这时候,狗汪汪汪死命地叫着跑过来,声音大得好像有成千上万条狗似的,可它们不过是我们自己的狗,我们就等它们追上来,它们一看不是别人,是我们,就一点儿也不大惊小怪,只朝我们表示了一下亲热,就往声音大的那个方向奔跑过去.

  我们就又开始跟着人们跑起来,一直跑到锯木厂附近,从树丛里钻过去,朝我拴小船的地方跑去.然后我们跳上船,没命地朝河心划,而且还尽量不弄出动静来.

  不久,我们就从容不迫地朝停着木排的那个沙洲划过去.我们听见人们在岸上来回奔跑、嚷叫、招呼,狗也汪汪地叫个不停.我们的小船离河岸越来越远,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们上木排的时候,我说:"老基姆,你又成了个自由人啦,我敢保证,你再也用不着做奴隶了.""哈克,这件事干得可真漂亮.主意漂亮,干得也漂亮,谁也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呀,这简直是个让人扑朔迷离的迷魂阵."我们心里都高兴得不得了,不过最不高兴的要数汤姆啦,因为他腿肚子上挨了一颗子弹.

  我和基姆一听这事,兴致立刻就被打消了.他疼得厉害,伤口还在流血.我们把他抬进了窝棚,把公爵的一件衬衫撕开包扎他的伤口,可是他说:

  "把布条给我吧,我自己会包扎.现在不能耽误,别呆在这儿,这次出逃干得可真漂亮呀.快把长桨安上,把木排划出去!伙计们,我们干得太棒啦!实在是太棒啦.如果让我们帮着路易十六出逃,他就用不着在自传里写什么:‘升天吧,圣路易之子!’我们肯定能把他弄出国境去—如果帮他,我们就会这么办—并且还能干得更巧妙.安上长桨,快把长桨安上!"我和基姆要商量一下,琢磨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我说:"你说该怎么办吧,基姆."他就说:"我说,哈克,如果我们帮着逃出来的是他,咱伙计里有一个挨了枪子,他会不会说:‘快跑,要救我的命,别去找什么大夫来给这个人治伤.’汤姆·索亚少爷会这么说吗?他是这种人吗?不!那么,基姆该这么说吗?不—要找个大夫来,我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哪怕等上四十年我也不走!"我估计他就会这么说,果然不错.我知道,他有一颗白种人的心,我就告诉汤姆说,我要去找个大夫来.他为这事跟我大吵了一阵,可我和基姆都坚持要找大夫,决不动摇.他就想爬出窝棚,自己去解木排,我们不让他动.他又对我们讲了一通道理,可我们不听.

  他见我准备好了小船,就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走,我就告诉你到了大夫家怎么办.把门闭严,朝他手里塞上满满一袋金币,要他发誓什么也不说,然后,用布蒙上他的眼睛,带着他在黑地里多绕上几个小胡同,然后再划船带他上这儿来.划着船要多绕几个沙洲,还要搜他的身,把粉笔搜出来,完了送他回家的时候才能归还给他,要不他就会在你的小船上做记号,以后就能找到我们啦.他们就爱干这一手."我对汤姆说,我会照做的,请他放心好了,现在,我们最关心的是他的伤口呢.说完,我就划出去了.

  汤姆还叮嘱我说,如果基姆看见大夫来了,就要藏进树林,等大夫走了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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