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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书名: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作者:〔美〕马克·吐温 本章字数:3850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我们俩不说话了,心里琢磨起来.

  过了一会儿,汤姆说:"哦,哈克,我们真傻,怎么就没想到基姆在哪儿!我敢打赌,我知道啦.""我真的没想到过!你说在哪儿?"

  "就在灰漏旁边那间小屋里.听我跟你说,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没看见有个黑奴端了些吃的东西去过那儿吗?""看见啦."

  "你以为那些吃的东西是给谁的?"

  "给狗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那不是给狗吃的."

  "为什么?"

  "因为有西瓜."

  "是有西瓜,我也看见了.噢,我真傻,怎么就没想到狗不吃西瓜.看来人有时候真是太笨了哦.""当时,那个黑奴打开一把锁进了门,出来的时候又把门锁上了.我们吃完饭的时候,他交给姨夫一把钥匙,我猜就是那把钥匙.送西瓜就表示那里有人,锁门表示里面关着个逮住的人,在这个大家都挺和气善良的小种植园上,不大可能有两个人同时被关起来.里面关的就是基姆.好啊—我很高兴我们用侦探的办法弄明白了.我不相信有其他可能.现在,你想个偷基姆的计策,我也想一个,谁的主意好就按谁的办."一个孩子能有这么机灵的脑瓜,多了不起呀!我如果有汤姆·索亚的脑筋,给我什么我也不换,不管是让我当公爵,当轮船上的大副,当马戏团的小丑,还是我知道的什么其他角色,我都不会换的.

  我开始想办法,不过只是想出个怎么干的办法,我心里知道得很清楚.他能想出最好的主意,转眼间,汤姆问:"想好了没有?""想好了."我说.

  "好,说出来吧."

  "我的计策是这样的,"我说,"要搞清楚基姆是不是在里面很容易.明天晚上我们把小船打捞上来,把我的木排从沙洲那儿划过来,只等第一个漆黑的夜晚到来的时候,等老头儿上床睡觉以后,把钥匙从他口袋里偷出来,带上基姆划上木排开溜,晚上赶路,白天歇脚,就跟我们以前一样.这个主意好不好?""当然好啦,就像老鼠准会打架一样.可就是太他妈的简单了,没味儿.这种半点刺激也没有的计划有啥意思?简直像馊牛奶一样没味儿.我说,哈克,这就像闯进肥皂厂偷肥皂一样,不会引起人们什么议论."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准知道他就会这么说的.我还明白,他如果打好了主意,那肯定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办法.他就把计策告诉我,我马上就看出,要说刺激,他的计策比我的高明十五倍,不但像我的计策一样能让基姆得到自由,还能让我们都冒着生命危险.我觉得很满意,说应该马上就动手.在这儿,我就先不说啦,因为我知道他的主意不会固定不变.我们如果干起来,一有机会,他就会再耍出各种花样来的.后来他果然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汤姆·索亚真心想帮我偷出那个黑人,好让他不再当奴隶.这一点可真让我觉得想不通.他这样的孩子本来很体面,又有教养,干了这事会损害他的身份,他家人可是都有身份的呀.他这人挺聪明,根本不是呆头傻脑的;他知道得挺多,不是那种糊涂蛋;他不但不卑鄙,而且心眼儿挺好.可他干起了这种勾当,根本就不顾体面,不分好赖,也不考虑人情,宁愿在大家面前自己丢脸,给自己家丢脸.这我实在是搞不懂啦,因为这事简直不合情理.

  我们是知心朋友,我知道我一定得讲给他听,让他干脆别干下去了,免得丢了他的面子.所以我就开口告诉他,可他要我住嘴,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以前干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没有."

  "我没说过要帮着偷出那个黑奴?"

  "说过."

  "这当然啦."

  他就说了这么些,我也没再问.我知道再多问也没用处,因为他说要干一件事,就非干不可.不过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愿意搅进这种事情里来,我只好不再问,再也不费心琢磨这事了.既然他非干不可,我也没法阻拦他.

  到家的时候,房子里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们就到靠灰漏的那间小屋那儿去侦察.我俩穿过院子走,想看看那些狗听见我们会怎么样.它们都认识我们,所以没有大声叫,只是像乡下的狗在晚上听见有东西靠近时那样叫了两声.

  我们到了那间小屋跟前时,查看了它的正面和两个侧面,在我先前没看到过的一面—北面—我们发现一个离地挺高的方窗口,上面钉着一块厚实的木板.我说:"这就是条路子.如果我们把木板撬开,这个洞大得足够基姆爬出来."汤姆说:"这就跟下五子棋一样乏味,也像逃学一样无聊.哈克·芬,我希望我们用比这个复杂些的办法.""那好吧,"我说,"那就把木板锯开放他逃出来,怎么样,就像我那回耍的遭人杀害的把戏一样?"

  "这主意还比较像样,"他说,"很神秘的,而且也挺费事,不错."他说,"不过,我有个办法,能多费两倍的工夫.别着急,我们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再说."在这个小屋和栅栏中间,紧靠在小屋的房檐下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小棚屋.这棚屋跟小屋差不多长,不过挺

窄的,只有六英尺左右.棚屋的门开在南头,上面有一把挂锁.汤姆走到肥皂锅边,在周围找了一圈,拿来一根他们挑开锅盖用的铁家伙,他就用这东西撬开一根骑马钉.链子掉了下来,我们就打开门走进去,把门关上后,划着一根火柴,这才发现棚屋只是靠着那小屋搭起来的,两个屋子没有门相通.棚屋里没有地板,除了几个锈巴巴的旧锄头、旧铁锹、旧镐头和一把坏犁,别的什么也没有.火柴灭了,我们就走出来,把骑马钉插进原来的窟窿,门又像原来一样锁得好好的.

  汤姆乐了,说:"这下子我们有法子啦.我们挖个地洞把他救出来.这要花大概一个礼拜呢."然后我们就回大房子里去,我从后门进去—他们不把门锁死,只要拉一根鹿皮做的条子,就能把门闩弄开—可是汤姆·索亚觉得这种办法不够浪漫,他非要顺着避雷线爬回去不可.他爬了三回,都是爬到中间就泄了气,摔下去,最后一回险些把他的脑袋都给摔碎,这下他觉得非放弃不可了,可是他休息了一会儿以后,说是还要再碰一回运气,结果还真爬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我们就起床,到黑人住的小房子那里,去逗逗狗儿,跟那个给基姆送东西吃的黑人套近乎—其实,我们还不清楚他是不是真的给基姆送东西吃呢.黑人们吃完早饭,就要准备下地去了,给基姆送饭的那个黑人正往一个平底锅里摆上面包、肉和别的食物,其他人就要走的时候,有人从大房子里送来了钥匙.

  这个黑人脾气不错,脸上显得傻乎乎的,他的卷发用线扎成一绺一绺的,这是为了避邪.他说,这几个晚上许多妖怪缠着他,他总是能看见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听见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他说,这辈子从来没让妖精缠得这么厉害过.他被弄得坐立不安,可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种麻烦.他把该干些什么都给忘记了.汤姆就问:"这些吃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喂狗的吗?"

  这个黑人脸上渐渐泛开一团微笑,那样子就像朝泥糊糊里扔了块砖头似的.他说:"是啊,西德少爷,喂狗.还是只稀奇的狗呢.你想去看看他吗?""想看."

  我推了汤姆一把,压低声音说:"你打算大白天的上那儿去?我们可不是这么计划的呀.""不是这么计划的,没错.不过现在我们就这么计划吧."他这家伙就这么个脾气,我们一起朝那儿走,可我打心眼里不想去.我们进去后,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里面那么黑.基姆当然在里面啦,他可看见我们了,大声叫起来:"哎呀,哈克!我的天呀!那不是汤姆先生吗?"我早知道会这样,原来就想到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知道,也来不及了,因为那个黑人立刻就插嘴问:"噢,上帝!他认识你们两位先生吗?"这时候,我们的眼睛能看得挺清楚了.汤姆盯住那个黑人,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问:"谁认识我们?""就是这个逃跑的黑奴呀."

  "我看他不认识我们的,你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个怪念头呢?""我怎么会有这么个怪念头?他刚才不是大声叫你们,看样子好像认识你们."汤姆就露出费解的样子,问:"嘿,这就怪了.谁大声叫来着?什么时候叫的?叫什么来着?"他转过身,特别平静地问我:"你听见这个黑人说话啦?"当然,我除了一句话,别的什么也不能说,我就说:"没听见,我没听见有人在说话."然后他转向基姆,装出从未见过他的样子,问:"你大声叫过吗?""没有呀,老爷,"基姆说,"我啥也没叫过,老爷.""一句话也没说?"

  "是的,我什么都没说,老爷.我什么也没说过."

  "你以前见过我们没有?"

  "没见过,老爷.我可想不起在哪见过您."

  汤姆又转向那个黑人.那黑人显得又慌张,又苦恼.汤姆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对他说:

  "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呀?你怎么就能觉得有人大声叫过?""唉,他们总是缠着我,简直要把我缠死啦.我实在害怕死了.又是那些妖精在作怪,我是真的不想活啦.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要不老爷准得骂我,因为他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妖精.我倒希望他就在这儿,看他有什么话好说!我看他这回可没办法解释啦.事情总是这样,犟脾气的人永远犟,他们自己就不想搞清楚事情,等你弄清楚了,告诉他们,他们又不信."汤姆给了他一毛钱,说,我们谁也不告诉,还嘱咐他多买些线,把头发多扎几个结.然后他望着基姆说:"不知道姨夫是不是要吊死这个黑奴.我如果逮回个不懂得感恩,还要逃跑的黑奴,我可不会发好心,我非得把他绞死不可."等那个黑人走到门口去用牙咬那个硬币,看是不是真货,汤姆就趁机悄悄对基姆说:"别显出认得我们的样子.晚上如果听见有人在挖地洞,那准是我们.我们要把你救出去."基姆刚刚抽空攥了一下我们的手,那个黑人就回来了.

  我们对那黑人说,如果他愿意,我们还可以和他一起再来的.他说他愿意,特别是在天黑的时候,他最愿意的,因为妖精们在天黑的时候缠他是最凶的,如果身边有人,对他可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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