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可我不知道.是我把钱弄出来的,我把钱偷出来是想交给你.我知道钱藏在哪儿,可恐怕已经不在那儿了.我实在太抱歉了,我的小姐,这事让我觉得比什么都难受,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是真心诚意那么做的.我差点让人看见,只好顺手把钱藏在一个能找到的地方,赶紧溜掉—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呀.""噢,别埋怨自己了—这样不好,我不让你这么埋怨自己—你没有别的办法,那不是你的错.你把它藏在哪儿了?"我不想再惹她伤心.如果我说出来,她会联想起那棺材里的死人肚子上搁着一袋钱.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我说:
"玛丽·简小姐,我不想亲口说出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就写在一张纸片上,你在路上想看就看吧.你觉得这样行吗?""哦,那好吧."
于是,我就写下这样的字眼:"我把钱放在棺材里了.那天夜里你在那儿哭的时候,钱还在里面.我那时躲在门后面,实在替你难过,我的小姐."想起她独自在夜里哭,可那两个魔鬼就呆在她家,让她丢脸,想要偷她的钱,我不由得眼睛湿乎乎的.我把纸条叠起来递给她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再见.我一定会照你跟我说的去做.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也永远忘不了你.我会常常想起你的,还要为你祈祷祝福!"说完,她就走了.
为我祈祷祝福!我猜想,如果她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一定会替我做点更符合她身份的事.不过她还是会为我祝福的—她就是这么个好心的人.如果她发起好心来,准敢为犹大祈祷,我看她是个敢作敢为的姑娘呢.信不信由你,不过照我看,她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子都更有胆量.我看呀,她是个最有胆量的女孩子.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她的好话,其实一点儿也不是恭维.要说漂亮—还有心眼好—她可比任何女孩子都强呢.
自打她走出那个家门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再也没见到,可是我心里想过她千百万次,也老是想着她替我祈祷的事.如果我觉得祈祷对她有一点好处的话,我宁愿掉脑袋也会为她祈祷的.
话说回来,我想她一定是从后门跑走的,因为谁也没看见她走掉.我看见她的妹妹们的时候,对她们说:"河那头的人叫啥名字来着?就是你们有时候一起去看望的那人?"她们说:"有好些人呢,不过我们常去看的是普罗里特一家.""对了,就是这个名字,"我说,"我几乎忘掉啦.你的姐姐走得匆忙,要我告诉你们说,她去那儿看个病人了.""他们家谁得病了?"
"我不清楚,可能是我把名字给忘了,不过,我想可能是…""老天爷,该不是纳西吧?"
"说起来我也挺难过,"我说,"那人的名字就是叫纳西的.""我的天哪,上星期她还好好的!她病得厉害吗?""那病就别提有多厉害了.听小姐说,他们整夜都陪着她,他们说她恐怕活不了几个钟点啦.""这可真吓死人啦!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想不出个能要命的病来,就说:"腮腺炎."
"什么腮腺炎!得了腮腺炎还用得着人们陪她一个晚上?""用不着,是吗?可得了这种腮腺炎,就得有人陪在她的身边.这是一种严重的腮腺炎,是一种怪病,小姐就是这么说的.""怎么就是一种怪病啦?"
"因为它是跟别的病一块儿发作的."
"什么别的病?"
"这个嘛…有麻疹丹毒、肺病,还有黄疸、脑炎,还有其他的病我也说不上.""我的妈呀!他们还把这叫腮腺炎?"
"可是小姐就是这么说的."
"他们怎么能管这叫腮腺炎呢?"
"这还用问,因为它就是腮腺炎嘛,是从腮腺炎开始的.""胡说八道.如果有个人绊了一下伤了脚趾头,后来又中了毒,掉到井里,把脖子摔折,脑袋摔裂,别人问起这人是怎么死的,有个傻瓜说:‘这还用问?他是伤了脚趾头死的.’这话说得有没有道理?当然没道理了.简直是胡说八道.那种病传染不传染?""传染不传染?这还用问?黑暗里一个齿耙会不会把人挂住?你不是给挂在这个齿上就是给挂在那个齿上,对不对?你如果想走开就得拖着整个耙一块儿走,是不是?’我们这么说吧,这种腮腺炎简直就是一个耙.而且还不是个松松垮垮的耙,让它挂住可就弄不开了.""我看这可真够糟糕的,"其中一个说,"我要去找我们的大夫伯伯,去问问他…""是的,"我说,"我如果是你们的话,当然会告诉他的.马上就去.""唉,干吗那么着急?"
"你想啊,你们的叔叔和伯伯不是要尽快回到英格兰去吗?你们以为大夫会像个卑鄙小人一样自己走掉,放心让你们自己走那么远的路吗?他们会等你们的.这倒是件好事.你们的伯伯是个牧师,对不对?是啊,一个牧师能哄骗轮船上的人吗?他能哄骗轮船上的人,让小姐上船吗?他当然不能这么干啦.那他能怎么办呢?不用问,他会说:‘实在太可惜啦,我那个教堂里的事只好让别人替我照看一下,因为我侄女跟一个得了传染性腮腺炎的人在一起呆过,我非得在这儿跟她呆上一段时间,等三个月,看她是不是传染上了那种病.’可是,没关系,如果你们觉得最好要告诉你们那伯伯的话…""真倒霉,要在这儿傻等三个月,就为了看姐姐是不是得了那病,如果我们到了英国,本来能过快活日子的.亏你说得出这么没道理的鬼话.""不管怎么说,大概你们还是找个邻居说说这事的好.""听听你说的这话,比谁都傻,你真是个天生的大傻瓜.她们一定会把话传开.现在谁也不能告诉.""好吧,你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错,我看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我看得把这事告诉大夫伯伯,就说她有点事出门了,要在外面呆上一会儿,免得他替她担心.""对啊,姐姐想要你们告诉他的.她说过:‘告诉她们替我向你们亲爱的伯伯和叔叔问好,替我亲亲他们,就说我到河那头去看…’看…什么先生来着?你们的叔叔挺看得起的那个有钱人姓什么来着—我想说的是那个…""你怎么啦,你一定是想说阿普索家吧,对不对?""当然是啦.这种姓可真难记,不管你怎么记,多半记不住.对啦,她说你们就说她到那儿去找阿普索家来参加拍卖,因为她想,她爸爸如果在世的话,准会优先把这房子卖给他们家的.她说要劝他们过来买房子,要等他们答应了才成.她说,如果她不太累,就回家来;如果累了,明天早上也一定能回来.她说,千万别提普罗里特的名字,就说阿普索好了—这么说本来也是老实话,因为她真的要去劝他们来买房子的.因为她亲口对我说的,所以我知道这事.""好吧."她们说,然后就出去找她们的叔叔和伯伯,去问他们早安,去亲吻他们,把她们姐姐的消息讲给他们听.
好了,事情总算都弄好了.两个女孩子什么都不会露出去的,因为她们想要去英国.国王和公爵也宁愿那姐姐到别处去干点什么,免得她去找那可恨的大夫.我心里挺高兴,觉得这事办得好极了.我敢打赌,就是汤姆·索亚也不见得能干得比我更好.当然啦,他如果办这事,恐怕能耍点漂亮花样,可我干那个不在行,因为我从小爸爸就没那么教过我.
那天,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在广场上拍卖,人们一群群涌过来,那坏老头子也亲自到场,站在拍卖人的身边,显出挺严肃的样子,不时还引用《圣经》里的话插上一两句,或者说上几句什么好听的话,那个公爵也到处跟人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尽力施展自己的本事,想惹人同情.
拖拖拉拉的东西总算都给卖掉了.只剩下一小块坟地没卖.他们还要把那地也卖出去—我从来没见过像国王这么贪心的家伙,他想把什么都吞掉呢.
正在卖那片坟地的时候,有一艘轮船靠岸了.几分钟后,一群人又喊又叫,又笑又闹,他们跑到这儿来,喊着说:"看着,你们的对手来啦!老李尔克提有了新继承人啦.前面的人准备把钱给还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