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就把她弄来了.第二天早上,他说:‘砍掉她的头!’他们就把她的头砍掉.
"他说:‘去把简丽尔弄来!’她马上就被弄来了.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头!’—他们就把她的头砍掉.‘按铃把罗莎蒂叫来.’罗莎蒂应铃而来.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头.’他叫她们每个人都给他讲个故事,他就用这种办法弄到一千零一个故事,然后写成一本书,书名叫《末日审判书》,这个书名倒是名符其实,因为它讲出了事情的真相.
"基姆,你不了解国王都是些什么人,可我熟悉他们.我们的这位可是我在历史上遇到的最清白的一个啦.你知道吗,亨利动了个念头,要给我们美国闹点麻烦.怎么办呢—他先下个文书吗—向我们展示他的力量吗?不.他突然就把停在波士顿海港那些货船上的茶叶都倒进海里,接着就提出个独立宣言,发出挑战.这就是他的作风—从来都是给人个措手不及.他怀疑他的父亲威灵顿公爵.你知道他怎么办吗?要他自己坦白吗?不—把他丢进一个酒桶里像只猫似的淹死了.假如有人把钱丢在他身边,他怎么办呢?他顺手就拿走啦.如果他跟人签了合同要做个什么事,那人又不能在那里盯着看他干,他怎么办呢?他肯定不会按合同干的.假如他张开嘴—怎么样呢?如果他不赶紧把嘴闭上,他立刻就说个谎,每回都是这样.亨利那个混蛋就是这么个东西.
"如果我们跟他一路,而不是我们这两个人,他准会把那个镇子上的人骗得更惨.我可不是说我们这两位都是好人,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只要看看他们干的事就知道了.可如果跟那些老混蛋比起来,他们可就是小巫见大巫啦.我说了这么多的意思是,国王就是国王,我们得忍着点才行.这些人全都是些臭无赖.他们从小受的就是这种不要脸的教养.""可这一位的臭味可真够凶的呀,哈克."
"跟你说吧,他们都是一个样,基姆.国王有什么臭味我们可没办法,连历史都没办法的.""再说说公爵吧,他倒有点像个好人."
"是啊,公爵有点不一样,可也没什么不太一样的.按一个公爵的标准,这个家伙也算够坏的啦.他喝醉酒的时候,眼睛不好的人都会分不清他跟一个国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不管怎么说吧,哈克,我可不想再和这种人一路啦,这两个人我受够了哦.""我也是这个意思,基姆.可我们既然让他们来了,就得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东西,先忍着点吧,会好的呢."如果告诉基姆说,这两个人其实不是国王和公爵,又会有什么用?什么用也不会有,另外,我刚才已经说过啦,人们分不出他们跟真正的国王有什么区别的.
我睡着了,到了该我值班的时候,基姆没叫醒我.他经常这样做.破晓时分,我醒了,他正坐在那儿,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中间独自伤心、唉声叹气呢.我没有故意看他,也没有假装没看见.我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其实,那是他在想他远方的老婆孩子,他心里在难受哩,因为他一辈子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我相信他想念家里人的心情跟我是完全一样的.虽然看上去有点奇怪,可我想准是这么回事.他经常就那么伤心叹气的,到了晚上,他以为我睡着了,就会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伊丽莎白!可怜的小约翰尼!真心痛呀,我看我再也见不到你们啦,再也见不到了啊!"有一回,不知怎么的,我跟他聊起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后来他跟我说:
"这次我觉得非常难过,因为我听见那边岸上有个声音,像是在打人,又像在摔门,让我想起以前我发脾气,恶狠狠对付我那小伊丽莎白的情形.她四岁那年害了场猩红热,病得挺厉害,后来总算好了.有一天,她站在那儿,我对她说:‘把门关上.’
"她一动也不动,只是仰起脸来望着我,在那儿笑.我火了,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听见我的话了没有?把门关上!’
"她还是那么站着不动,抬着头望着我,朝我微笑.我气得要命,说:‘你敢不听我的话!’
"说完,我就朝她脸上抽了一耳光,把她打得趴在地上了.我自己走进另一间屋子,在屋里待了大概十分钟,我出来一看,那扇门还开着,孩子低头站在门槛上哭得挺伤心的,眼泪直往下流.
"当时,我被她气得要死,正想上去揍她,可巧刮来一阵风,把门猛地关上了,那扇门是朝里开的,一下就把孩子打倒了,孩子倒在地上不动啦!我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我当时觉得多么—多么不好受呢,我真的说不上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浑身颤抖,跌跌撞撞走到门边,小心地打开门,从她身后探过脑袋去看,我不由喊了声:‘天哪!’她不动啦!我一下子放声痛哭起来,把孩子抱在胸前.我说:‘噢,可怜的小东西呀!全能的上帝永远也不会原谅可怜的老基姆啦,我一辈子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啦!’
"原来,我的孩子,她已经被吓得又聋又哑了,哈克,她又聋又哑了,我真后悔,自己不该对她那么狠心哦!"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傍晚,我们在河当中一个长着柳树的小沙洲附近停了下来,河两岸都有一个镇子,公爵和国王开始谋划着要去骗这两个镇子.基姆跟公爵说,希望他们别花太多时间,不要超过几个小时,因为他被捆着塞在小窝棚里,实在太无聊,太难熬了.
事情的确是这样的,我们把他单独留在木排上的时候,就会把他捆起来,因为如果有人偶然来到这里,看见他没被捆上,就不能把他当成逃出来的黑奴了,不是吗?公爵就说,捆上绳子待一天确实难受,他要另想个办法,不让他再吃这种苦头.
公爵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出个办法来了.他把李尔王的装束给基姆穿上—那是用窗帘花布做的长袍,外加用马尾巴做的假发和胡须;然后他朝基姆脸上、手上、耳朵上、脖子上涂满演戏用的化妆颜料,那是一种难看的灰蓝色,就像个已经淹死十天的人一样.可真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吓人的打扮啦.
接着,公爵在一块牌子上写道:
生病的阿拉伯人
不发神经的时候与人无害
他把这块牌子钉在一根木条上,把木条竖在窝棚外面四五英尺的地方.基姆觉得很满意.他说这模样比先前给捆上躺在窝棚里可要强多了,以前那种情况简直是度日如年,一听见有点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公爵告诉他可以随意活动,如果有人来这儿找麻烦,他必须从窝棚里跳出来,像头野兽一样闹腾着嘶吼上一两声,他敢肯定,那人准会急忙离开,不来惹他的.这种判断倒是合理的,如果来个普通人,用不着他吼叫准会吓得逃掉.不用说啦,他这副模样比死人还要吓人呢.
因为"皇家奇兽"这个戏能挣大钱,两个坏蛋还打算试试.可他们觉得不保险,因为到这会儿,消息可能已经传到下游来了.他们一时想不出个十分合适的主意,公爵就说,他要躺下来仔细考虑一两个小时,看怎么才能在阿肯色州的这个镇子上再捞一把.国王说,他不打算先想什么主意,要到另外一个镇子上去碰碰运气,靠上帝的指引他会走上发财的路—我估摸看他指的是靠魔鬼.我们上次靠岸时都买了些现成衣裳,国王把他的新衣裳穿好,还关照我也穿上.
国王的衣裳全是黑色的,他穿上显得神气十足.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衣裳能改变人.他以前一直是个肮脏邋遢的糟老头子,可现在呢,他摘下白色水獭皮帽向人鞠上一躬,再微微一笑,就显出一副宽宏大度的假惺惺模样来,好像他就是刚走出诺亚舟①的老先生本人呢.基姆把小船打扫干净,把桨预备停当.
在河上游离镇子有三里的一个码头边停靠着一艘货轮,那船已经在那儿停了两个小时—正在装货.国王说:"既然我穿得这么讲究,我看不如就说是从圣路易或者从辛辛那提坐船下来的,要不就说是从什么别的大地方来的.哈克,你就朝轮船那儿划吧,我们搭这条船到镇子上去."想到要去过一过搭轮船的瘾,我根本用不着别人再吩咐第二遍.我就①后文亦有"极古老"、"已过时"、"老古董"的意思把小船划到镇子上游半英里的地方,然后靠近岸边,在陡岸边的静水里轻松地往前划.
不久,我们遇到个模样又好看又显得老实的乡下年轻人.他身边放着两个粗布提包.
他正坐在一根圆木上,擦着汗水,因为当时天气确实挺热的.
"把船头对着岸边划."国王说.
我照办了.
"年轻人,你要去哪儿?"
"要上轮船,搭船去奥尔良."
"上船来吧,"国王说,"稍等一下,我的仆人帮你把提包搬上来.嘿,你跳下去帮帮这位先生,道弗利斯."—我明白这是在叫我呢.
我照做了,然后,我们三人接着往前划.那个年轻人非常感谢我们,说是在这么个大热天提着行李赶路实在是件苦差事.他问国王要去哪儿,国王就告诉他说,我们是从上游来的,今天早上到过河对岸的那个镇子,现在要到上游几英里的一个农场上去看个朋友.
年轻人说:"我刚才看见你的时候,心想:‘你准是李尔克提先生,他来的正是时候呢.’后来,我又一想,‘不对,不是他,他不会逆水往上走的.’你不是李尔克提先生,对吧?""是的,不是.我的名字叫杰特亚利,杰特亚利牧师就是我,我想我该这么说清楚,因为我是上帝的奴仆.但是我依然为你的李尔克提没能准时到来感到难过,我希望他没有耽误了你的什么事情吧.""哦,他来迟了倒也不会损失什么的,因为他能得到他该得到的财产的,可是他没赶上给他兄弟送终呢—谁知道呢,他也许对这事并不在乎—可他那兄弟死前一心想见上他最后一面呢,谁如果能让他见上哥哥一面,他宁愿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这人.三个星期以来,他嘴里一直念叨的就是这事.他们自打小时候就分手啦,后来再也没见过面,也没见过那个又聋又哑的弟弟山姆,山姆也不过三十几岁.只有他们两个人离开家到这儿来谋生.山姆是他们弟兄几个里还活着的一个,我刚才说过的,他也没有准时赶来.""有人给他们捎去信没有?"
"唔,有的,那是一两个月以前他刚刚病倒的时候,因为他说,他好像觉得这回病得厉害,好不了啦.他年纪挺老啦,他女儿们又太年轻,除了那个红头发的女儿维利斯之外,谁都不能陪在他身旁,他觉得孤独极了,他想见山姆都想疯了,因为他是那种软心肠的人,一想到要写遗嘱就难受.他给山姆留下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钱藏在哪儿了,还讲了希望如何分其余的财产.人们劝他写遗嘱,他只写了这么一封信.""山姆怎么就没来呢?他住在哪儿?"
"哦,他住在英格兰的圣菲尔德—在那儿传教—从来没到美国来过.他没有多少空,另外,他说不定根本就没接到那封信,你说呢?""太糟啦,他没活着见到自己的哥哥,真是太糟了,可怜的人.你说,你要去奥尔良吗?""是的,不过那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地.下个星期三,我要搭一条轮船到里约热内卢去.我的叔叔在那儿住.""路程虽然很长.但是我也真想去.维利斯是老大吗?其他的几个孩子都多大啦?""维利斯十九岁,苏姗娜十五岁,蕉提娜差不多十四岁—这个闺女就爱吵嘴,她的嘴是个兔唇.""可怜的孩子们!就这么无依无靠被丢在冷酷的世界上.""她们还算不错呢.他们的爸爸有不少朋友,他们不会让她们受罪的.他的朋友里有浸礼会的洛特·霍维律师、列维·贝尔大夫等人,还有他们的太太,还有巴赫利寡妇,还有很多很多呢.都是老先生生前最要好的朋友,他写信的时候总要提起他们的.这样,山姆来了就知道上哪儿找他的朋友们啦."国王不停地问这问那,最后把小伙子知道的情况几乎全都弄明白了.他如果没有把那个倒霉的镇子上的每个人、每件事和人家的一切都问到,那才是怪事呢.后来他又问:"你为什么要朝上游走那么远去搭轮船呢?""因为那是条去奥尔良的大船.我原先还担心船不会在那儿停靠呢.那些没水深的船你招呼它们也不停.辛辛那提来的船见有人招呼就会停,可这是条圣路易来的船.""那老先生的家境不错吧?"
"是的,是不错,非常好的.他有房子、地,人们估计他还留下三四千块现款,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啦.""你刚才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刚才没说这个,不过他是昨天晚上死的."
"也许是明天出殡,对不对?"
"对,大概是明天中午."
"唉,这实在太叫人伤心啦,我们迟早也都要死的.所以,大家只要做好准备,就不会觉得太难受啦.""不错,先生,这可是最好的办法了.我妈妈就常常这么对我说呢."我们划到那条轮船跟前的时候,货已经差不多装完了,不久船就启航了.国王再也没提起上船的事儿,结果我失去了坐轮船过瘾的机会.船开走以后,国王要我再向上游划上一英里,到了个没人的地方,他上了岸说:"现在,你赶紧划回去,把公爵接到这儿来,带上那两只新提包.如果他已经到了河对岸的话,你就赶快划过去,把他找来.你叫他无论如何都要快点来.快划吧."我猜出他要干什么了,可我当然什么也没说.我把公爵接来后,我们把小船藏起来,然后,他俩坐在一根圆木上,国王把一切都讲给他听,说得跟那个年轻人讲的一模一样.他讲话的时候,总是要模仿英国人的口音,虽然他那么笨,可是学得也够像的.我模仿不出他的腔调,也就不想学了,可他学得确实不赖.他说:"你扮个聋哑人怎么样,小子?"公爵说,这个角色就放心地交给他吧,还说他以前在一出戏里真扮演过聋哑人.然后,他们就开始等一条轮船.
下午的时候,来过两条小轮船,可它们不是从上游很远的地方来的.最后终于来了条大船,他们就招呼它停下.大船上放下个舢板,接我们上去.这条船是从辛辛那提来的,船上的人听说我们只搭四五英里,气得简直要疯了,把我们骂了一通,还说到了地方也不放我们上岸.
但是国王很平静.他说:"如果有哪位先生愿意按搭一里英路每人出一块钱付款,外加舢板接送,那么轮船载上他们就划得来了,对不对?"这一来,那些人变得和气了,说是可以的,我们到了镇子边,他们用舢板把我们送上岸.岸上有二十来个人看见我们坐着舢板过来,就一起围了过来.
国王就问道:"你们谁能告诉我,李尔克提先生住在哪儿?"人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还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说的不错吧?"然后,一个人和气平静地说:"真遗憾哪,先生,我们只能告诉你,他昨天晚上他还在哪儿住过."刹那间,这个老无赖浑身一软,瘫倒在了那人的身上,他下巴搭在人家的肩膀上,脸冲着人家的脊背嚎啕大哭道:"天哪,天哪,我那可怜的兄弟呀—没想到他已经去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再见上他一面啊!太悲惨啦,太叫人伤心啦!"接着,他转过身去,哭着用手朝公爵比划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手势,只见他把提包往地上一扔,也放声大哭起来.我一辈子从未见过那么假惺惺的伤心痛哭呢.
那些人都围上来,都表示对他们的同情,对他们说了各种安慰的话,还帮他们提着提包往坡上走,让他们俩靠在他们的肩膀上哭,还对国王讲了他那个兄弟临死之前的情形,国王就打手势把他们说的再告诉公爵,于是这两个家伙就又为那位刚死的人开始哭得死去活来,好像耶稣的十二个门徒都死光了似的.
如果,我以前见过这种情景,我就不算是个人.这种事,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呢,真让人替整个地球上的人类都感觉到害臊哦,我对上帝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