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8
哲学家的风度,足以理解我的淡漠,不会把它视作一种罪名。"
“好极了,"欧琴妮说,“我们坦白讲吧,阁下,--我很喜欢坦白。"
“嗯!"邓格拉司说,“当环境合宜的时候,我可以采取你的办法,虽然这并不是我一贯的作风。我讲下去。我之所以建议要你结婚,并不是为了你的缘故,因为至少在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你赞成坦白,我希望现在可以满足了。我之所以要催你赶快结婚,是为了某种商业上的投机。"欧琴妮显出不安。“的确是如此,我向你保证,而且你一定不能恼我,因为这是你自己要我讲出来的。对象你这样的一个艺术家,我不愿意作详细的数字说明,你甚至怕进我的书斋,深恐染上反诗意的印象和感触。但就在那间银行家的书斋里,就在你昨天心甘情愿地进来向我讨那每月数千法郎零用钱的地方,你必须知道,我亲爱的小姐,可以学到许多事情,甚至学到对一个不愿结婚的姑娘也有用的事情。譬如说,在那儿,--不怕你多疑,我在客厅里也要这样告诉你,--一个人就可以学到:一位银行家的信用,就是他的肉体生命和道德生命。信用之于他,正如呼吸之于身体一样。基度山先生有一次曾在这一点上对我讲过一番话,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在那儿,一个人可以学到:当信用消失的时候,肉体就没有生命了。这就是那位有幸做一个女艺术家之父的银行家不久就必然要遭遇到的情形。"
但欧琴妮在这个打击之下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挺直了她的身体。“破产了!"她说。
“你说对了,我的女儿,这两个字用得很适当,"邓格拉司说,他用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但他那严酷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一个机警而没有心肝的人的微笑。“破产!是的,正是这句话。"
“啊!"欧琴妮说。
“是的,破产啦!现在,这个正如悲剧诗人所说的’充满着恐怖的秘密已经揭露了‘。现在,我的女儿哪,既然这也会影响到你,且听我来告诉你:
你或许能够缓和这场不幸。"
“噢,"欧琴妮喊道,“阁下,假如您以为你所宣布的灾祸会使我悲悼我自己的命运,您就是一位蹩脚相士了。我破产!那对我何足轻重呢?我不是还有我的天才吗?我难道不能象巴斯达①、马里邦②和格里契③那样,凭我自己的能力去获得您决不会给我的一切吗?当您给我那可怜的一万二千法郎一年的零用钱的时候,总要带着不高兴的脸色,还要责备我浪费,那时,我自己可以赚十万或十五万里弗一年,拿到那笔钱,我不必感激旁人,只要感激自己就得了,而且那些钱还会伴随着喝采、欢呼和鲜花一同来。而假如我没有那种天才,--您的微笑使我知道您很怀疑我的天才,--我不是还有我所热爱的独立吗?我认为独立可以代替一切的宝藏,在我看来,它甚至比生存更重要。不,我并不为我自己担忧,--我总是可以有办法的。我的书,我的笔,我的钢琴,将依旧是属于我的,而且那些东西都不值钱,即使失掉了我也可以再弄得到。您或许以为我会为邓格拉司夫人担心。您又自欺了,除非我全盘猜错,否则,我知道她对于威胁您的那场大难早已有所准备,那场大难将不会影响到她。她很能照顾她自己,--一至少,我希望如此,---?而她并没有因为照顾我而分了心,因为,感谢上帝,她借口我希望自由,一切完全由我自己作主。噢,不,阁下,我从孩提时代起,由于经常受着不幸的威胁,我对于我周围的一切是看得大多、懂得太多了。从我能记忆的时候起,我就不曾被任何人所爱,--那本来可说很不幸!但那种情形却自然而然地使我不爱任何人,--这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现在,您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那末,"邓格拉司说,他的面孔气得发青,但那种气愤却不是因为父爱受了忤逆而发生的, --“那末,小姐,你坚持要决心加速我的破产了吗?"“您的破产?我加速您的破产?您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您的意思。"“那样还好,我还有一线希望,听着。"“我全神贯注地在听。"欧琴妮说,同时注视着他的父亲,以致后者很难承受她那有力的凝视。“卡凡尔康德先生快和你结婚了,"邓格拉司继续说,“他将把他的财产委托给我,那笔财产约有三百万。"“可观得很!"欧琴妮极其蔑视地说,抚弄着她的手套。“你以为我会剥削你们的那三百万,"邓格拉司说,“不必怕。那笔钱至少可以得到一分利息。我从另外一位银行家,--我的同行,--那儿得到一条铁路的承股权,而铁路是目前惟一立刻可以发财的事业,目前巴黎人投资于铁路,正如以前投资于野猫横行的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土地一样有利。根据我的计算,目前拥有一条铁路的百万分之一的股权,正如以前在俄亥俄河两岸拥有一亩处女地一样。这是一种抵押投资,--你看,这已比以前进步了,因为你所投资的钱至少可以换到十磅、十五磅、二十磅或一百磅铁。嗯,在一星期之内,我准备去买四百万股票,这四百万,我答应你可以获得①巴斯达( 1745-1819),意大利高音歌剧演员。
②马里邦( 1808-1836),法国高音歌剧演员。
③格里契( 1811-1869),意大利高音歌剧演员。
一分或一分二的利息。"
“但阁下,看来您也记得很清楚,当我前天来见您的时候,"欧琴妮答道,“我看到您收进,--收进这两个字说得不错吧?五百五十万。您甚至把那两张支票给我看,并且很惊奇这样贵重的一张纸没有象闪电一样耀花我的眼睛。"
“是的,但那五百五十万不是我的,而只是一种信任我的证据。我这个平民化银行家的衔头使我获得了医院的信任,那五百五十万是属于医院的。在往常,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那笔款子,但我近来接连大受损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的信用已相当动摇了。那笔存款随时可能来提取,假如我拿它来充另外的用途,我就会给自己带来一次可耻的倒闭。相信我,我并不厌恶倒闭,但那必须是使人发财的倒闭而不是使人破产的倒闭。现在,要是你与卡凡尔康德先生结婚,而我碰到了那三百万,或甚至只要旁人以为我就要碰到那三百万,我的信用便恢复了,而我的财产,在过去一两个月内虽被大块大块地吞吸掉,以致在我的前途上造成了难以设想的致命伤,那时便可以重新建立起来。你懂得我的意思了吗?"
“懂得十分清楚。你把我抵押了三百万,不是吗?"“数目愈大,你便愈有面子。那可以使你想到你自己的身价。"“谢谢您。还有一句话,阁下,您能不能答应我:你只利用卡凡尔康德先生即将把他的财产委托给您的那个消息,而不去碰那笔款子?这不是我自私,而是我的细心。我很愿意帮助您重建您的财产,但我却不愿意在造成他人破产的计划中做一个从犯。"
“但我告诉过您啦,"邓格拉司喊道,“有了这三百万--"“阁下,您预期,如不动用那三百万,能恢复您的地位吗?"“我希望如此,假如这件婚事能顺利举行,或许会恢复我的信用。"“您能够把答应我的那五十万法郎嫁资付给卡凡尔康德先生吗?"“他从市长公署回来就可以收到那笔钱。"“好极了!"“还有什么?你还要什么?"“我希望知道:在我签字以后,您是否让我的行动完全自由?"“绝对自由!"“那末,好极了,阁下,我愿意嫁给卡凡尔康德先生了。"“但你有什么计划?"“啊,那是我的秘密。假如在知道了您的秘密以后,我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您,那我对您还能占什么优势呢?"邓格拉司咬一咬他的嘴唇。“那末,"他说,“你愿意去向亲戚朋友们作正式访问了吗?--那是绝对免不了的呀!"“是的。"欧琴妮回答。“并且在三天以内签订婚约?"“是的。"“那末,这次轮到我来说’好极了‘啦!"邓格拉司把他女儿的手紧握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但这种举动很特别,--那做父亲的既未说“谢谢你,我的孩子",那做女儿的也未向她的父亲微笑。“会谈结束了吗?"欧琴妮站起身来问。邓格拉司表示他再没有话说了。五分钟以后,钢琴又在亚密莱小姐的指触下响起来,邓格拉司小姐的歌声也传了出来。一曲告终的时候,依脱尼走进来,向欧琴妮通报马车已经备妥,男爵夫人已在等她一同去访客。我们已在维尔福家里见到她们母女俩;那是第一个受她们拜访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