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个穿黑衣服的绅士。他们走下踏级,向树丛走过来,摩莱尔不久就认出另外那位绅士是阿夫里尼医生。看到他们正走过来,他就机械地向后退,直到他发觉树丛中央的一棵无花果树挡住了他的去路,于是他不得不在那儿停下来。不久,那两位绅士也停住了脚步。
"啊,我亲爱的医生,“检察官说,"这是上天在对我的家作对了!死得多可怕呀!多大的一个打击呀!别来安慰我!唉!这样惨痛的伤心事,是无法安慰的。那个创伤是太深、太新了!她死了!她死了!“青年的额头冒出一片冷汗,他的牙齿格格地发抖。维尔福自称受了天罚,那末,那座屋子里死了谁呢?
"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用一种使那个青年加倍恐怖的口吻答道,"我领您到这儿来不是来安慰您的,正巧相反--“"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检察官惊慌地问。
"我的意思是,在刚才发生的那场不幸后面,或许还有一场更大的不幸。“"噢,我的上帝!“维尔福紧扭着自己的双手喃喃地说。"您要告诉我什么事情?“"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的朋友?“"是的,没有别人。但为什么要防范得这样周到呢?“"因为我有一个可怕的秘密要告诉您,“医生说。"我们坐下谈吧。“维尔福坐了下来,说得更准确些,是倒了下来。医生站在他的面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胛上。吓坏了的摩莱尔一手托住他的头,另外一只手压住他的心,深恐他的心跳被人听到。"死!死!“他在心里反复地说,他觉得自己也快要死了。
"说吧,医生!我听着呢,“维尔福说,"打击吧!我已经准备接受一切了!“"圣?米兰夫人的年龄当然是很老了,但她一向都极康健。“十分钟来,摩莱尔第一次自由地喘了一口气。"她是愁坏的,“维尔福说--"是的,是愁坏的,医生!在和侯爵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以后--“"那不是忧愁的结果,我亲爱的维尔福,“医生说,"忧愁或许可以杀死人,虽然这种事情也很少,但它决不能在一天一小时,或十分钟之内把人杀死。“维尔福没有回答,他只是把他那本来垂着的头抬起来,惊愕地望着医生。"最后那一次发作的时候您不在场?“阿夫里尼先生问。"在的,“检察官回答,"是您叫我不要离开的。“"您有没有注意到圣?米兰夫人致死的那种病症?“"我注意到的。圣?米兰夫人接连发作了三次,每次间隔几分钟,一次比一次厉害。当您到达的时候,圣?米兰夫人已经气喘了几分钟。于是她开始痉挛,我以为那只是一种神经质的痉挛,但当我看到她从床上蹦起来,她的四肢和脖子似乎已经发僵的时候,我才真正慌了。那时,我从您的脸色上知道事情实际上比我所想的更要可怕。这一次危机过去了,我竭力想探察您的眼光,但却没有办到。您抓住她的手--您在摸她的脉搏--而您还没有转过头来,第二次发作又来了。这一次比第二次更可怕,那种神经质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嘴巴扭歪,颜色发紫。“"第三次她就断气了。“"在第一次发作完结的时候,我发现那是急性痉挛的病症,您证实了我的意见。“"是的,那是在旁人面前,“医生答道,"但现在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噢,天哪!您要告诉我什么?“"就是:急性痉挛和被植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一样的。“维尔福从凳子上惊跳起来,一会儿又倒下去,默默地一动都不动。摩莱尔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听着,“医生说,"我充分知道我刚才所说的这句话的重要性,我也知道我是在对谁说话。“"您对我说话是把我当作一位法官呢,还是一个朋友?“维尔福问。"朋友,目前,我只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急性痉挛和被植物质的毒药毒死,其病症是这样相似,假如要我用发誓来肯定我现在所说的话,我倒也要犹豫一下,所以我再对您说一遍,我不是在对一位法官说话,而是在对一个朋友说话。我对那个朋友说:在那发病的三刻钟间,我注视着圣?米兰夫人的痛苦、抽搐和死,我并不仅仅以知道她是被毒药毒死的这一点自满,而且我还能够举出--是的,我能够举出那种杀死她的毒药的名称。“"阁下!阁下!“"病症很明显,您看到没有?--睡觉的时候常发神经质的抽搐,精神亢奋,器官麻痹。圣?米兰夫人是服了大量的番木鳖或马钱素,那或许是错拿给她的。“维尔福抓住医生的手。"噢,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从象您这样的一个人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事情是太可怕了!告诉我,我求求您,我亲爱的医生,您或许是错了。“"我当然也可能错,但是──“"但是?“"但是我并不这样想。“"可怜可怜我吧,医生!近来我遭遇到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看过圣?米兰夫人没有?“"没有。“"有没有到药房里去买别的没有我检查过的药?“"没有。“"圣?米兰夫人有没有什么仇人?“"据我所知是没有。“"有没有人能因她的死而得到好处?“"没有,的确没有!我的上帝,没有,的确没有!她惟一的继承人是我的女儿--只有凡兰蒂一个人。噢,假如我竟会想到这样的念头,我就要把自己刺死,来惩罚我的心竟让这样的念头存留了片刻。“"我亲爱的朋友,“阿夫里尼先生说,"我实在并没有控告任何人,我说那只是一种意外,您知道--一种误会。但不论是意外或误会,事实总是摆在那儿,事实告诉我的良心,而且逼着我大声告诉您:您得查究。“"查究谁?怎么查究?查究什么?“"那个老仆人巴罗斯不会搅错事情,把准备给他主人服的药拿给圣?米兰夫人吗?“"家父服的药?“"是的。“"但准备给诺梯埃先生服的药怎么能拿给圣?米兰夫人呢?“"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您知道,毒药对于某些疾病是良药,疯瘫便是那些疾病之一。譬如说,为了想恢复诺梯埃先生活动和说话的能力,我曾尝试过种种药物,后来我决定尝试一下最后的一种方法,我已经给他服了三个月的番木鳖。在最近那服药里,我为他开了六厘克番木鳖精。这种份量,对于诺梯埃先生疯瘫的身体毫无影响--他也是渐渐服惯的--但却已足够杀死另外一个人了。“"我亲爱的医生,诺梯埃先生的房间和圣?米兰夫人的房间是不通的,而巴罗斯又从来不曾踏进过我岳母的寝室。总之,医生,虽然我知道您是世界上最高明的医学泰斗和最光明正大的君子,虽然在任何情形之下,您的话在我都是象阳光一般明亮的指针--嗯,医生,虽然我那样信任您,可是我无法不想起那句格言:‘凡人皆有错。’“"听着,维尔福,“医生说,"我的同业之中您还找不找得到一个象我这样信得过的人?“"您为什么要问我那句话?您想做什么?“"去请他来,我把我所看见的那一切告诉他,我们商量商量,把尸体检查一遍。“"你们可以找到毒药的痕迹?“"不,不是毒药--我并没有说我们能办到那一点--但我们可以确定神经系统的兴奋状态。我们可以发现明显的、无可争辩的特征,我们将对您说:亲爱的维尔福,假如这件事情是因疏忽而起的,注意您的仆人;假如是仇恨造成的,注意您的仇敌。“"您这是什么建议,阿夫里尼?“维尔福绝望地说。"只要另外再有一个人知道我们的秘密,就必须得请法院来验尸了。而我的家里发生验尸案--不可能的!但是,“检察官不安地望着医生,继续说,"假如您希望验尸,假如您坚持要验尸,那就照办好了。的确,或许我应该来推进那种调查,我的地位使我有这种义务。但是,医生,您看我已经愁成这个样子了--我的家里已经发生过这么多的伤心事,我怎么再能带进这么多的谣言来呢?我的太太和我的女儿真会痛心死的!而我--医生,您知道,一个人做到我这样的职位--一个做了二十五年检察官的人--是不会不结下一些仇敌的。我的仇敌多极了。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到外面,他们会高兴得跳起来,等于打了一次胜仗,而我却得满面蒙羞。医生,原谅我这些世俗的念头!假若您是一位教士,我就不敢那样告诉您;但您是一个人,您懂得人情。医生,医生,就算是您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吧。“"我亲爱的维尔福先生,“医生答道,"我最重要的责任是救人类。假如科学可以救活圣?米兰夫人,我就得救活她,但她已经死了--我的责任就落到生者的头上。让我们把这个可怕的秘密埋在我们心的最深处吧。假如有人怀疑到这件事情,我愿意让人把我的缄默归罪于我的疏忽。目前,阁下,您得永远注意,得仔细注意--因为那种恶事或许不会就此停止。当您找到那个嫌疑犯的时候,假如您找到了他,我就要对您说,您是一位法官,您得尽法官的本分!“"我谢谢您,医生,“维尔福说,高兴得无法形容,"我从来不曾有过比您更好的朋友。“象是深怕阿夫里尼医生会收回他的诺言,他急忙催着他回到屋子里去了。
他们走后,摩莱尔冒险从树丛里走出来,月光泻到他的脸上,他的脸是这样的苍白,简直象是一个鬼。"上帝用明显而可怕的方法保护了我,“他说。"但凡兰蒂,可怜的姑娘!她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么多的悲哀呢?“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交替地望着那个挂红色窗帷的窗口和那三个挂白色窗帷的窗口。在那个挂红色窗帷的窗口里,灯光几乎不见了;无疑的,维尔福夫人刚把灯吹熄,只有一盏夜灯把它那暗淡的光照在窗帷上。转角上的那三个窗口却正巧相反,他看到其中有一扇窗是开着的。壁炉架上的一支蜡烛把它那惨白的光投射一部分到外面来,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摩莱尔打了一个寒颤,他好象觉得听到低泣的声音。
他这人一向非常勇敢,但现在,在爱情与恐惧这两种人类最强烈的激情的交攻之下,已衰弱到甚至能纵容迷信的念头了。虽然他这样躲藏着,凡兰蒂是不可能看见他的,但他却好象觉得听到窗口的那个人影在呼唤他。他那混乱的思想告诉他如此,他那炽热的心重复了这种声音。这种双重的错误变成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真实。在青年人那种不可理解的热情的冲动之下,他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冒着被人看到的危险,冒着吓坏凡兰蒂的危险,冒着被那青年女郎发现时失声惊喊的危险,他三步两步跨过那片被月光染成象一个白色的大池的花圃,穿过围绕在房子前面的那排桔子树,奔到阶沿前面,急速地跑上去推开那扇毫无抗拒的门。凡兰蒂没有看到他,她的眼睛朝着天上,正在那儿注视一片在蓝空上寂然滑走的银云。那片云的样子象一个升上天去的人,而在她那诗意而兴奋的头脑里,她觉得这就是她外祖母的灵魂。这当儿,摩莱尔已越过前厅,找到楼梯,楼梯上是铺着地毯的,所以他的脚步声不会被人听到,而且,他这时的意气是这样的激扬,即使维尔福先生出现,他也不怕。要是他遇到他,他也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上去向他承认一切,恳求他原谅并且认可他和他女儿之间的爱。摩莱尔已经疯了。幸而他没有遇到任何人。凡兰蒂曾把房子内部的情形描写给他听过,他这时尤其觉得那种描写对他非常有用。他安全地到达楼梯顶上,在那儿暂时停一停,而正当他在迟疑不决的时候,一阵啜泣的声音指出了他应取的方向。他转过身来,有一扇门微微开着,他可以从门缝里看到灯光的反映和听到那种悲戚的声音。他推开门走进去。在房间的那一端,在一张齐头盖没的白床单底下,轮廓明显地躺着那个尸体。摩莱尔因为碰巧曾窃听到那篇秘密谈话,所以那个尸体对他特别触目。凡兰蒂跪在床边,她的头埋在一张安乐椅的椅垫里,双手紧紧地叉在头顶上,在那儿浑身颤抖地啜泣。那扇窗还是打开着,但她已从窗边回来,正在用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要感动的声音在那儿祈祷;她讲得很急促,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是些什么话--因为悲哀的重压几乎已窒息了她的声音。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里透进来,使灯光更形苍白,给这个凄凉的场面蒙上一层阴森森的气氛。摩莱尔受不了这种情景,他不是一个恻隐心敏锐和易受感动的人,但凡兰蒂在他的面前扭着双手受苦哀泣,却不是他能默默忍受的。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于是,那个满脸泪痕、埋在天鹅绒椅垫里的头抬了起来,向他转过来。凡兰蒂发觉他的时候丝毫没有表示出惊奇的神色。一颗负着重忧的心对于较弱的情绪是不能感受的。摩莱尔把他的手伸给她。凡兰蒂指一指床单下面的尸体,表示这是她所以不能践约的惟一的原因,然后又开始啜泣起来。一时间,那个房间里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他们不敢打破死神所布下的沉寂,最后还是凡兰蒂先开口。
"我的朋友,“她说,"你怎么到这儿来的?唉!我应该说你是受欢迎的,假如这座屋子的门不是死神为你打开的话。“"凡兰蒂,“摩莱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在八点半钟就开始等了,始终不见你来,我很担心,就翻过墙头,从花园里摸路进来,忽然听人谈到那件不幸的事情--“"听到谁谈话?“凡兰蒂问道。
摩莱尔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医生和维尔福先生的那一篇谈话又都勾上他的心头,他好象觉得能够透过床单看到那直挺挺的手、那僵硬的脖子和那发紫的嘴唇。"听到你们的仆人谈话,“他说,"我就都知道了。“"但到这儿来是会把一切都破坏的,我的朋友。“凡兰蒂说,语气间并不表示恐惧,也没有怒意。
"宽恕我,“摩莱尔用同样的语气回答,"那末我走吧。“"不,“凡兰蒂说,"他们会碰见你的,别走!“"但假如有人到这儿来呢?“青年女郎摇摇头。"没有人来的,“她说,"别害怕,那就是我们的保障。“她指着床。"但伊辟楠先生怎么样了呢?“摩莱尔回答。"弗兰士先生来签约的时候,我那亲爱的外祖母正断气。“"唉!“摩莱尔带着一种自私的欣喜感说--因为他以为这件丧事会使那件婚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但更增加我忧虑的,“青年女郎又说,象是对这种自私的欣喜感必须立刻加以惩罚似的,"是这位又可怜又可爱的外婆,在她临终的床上,却还要求那件婚事尽可能地赶快举行。她--我的上帝!她本来想保护我,可是她也跟他们一起来逼迫我!“"听!“摩莱尔说。他们都侧耳倾听。走廊里和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是我的爹爹,他刚才从内书房里出来。“凡兰蒂说。"送医生出去。“摩莱尔接上去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医生?“凡兰蒂惊奇地问。"我想一定是的。“摩莱尔说。凡兰蒂望着那个青年人。他们听到街门关上的声音;然后维尔福先生又把花园门锁上,回到楼上。他在前厅里停了一会儿,象是决定究竟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呢还是到圣?米兰夫人的房间里来。摩莱尔躲在一扇门背后。凡兰蒂依旧一动都没有动,忧愁似乎把她的恐惧感都剥夺掉了。维尔福先生走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
"现在,“凡兰蒂说,"前门和花园门你都不能出去了。“摩莱尔惊愕地望着她。"现在你只有一条路是安全的,“她说,"就是从我祖父的房间穿出去。“她站起身来,又说,"来。“"哪儿去?“玛西米兰问。"到我祖父的房间里去。“"我到诺梯埃先生的房间里去?“"是的。“"你真的是这个意思吗,凡兰蒂?“"我早就这样希望的了。他是我所剩的惟一的一个朋友,我们都需要他的帮助,来吧。“"小心哪,凡兰蒂,“摩莱尔说,有点不敢遵从那青年女郎的希望。"我现在知道我的错了,我到这儿来简直是疯子的行为。你确信你比我理智清楚吗?“"是的,“凡兰蒂说,"我只有一件事很放心不下--就是离开我那亲爱的外婆的遗体,我本来是得守着她的。“"凡兰蒂,“摩莱尔说,"死人本身就是神圣的。“"是的,“凡兰蒂说,"而且,那也只要很短的一个时间。“于是她越过走廊,领头走下一座很狭的楼梯到诺梯埃先生的房间里去,摩莱尔蹑着脚趾跟在她的后面。他们在房门口遇到那个老仆人。"巴罗斯,“凡兰蒂说,"把门关上,别让人进来。“她先进去。诺梯埃正坐在他的椅子里,耳朵在倾听每一个声音,眼睛注视着门口;他看到凡兰蒂,他的眼光顿时焕发起来。青年女郎的脸上带着一种严重的表情,老人吃了一惊,他那明亮的眼光里立刻露出询问的神气。
"亲爱的爷爷,“凡兰蒂急急地说,"您知道,可怜的外祖母已经在一个钟头以前死了,现在除了您以外,我在世界上再没有别的朋友了。“老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怜爱的表情。"那末,我应该把我的忧虑和我的希望都只向您一个人吐露了,是不是?“那个瘫子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凡兰蒂牵着玛西米兰的手进来。"那末,仔细看看这位先生。“老人以略带惊奇的态度把他那锐利的目光盯住摩莱尔。"这位是玛西米兰?摩莱尔先生,“她说,"就是马赛那个好商人的儿子,您一定听说过的吧。“"是的。“老人回答。"他们家的名誉是无可指责的,而玛西米兰大概还要加以发扬光大,因为他虽然还只有三十岁,却已经做到一个上尉,而且还是荣誉团的军官。“老人表示他记得他。"嗯,爷爷,“凡兰蒂跪在他的面前,指着玛西米兰说,"我爱他,而且只愿意属于他,要是强迫我嫁给另外一个人,我情愿毁灭我自己。“那瘫子的眼睛里表示出许多纷乱的念头。"您喜欢玛西米兰?摩莱尔先生的吧。是吗,爷爷?“"是的。“那失掉了活动能力的老人说。"我们是您的孩子,您会保护我们反抗我爹爹的意志吧?“诺梯埃把他会说话的目光落到摩莱尔身上,象是说:"那得看情况了。“玛西米兰懂得他的意思。"小姐,“他说,"你在你那去世的外祖母房间里还有一项神圣的义务得去完成,你可不可以让我跟诺梯埃先生谈几分钟?“"对了。“老人的眼光说。然后他又忧虑地望着凡兰蒂。"您怕他不懂您的意思吗,亲爱的爷爷?“"噢,我们常常谈到您,所以他完全知道我是怎样和您谈话的。“然后她带着一个微笑转向玛西米兰,那个微笑虽然笼罩着一层忧郁的阴影,却依旧很可爱,"凡是我所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她说。
凡兰蒂站起来,端了一把椅子给摩莱尔,要求巴罗斯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温柔地和她的祖父拥抱了一下,忧郁地告别了摩莱尔,然后她就走了。为了向诺梯埃证明他的确获得凡兰蒂的信任和知道他们的全部秘密,摩莱尔拿起字典、一支笔、一张纸,把它们都放在一张点着灯的桌子上。
"首先,“摩莱尔说,"阁下,允许我告诉您我是谁,我多么爱凡兰蒂小姐,以及我对于她的计划。“诺梯埃表示他很愿意听。这幕情景真动人--这个老人显然是一个无用的负担,那一对情人则都年轻、漂亮而强壮,可是,他却成了他们惟一的保护人、支持者和顾问。他那种极其高贵严肃的表情使摩莱尔很感到惊奇,于是他开始用颤抖的声音追述他们的往事。他叙述他如何认识凡兰蒂,如何对她发生爱情,以及凡兰蒂如何在她的孤独和不幸之中接受了他的爱。他把他的出身、他的地位和他的财产状况都告诉他,并且时时探询那个瘫子的眼光,而那个眼光总是回答:"很好,说下去。“"现在,“当摩莱尔讲完前半部的自述以后,他又说--"现在我已经把我们恋爱的经过以及我的希望都告诉您了,我能不能再把我们的计划通知您?“"可以。“老人表示。
"我们决定的办法是这样:后门口有一辆轻便马车等在那儿,我预备带凡兰蒂到我的妹妹家里,和她结婚,然后以恭敬的态度等待维尔福先生的宽恕。“"不。“诺梯埃说。"我们一定不能这样做?“"不。“"您不赞成我们的计划?“"不。“"另外还有一个办法。“摩莱尔说。老人的眼光问道:"什么办法?“"我要去,“玛西米兰继续说,"我要去找到弗兰士?伊辟楠先生--我很高兴能够在维尔福小姐不在的时候说这句话--我要使他不得不做一个爱名誉的人。“诺梯埃的眼光继续在询问。"您想知道我预备怎么做法,是不是?“"是的。“"我要去找到他,这是我已经告诉您的了,我要把我和凡兰蒂小姐之间的关系讲给他听。假如他是一个聪明知趣的人,他就会自动放弃婚约来证明这一点,那末,他就可以获得我至死不渝的友谊和敬爱;假如,在我向他证明他在强夺我的妻子,证明凡兰蒂爱我,而且不会再爱其他任何人以后,而他,不论是由于势利心或是由于可笑的自尊心,竟然还要拒绝,我就要和他决斗,让他占种种便宜,然后我就杀死他,不然就让他杀死我。假如我胜利了,他就娶不了凡兰蒂,假如我被杀死,我也确信凡兰蒂一定不会嫁给他。“诺梯埃带着无法形容的愉快注视着这个高贵而诚恳的脸,在这张美好的脸上,忠实地表示着他语气间的种种情绪。可是,当摩莱尔的话讲完的时候,他接连闭了几次眼睛,这就是等于说"不“。
"不?“摩莱尔说,"您对于这第二个计划,也象对第一个同样的不赞成吗?“"是的。“老人表示。"但是那可怎么办呢,阁下?“摩莱尔问道。"圣?米兰夫人临终时最后的要求,是不要耽搁那件婚事。难道我只能让事情听其自然吗?“诺梯埃没有动。"我懂了,“摩莱尔说,"我还得等待。“"是的。“"但拖下去是会把我们拖垮的,阁下,“青年人回答。"凡兰蒂一个人是没有力量的,她会被迫屈服。我能够到这儿来几乎是一个奇迹,简直很难再能希望得到这样好的机会。相信我,办法是我对您讲过的那两种,恕我狂妄,请告诉我您觉得哪一种好。您赞不赞成凡兰蒂小姐把她自己信托给我?“"不。“"您赞成我去找伊辟楠先生吗?“"不。“"但是,天哪!我们相信上天会派救兵下来,但救兵究竟会从哪儿来呢?“老人用他的眼睛微笑了一下,不论是谁,只要和他谈到天,他就会这样微笑。这个老雅各宾党徒的头脑里,老是带着一点无神论的思想。"靠机会吗?“摩莱尔又问。"不。“"靠您?“"是的。“"您完全懂得我吗,阁下?恕我焦急,因为我的生命就悬在您的答复上。
您可以帮助我们?“"是的。“"您相信一定能够吗?“"是的。“回答的目光是这样的坚决,至少他的意志是无可怀疑的了,虽然他的力量或许还有问题。
"噢,谢您一千谢!但是,除非一个奇迹恢复了您讲话和动作的能力--否则,您困住在这张圈椅上,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您怎么能反对这件婚事呢?“一个微笑使那老人的脸焕发起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微笑,是一个瘫子脸上用眼睛来造成的微笑。"那末我必须等待罗?“那个青年人问。"是的。“"但那婚约呢?“那同样的微笑又回来了。"您向我保证它不会签订吗?“"是的。“诺梯埃说。"那末甚至连婚约都不会签订了!“摩莱尔喊道。"噢,对不起,阁下?
当一个人听到一个大喜讯的时候,是有权利表示怀疑的--婚约不会签订?“"不会。“那个瘫子说。但虽然有了这种保证,摩莱尔却依旧有点怀疑。一个瘫了的老人作出这种诺言,实在有点奇怪,这或许并不是他意志力强盛的表现而是他脑力衰弱的结果。疯人不知道自己痴呆,答应办到非他的力量所能控制的事情,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气力弱小的人常常自夸能举重担,胆小的人自夸能打败巨人,穷人老是说他曾花掉多少财宝,最低贱的佃农,当他自吹自擂的时候,也会自称为宇宙大神。不知道诺梯埃究竟是因为懂得那个青年人的疑心呢,还是因为他还尚未十分相信他已顺从,总之,他始终坚定地望着他。
"您有什么意思,阁下?“摩莱尔问道--"希望我重新向您申明一遍,说我愿意平心静气地等待吗?“诺梯埃的眼光依旧坚定地盯着他,象是说单是申明还不够,那个眼光从他的脸部移到他的手上。"要我向您发誓吗,阁下?“玛西米兰就这样问。"是的。“那个瘫子用同样庄严的态度说。摩莱尔知道老人极其看重那个誓言。他举起一只手。"我凭我的人格向您发誓,“他说,"关于去找伊辟楠先生的那件事情,我一定等待您的决定。“"很好!“老人的眼睛说。
"现在,“摩莱尔说,"您希望我告退了吗?“"是的。“"不再见见凡兰蒂小姐了?“"是的。“摩莱尔表示他愿意服从。"但是,“他说,"首先,阁下,您允不允许您的孙女婿拥抱您一下,就象刚才您的孙女儿所做的那样?“诺梯埃的表情是使人不会误解的。那个青年人在老人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就吻在凡兰蒂吻过的那个地方。然后他再鞠一个躬,告退出去。他在门外找到巴罗斯。那个老仆人曾受过凡兰蒂的吩咐。他领摩莱尔沿着一条黑弄堂走,领他到一扇开向花园的小门口。摩莱尔不久就找到他进来的地点,他攀着树枝爬上墙顶,再靠他那把梯子的帮助,一会儿就已经到了那片苜蓿田里,他的轻便马车依旧在那儿等他。他钻进车子里。虽然喜怒哀乐之情已把他弄得十分疲倦,但他心里的焦急却已减轻。他在午夜到达密斯雷路,把自己往床上一抛,就象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那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