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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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凡兰蒂发觉她的外祖母还是躺在床上。热并没有退;相反的,她的眼睛闪闪发光,象是精神上受着极大的痛苦。"噢,亲爱的外婆!您更不舒服了吗?“凡兰蒂看到这种种焦躁不安的征兆,不禁惊喊起来。
"没有,我的孩子,不是的!“圣?米兰夫人说,"但我有点等得你不耐烦了,我要差你去找你的爹爹来。“"我的爹爹?“凡兰蒂不安地问。"是的,我想跟他谈一谈。“凡兰蒂不敢违逆她外祖母的意思,而且她也不知道她要谈的是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维尔福进来了。"阁下,“圣?米兰夫人说,她免掉了繁文缛节,象是怕她已没有时间可资浪费似的,"你写信给我说,已经在为这个孩子准备谈婚事了?“"是的,夫人,“维尔福回答,"那不仅是准备,而是已经定当的了。“"你的意中女婿是弗兰士?伊辟楠先生?“"是的,夫人。“"他的父亲不是伊辟楠将军,就是和我们站在一边的,在逆贼从爱尔巴岛回来的前几天被人暗杀掉的那一位吗?“"正是。“"他对于娶一个雅各宾党徒的孙女儿,倒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吗?“"幸而我们的内争现在已经消灭了,妈,“维尔福说。"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伊辟楠先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对于诺梯埃先生的事情知道得极少,将来和他相处,即使并不愉快,至少也可以无所谓。“"这门亲事配不配?“"各方面都配。“"那个年轻人呢?“"大家对他都很赞许。“"他为人和不和气?“"他是我所知道的最杰出的青年人之一。“在这一段谈话的期间,凡兰蒂始终保持着沉默。
"嗯,阁下,“圣?米兰夫人想了几分钟以后说,"我必须催你赶快办这件婚事,因为我活的时间很短了。“"您,夫人?“"您,亲爱的外婆?“维尔福先生和凡兰蒂同时惊喊道。"我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话,“侯爵夫人继续说,"我必须催你赶快办,这样,在她结婚的时候,虽然没有母亲,至少还有一个外婆来为她祝福。我那可怜的丽妮只剩下她这条命根,但你是早把她忘掉的了,阁下。“"啊,夫人,“维尔福说,"您忘记了我不得不使我的孩子有一个母亲。“"后母决不是母亲,阁下。但这不是我们要谈的,我们只谈关于凡兰蒂的事情。让我们不要去打扰死者吧。“这些话说得非常急促,她的谈话似乎开始有点象呓语了。"这件事一定照您的意思办理,夫人,“维尔福说,"尤其是因为您的意思正巧和我一致。伊辟楠先生一到巴黎--“"我亲爱的外婆,“凡兰蒂插进来说,"应当想一想礼制--新近的那件丧事。您不会愿意我在这样不吉利的时候结婚的吧?“"我的孩子,“老太太厉声喊道,"那些老套头的反对话可以使优柔寡断的人延迟建立他们的未来生活,我们别去听信它。我也是在我母亲的灵床前面结婚的,而我当然并没有为那件事情减少了我的快乐。“"可是,想到那件丧事,夫人!“维尔福说。
"可是?--永远要‘可是’下去吗!我告诉你,我就要死了,你懂不懂?在死以前,我要看看我的外孙女婿。我要告诉他使我的孩子快乐,我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究竟服从不服从我--总之,我要认识他,“老太太带着一种可怕的表情继续说,"假如将来他不完成他的责任,我就可以从我的坟底里爬起来找他!“"夫人,“维尔福说,"您必须撇开这些超俗的念头,这样想下去是要发疯的。死人一旦被埋入坟墓以后,就睡在那儿,永远不再起来的了。“"噢,是的,是的,亲爱的外婆,您定心一点吧。“凡兰蒂说。"我告诉你,阁下,你错啦。昨天晚上我睡得可怕极了。似乎我的灵魂已经脱离我的身体,只在头顶上飘来荡去。我的眼睛,虽然我想睁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了拢来,说来似乎不可能,尤其是你,阁下,我闭着眼睛竟也能看到东西,在你现在所站的那个地方,从通到维尔福夫人梳妆室去的那个门角落里--我看见,我告诉你,静静地进来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凡兰蒂尖声喊叫起来。"这是您发烧的缘故,夫人。“维尔福说。
"信不信由你,但我知道我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我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而且,象是恐怕我不相信,恐怕我只有一种官感的证明还不够,我又听到我的玻璃杯被移动的声音--就是现在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只。“"噢,亲爱的外婆,那是一个梦。“"那绝不象是一个梦,因为我还伸手出去拉铃呢,但当我这样做的时候,那个影子不见了。接着我的婢女就拿着一盏灯进来。“"她没有看到什么吗?“"鬼只有应该看见它们的人才看得到。那是我丈夫的灵魂!嗯,假如我丈夫的灵魂可以到我这里来,为什么我的灵魂不能出来保护我的外孙女儿呢?据我看,那种关系似乎更直接呀。“"噢,夫人,“维尔福不禁大受感动,说,"别去想那些悲惨的念头,您还要快乐地和我们长住在一起,受我们的爱,受我们的尊敬。我们要使您忘记--“"决不,决不,决不!“侯爵夫人说。"伊辟楠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随时都在准备接见他。“"很好。他一到,马上通知我,我们必须迅速。我也希望见见一位公证人,以便把我们的财产全部传给凡兰蒂。“"啊,外婆!“凡兰蒂把她的嘴唇贴到她外祖母火烧一般的额头上,不安地说,"您不是要吓死我吧?噢,您烧得多厉害,我们必须去找的不是公证人,而是医生!“"医生!“她耸耸肩说,"我没有病,我只是口渴。“"您要喝什么,亲爱的外婆?“"还是照平常一样,我的宝贝,我的杯子就在桌子上。拿给我,凡兰帝。“凡兰蒂把橙汁倒入一只玻璃杯里,拿给她的外祖母,心里有点害怕,因为这就是鬼碰过的那只杯子。侯爵夫人一口就把橙汁喝干,然后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反复地喊道:"公证人!公证人!“维尔福先生走了,凡兰蒂在她外祖母的床边坐下来。那个可怜的孩子说她那年老的外祖母需要医生,但看来她自己也很需要。她的脸颊绯红,呼吸短促而困难,脉搏跳得非常快。她心里想,要是玛西米兰知道圣?米兰夫人非但不是一个助手,而且无意之中成了一个敌人,那时将多么失望。她不止一次想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外祖母,假如玛西米兰?摩莱尔的名字是叫阿尔培?马瑟夫或夏多?勒诺的话,她就一刻都不会犹豫;但摩莱尔只是平民出身,而凡兰蒂知道那心高气傲的圣?米兰侯爵夫人是多么鄙视一切非贵族出身的人。每当她要把她的秘密吐露出来的时候,想到这是一种徒然的举动,便又伤心地把它抑制了下去--因为这个秘密一旦被她的父母发觉以后,就一切都完了。
两个钟头就这样过去了。圣?米兰夫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公证人已到了。通报的声音虽然极轻,圣?米兰夫人却立刻抬起头来。"公证人吗?“她喊道,"让他进来!“公证人本来就在门口,立刻走进来。"你走吧,凡兰帝,“圣?米兰夫人说,"让我和这位先生谈一谈。“"但是,外婆--“"离开我!去!“那青年女郎吻了她外祖母一下,用手帕擦着眼睛离开。她在房门口遇到维尔福先生的贴身跟班,后者告诉她医生已在餐厅里等着了。凡兰蒂立刻奔下去。那个医生是她家里的朋友,也是当代最有才智的人士之一,极其喜欢凡兰蒂,她出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目击的证人。他自己也有一个年龄和她相仿佛的女儿,他的妻子是患肺病死的,所以他老是在为他的孩子担忧。
"噢,“凡兰蒂说,"我们等得您急死了,亲爱的阿夫里尼先生。但先告诉我,梅蒂兰和安妥妮蒂可好吗?“梅蒂兰是阿夫里尼先生的女儿,安妥妮蒂是他的侄女。阿夫里尼先生郁郁地微笑了一下。"安妥妮蒂很好,“他说,"梅蒂兰也还算好。但你派人叫我来,我的好孩子,难道你的爸爸或维尔福夫人病了吗?至于你,虽然我们不能不用脑筋,但你千万不要太胡思乱想,我想除了给你这一点忠告外,我对你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凡兰蒂的脸涨得通红。阿夫里尼的诊断学几乎象是奇迹,因为他是那些从身体研究到脑子的医生之一。"不,“她答道,"是我那可怜的外祖母。
您已经知道我们所遭到的不幸了吧,不知道吗?“"我什么都不知道。“阿夫里尼先生说。"唉!“凡兰蒂忍住她的眼泪说,"我的外祖父死啦。“"圣?米兰先生?“"是的。“"突然死的?“"中风死的。“"中风?“医生重复说。"是的。我那可怜的外祖母从来没有和她的丈夫离开过,她幻想他已经来叫她了,以为她一定得去跟他在一起。噢,阿夫里尼先生,我求求您,给她想点办法!“"她在哪儿?“"在她的房间里,跟公证人在谈话呢。“"诺梯埃先生呢?“"还是老样子,他的神志十分清楚,但还是不能动,不能讲话。“"他还是照样爱你吗,我的好孩子?“"是的,“凡兰蒂说,"他非常喜欢我。“"谁能不爱你呢?“凡兰蒂抑郁地微笑了一下。"你外祖母的病症是怎么样的?“"精神极其兴奋混乱,睡的时候昏昏沉沉,不正常。她今天早晨在睡觉的时候幻想她的灵魂已经脱离身体,在她的头顶上盘旋,而同时她自己竟能看得到,那一定是神经错乱了。她还幻想到她看见一个鬼走进房间里来,甚至还听到鬼碰她的玻璃杯的声音。“"这就怪了,“医生说,"我倒不知道圣?米兰夫人竟会这样神经错乱。“"我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凡兰蒂说。"今天早晨她把我吓坏了,我简直还以为她疯了。而家父,您知道,是一个头脑很坚强的人,可是他看来似乎也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们去看看吧,“医生说,"你讲给我听的那些事情似乎非常奇怪。“这时公证人下来了,凡兰蒂知道她外祖母房间里已没有第二个人。"上楼去吧。“她对医生说。"你呢?“"噢,我不敢--她不许我派人去找您,而且,正如您所说的,我自己心里也乱得很,有点发烧,很不舒服。我要到花园里去转一转,去清醒一下我的头脑。“医生握了握凡兰蒂的手。他上楼去看她的外祖母,而她则走下踏级。至于她喜欢散步的地方是花园的哪一部分,这是不必说的了。根据她往常的习惯,她必定在房子周围的花坛间逗留一会儿,折一朵玫瑰花插在胸前或发鬓上,然后折入那条通到后门去的幽暗的走道。凡兰蒂照常在她的花丛间漫步了一会儿,但并没有摘花。虽然她还没有时间把她的外表打扮成居丧的样子,可是她内心的哀痛禁止她作这种朴素的装饰。她转身向那条两旁夹持着大树的走道踱过去。当她前进的时候,她好象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吃惊地停下来,于是那声音就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她认出那是玛西米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