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注视之下,一面和人略作招呼,一面向马瑟夫夫人走过去,马瑟夫夫人正站在摆着几只花瓶的壁炉架子前面,已从一面与门相对的镜子里看见他进来,并且已准备和他相见。正当伯爵向她鞠躬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开朗的微笑向他转过身来。她无疑以为伯爵会和她讲话,在伯爵那方面,他也以为她会和他说话,但双方都保持着沉默。于是,仅仅在一鞠躬之后,基度山就迈步向阿尔培走过去,后者热烈地接待他。
"您见过家母了吗?“阿尔培问。
"见过了,“伯爵回答,"但我还没有见过令尊。“"瞧,他就在那面,在和那一小群大天才谈论政治呢。“"真的!“基度山说,"那末,那面的那些先生都是伟大的天才人物了。我倒没有猜到。他们是哪一类的天才?您知道天才是有各种各类的。“"那面,首先,是一位学者--就是那个个子很高、看上去很干瘪的人;他在罗马附近发现一种蜥蜴,那种蜥蜴的脊椎骨比普通的多一节,他立刻把他的发现在科学院提出。那件事情辩论了许多时候,但最后决定他的发现是正确的。我可以向您保证,那节脊椎骨在学术界很轰动了一番,而那位先生,他本来只是荣誉军团的一个骑士,就此晋封为军官。“"哦,“基度山说,"据我看,这个十字章是赐得很应该的,我想,要是他再多找到一节脊椎骨的话,他们就会封他做司令官了吧?“"非常可能。“阿尔培说。"那个穿蓝底绣绿花的上装的人是谁?他怎么竟想出一件这样的衣服?“"噢,那件衣服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是共和国想出来的。共和政府曾委托大画家大卫①给法兰西科学院院士设计一种制服。“"真的!“基度山说,"那末这位先生是一位科学院院士吗?“"他在上星期已被推举为一位学者了。“"他的特殊天才是什么?“"他的天才?我相信他能够用小针戳兔子的头,他能使鸡鸭吃茜草,他能够用鲸须挑出狗的脊椎骨髓。“"为了这些成绩他就被推举为科学院的院士了吗?“"不,是法兰西科学院的院士。“"但法兰西科学院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我就要告诉您了。看来似乎是因为--“"一定因为他的实验大大地促进了科学的发展罗?“"不,是因为他的书法非常挺秀。“"这句话要是被那些脑袋受针戳的兔子,那些骨头被茜草染红的鸡鸭以及那些脊椎骨髓被挑剔的狗听到,它们一定要伤心死了。“阿尔培大笑起来。"而那个呢?“伯爵问。"哪一个?“"是的,那第三个。“"啊!穿暗蓝色衣服的那个?“"是的。“"他是伯爵的一个同僚,曾极力反对贵族院的议员穿制服,他是自由主义派报纸的死对头,但因为他在制服问题上反对朝廷的意思,报纸上倒很为他捧场。据说就要派他做大使了。“"他是凭什么资格入贵族院的?“"他曾编过两三个喜剧,在《世纪》杂志上写过四五篇文章,为部长大人捧了五六年场。“"说得妙,子爵!“基度山微笑着说,"您是一个很有趣的向导。现在请您帮我一个忙,可不可以?“"什么事?“①大卫( 1748-1825),法国著名画家,同情法国大革命。
"别介绍我认识这几位先生,假如他们有这个意思,您先来提醒我一下。“这时,伯爵觉得有人抓他的手臂。他转过来,原来是邓格拉司。"啊!是您吗,男爵?“"您为什么要称呼我男爵呢?“邓格拉司说,"您知道我对于我的头衔并不重视。我不象您,子爵,您很喜欢您的头衔,是不是?“"当然罗,“阿尔培回答,"我要是没有了头衔,就一无所有了,而您,牺牲了男爵,却依旧不失为百万富翁。“"不幸,“基度山说,"百万富翁这个头衔可不象男爵、法国贵族或科学院院士那样可以终身保持的,譬如说,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法波银行的大股东法郎克和波尔曼,最近就已宣告破产。“"真的!“邓格拉司说,脸色顿时苍白。"是的,我是今天傍晚得到的消息,是一个跑差来报告的。我有一百万存在他们手里,但及时得到警告,在一个月以前就提出来了。“"啊,“邓格拉司喊道,"他们开了一张二十万法郎的汇票给我!“"您可得小心一点,他们的签字只值五厘。“"是的,但太迟啦,“邓格拉司说,"我已经付掉了。“"好!“基度山说,"又去了二十万法郎,加上以前--“"嘘!别提这些事情,“邓格拉司说,然后,他向基度山凑近一步,又说,"尤其是在小卡凡尔康德先生面前。“说完以后,他微笑了一下,转身向他所指的那个青年走去。
阿尔培离开伯爵去和他的母亲说话,邓格拉司也已去和小卡凡尔康德谈天,基度山暂时只剩下独自一个。这当儿,大厅里非常热。听差托着摆满冷饮品的茶盘在各处穿梭似地往来。基度山时时揩抹额头上的汗珠,但当仆人把盘子送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他却退后一步,他不吃解热的东西。马瑟夫夫人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基度山,她看到盘子来来往往而他却什么都没有碰,甚至还注意到他后退的那种动作。
"阿尔培,“她问道,"你注意到没有?“"什么,妈?“"我们请伯爵来吃饭,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是的,但他在我那儿吃过早饭--真的,那次他还是初次在巴黎社会露面呢。“"但你的家并不是马瑟夫先生的家,“美茜蒂丝轻轻地说,"自从他来到这儿以后,我就在注意他。“"是吗?“"是的,他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伯爵是非常节食的。“美茜蒂丝抑郁地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她说,"等下一次盘子送来的时候,务必请他吃些东西。“"为什么,妈?“"听我的话,阿尔培。“美茜蒂丝说。阿尔培拿起他母亲的手吻了一下,踱到伯爵身边。又有一只摆满冷饮品的盘子送了来,她看到阿尔培想劝伯爵吃些东西,但他固执地推却。阿尔培回到他母亲那儿,她的脸色非常苍白。
"是吧,“她说,"你看到他拒绝了吧!“"是的,但您何必因此难过呢?“"你知道,阿尔培,女人的心是很奇怪的,我喜欢看到伯爵在我的家里吃些东西,即使一粒石榴也好。或许他过不惯法国式的生活,喜欢吃别的东西吧。“"噢,不!在意大利的时候,我看他是什么都吃的,显然他今天晚上不想吃东西。“"或许,“伯爵夫人说,"他是在热带过惯了的,他可能不象我们这样怕热。“"我想不见得,因为他诉苦说,他感到几乎要窒息了,还问我为什么不把百叶窗也象玻璃窗那样打开。“"的确,“美茜蒂丝说,"那倒使我想起了一种方法,可以试试他是否故意不肯吃东西。“于是她离开大厅。一分钟以后,百叶窗全部大开,透过那些垂下素馨花和女萎草的窗口,可以看到点缀着各色灯笼的花园和摆列在帐幕底下的餐桌。跳舞的,玩牌的,谈话的--全都发出一声欢呼。每一个人都欢欢喜喜吞吸那飘进来的微风。这时,美茜蒂丝重新出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但神色很镇定。她一直向她丈夫作中心的那群人走过去。"别把这几位先生拖住在这儿,伯爵,“她说,"我想,他们大概愿意到花园里透透气,不愿意在这儿受闷,因为他们不是在玩牌。“"啊,“一个风流的老将军说,"我们不愿意单独到花园里去。“"那末,“美茜蒂丝说,"我来领路。“她转向基度山,又说,"伯爵,您可以陪我去走走吗?“对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伯爵几乎踉跄了一下,他向美茜蒂丝盯了一眼。那一瞥的时间实际上极其短暂,但伯爵夫人却似乎觉得有一世纪之久。他把他的手臂递给伯爵夫人。她挽起他的手臂,或说得更确切些,只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于是他们一同走下那两旁列着踯躅花和山茶花的踏级。在他们的后面,一个二十人左右的人群高声欢呼着从另外一扇小门里冲进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