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不,他或许甚至在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将来有一天,他不会以保守这个可怕的秘密为要挟来敲诈您吗?当他发觉我并没有被他的刺刀刺死的时候,这不是他最方便的报复方法吗?所以,最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应该冒任何危险来把过去的一切痕迹都消灭--我应该毁灭一切物质上的形迹,在我的头脑里,对于这一切所留下的记忆,已经是太真实了。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废止那租约;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来;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在房间里等待。夜来了,我一直等到黑透。我没有在那个房间里点灯。当风吹功各处的门户的时候,我发抖了,我随时都准备会在门背后看到一个躲藏着的奸细。我似乎处处都听到您在我身后的床上呻吟,我不敢回头去看。我的心是跳得这样的猛烈,以致我竟怕我的伤口会爆裂开来。终于,邻近的各种声音都一一沉寂了。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不会被人看到或听到,于是我就决定下楼到花园里去。
“听着,霭敏!我认为自己的勇气并不比一般人差,但当我从上装的胸袋里摸出那把开楼梯门的小钥匙--我们以前对那把小钥匙曾这样珍视,您还希望把它拴在一只金戒指上呢。当我打开那扇门,看到苍白的月亮把一长条白光泄到那座象鬼怪似的螺旋形楼梯上的时候,我靠到墙上,几乎失声大喊起来。我似乎快要疯了。但我终于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我一级一级地踏下楼梯,我惟一无法克服的事情,是我的膝头在奇怪地发抖。我紧紧地抓住栏干,只要我一松手,就会摔下去。我走到下面门口。在这扇门外,有一把铲子靠在墙上,我拿了它向树丛走去。我带着一盏遮光灯笼。到草坪中央,我把它点起来,然后继续向前走。
"那时是十一月末尾。花园里的生气已完全消失,树木只成了一些长臂瘦削的骸骨,石子路上的枯叶在我的脚下索索作响。我恐怖极了,当我走近树丛的时候,我甚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武装自己。我好象觉得时时在树枝丛中看到那个科西嘉人的影子。我提着遮光灯笼去检查树丛,树丛里空无一物。我用目光向四面八方搜索,的确只有我一个人。猫头鹰凄厉地啼叫着,象是在召唤黑夜里的鬼魂,除了它的哀诉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来扰乱夜的静寂。我把灯笼挂到一条丫枝上,我注意到这正是我一年以前停下来掘洞的地方。经过一夏的时间,草已长得非常茂密,秋天到了,也没有人去割除它。可是,有一块地方的草比较稀疏,这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显然就是我以前挖掘的地方。我开始工作起来。我期待了一年的时间终于到了。我是多么用力地工作,抱着多么急切的希望,多么使劲地一铲一铲掘下去,以为我的铲子会遭遇到某种抵抗!但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找到,虽然我所掘的洞比以前大了两倍。我以为自己弄错了--弄错了地点。我转回身来,望着树丛,极力追忆当时的各种情形。一阵尖利的冷风呼啸着穿过无叶的树枝,可是汗珠却在从我的额头上滚下来。我记得被刺的时候我正在填洞的泥土。我一面踏,一面扶着一棵假乌木树。我的身后有一块供散步时休息用的假山石。在倒下去的时候,我的手放松树,曾触到那块冰凉的石头。我看到右面是那棵树,身后仍旧是那块石头。我站到以前那个地位,故意倒下去试一试。我爬起来,重新开始挖掘,扩大那个洞,可是我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什么都没有--那只箱子不见了!“"那只箱子不见了!“邓格拉司夫人低声地说,吓得咽住了气。
"别以为这样寻觅一次就算数,“维尔福继续说。"不,我把整个树丛都搜索过。我想,那个刺客看到这只箱子,或许以为那是一箱宝物,想把它偷走,在发觉了他的错误以后,就另外掘了一个洞把它埋起来,但树丛里什么也没有。于是我突然想到,他不会这样小心,只是把它抛在一个角落里去了。假若如此,我必须等到天亮以后才能搜索。我又回到房间里去等候。“"天哪!“"天亮的时候,我又下去。我首先去看那个树丛。我希望能找到一些在黑暗里疏忽过去的痕迹。我掘开一片二十呎见方、两呎多深的地面。一个工人一天都做不完的工作,我在一小时内完成了。但我什么都没有找到--绝对没有。于是我根据那只箱子被抛在某个角落里的假定,开始去搜寻。要是果真抛在某个角落里,那大概就在那条通小门去的路上,但这一番搜查也象以前一样毫无结果。我带着一颗爆裂的心回到树丛里,但现在我对树丛已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噢,“邓格拉司夫人喊道,"这已足以使您发疯了!“"我当时也曾这样希望,“维尔福说,"但我不那么幸运。总之,当我的精力恢复的时候,我就说:‘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死尸偷走呢?’“"您曾说,“邓格拉司夫人答道,"他需要把他当作一种证据,是不是?“"啊,不,夫人,那是不能够的。尸体不能保存到一年,只要把他拿给法官看过,证据就成立了。但那一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末又怎么样呢?“霭敏浑身索索地发着抖问。
"我们要遭遇到一件更可怕、更致命、更值得惊惶的事情!--那个孩子或许是活的,而那个刺客救了他!“邓格拉司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抓住维尔福的双手。"我的孩子是活的!“她说,"您活埋了我的孩子,阁下!您没有确定我的孩子是否真正死了,就把他埋了!啊--“邓格拉司夫人那时已经站起来,带着一种几乎近于威胁的表情挺立在检察官前面,检察官的双手依旧被握在她那软弱的手掌里。
"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这样假定,我也可以假定别种情形。“维尔福回答,眼睛呆瞪瞪地睁着,说明那强有力的头脑已经到达绝望和疯狂的边缘了。
"啊,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孩子!“男爵夫人喊道。她重新一下子倒在椅子里,用手帕捂着嘴巴啜泣起来。
维尔福竭力恢复他的神志,他觉得要转变当前的这场母性风波,就必须以他自己所感到的恐怖来启发邓格拉司夫人。"所以,您懂了吧,假若果真如此的话,“他站起来,向男爵夫人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们就完啦。这个孩子是活的,有一个人知道他是活的--那个人就掌握着我们的秘密。既然基度山对我们说他掘出一个孩子的尸体,而实际上那个孩子是不可能掘到的,那末,掌握我们秘密的那个人就是他。“"天哪!天哪!“邓格拉司夫人喃喃地说。维尔福回答的只是一声含糊的呻吟。"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呢?“那激动的母亲追问。"您不知道我曾经怎样寻觅他!“维尔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回答。"您不知道我在那些不寐的长夜里曾如何呼唤他!您不知道我如何渴望自己能富甲王侯,以便从一百万人里去买到一百万个秘密,希望在其中找到我所需要的消息!最后,有一天,当我第一百次拿起那把铲子的时候,我又再三自问,究竟那个科西嘉人把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一个孩子是要带累一个亡命者的,或许他觉察到他还活着,就把他抛到河里去了。“"不可能的!“邓格拉司夫人喊道,"一个人可能为了复仇去谋杀人,但他不会故意溺死一个孩子。“"或许,“维尔福又说,"他把他送到育婴堂里去了。“"嗯,是的,是的!“男爵夫人喊道,"我的孩子是在那儿!“"我急忙赶到医院里,知道那天晚上--九月二十日的晚上--曾有人送一个孩子到那儿,他是裹在一张故意对半撕开的麻纱餐巾里送去的,在送去的那一部分餐巾上,有半个男爵的纹章和一个‘霭’字。“"对了!“邓格拉司夫人喊道,"我的餐巾上都有这种表记。奈刚尼先生是一个男爵,而我的名字叫霭敏。感谢上帝!我的孩子没有死!“"没有,他没有死。“"您告诉我这样好的消息,不怕把我乐死吗,阁下?他在哪儿?我的孩子在哪儿?“维尔福耸耸肩。"我知道吗?“他说,"假如我知道的话,您难道以为我还会象一个作家或小说家那样,把这件事的始末变化都详详细细地描述给您听吗?唉,不,我不知道。大概六个月以后,一个女人带着另外那半张餐巾来要求把他领回去。这个女人所讲的情形一点都不错,他们就让她领了回去。“"但您应该去探访那个女人,您应该去跟踪追寻她呀。“"您以为我那时在做什么,夫人?我假意说要调查一件罪案,发动了所有最机警的密探和干员去搜索她。他们跟踪追寻她到夏龙,到夏龙以后,就失去她的踪迹了。“"他们没有找到她?“"是的,永远没有。“邓格拉司夫人在听这一篇追述的时候,时而叹息,时而流泪,时而惊呼。
"这就完了吗?“她说,"您就到那一步为止了吗?“"不,不!“维尔福说,"我从来没有停止搜索和探问。可是,最近两三年来,我略微松懈了一点。但现在我当更坚忍勇猛地来重新调查。您不久就可以看到我的成功--因为现在驱迫我的不再是良心,而是恐惧了。“"但是,“邓格拉司夫人回答说,"基度山伯爵是不可能知道的,否则他就不会来和我们交往了。“"噢,人心难测,“维尔福说,"因为人的恶超过了上帝的善。您有没有注意那个人对我们讲话时的那种眼光?“"没有。“"但您总仔细注意过他吧?“"当然罗。他很古怪,但只是如此而已。我注意到一点--他放在我们面前那许多珍馐美味,他自己一点都没有尝,他总是吃另外一个碟子里的东西。“"是的,是的!“维尔福说,"我也注意到那一点,假如我那时知道了现在所知道的一切,我就什么都不吃了,我会以为他想毒死我们。“"您知道您猜错了。“"是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但相信我吧,那个人还有别的计划。为了那个理由,我要见您一次,跟您谈一谈,并警告您防范每一个人,尤其要防范他。告诉我,“维尔福把他的眼睛极其坚定地盯住她,喊道,"您是否曾向任何人泄漏过我们的关系?“"没有,从来没有。“"您懂得我的意思吗?“维尔福恳挚地说,"当我说任何人的时候--恕我急不择言--我的意思是指世界上的任何人。“"是的,是的,我懂得十分清楚,“男爵夫人面红耳赤地说,"从来没有,我向您发誓。“"您有没有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在晚上记录下来的那种习惯?您有没有日记本?“"没有,唉!我的生活毫无价值。我希望自己能够忘掉它。“"您说不说梦话?“"我睡觉的时候象一个小孩子一样,您不记得了吗?“男爵夫人的脸上泛出红色,而维尔福却脸色转白。"这是真的。“他说,这句话的声音是这样低,甚至他自己都难于听到。"怎么样?“男爵夫人说。"嗯,我懂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了,“维尔福回答。"从现在起,在一个星期之内,我就可以知道这位基度山先生是谁,他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为什么他要对我们说他在花园里掘到孩子的尸体。“维尔福说这几句话时的语气,要是伯爵听到了,一定会要打一个寒颤。然后他吻了一下男爵夫人不太情愿地伸给他的那只手,恭恭敬敬地领她到门口。邓格拉司夫人另外雇了一辆出租马车到巷口,在那条小巷的另一端找到了自己的马车,她的车夫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座位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