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能问我们,我们这一代的人只会造些小摆饰和玻璃麻纱。这是古代的出品,是用水土之精构成的。"
“怎么?这是哪一个时代的事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中国有一个皇帝造了一座窑,在这座窑里烧出十二只这样的瓷瓶。两只因为火力太猛而破裂了,其余十只拿来沉到两百丈深的海底里,海知道人们对她的要求,就用海草掩覆它们,用珊瑚环绕它们,用贝壳来粘附它们,这十只瓷瓶在那几乎深不可达的海底里躺了两百年--因为一场革命革掉了那个想作这种试验的皇帝,只剩下一些文件可以证明瓷瓶的制造以及把它们沉入海底这回事。过了两百年,那些文件被找到了,他们就想到去把瓷瓶捞起来。他们特地派人乘着机器潜入那个沉瓶的海湾底里去寻觅,但十只之中只剩下了三只,其余的都已被海浪冲破了。我很喜欢这些瓷瓶,因为或许曾有狰狞可怕的妖怪把它们冷淡的眼光凝视过它们,而无数小鱼曾睡在那里面逃避仇敌的追捕。"
这时,邓格拉司因为对于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发生兴趣,正机械地在那儿把一棵桔子树上盛开着的花一朵一朵地扯下来。扯完了桔子花,他又去撕仙人掌,但这样东西可不象桔子树那么容易扯,所以把他很厉害地刺了一下。他打了一个寒颤,抹抹眼睛,象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似的。
“阁下,"基度山对他说,“我不敢向您推荐我的画,因为您有许多珍品,但这儿有几幅还值得看一下,两幅是荷比马的,一幅是保罗?保特的,一幅是米里斯的,两幅是琪拉特的,一幅是拉斐尔的,一幅是范代克的,一幅是朱巴兰的,还有两、三幅是穆里罗斯的。"
“慢来!"狄布雷说,“荷比马的这一幅我认得。"
“啊,真的!"
“是的,有人曾拿它兜售给博物馆。"
“我相信博物馆里没有这一幅吧?"基度山说。
“没有,他们不肯买。"
“为什么?"夏多?勒诺说。
“你假装不知道,因为政府没有钱呀。"
“啊,对不起!"夏多?勒诺说,“最近八年来,我每天都听到这种话,可是我到现在还不懂。"
“你慢慢会懂的。"狄布雷说。
“我想不见得。"夏多?勒诺回答。
“巴陀罗米奥?卡凡尔康德少校和安德里?卡凡尔康德子爵到!"培浦斯汀通报。
一条刚从裁缝手里交出来的黑缎领巾,灰色的髭须,一对金鱼眼,一套挂着三个勋章和五个十字章的少校制服--的确是一个老军人的派头--这就是巴陀罗米奥?卡凡尔康德,我们已经拜识过的那位慈父的仪表。紧靠在他旁边,穿着全新的衣服,满面含笑的,是我们也认识的那位孝子,安德里?卡凡尔康德子爵。三个青年人本来在一起谈话。两位新客一进来,他们的眼光就从那父亲瞟到儿子,然后很自然地停住在后者的身上,开始对他议论起来。
“卡凡尔康德!"狄布雷说。“好响亮的名字!"摩莱尔说。“是的,"夏多?勒诺说,“意大利人的名字取得很好听,衣服却穿得很糟糕。"“你太挑剔啦,夏多?勒诺,"狄布雷答道,“这套衣服剪裁得很好,而且很新。"“我觉得坏就坏在这一点。那位先生看来象是生平第一次穿好衣服。"“这两位先生是谁?"邓格拉司问基度山。“您听到的吧--卡凡尔康德。"“那只告诉了我他们的姓。"“啊,不错!您不清楚意大利的贵族,卡凡尔康德这一族都是亲王的后裔。"“他们有没有钱?"“多极了。"“他们干些什么呢?"“他们花钱,要把钱花光。我好象记得,前天他们告诉我,说有些事情要跟您接洽。今天我实在是为您才请他们来的。我一会儿给你们介绍介绍。"“但他们的法语看来倒说得非常纯粹呀。"邓格拉司说。“那小的是在南部哪一个大学里受教育的--在马赛吧,我相信,不然总是在那附近。您一会儿就知道了,他是很热心的。"“对什么热心?"邓格拉司夫人问。“对法国的太太小姐们,夫人。他决心要在巴黎娶一位太太。"“这个念头倒想得妙!"邓格拉司耸耸肩说。邓格拉司夫人瞟了她的丈夫一眼,在别的时候,这样的一个眼光等于是一场风波的预兆,但她又第二次控制住自己。“男爵今天看来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基度山对她说,“他们要推荐他入阁了吗?"“还不会吧,我想。他多半是因为在证券交易所里投机输了钱的缘故。"“维尔福先生偕夫人到!"培浦斯汀喊道。他所通报的那两个人进来了。维尔福先生虽然极力自制着,但他的神色显然很不自然,当基度山和他握手的时候,他觉得那只手有点颤抖。“的确,只有女人才知道怎么装样。"他自己心里说,同时瞟一眼邓格拉司夫人,邓格拉司夫人正在向检察官微笑,然后又和他的妻子拥抱。过了一会儿,伯爵看到伯都西奥踏进隔壁房间里(在这时以前,伯都西奥始终在另外几个房间里忙着布置)。伯爵走到他那里。“你有什么事,伯都西奥先生?"他说。
“大人还没有说明有几位客人。"“啊,不错!"
“几副刀叉?"“你自己数吧。"“每一个人都到了吗,大人?"“是的。"伯都西奥从半开着的门里瞧进去。伯爵注视着他。“天哪!"他惊喊道。“什么事?"伯爵说。“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哪一个?"“那个穿白衣服,戴那么多钻石的--那个白皮肤的。"“邓格拉司夫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大人,是她!"“是谁?"“花园里的那个女人--她就是那个孕妇--她就是那个一面散步、一面等候--"伯都西奥木立在那半开着的门口,瞪着眼,头发直坚了起来。“等候谁?"伯都西奥没有回答,只是以麦克白斯用来指班柯①的那种姿势指着维尔福。“噢,噢!"他终于结结巴巴地说,“您看见吗?"“什么东西?谁?"“他!"“他!维尔福先生,那位检察官?我当然看得见他。"“那末我没有杀死他!"“真的,我看你快要发疯啦,好伯都西奥。"伯爵说。“那末他没有死!"“没有,你明明看到他并没有死。你的老乡们刺人总是刺在第六和第七条肋骨之间,你一定刺得太高或太低了,而这些吃法律饭的人,他们都是命大的--但或许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根本不是事实,而是你想象中的一幕幻景或是幻想出来的一场梦。你满怀着复仇的念头去睡觉,那些念头重重地压住你的胸口--你做了一场恶梦,只是如此而已。来,镇定一点,算算看:维尔福先生夫妇,两个。邓格拉司先生夫妇,四个。夏多?勒诺先生、狄布雷先生、摩莱尔先生,七个。巴陀罗米奥?卡凡尔康德少校,八个。"
“八个!"伯都西奥跟着说。
“别忙!你急着想走开,可忘记了我的一位贵宾啦。往左面靠过去一点。喏!瞧瞧安德里?卡凡尔康德先生,就是穿黑色上装的那个青年人,他现在转过来了。"
这一次,要不是基度山用眼光阻止他,伯都西奥一定会大声惊喊起来。“贝尼台多!"他喃喃地说,“天数呀!"
“六点半刚才敲过了,伯都西奥先生,"伯爵严厉地说,“我曾吩咐那个时候开宴,我不愿意多等。"于是他回到他的客人那儿,伯都西奥在墙上靠了一会儿,勉强回到餐厅里。五分钟以后,客厅的门大开,伯都西奥好象尚蒂伊的瓦代尔①一样,鼓足最后的勇气说:“禀告伯爵阁下,酒筵齐备。"
①麦克白斯和班柯都是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斯》里的人物。
①瓦代尔是贡德公爵的管家,一次,公爵在尚蒂伊宴请路易十四,他因为未能将鲜海鱼及时送上,感到羞愧而鼓足最后的勇气拔剑自刎。
基度山伯爵把他的手臂递给维尔福夫人。“维尔福先生,"他说,“请您引导邓格拉司男爵夫人好吗?"
维尔福从命,于是他们转到餐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