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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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听了这一篇自私心受伤和野心失败的话,感到很满意。“但在我看来,"他说--“在讲下面这几句话以前,我必须先请求您的原谅--假如诺梯埃先生因为凡兰蒂小姐要嫁给一个他所厌恶的人的儿子而取消了她的继承权的话,他不能有同样的原因错怪那个可爱的爱德华呀。"
“对了,"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无法形容的音调说,“这不是很不公正--可耻地不公正吗?可怜的爱德华也象凡兰蒂一样的是诺梯埃先生的孙儿女,可是假如她不嫁给弗兰士先生的话,诺梯埃先生就会把他的钱全都留给她,再说,虽然爱德华是这一房人传种接代的嫡嗣,可是凡兰蒂即使得不到她祖父的遗产,她还是比他富有三倍。"
这一下突击成功了,伯爵听了,不再多说。
“伯爵阁下,"维尔福说,“我们不再以我们的家庭不幸来款待您了。不错,我家的财产要送去给慈善机关,家父要毫无理由地褫夺我的法定继承权。但我依然很满意,因为我知道,我的举动是合情合理的。我以前曾答应伊辟楠先生可以收用这笔款子的利息,这句话我可以使它实现,即使我因此把自己弄得穷困到极点。"
“但是,"维尔福夫人把话头拉回到她脑子里不断地想念着的一个念头上来说,“我们可以把这件不幸的事情通知伊辟楠先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动取消他和维尔福小姐的婚约,那或许倒更好一些。"
“啊,那就太糟了!"维尔福说。
“太糟了!"基度山说。
“当然罗,"维尔福说,把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一件婚事,谈成以后再破裂,对女方的名声总是不利的。而且,我本来切望消灭旧时的谣言,这一来,它就立刻又会活跃起来了--不,这种事情是不行的。假如伊辟楠先生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男子,他要得到维尔福小姐的心只会比以前更坚决--除非他被贪念所激动,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同意维尔福先生的意见,"基度山把眼睛盯住维尔福夫人说,“假如我够得上交情可以给他忠告的话,我就会劝他把这件事情立刻弄妥当,使它绝无反复的余地,因为我听说伊辟楠先生正在回来了。我敢保证,假如这个计划成功,维尔福先生的名誉一定会大振。"
检察官站起身来,很高兴这个建议,但他的妻子却微微有点变色。“嗯,我正想如此,我一定接受象您这样的一位顾问的指导,"他伸手给基度山说。“所以我们大家对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件事只当它没有发生过。我们的计划没有改变。"
“阁下,"伯爵说,“这个世界虽然不公平,但对于您的决心一定会很高兴。您的朋友将以您为荣,而伊辟楠先生,即使维尔福小姐嫁过去的时候一点嫁奁都没有--那当然是不会的--他也会很欢喜,因为他知道从此进入了一个能不惜牺牲来守诺践约的家庭。"说完这几句话,伯爵就站起身来,预备告辞。
“您要走了吗,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说。
“我很抱歉说,我必须得走了,夫人,我此来的目的只是来提醒你们星期六的那个约会。"
“您怕我们会忘记吗?"
“您太好了,夫人,但维尔福先生常常有这么多紧急的事务要办。"
“我的丈夫已经答应过了,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知道,他说过的话,即使在有百失而无一得的时候,也是不肯失信的。现在他有百得而无一失,当然要更坚守诺言了。"
“您是在香榭丽榭大道的府上请客?"
“不,"基度山说,“所以那显得您更赏脸了,是在乡下。"“在乡下?"“是的。"“在哪儿呢,那末?离巴黎很近吧,是不是?"“非常近,出城栅只一哩半路--就在阿都尔。"“在阿都尔?"维尔福说。“不错,夫人曾告诉过我您住在阿都尔,因为她是在府上的门前得救的。您住在阿都尔的哪一部分?"“芳丹街。"“芳丹街?"维尔福用一种急切的口吻喊道,“几号门牌?"“二十八号。"“呀!"维尔福喊道,“那末,圣?米兰先生的房子就是您买的吗?"“它是属于圣?米兰先生的吗?"基度山问道。“是的,"维尔福夫人答道,“您相不相信,伯爵阁下--"“相信什么?"“您觉得那所房子很动人,是不是?"“我觉得它很可爱。"“嗯,我的丈夫却从来不愿意到那里去住。"“真的!"基度山答道,“那就是您的偏见了,阁下,那对我是不利的。"“我不喜欢阿都尔那个地方,阁下。"检察官努力控制住他自己说。“但我希望您的成见不至于发展到褫夺我和您相见的愉快吧,阁下。"
基度山说。“不,伯爵阁下--我希望--我向您保证,我总尽力设法来就是了。"维尔福结结巴巴地说。
“噢,"基度山说,“我是不接受任何借口的。星期六,六点钟,我等着您,假如您不来,我就以为--因为我怎么能不这样想呢?--这座二十年没有住人的房子一定曾产生过某种阴森可怕的传说。"
“我会来的,伯爵阁下,我一定来!"维尔福急切地说。“谢谢您,"基度山说,“现在必须请你们允许我告辞了。"“啊,对了,伯爵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您刚才说非走不可,我想,您大概还要把原因讲给我们听,但后来讲到别的事,就把您的话打断了。"“老实说,夫人,"基度山说,“我自己也简直不知道我究竟敢不敢把我所要去的那个地方告诉您。"“哧!告诉我吧,没有关系。"“哦,那末,我是要去--我本来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看一样有时我对它沉思默想几点钟的东西。"“什么东西?"“一所急报房。现在我已经把我的秘密讲出来啦。"“一所急报房!"维尔福夫人重复道。“是的,一所急报房!我常常在小丘顶上看到它。在阳光底下,它那黑色的手臂向四面八方伸出去,老是使人想到那是一只甲虫的脚爪。老实告诉你们,我每一次注视它的时候,就不免要发生种种感触,因为我心里不禁想到:在急报线的一端,有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他,凭着一种万能的意志力,用那些古怪的信号划破长空,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九百哩外坐在那一端桌子前面的人。我还以为在那灰色的云或蓝色的天空所造成的背景上,可以看得到那些破空前进的怪信号。于是我就想到天神、地灵、鬼仙--总之,想到种种玄妙的神奥的力量--直到我自己对于这种想入非非的念头也高声大笑起来。我从来不想去对这些有黑色长脚爪的大昆虫作较近的观察,因为我老是怕会在它的石头翅膀底下碰到一个极其庄重、极其迂阔、肚子里装满了科学、玄奥和魔法,充作守护神的小人。但有一天,有人告诉我说,每一所急报房里的工作人员只是一个年俸一千二百法郎的可怜虫,他成天地,不是象一位天文学家似的研究天象,也不是象一个渔翁似的凝视水波,甚至连观望四周田野的权利都没有,而只是注视着离他十四五哩以外的一个同类人。所以我就发生了好奇心,想去仔细看看这种活的蛹,去观察它怎么从它的茧壳底下扯动这一条丝或那一条丝来和其他的蛹联络。"
“所以您要到那儿去一次?"
“是的。"
“您预备去参观哪一个急报站--内政部的,还是天文台的?"
“噢,不!我对于这件事倒情愿保持无知状态,要是到那儿去,就会有人强迫我来懂得它,把他们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勉强解释给我听。不,真的!我希望把我那个关于昆虫的幻想完完整整地保存着。我只要见一见那些一知半解、跟我自己差不多的人就得了。所以我不去参观内政部或天文台的急报局。我所要找的,是旷野上的一个站房,那儿我可以找到一个蛰伏在他的高阁里的老实人。"
“您是一位奇人。"维尔福说。
“您觉得我去研究哪一线好?"
“现在最忙碌的那一线。"
“您是指西班牙线?"
“是的,您要不要弄一封给部长的介绍信,让他们解释给您听?"
“不,"基度山说,“因为,我先前已经告诉过您了,我并不想了解它。一旦我懂得了它,我脑筋里的急报这两个字就要不再存在,它将只是一种自甲地到乙地的秘密信号通信法,而我却很想保全我对于那只黑脚爪大蜘蛛的全部崇敬。"
“那末,去吧,因为在两小时以内,天就要黑了,您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糟糕!您说得我心慌起来啦!哪一个站房最近?"
“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吗?"
“是的,到巴荣纳去的那条路上的。"
“夏蒂荣的那一站最近。"
“夏蒂荣的那一站再过去呢?"
“我想就是蒙得雷塔的了。"
“谢谢您。再会。星期六我把我的观感告诉你们。"
伯爵在门口遇到那两位公证人,他们刚才完成那件褫夺凡兰蒂的继承权的工作,自以为已经干成了一件一定可以提高他们声望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