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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红泪 第64章 秋风

书名:觅良缘之女钗裙 作者:罗咪 本章字数:4408

更新时间:2017年03月20日 09:16


罗言跌坐在莫颜绫子的棺材前,望着他的牌位,冻霜似的脸上一时也看不出是何想法。

蓝臣看着别处,道:“他们的身体早已在大火中烧没了,这些都是衣冠冢。我带你来并不是说已经原谅你了。如你所见,爷和我们七臣加在一起,这里本应有八口棺材,现在却只有六口,也就是说除我以外还有一人活着。”

“我知道,是黑臣。”在泊来弯古塔里想杀死她的鬼面黑衣人就是黑臣。

蓝臣道:“为使大家起死复生,这数年间黑臣做了许多事,巫医阙一直跟着他。我并不看好他们的计划,却不能放着黑臣不管。”

罗言问:“巫医阙为何会参与进来,竟心甘情愿地跟着黑臣?”

“这得从泊来弯的钓鱼传统说起。为了找出活人之法,黑臣在泊来弯蹲守数年,将历年来所有钓鱼案例记录成册,发现一条规律,几乎所有钓鱼成功的案例皆发生在人死后的七日内,因尸体未腐,死者得以以其本体复活,像张鹞这样以他人身体复活的纯属特例。由此推断,倘若爷和白臣等人的身体还在,复活几率应当更大。蛊毒圣教有一项锻成人体的禁术,巫医阙在试着为他们重塑身体,至于他帮助黑臣的原因,此人是有性格缺陷的,他一生都在被好奇心驱使,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甚麽都愿意做,帮助黑臣纯粹是因为对这项禁术感兴趣罢了。”

“锻成人体,可能吗?”

蓝臣道:“无中生有自然不成,但用别人的肢体做些修正,做成个七八成像应是行的。”

罗言回头看他,那双除了寒意再看不出其它东西的眸子仿佛能看到他心底,“所以他们抓乞丐的真实目的不是为蔡明之子寻找身体,而是进行人体实验,制造仿冒人偶?”

“正是。”

“而你明知他们的计划,却不阻止?”

“正是。”

分明是极羞愧的事,蓝臣却承认得十分坦然。人有亲疏,大可不必为一帮异国乞丐拦着黑臣,这就是他的选择。

罗言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徐徐问道:“那现在这机括的动静也是黑臣弄出来的?”

“是的,他要在这里重演王府破灭时的悲剧。”蓝臣道,“没有观众,这场戏就无法开演。罗言,我提醒过你,让你离开,你不该留下来的。”

“重演,怎么做?”她问,蓝臣却只是看着她。是的,她不需要回答,因为海州王府倾覆之时她就站在王府后方的高地上,亲眼看着那片红墙碧瓦崩裂,塌陷,烧红的铁水像岩浆一样从地底涌出,将它们卷入,吞噬,最后演变成一场滔天大火,烧得片瓦不留,而今日这监军府也将步上它的后尘。

罗言站起来,推开莫颜绫子的棺盖,棺内只叠放着一件黑色蟒袍。她将蟒袍抓在手中,竟好似又回到几年前,他红眸黑衣,正站在窗前笑。

莫颜啊莫颜,假若那日你不曾命白臣将她拖出王府,又假若那日你没有独自留下应对墨杀,或许你二人都还活着,又或都已死去,无论是哪种可能都绝不会那样遗憾地死别。你可曾知晓你那时的决定给她留下了怎样的痛苦,那些疼痛从未随着时间的迁移而淡化,反而像坛底的酒糟,放置得越久越是醇厚悠长。想不到那样的人间悲剧竟还要再来一次。

蓝臣无法直视罗言的表情,匆忙背过身去。作为王府旧人,说不讨厌罗言是假的,和她提及王府悲剧更是令人感到恶心,这些他都能忍,却委实忍不了她故作怀念之态。既然有情,当初何必三心二意,伤那人至深,为他招来杀身之祸?既然无情,如今又何必容颜苍白,平白地惹人笑话?

罗言盯着蟒袍乜呆呆发神,道:“还记得那日在酒楼中偶遇敷国师,莫颜一副被背叛的表情,指责我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拿剑指我。其实我一直不懂当时他为何生气,我不过是气他霸道,拦着我和国师单独谈话,便出言质问而已,就因为那点小事他便同我置气?那之前他待我温柔已极,那之后他便恨我至极,是他变得太快,叫我好不疑惑,好不懊恼。现在想想,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的,那之后我和他的关系便如丸走坂,无从回头,直至走到这个结局。若那天他能再宽容一点,又或者是我依了他,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

蓝臣闻此更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愤然道:“人有护短之心,你为个初见面的敷国师,还是爷的政敌,当众驳他面子,叫他怎不介意?爱情之中无小事,便是一个眼神一片秋风也能伤了那失意人的心,何况是你的素来无情?当然,这是不干你的事,怪只怪是我家主子先爱上,怪只怪他自作多情,所以他的一腔真心只换来你的淡漠疏离,他的的多愁善感只换来你的疑惑不解。从头到尾在他的爱情里都只有他自己一人,何其可悲。”

“这样说来这世上最残酷之物莫过秋风罢。”

十段爱情九失意,有谁不曾被那秋风伤过,便是她亦已伤得体无完肤。罗言站在阴影里,问他:“蓝臣,你说莫颜他真的能活过来吗?”

蓝臣知道她的心思,还将言语铸成利刃,扎进她心口,道:“不能。死去的人怎能复活?就算活过来也一定不再是原来的人,或是身份,或是身体,又或是记忆,总有一些会改变的。”

蓝臣大步朝外走去,心中一片悲凉。罗言将蟒袍藏入怀中,出来也不说话。二人继续往上走,远远地就感到头顶热浪滚滚。

地面在震动,有焦土带着火焰坠下,陨石雨似地掉入地底的深渊。监军府着火了,而且火势不小。隔着地面可以听到府中的动静,人们在哀嚎,房屋在垮塌,一切都在迅速崩坏。黑臣,你真的动手了。

火焰焦土从耳际呼啸而过,砸在脚边,在铁皮盒子上溅起阵阵火花,灼烂了衣裳,罗言顾不得低头去看,离地面不

远了,她已经看到张鹞。

张鹞独自从下面爬上来着实不易,衣服上全是铁皮盒子和火焰弄出的洞,一张脸也被烟熏得跟唱戏的花脸似的。他离地面不过两丈,却愣是被焦土砸得出不去,正躲在上下两个铁皮盒子之间“避雨”,见罗言和蓝臣上来就朝他们挥手。

罗言几步蹿过去,擦去他脸上的烟灰,又将他上下打量几眼,问:“你怎样?”

张鹞未曾见她如此体贴过,臊红了脸,大着舌头道:“还还还,还好。幸得蓝臣兄照应,未曾受多大委屈。”

罗言对蓝臣道声“多谢”,然后将视线转往头顶。蓝臣古怪地看她一眼,惊奇“蛇蝎心肠”又傲慢的罗言竟有关心人的时候,还如此客气懂理。

从下往上看地面就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黄色土层,中间夹杂着各种植物的根系,杂乱不堪。此刻头顶的土层已经烧成黑色,冒着阵阵浓烟,有些地方还滋出火苗来。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火油味儿,想是土层早已被火油浸透,不然怎能燃得起来?石梯已毁,但通往蔡明卧房的出口还在,大股浓烟正从那里涌进来,可见外面的卧房也着了火,不知已烧成怎般模样。

“我先出去看看。”蓝臣说着就要上去。

罗言却拉住他,道:“没时间耽搁,我先上去,你背着张鹞跟上来。他现在状况不佳,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她没发现,她手腕上被巫医阙伤到的地方露了出来,上面裹缠的白布已被血浸透。蓝臣心道你不也是,他心中有数,却不挑破,见她两次借力腾起,扑进被浓烟罩住的出口中,也背起张鹞跟将上去。

出口外蔡明的卧房已烧成火炬,烈焰冲天,屋内柱子倾斜,房梁坠落,三人方进去就被逼了回来。火情远比想象的凶险,应是火油作怪,就连无物可烧的地面都窜起半人高的火苗,俨然一片火海烟林,淌进去就得脱成皮,哪还过得去?

张鹞不曾遇过如此险境,退回原处后抖着牙问罗言和蓝臣:“怎么办?”

此时此刻,头顶上,整个监军府的情形都和蔡明卧房差不多,及目处赤红一片,便是院中的石头、河中的水,没有不被烧着的;且府外不知何时冒出一道黑森森的环形高墙,将人们圈在里面,没有门户可走,也爬不出去,只能在火海中翻滚,扭曲,直至凝固;墙外的荒地亦不翼而飞,只剩下一片稀疏而巨大的铁架,铁架之下深渊幽不见底。

从上方鸟瞰,那黑色的深渊就像一个巨大的炭炉,监军府就是被架在炉火上灼烧的水壶。至此,这巨大的涅槃机括已露出真容,但它的威力才初显端倪。

地面下,铁皮盒子被高温熏蒸得滚烫灼人。张鹞不停地跺着脚,毫无意义地扭动着身体。自被绑架以来他已心力交瘁,现在又严重脱水,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似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蓝臣看他一眼,对罗言道:“得带他下去凉快一下。但机括已运行起来,最后这地底也无法待人,我们都得死。”

罗言道:“你带他下去,我去阻止黑臣。你应该知道黑臣在哪里吧?”

蓝臣指着燃烧的圆柱道:“启动机括的转轮设在圆柱内的密室中,黑臣就在那里。但那密室是从内部关闭的,钥匙在他手上,没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你在这里,设法让他放你进去。”

他言罢就背起张鹞往下方蹦去。罗言见他二人消失无踪,又打量那圆柱半晌,眼中忽然寒光大盛,提声喊道:“黑臣,出来。”

声音如玉珠入盘,几起几落,在深渊中萦绕不绝。密室中的黑臣闻声忽然狞笑起来,罗言罗言,今天便叫你葬身此处,粉身碎骨。他将转轮下另外两根控制辅助机括的手柄按下,头顶的土层忽然巨震,焦土迅速剥落,渐渐露出了一副铁架。

透过铁架可以看到上面倾倒的房屋和燃烧的山石,原来从一开始在里就不存在真正的地面,监军府竟是修建在一副铁架上的。这铁架规模很大,以圆柱为中心向外延伸,和府外取代荒地的铁架续为一体,绵延数里。且这铁架被圆柱上的铁链牵动着,正在下沉,连带的整个被烧着的监军府也在下沉,下方的铁皮盒子被撵得撕裂变形。

罗言一边躲避坠下的焦土一边下行,高温烘烤着她的长发和白衣,仿佛随时会燃起来。她一直盯着圆柱,没动静,看样子这黑臣不会轻易现身,她必须下剂猛药。思及此她便红唇一掀,冷笑道:“黑臣,你这个胆小鬼,仇人就在眼前却不敢出来相见吗?真可怜,那作为施舍我就告诉你当年事发的真相吧。”

“为甚麽墨杀那时会找上你们爷,因为他以为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莫颜绫子的,嫉妒疯了,但这是谁告诉他的,当然是我。就凭他莫颜绫子也想得到我,他不配,所以他该死。”

“你以为那孩子真的是不小心流掉的吗?当然不是,是我在外面淋了一天雨,故意弄掉的,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要孩子,尤其是姓莫颜的孩子。”

“哦,对了,那孩子当真姓莫颜吗?也未见的吧,但怎么办,要替墨杀解气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缸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莫颜绫子都他太合适了。哈哈,你们爷可真傻,我说甚麽都信,顶缸还顶的那般高兴,真是好笑极了……”

她字字涂毒,句句成刀,只为将目标从洞穴中引出来。

深渊底部,蓝臣将张鹞带到一个铁皮盒子里,安置在角落。远离灼热的地面之后张鹞的体温明显降了下来,他已不像先前那般躁动,正闭眼休息。

在这里仍能听到罗言的声音。蓝臣正探张鹞的额头,闻得她的说辞忽觉得浑身冰凉,直接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看张鹞,竟发现他脸上已有两条泪痕,蓝臣问:“张鹞,你为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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