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7年03月20日 09:16
远了,她已经看到张鹞。
张鹞独自从下面爬上来着实不易,衣服上全是铁皮盒子和火焰弄出的洞,一张脸也被烟熏得跟唱戏的花脸似的。他离地面不过两丈,却愣是被焦土砸得出不去,正躲在上下两个铁皮盒子之间“避雨”,见罗言和蓝臣上来就朝他们挥手。
罗言几步蹿过去,擦去他脸上的烟灰,又将他上下打量几眼,问:“你怎样?”
张鹞未曾见她如此体贴过,臊红了脸,大着舌头道:“还还还,还好。幸得蓝臣兄照应,未曾受多大委屈。”
罗言对蓝臣道声“多谢”,然后将视线转往头顶。蓝臣古怪地看她一眼,惊奇“蛇蝎心肠”又傲慢的罗言竟有关心人的时候,还如此客气懂理。
从下往上看地面就是一片凹凸不平的黄色土层,中间夹杂着各种植物的根系,杂乱不堪。此刻头顶的土层已经烧成黑色,冒着阵阵浓烟,有些地方还滋出火苗来。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火油味儿,想是土层早已被火油浸透,不然怎能燃得起来?石梯已毁,但通往蔡明卧房的出口还在,大股浓烟正从那里涌进来,可见外面的卧房也着了火,不知已烧成怎般模样。
“我先出去看看。”蓝臣说着就要上去。
罗言却拉住他,道:“没时间耽搁,我先上去,你背着张鹞跟上来。他现在状况不佳,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她没发现,她手腕上被巫医阙伤到的地方露了出来,上面裹缠的白布已被血浸透。蓝臣心道你不也是,他心中有数,却不挑破,见她两次借力腾起,扑进被浓烟罩住的出口中,也背起张鹞跟将上去。
出口外蔡明的卧房已烧成火炬,烈焰冲天,屋内柱子倾斜,房梁坠落,三人方进去就被逼了回来。火情远比想象的凶险,应是火油作怪,就连无物可烧的地面都窜起半人高的火苗,俨然一片火海烟林,淌进去就得脱成皮,哪还过得去?
张鹞不曾遇过如此险境,退回原处后抖着牙问罗言和蓝臣:“怎么办?”
此时此刻,头顶上,整个监军府的情形都和蔡明卧房差不多,及目处赤红一片,便是院中的石头、河中的水,没有不被烧着的;且府外不知何时冒出一道黑森森的环形高墙,将人们圈在里面,没有门户可走,也爬不出去,只能在火海中翻滚,扭曲,直至凝固;墙外的荒地亦不翼而飞,只剩下一片稀疏而巨大的铁架,铁架之下深渊幽不见底。
从上方鸟瞰,那黑色的深渊就像一个巨大的炭炉,监军府就是被架在炉火上灼烧的水壶。至此,这巨大的涅槃机括已露出真容,但它的威力才初显端倪。
地面下,铁皮盒子被高温熏蒸得滚烫灼人。张鹞不停地跺着脚,毫无意义地扭动着身体。自被绑架以来他已心力交瘁,现在又严重脱水,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似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蓝臣看他一眼,对罗言道:“得带他下去凉快一下。但机括已运行起来,最后这地底也无法待人,我们都得死。”
罗言道:“你带他下去,我去阻止黑臣。你应该知道黑臣在哪里吧?”
蓝臣指着燃烧的圆柱道:“启动机括的转轮设在圆柱内的密室中,黑臣就在那里。但那密室是从内部关闭的,钥匙在他手上,没他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你在这里,设法让他放你进去。”
他言罢就背起张鹞往下方蹦去。罗言见他二人消失无踪,又打量那圆柱半晌,眼中忽然寒光大盛,提声喊道:“黑臣,出来。”
声音如玉珠入盘,几起几落,在深渊中萦绕不绝。密室中的黑臣闻声忽然狞笑起来,罗言罗言,今天便叫你葬身此处,粉身碎骨。他将转轮下另外两根控制辅助机括的手柄按下,头顶的土层忽然巨震,焦土迅速剥落,渐渐露出了一副铁架。
透过铁架可以看到上面倾倒的房屋和燃烧的山石,原来从一开始在里就不存在真正的地面,监军府竟是修建在一副铁架上的。这铁架规模很大,以圆柱为中心向外延伸,和府外取代荒地的铁架续为一体,绵延数里。且这铁架被圆柱上的铁链牵动着,正在下沉,连带的整个被烧着的监军府也在下沉,下方的铁皮盒子被撵得撕裂变形。
罗言一边躲避坠下的焦土一边下行,高温烘烤着她的长发和白衣,仿佛随时会燃起来。她一直盯着圆柱,没动静,看样子这黑臣不会轻易现身,她必须下剂猛药。思及此她便红唇一掀,冷笑道:“黑臣,你这个胆小鬼,仇人就在眼前却不敢出来相见吗?真可怜,那作为施舍我就告诉你当年事发的真相吧。”
“为甚麽墨杀那时会找上你们爷,因为他以为我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莫颜绫子的,嫉妒疯了,但这是谁告诉他的,当然是我。就凭他莫颜绫子也想得到我,他不配,所以他该死。”
“你以为那孩子真的是不小心流掉的吗?当然不是,是我在外面淋了一天雨,故意弄掉的,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要孩子,尤其是姓莫颜的孩子。”
“哦,对了,那孩子当真姓莫颜吗?也未见的吧,但怎么办,要替墨杀解气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缸吧,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莫颜绫子都他太合适了。哈哈,你们爷可真傻,我说甚麽都信,顶缸还顶的那般高兴,真是好笑极了……”
她字字涂毒,句句成刀,只为将目标从洞穴中引出来。
深渊底部,蓝臣将张鹞带到一个铁皮盒子里,安置在角落。远离灼热的地面之后张鹞的体温明显降了下来,他已不像先前那般躁动,正闭眼休息。
在这里仍能听到罗言的声音。蓝臣正探张鹞的额头,闻得她的说辞忽觉得浑身冰凉,直接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看张鹞,竟发现他脸上已有两条泪痕,蓝臣问:“张鹞,你为何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