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被比成勾栏，几乎气晕过去，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又偷瞧轩辕夜，看那位是个甚么意思。此刻轩辕夜与行宫来的传讯官已说完话，正自顾自地喝茶，想从那张铁锭一般的脸上看出甚么门道来实在是强人所难，但贲、蔡二人还是悟到一点，恐怕无论这位罗贵妃说甚么他们陛下都不会反对。

两人当下只有乖乖点头，躬身从堂屋出来，才到门口，正好见一蒙面黑衣人抱着三个木盒子从院墙上翻进来，直奔堂屋。他们当时就傻了，院中的仆人也傻了，大白天的这贼子就敢跳墙，视众人如无物，太嚣张了，真当这里是勾栏院？人呢，守在外面的镇西军都在干啥？

黑衣人的身份不用猜，背上一个金灿灿的顾字，无疑是顾家当的人。世人都知道，这顾家当明面上是经营当铺的，实际上就是慕容家的打手，暗地里还做些人头生意，横跨黑白两道，势力相当大，它的人来这儿干嘛？贲将闹不明白，看蔡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而众人愣神儿的工夫，黑衣人已走进堂屋，将三个木盒放在罗言手边，以江湖人的方式规规矩矩地见了个礼，笑道：“前辈，晚辈代首领献礼来了。”

这家伙倒是聪明，黑衣门易主，不能再叫她白门主，而以她在江湖的资历，叫一声前辈他也不吃亏。罗言问：“里面是甚么？”

这人道：“区区金银，不足挂齿。首领说了，劳您教导那帮小的，辛苦费当给，学费也不能免。这第一盒和第二盒就是给您的幸苦费和学费，至于这第三盒纯粹是厉首领的个人心意，您教导那帮小的，想来手脚也酸了，就用这些银钱换些精油保养一下，别糙了您的手足，为了他们实在是不值得。”

“这些话都是厉凌天说的？”

“是，一字不差，都是厉首领让晚辈转告的。”

“哼，那张嘴还真会说，要不是长着张呆瓜一样的脸，他现在也不是单身，后宫佳丽该三千了吧？”

这，黑衣人只觉得背上冷汗直流，这女人嘴巴也忒毒了，他家首领的是长得平凡了点，表里不一了点，也不至于就是呆瓜脸吧？再说，人家好歹是江春厉家的独子，还是顾家当首领，黄金单身汉，单身也是因为人家眼高于顶，跟脸有毛关系？

罗言才不管他的心理活动，打开三个盒子瞄了一眼，道：“你们这笔赚得不少嘛，看来买我命的那位是个有钱的主。回去转告厉凌天，就说他这次做的不错。”

“是。”黑衣人一拱手，转身就走，竟连看也不看旁边的轩辕夜，他此行只为献礼，不该惹的人绝对不惹。走出门去，见贲将等人还在，他脚步微微一顿，看了一眼站在贲将身旁的蔡大监军，笑意几乎从眼眶里溢出来，肥羊，合作愉快。

愉快个鬼！蔡明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这些江湖霸王、三大杀手组织怎么都这么不靠谱？一个路人寨，去杀人的时候竟和目标坐着喝茶，花影楼听到名字更是连单都不敢接，而号称江湖最强的顾家当竟和目标联起手来坑他这个雇主，没杀人不说，才在他这边敲完竹杠，转头就给目标送银子去，心黑过头了吧。这罗言才更离谱，在路人债能遇到熟人，跟黑衣门牵扯不清，还能跟顾家当合作，她到底是哪路神仙？他堂堂镇西监军想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这边，送走献礼的，罗言问轩辕夜：“你现在走？”

传讯官的话她都听到了，维西那边的情况的确比较棘手。修建疏水工事的提案一开始就遭到了大臣的强烈反对，如今又遭遇重大变故，死伤百姓和劳力众多，群臣反对的声音更强了，他不回去事情根本就进行不下去。

轩辕夜看她半晌，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罗言瞬间吓得不轻，首先他顶着张面瘫脸，还是用小孩子朗诵一样的口气说出来的，听起来就很缺乏真实性、很跳戏，而且以他个人的既往表现来说，这种情话可算是他有生以来第一遭。罗言第一反应是看他的手心，又四处张望，奇怪，没藏小纸条，也没人在旁边支招，他怎会突然背起稿子？

“罢了，你先去维西，那边的事情很重要，不可半途而废，等此间事情了我即刻就去见你。”

蔡明手脚很快，已叫人寻来轮椅，罗言坐着轮椅，将轩辕夜送至府门外。传讯官仅带数轻骑前来，皆在门外侯着，轩辕夜上马，带着一行人飞奔而去，队伍之后有一马车随行，内坐甘梨，也对，她随轩辕夜前来，自应同他一道回去。

回转卧房，罗言已觉得疲惫不堪，自西府回来后，仆从看她的眼神就大不一样了。现在府中流传着很多关于她的传言，甚麽夜会面首、天煞孤星，还有说她其实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魔女等等，版本繁多，情节精妙，而每个版本末尾或是说故事的或是听故事的总要加两句评语，无不将她骂的狗血淋头，好像她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传言的起因自然是西府之事，那白余具镇西军尸体抬出来的时候，不管她是不是受害者，祸人妖精这个名头她非担不可，但短短一日传言就能风行到这个程度，说背后没人煽风点火也没人信吶。如此一来她更确定那幕后黑手的身份了，既能动用镇西军，还能在监军府生风作浪的人实在不多。几次刺杀不成，现在连仆从都要拉下水，可见那人已被被逼直角落，狗急跳墙，相信他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而到那时所有的阴谋和秘密也将无所遁形。

此时她已料中了一切，但唯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次被揭开的将不只是幕后黑手的秘密，还有她的，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人和事将一同被掀出来，生生地捧到她眼前。

这日，轩辕夜并没有走远。他带着甘梨和几名轻骑在几十公里外的客栈落脚，时至半夜，忽见天边火光冲天，直将半边夜空烧得血红，看那方向竟赫然是监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