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5年02月06日 17:07
瞳孔仿佛吞噬了过多黑暗,以至无法发出任何光芒。与其说那是如同盲人般暗沉的眸子,不如说只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映照进那双美丽的眼瞳,令它发出绚丽的光芒。再美丽的花儿,落在那双翻涌着魔气的眼里也和路边的狗屁无异,甚至不值得他提剑一挥;再美丽的人,映照在那双眼里也只是一堆即将被切烂的肉,那样冷漠残酷,藐视众生的眼,谁不敬畏?
难以想象,在那双眼里的确曾经鲜活地映照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在那双眼里,那个女人也会笑,也会哭泣,在那双眼里她就是这世上唯一一抹亮丽的颜色。但那个女人终究消失了,所以那个魔人变得不完整,变得癫狂。因为失去她,如今他只是具空壳;因为失去她,他的眼再也无法发出绚丽的光芒。他在寻找,一直在疯狂的寻找,直到找到她为止,没人能阻止他的疯狂。
即使是魔,亦不能逃过这世间情事的折磨。慕容殇从他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杀戮和悲哀,然而罗言,她在他脸上又看到了甚么呢?那时候,所有勇气都被抽走似的,刀从她手中滑落,与地面撞击出刺耳的声音。她突然跌倒在地,捂着胸口发出剧烈的哀嚎。她忘了复仇,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只能流泪。那时夜太子的眼里也只有她,他如同一道诡异的黑光,迅猛地向她逼近,她却毫无所觉。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致当时在场的契约者都不明白,从来无所畏惧的夜太子为何在他们攻来时突然逃走,只有高处的君爻最先发现罗言的存在。
“墨杀!”君爻凄厉地喊着夜太子另一个名字,从未亲自参战的他那时如同一只鹰隼骤然从高空掠下,挥着一把两面开刃的阔背长刀直直朝夜太子砍下。
然而夜太子腰间一声龙吟,三尺清风应声出鞘,只攻不守,直指君爻面部,逼得他不得不退。由始至终夜太子都不曾看过君爻一眼,只是盯着罗言,直奔她而来。
直到他突然站在跟前,罗言才猛然反应过来,抬头望着他。那一瞬间,慕容殇的心已提到嗓子眼,他也无法料定,夜太子会对眼前这个罗言做出怎样的反应,这个既是罗言又不是罗言的罗言,他是会爱乌及乌,亦或痛下杀手呢?然而夜太子只是站着,静静地俯视着她,在他魔气翻涌的眼里罕见地有人类的感情划过,震惊、柔情、疑惑、失望,却终究隐于无形,只剩一片暴戾的杀气。
那时刻夜太子分明说了甚么,罗言的眼睛突然睁的很大,只是隔得太远,慕容殇听不到。夜太子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转身再一次加入战局。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罗言伸出手去,似乎想要留住他,却终究默默地收回手,垂下了头。在两人相遇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甚么,夜太子说了甚么,罗言是否想起了甚么呢,慕容殇不知道,至少从结果看来,当时那二人之间的确甚么也不曾发生。
“既然甚么都没发生,罗言怎会出事?她现在怎样?”萧非凌的话将慕容殇从回忆中拖回。
慕容殇撑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隔壁房间,推开门。房内,一身鹅黄长裙的罗言静静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很安详。一度萧非凌以为她已经死去了,他扑上去,深深地看着这个人儿,才发现她还活着,还有呼吸。言儿,言儿,他不听停地叫她,她却没有任何反应。怎么会这样?为何叫不醒?
“几天前她来找过我,之后突然就变成这样。她一直在睡,叫也叫不醒,已经几天滴水未进了。”慕容在身后说道。
“她来找你做甚?你都对她做了甚么?”萧非凌无法接受,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短短数日竟变成个不会醒来的睡美人,这就是结果吗?当初罗言离开菅家时,他从慕容殇那里了解道,她已经知道吴芷的存在,所以才决定放手。他以为放她离去她会过的更好,难道他当初的百般隐忍反而害了她吗?早知如此就应该不择手段将她留下,哪怕她们没有婚姻,哪怕她会恨他。他只是看着罗言,头也不回地问,“你对她做了甚么?为何她会突然变成这样?”
“真相,我,只是告诉她真相,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萧非凌在责怪他,他却毫不介意。慕容殇在说这话时眼里有愧疚,有自责,却也有解脱。
“的确,我说谎了,三年前那个罗言没有死,现成也还活着。但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
“那她是谁?我眼前这个她是谁?”
“三年前,海州王府毁灭之后,罗言一心寻死,是我陪她走过最后一段时光。在那段时间,黑衣门两大使者的死令她备受精神的煎熬,而身体也在遭受着巨大的折磨。双蛊相融的剧毒早已令她的身体衰弱到极限,而那时不知因何缘故,在她的身上逐渐有神迹显现出来,日渐复苏的神力并不受她控制,仿佛要驱逐她身体里的异物似的,与蛊毒展开了殊死搏斗,其结果就是她整日都疼得死去活来,行动能力也受到很大影响,每日都痛不欲生。她最终没能忍受住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她是无法死去的人。你见过以各种方法自杀,却始终无法死去的人吗?那时她经历了很多事,仍无法死去,于是就在那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后,一个阴云密布,下着小雨的夜晚,她将自己禁锢在一间墓室里,再也没出来。现在她应该还在那墓室里吧。”慕容殇抱着头,痛苦好像都哽咽在喉头,几乎令他说不出话来。一不小心,他似乎又会回到那段时光,看着她不断伤害自己,无能为力。
“萧兄,你认为灵魂是甚么?记忆又是甚么?因为有记忆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因为拥有和别人绝不雷同的记忆所以才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所谓记忆不就是灵魂吗?三年前罗言在进入墓室前做了一件事,她将自己所有的记忆取出,交付于我,困在墓室中的只有她的身体。这几年我四处逃亡,,夜太子为了得到她的记忆一直追着不放。约大半年年,我在绝江山脉里的一个村子附近遇袭,她的记忆在那里掉在地上,失去了很小一部分,也是在那里,你们找到了这个罗言。”
那是一场噩梦,一场久得让人觉得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噩梦。夜太子总是追着他不放,将他到过的地方都杀干屠尽。他不能回家,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只有永无止尽地的独自逃亡。罗言啊罗言,她当初毅然离去,可曾想过他慕容殇,又可曾想过这天下人?若她真是神人,又岂能撇下这苍生不管?他有诸多疑问,是否还有机会向她当面求证?
“所以你想说她只是那个罗言的记忆吗?”萧非凌将脸埋在罗言的手里,觉得这些话太好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个罗言啊,我可以看见她,摸到她,她是真是存在的啊,怎么会只是一段记忆呢?她啊,很骄傲,最不喜欢人家把她当做那个罗言,也不喜欢别人说她们长的一样,你说这样的她只是一段记忆吗?刚在绝江遇到她时,她总是像只狼崽一样狠狠地瞪着我,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她就总是跟我斗气,有事也会对我笑,对我撒娇,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只是一段记忆呢?”
萧非凌一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慕容殇歉意地看着他,“抱歉,萧兄。本以为只要我不说,她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她会像她曾经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活下去,而当初碍于身份放弃她的你也能得到她,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料到,那天见过夜太子后,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直追问她的真正身份,我才不得不说出来。”
沉默了很久,萧非凌问:“就算知道她的身份又如何?仍不能解释她为何会变成这样。还有,她还要睡多久,怎样才会醒来?”
“事实上,就在她变成这样的同时,罗言交付于我的其它记忆突然消失了。它们大概是回到原本属于它们的地方了吧。若是这样,那个罗言此时应该已经苏醒。而眼前这个她再也不会醒来,除非去找那个罗言,也许她还有办法。”
“她在哪里?带我们去吧!”萧非凌回过头来看着慕容殇,眼中闪着执着的光芒。看来他已经有了决议。
而就在同一时刻,远在莫颜的边界上耸立着一座剑山。那剑山上遍布着巨大的古松,形势险峻,是人迹罕至的原始之地。此刻在那剑山中心,年青的盗墓人韩庸正在与一个白衣女人对峙。那个女人五官清秀,并不算特别漂亮,但她的眉宇间似有三分讥诮、三分哀戚,还有三分令人寒彻心骨的冷意,那样的神情令人无法忽视。她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地扫视过来,就有过人的压迫感传来,令一向不逊的韩庸感到很不自在。
“你,能带我去海州王府吗?”女人说道。
她的的声音很轻,轻得韩庸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隔数年,这个一度震动了整个帝王朝的女人,罗言终于再度出现,这一次,她又将引起怎样的浪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