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1:43
他的节会的描述中说得很明白。在描写哈兰的异教徒叙利亚人在一年不同的季节里所遵循的仪式和奉献的牺牲时,他说:“塔穆兹(7月)。本月月中是厄尔-布嘎特节,也就是哀伤的妇女节日,是塔-吴兹的节日,举行这个节日纪念塔-吴兹神。妇女哭他是因为他主人残酷地杀了他,用磨磨碎他的骨头,然后将骨头迎风撒掉,(在这个节日里)凡磨里磨出的东西,妇女都不吃,他们的食物只是泡过的小麦、甜野豌豆、枣子、葡萄干之类。”塔-吴兹就是塔穆兹,在这里他很像彭斯写的约翰大麦粒:他们在灼热的火苗上烤干他的骨髓;但待他最坏的是一个碾磨人——他把他放在两个石头中碾碎。
把阿多尼斯同谷物联系在一起说明了他的崇奉者在那遥远的历史时期所达到的文化高度。他们早就离弃了猎人、牧人的游牧生活;他们定居在土地上已经好些世代了,主要依靠耕种维持生活。荒地里的野果野根、草原上的牧草对他们更加朴质的祖先来说是头等重要的东西,现在对他们却没有什么意义:他们的思想和精力愈来愈多地卷入他们生活的主要原料——谷物上面;因此,向一般的丰产神特别是向谷神祈求的倾向愈益成为他们宗教的中心特点。举行仪式时他们给自己立下的目标是完全实际的。促使他们欢呼植物复生、悲悼植物凋谢,决不是朦胧的诗意。感到饥饿或畏惧饥饿是人们崇奉阿多尼斯的主要源泉。
拉格兰吉神父提到过,悲悼阿多尼斯主要是一种收获仪式,订立这种仪式是要向谷神谋求赎解,这时谷神或是在收获者的镰刀下丧命,或是在打谷场上被牛蹄踩死。男人杀死他的时候,妇女在家里猫哭耗子,想为他的死表示悲恸,缓和他自然要产生的仇恨。这个说法正好与节会的日期吻合,节会是在春天或夏天;因为在崇奉阿多尼斯的地方收获大麦小麦的季节是春天和夏天,而不是秋天。埃及收割庄稼的人的做法证实了这个假说,他们初割谷物时,大声嚎哭,呼喊伊希思;许多狩猎部落的类似风俗也肯定了它,他们对他们杀掉吃掉的动物表示很崇敬。这样说来,阿多尼斯的死亡并不是酷夏或严冬时一般植物的自然凋谢;而是指人强暴地毁坏谷物,人把它从田里割下来,在打谷场上把它压碎,在磨里把它碾成粉末。这的确是晚期的阿多尼斯在地中海东部沿岸的一些农业民族中所体现的主要面貌,这一点是可以承认的,但在初期他是否是五谷并仅仅是五谷,这却是可以怀疑的。在较早的时期,他在牧人看来可能主要是雨后发芽的嫩草,拿茂盛的草地供给瘦弱饥饿的牲口。在更早的时候,他可以是体现核果和浆果的精灵,秋天的树林拿它们供应给野蛮的猎人和他妻子。农夫必须向他食用的谷物的精灵祈求和好,牧人就必须讨好牲口嚼食的草叶的精灵,猎人就必须安慰他挖起的树根的精灵,他从树枝上收集的果食的精灵。在所有向受害或愤怒的精灵祈求和解的例子里,由于可悲的偶然事件也好,由于必不可少的需要也好,只要精怪被害死又被抢劫,都会有仔细考虑好的说明和道歉,还伴以高声嚎哭他的死亡。只不过我们要记住,那些早期的猎人或牧人也许还没有得到总的植物这个抽象概念,因此,如果他们觉得还有阿多尼斯存在,他一定是某一个别的树和草的阿多尼斯或主人,而不是整个植物生命的拟人化。所以,有多少树,多少草丛,就有多少阿多尼斯,每一个阿多尼斯对他人身或财产的受害都想得到补偿。年复一年,只要是落叶树,每个阿多尼斯都好像随着秋天的红叶流血致死,又随着春天的嫩绿而生。
认为在上古时期,有时由一个活人代表阿多尼斯,他以神的身份暴死,这种看法是有几分理由的。并且有一些证据表明,在地中海东岸的农业民族中,谷神,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常常每年由活人为代表,在收获庄稼的田野里被杀掉。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向谷神祈求和解就可能在某种程度上与对死人崇拜混杂起来。因为人们可以认为这些牺牲的精灵会在他们用血液灌肥的谷穗里复活并在谷物收获时第二次死亡。暴死者的鬼魂脾气很大,只要有机会就会向杀害他们的人报仇。因此,至少在民间的观念里,抚慰被杀的牺牲的灵魂的做法与安慰被杀的谷精的做法自然会混杂起来。死者既然能从发芽的五谷里复活,所以也可以认为他们在春天的花朵中苏醒,被柔和的春风唤醒了他们的长眠。他们原来就是被放在草坯下休息的。因此,下面的想法是很自然的,即从土里长出来的紫罗兰和风信子,玫瑰和秋牡丹是被他们的血染紫或染红的,包含有他们精灵的成分。
有时候我感到玫瑰花从来没有像某个被葬君主流血处的玫瑰那么红透;落在她怀里的花团中的每一棵风信子都曾是某个可爱的头。这棵复活的花草正用它的嫩绿点缀我们倚靠在上面的“河唇”——呵,贴得轻一些吧,谁知道它从哪个可爱的嘴唇上悄悄地生长出来的?
兰登之战是欧洲17世纪流血最多的一次战役,大地浸着两万被杀者的鲜血,战后的夏天地上长出数以百万计的罂粟花,走过这一片深红的地毯的旅客很可能感到大地确是把死人又还回来了。在雅典,对死者最大的纪念会是在春天3月中左右,这时早开的花都已经开花。人们相信死者这时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满街行走,尽力想闯进庙里或住宅里去。但这是徒劳,所有的庙宇住宅都用绳子、山榄科植物和幕布等拦起来,不让这些不安的精灵入内。按照最明显最自然的解释,这个节日的名字,意思就是花节,如果在这个季节可怜的鬼魂的确是被认为随着开放的花朵从小屋里爬出来,这个称呼倒与仪式的内容很适合。所以,里南[1823~1892,法国作家。]的理论可能有一定的真实性,他认为对阿多尼斯的崇拜是一种朦胧的希求安逸的心理而产生的对死亡的崇拜,人们并非将他看成恐怖之王,而是把他看作阴险的术士,把为他而牺牲生命献祭的人们引诱到他那里去,使他们长眠。他以为是黎巴嫩自然景色的无限妩媚促进了这么一种肉欲的、虚幻的宗教情操,迷离地漂浮在痛苦与欢乐之间、睡眠与涕泪之间。说叙利亚农民具有崇拜一般的死亡这么一个纯然抽象的概念,毫无疑问是一个错误。在他们简单的心灵里,可能是把草木精灵复活的思想与死者鬼魂这一非常具体的观念混在一起了,死者在春天随着早开的花卉、随着谷物的嫩绿、随着树木五色缤纷的花朵重又复生。这样,他们对自然的死亡与复活的观点就会带上他们对人的死亡与复活的观点以及他们个人的忧愁、希望与畏惧等的色彩。同样,里南关于阿多尼斯的论述本身就带有浓厚的热情回忆:回忆阿多尼斯闭着双眼像酣睡似的长眠在黎巴嫩的山坡上;回忆他的妹妹安眠在他们的故乡再也不随玫瑰、秋牡丹一起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