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1:41
例如在乌克兰,圣乔治节(4月23日)那天,乡村牧师穿着法衣,在随从的陪伴下,来到村边的地里,对着刚刚出土的庄稼嫩芽,进行祝福。然后年轻的夫妇们成对地走到新近播过种子的地里,在上面翻滚几次,认为这样可以加速作物生长。俄罗斯有些地方妇女推搡着牧师在刚发芽的作物上翻滚,即使滚到烂泥或洞穴里,都不能避让。如果这位牧师不肯这样,或劝说不要这样的话,那么,他的这一群教徒就要埋怨说:”小神父,你并不真心希望我们好,尽管你想靠我们的谷子过活,你却不愿叫我们多收谷子。“德国有些地方谷物收割完毕之后,男男女女都在地里打滚。这大概又是一种更古老更野蛮的风俗的衍变,其用意也是想赋予土地以旺盛的生产力,其方式也同很久以前中美洲帕帕尔人以及现在爪哇种稻农民所采用的方法一样。
对于有心探索人类在寻求真理过程中思想认识所经历的曲折道路的学者们,还有一个也很有趣的风俗值得考察。前面说过,原始人认为两性关系对于植物具有感应影响,从而有些人把性行为作为促使土地丰产的手段。根据这同一理论和信念,另外一些人却采取完全相反的手段来达到这同一增产的目的。例如,尼加拉瓜的印第安人从玉米播种时起,到收割时止这一段时间内,实行夫妻分居,严格斋戒,不吃盐,不喝可可,不喝”契卡“(一种玉米酿的啤酒)。正如西班牙一位历史学家指出的,对于那些印第安人来说,那个季节是禁欲的季节。直至今天,中美洲一些印第安人的部落为了促进农作物生长,还实行节欲。我们听说凯克奇印第安人在播种玉米之前五天内不吃肉,不和妻子同房。而兰魁尼罗人和卡加波尼罗人在此期间禁欲的时间则长达十三天。特兰西瓦亚的一些日耳曼人规定在整个播种时期任何人不得与妻子同房。匈牙利的卡洛塔斯泽格地方也实行这同样的规定。那里的人们以为如果不奉行这一习俗,庄稼就要霉烂。同样,中澳大利亚凯蒂希部落的一位酋长,在履行巫术仪式促使禾类作物生长的整个时期严格不与妻子过夫妻生活,他认为如果违犯这一条就会妨碍作物种子很好地发芽。美拉尼西亚群岛的一些岛上,在藤蔓山药整枝时期,男人都睡在园地附近,决不接近妻子,如果他们犯了禁欲的规定之后又进入园地,那么,全园的果实就都毁了。
如果我们要问为什么类似的信念竟会在不同民族当中从逻辑上导致这样截然相反的行为方式:一种是严格节欲,另一种却是或多或少的公开纵欲,其理由,按原始人的思想考虑,是不难找到的。如果说在某种程度上原始人同自然是一致的,他们又不能区别自己的情欲、生殖,跟自然繁育动植物的方法两者之间的不同,于是他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通过放纵自己的情欲,有助于动植物的繁殖;或者不育后嗣,积蓄精力。这样也有助于其他生物——无论动物或植物——繁殖种类。就是这样,从相同的原始哲学和相同的对于自然与生命的原始观念出发,原始人经过不同的渠道得出一条原则:放纵情欲,或实行禁欲。
在受过东方禁欲虔修的宗教熏陶的读者看来,我对于原始或野蛮民族在一定环境下遵行的节欲准则的解释似乎是牵强的,不可相信的。这些读者可能认为以道德的纯洁来加以解释就足够了。在他们思想上,道德的完美与禁欲准则是密切相关的。
他们可能赞同弥尔顿的观点:禁欲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品德,那些对于自身强烈的情欲冲动能够有所克制的人,就标志着这些人的品质高于一般大众,值得给予圣洁的封号,无论他们这种思想方式在我们看来是多么自然,但对于未开化的人们来说却是完全陌生而且实在不可理解。如果他们有时克制了本能的性欲冲动,那并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理想和对完美道德的微妙的希求,而是为了达到某种隐秘的,然而完全肯定具体的目的才肯牺牲暂时的肉欲的满足。究竟是否如此,我在上面提出的事例已经足可证明。那些事例说明,当自卫的本能(主要表现在寻找食物方面)同导致种属繁衍的性欲本能发生冲突或可能发生冲突的时候,前一种本能,作为基本的更重要的本能,就能够克服后一种本能。总而言之,为了获得粮食,原始人愿意克制自己的情欲。他们愿意克制情欲的另一目的,就是为了战争胜利。不仅身在战场的战士,而且他们在家乡的朋友都常常抑制自己的性欲要求,因为他们相信这样能更容易地击败敌人。在我们看来,认为播种者的贞操能够引导种子生长,这种信念之荒谬是非常清楚的。然而,这些以及与之类似并且实在虚妄无益的信念,导致人类进行自我克制,这种做法本身对于振奋和加强人类的教养则并不是没有益处的。因为一个种族正如一个人,其品质的优劣,主要在于能否为了未来而牺牲目前,为了长远的永恒的幸福而抵制眼前短暂的欢娱引诱。这种能力表现得越突出,其品质就越高尚,以致最后达到英雄主义的高度,为了维护或赢得人类未来的自由、真理和幸福,能够放弃个人的物质享乐甚至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