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1:40
的那个人也将慢慢地衰弱下去,任何人都说不出他究竟害了什么病,甚至连医生也束手无策,他们并不知道此人是由于”圣色伽利“经文的诅咒而慢慢死掉的。
虽然在许多世纪里和许多国土上巫术与宗教相融合、相混淆,但是我们仍然有理由认为这种融合并非自始即有,曾有一个时期人们为满足他们那些超越一般动物需求的愿望而只相信巫术。首先,考虑到巫术与宗教的基本见解,我们就倾向于作出这样的判断:在人类历史上巫术的出现要早于宗教。我们已经看到:一方面巫术仅只是错误地应用了人类最简单、最基本的思维过程,即:类似联想或接触联想;另一方面,宗教却假定在大自然的可见的屏幕后面有一种超人的有意识的具有人格的神存在。很明显,具有人格的神的概念要比那种关于类似或接触概念的简单认识要复杂得多,认定自然进程是决定于有意识的力量,这种理论比起那种认为事物的相继发生只是简单地由于它们互相接触或彼此相似之故的观点要深奥得多,理解它要求有一种更高的智力和思考,甚至野兽也会把那些彼此相似的东西或在它们经验中被一起发现过的东西联系起来,如果它们不这样做就连一天也难以生存下去。但有谁会认为野兽也具有一种信仰,即它们也相信大千世界是由在其背后的一群看不见的野兽或一个极为巨大神奇的野兽所操纵的呢?如果我们把发明这样一种理论的荣誉留给人类的理性,对于无理性的野兽来说,大概没有什么不公正的吧!假如巫术是直接从推理的基本程序中演绎出来的,而且实际上人的思想几乎同时也陷在误信之中,那么,宗教则是以非愚昧的心智所能企及的一些概念为基础的。所以,很可能是:在人类发展进步过程中,巫术的出现早于宗教的产生,人在努力通过祈祷、献祭等温和谄媚手段以求哄诱安抚顽固暴躁、变幻莫测的神灵之前,曾试图凭借符咒魔法的力量来使自然界符合人的愿望。
这种从巫术与宗教的基本概念推演出来的结论,已为我们对澳大利亚土著民的观察结果所证实:在那些我们已掌握有准确资料的最原始的野蛮人中间,巫术是普遍流行的;而被视为对更高权威的一种调解或抚慰的宗教则几乎不为人所知。可以粗略地说,在澳大利亚所有人都是巫师却没有一个人是神父;每一个人都自以为能够用”交感巫术“来影响他的同伴或自然的进程,却没有一个人梦想用祈祷和祭品来讨好神灵。
既然在目前已知的人类社会的最落后状态里,我们发现巫术是如此明显地存在而宗教却显然不存在,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据此推测世界上的文明民族在他们历史的某个阶段也经历过类似的智力状态,即在他们想用献祭和祷词来讨好自然伟力之前也曾企图强迫它服从于自己的意愿呢?简言之,是否如人类文明在物质方面到处都有过石器时代一样,在智力方面各地也都有过巫术时代呢?我们有理由对这个问题给予肯定的回答。当我们从格陵兰到火地岛,从苏格兰到新加坡综观人类现存的各个种族之时,我们观察到它们都各具不同的、种类繁多的宗教。我们还观察到这种宗教种类之繁杂不单是跟那些种族一样的众多,而且还深入到各个国家和联邦,渗透到各个城市、村庄甚至家庭之内。以致在宗教纷争的具有分裂特点的影响下,整个人类社会的外观是破碎的、龟裂的,受到削弱和破坏,因而呈现出许多裂隙和分歧。
但是,宗教体系的矛盾分歧主要是影响着社会中善于思考的知识阶层,一旦走出这矛盾分歧的范围,我们就会发现,愚昧的、软弱的、无知和迷信的人们在信仰问题上是完全和谐一致的,不幸的是,正是这些人构成了人类的大多数。19世纪的一项重大成就乃是把研究深入到世界许多地方的智力低下的阶层,从而弄清了各地在实质上都是一样。这个智力低下阶层就在我们脚下,就在今天的欧洲,并且也在澳大利亚的荒无人烟的中心地带和已有教育文明但尚未使它完全绝迹的一切地区。对于巫术功效的信仰,是一种真正全民的、全世界性的信仰。
当宗教体系不仅在不同国家而且在同一国家的不同时代都有所不同之时,交感巫术体系的原则和实践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保持了实质上的相似。现代欧洲的无知和迷信阶层中的情况跟几千年前在埃及和印度的情况十分相似,也跟目前还生存于世界最偏僻角落的最原始野蛮部落中的情况十分相似。如果可以按举手或人头计算办法来测定真理的话,那么巫术体系就比天主教会更有理由引用这一豪言,作为自己绝对正确的凭证:”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人所共知。“
我们并不打算在此考虑这样的问题:在社会的表层下,如此牢固且不受宗教和文化表面变化影响的愚昧阶层之长期存在,对于人类的未来有何影响?任何不持偏见的观察者,只要他的研究工作使他探测到这个问题的深度,就很难不将其视为对文明的一种长期的威胁!我们好像是行走在一个薄壳之上,随时都可能被隐藏在下面的正在打盹的力量所破碎。偶尔从地底下发出的一声空响,或突然迸发到空中的一点火焰都会告诉我们,脚底下正进行着什么。这个文明世界不时被报上发表的这样的消息所震惊:在苏格兰怎样发现了一个偶像被扎满了针以达到杀死一位可憎的地主或大臣的目的;在爱尔兰一个女人怎样被当成一个女妖而被慢慢地烤死;或者在俄罗斯一个姑娘怎样被暗杀和剁碎,以便窃贼们制作那种他们所希望的在夜间既能用其光源又可保证其行窃勾当不被人看见的人脂蜡烛!但究竟是为推动进步而出现的势力,还是对已获得的成就有破坏危险的势力终将获胜呢?究竟是少数人的冲击能量还是人类大多数的极为沉重的分量,是更为强大的或能使我们上升到更高水平或沉落到底层的力量呢?这些问题与其说是应由过去和现在的卑微的学者去解答,不如说是应由圣人、道德家和以其锐敏的目光审视着未来的政治家去解答。我们在这里要研究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同宗教信仰的无穷多样性、多变性相比,巫术信仰的单一性、普遍性和永恒性怎样能引出这样的假说,即:巫术体现了人类更早历史时期的更为原始的思想状态,全人类各种族都曾经经历了或正在经历着这一状态而走向宗教与科学?
如果确如我所冒昧臆测的那样:在一切地方都是宗教时代跟在巫术时代之后来到,我们自然要问:是什么原因使得人类,更确切地说是人类的一部分,放弃了那作为一种信仰和实践根源的巫术而投身于宗教呢?当我们仔细想想需要解释的事实的庞大数量及其多样性与复杂性,以及有关它们的调查尚不很充分之时,我们将随时承认这一点:对于这样深奥的问题很难指望得到一个充分的和满意的答案。而就我们目前所具有的知识状况,我们最多只能无根据地提出一种或多或少的近似合理的假说。我怀着应该有的审慎精神,准备提出这样一个假说:日久天长,对于巫术所固有的谬误和无效的认识促使人类之中更富于思想的人们去寻求一种关于自然的更为真切的理论和一种更为有效地利用其资源的方法。较为精明的人们到一定时候就觉察出了:巫术的仪式和咒语并不能真正获得如他们所希望产生的结果,而头脑比较简单的大多数人们还仍然相信。这种对于巫术无效的重大发现,必然会在那些精明的发现者的思想上引起一种可能是缓慢的但却是带根本性质的革命。这个发现的意义是:人们第一次认识到了他们是无力随意左右某些自然力的。而迄今为止他们曾相信这些自然力完全处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这是一种对人类的无知和无力的反思。人们看到了他原来以为是动因的东西实际却不是动因,而他凭借这些动力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徒然;他的痛苦的辛劳已被虚耗;他的惊人的智巧也已被无目的地浪费;他曾经使劲地提拉过没有系住任何东西的绳索;他曾以为他正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而实际上只是在一个狭小的圆圈里打转转;他努力制造的效果并非不再继续显现出来;它们仍被制造出来,不过那并不是它制造出来的:雨仍然落在干渴的土地上,太阳仍然继续着它的日出日落,而月亮继续着她横贯天空的夜游,四季的更替也继续在大地上无声地进行着,在光亮和阴影之中、在乌云和阳光之下。人们仍然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辛勤劳作,经受痛苦,仍然在世上短暂寄居之后又聚集到父辈居住的坟墓里。尽管一切都确实在照旧进行,然而由于过去的障眼荫翳已经剥落,因此一切在他看来却不同了。他已不再可能沉湎于他的愉快的幻想中:”正是他引导着大地和上天的运行,而且一旦他把自己孱弱的手撤离大自然的车轮时,那它们就会停止那伟大的运转。“现在,他在他的敌人和朋友们的死亡过程中,再也见不到自己或自己仇敌的法术具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了;
他现在知道了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得屈从于一种力量,这个力量比任何他所能支配的都更为强大,因而大家都得服从于一种他无力控制的命运。
就这样,我们的原始哲学家,当他的思维之船从其古老的停泊处被砍断系绳而颠簸在怀疑和不确定的艰难的海上时,在他原来那种对自身以及对他的权力的愉快信心被粗暴地动摇之后,他必曾为此悲哀、困惑和激动不已,直到他那思维之船,如同在充满风暴的航行之后进入一个安静的避风港一样,进入一种新的信仰和实践的体系之中为止。这种体系似乎解答了那些使他陷入烦恼的怀疑;并且替换了他不愿放弃的统治自然之权力,尽管这种替换是危险的。他还认为如果这个伟大的世界竟然可以不用他和他的同伙们的帮助而照常运行下去,那就必然另有别的像他一样的人物,不为人们所见,却远为强大有力,在指挥着世界的运行并引出所有变化万千的事件来。而这些事件迄今为止他都以为是凭借他自己的巫术才实现的!他现在相信了:正是他们而不是他自己,使暴风呼啸、使闪电辉耀、使惊雷轰鸣;正是他们为坚固的大地奠定了基础、给不可逾越的汹涌的大海以限制、使天上那无数光辉的星辰发亮、给天空中的飞禽以食物、给沙漠中的猛兽以被捕食的动物;是他们令沃土产生硕果,让高山覆盖着森林、叫涓涓的泉水从山谷的石头下面喷涌而出、使绿色的牧草长满宁静的水边;正是他们向人的鼻孔里吹气使人获得生命或用饥荒、瘟疫和战争促其灭亡。对于这些强有力的人物,他已在大自然的一切辉煌壮观的万千景象中看到了他们的行为的后果。人现在谦卑地承认自己要依赖于他们那看不见的权力,恳求他们的怜悯,恳求他们赐与他一切美好的东西,保护他免遭从各个方面威胁着他有限生命的危险与灾难,最后,在痛苦和悲哀到来之前,将他的灵魂从躯体的重负下解脱出来,带到一个更为欢乐的世界去,在那里他可以和一切好人的灵魂永远同在,享受安宁与幸福。
可以想像:具有比较深刻思想的人们正是在这样的或类似这样的思想下做出了从巫术到宗教的伟大转变。但即使在这些智者中间,这种转变也难以突然产生。这个过程可能是十分缓慢的,它的最终完成需要漫长的世纪。因为要广泛地树立关于”人无力去影响自然进程“的认识,只能是渐进的过程。不可能在一击之下就剥夺掉他幻想的所有统治权。一定是一步一步地把他从骄傲的地位上击退,使他一寸一寸地叹息着放弃他曾一度认为是属于自己的地盘。他承认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支配的事物,一开始可能是风,后来可能是雨,是阳光,是雷电;而当他一点点地失去对大自然的控制,直到最后好像从一个王国要缩小成为一个监狱之时,人必然会愈来愈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和那些虽看不见却存在着的巨大威力,并相信自己是被它们包围着。因此,宗教从一开始仅是对超人力量的微小的、部分的承认,随着知识的增长而加深为承认人完全地、绝对地依赖于神灵。他旧有的那种自由自在的风度变为一种对那看不见的不可思议的神的极其卑下的臣服态度,而他的最高道德准则就是对神灵意志的屈从。”我们的平安都在它们的意志之中。“但是,这种更深的宗教观念,这种凡事唯以神的意志是从的皈依,只能对那些有较高知识的人起作用,他们具有足以理解宇宙之浩瀚和人之渺小的宽广的视野。渺小的心灵不可能掌握伟大的思想,以他们那种狭隘的理解力和近视的眼光看来,除了他们自己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重要的伟大的了。具有这样思想的人完全难以上升到接受宗教的高度。实在说他们只是在其长辈的教诲下表面上遵从教义,口头上承认教条,但在内心却仍然固守他们那古老的巫术迷信。这种迷信可能表面上不被赞许乃至被禁止,却并不能被宗教所根除。因为它的根子已经深深扎在人类绝大多数的心中了。
读者可能要提出如下问题:为什么有智慧的人们竟没能更早地识破巫术的谬误呢?他们怎么会继续去对那些根本无望之事怀抱希望呢?他们出于什么心理要去坚持表演那些毫无效果的古老的滑稽动作和念叨那些不起任何作用的庄严的胡言乱语呢?他们为什么对那些跟自己的经验有着如此明显矛盾的信念恋恋不舍呢?怎么会如此地勇于重蹈覆辙呢?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应当是这样的:巫术的谬误远非易于识破,它的失败也不明显。这是因为在许多情况下甚至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随着某种巫术仪式的完成,它想要产生的结果多半会在隔了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之后真的产生出来。要想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察觉到这些结果之产生并非由于巫术,就需要比一般人具有更为敏锐的头脑才行。在举行了一次或为呼风唤雨或欲置敌人于死地的巫术仪式之后,或迟或早,经常会随之出现它所希望产生的结果。这就可以理解原始人为什么将这些事变视为仪式的直接后果和对它的效力的最好证明。与此类似,那些在早上呼唤日出和在春天唤醒冬眠大地的仪式,将肯定获得成功,至少在温带地区是如此。因为在这些地区,太阳总是每天早晨在东方点燃它金色的明灯,春天的大地总是年复一年地在春回大地之时将她自己重新用绿色的罩衫打扮起来。因此讲求实际的野蛮人,出于他保守的天性,就决不会去理睬理论上的怀疑者,和过激的哲学家的”诡辩“了。后者竟然敢于暗示日出和春归并不是每日每年准时举行的巫术的直接的结果,敢于暗示即使这种仪式偶然中断或是完全停止举行,太阳也仍可能继续上升、树木也仍可能继续开花结果。这些怀疑论者的疑惑将很自然地被听者怀着义愤和谴责加以拒绝。因为这些怀疑以虚妄的幻想破坏了他的信仰,并明显地和他的经验相冲突。他可能说:”我在地上点着了我的值两个便士的蜡烛,然后太阳就会在天上点亮他那伟大的火光。还有比这更明白的事么?我倒想知道:在我春天穿上绿袍的时候而树木却能不这样作!这些是每个人都明白无误的事实,我的立场正是建立在这些事实之上。我是一个直率的讲求实际的人,而不是像你们这样的理论家、吹毛求疵的人和诡辩家。理论和思考以及所有这类的事,就其本身而论也许并不坏,对于你们这样耽迷于其中,我也没有丝毫的反对。倘若你们并不将其见诸行动的话。你们不要干扰我,让我忠于事实,迟早我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这种论调的错误对于我们来说是很明显的,因为他所讨论的事实的荒谬性在我们说来早已是毫无疑义的了。
但假如类似这样的辩词是涉及正处于讨论阶段的问题,那就可以问一问,英国的听众能不认为这是凿凿有理的辩词而为它鼓掌吗?能不认为这位辩论家是个精明细心的人吗?他虽不是才华横溢、追求炫人的效果,但却绝对地通情达理和讲求实际。如果上述那些论点在当今社会尚且可以认为是合于情理,那又何须为原始人长期不能察觉这种错误而感到惊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