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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莱盖特之谜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集2:最后一案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12997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01:42


第七章 莱盖特之谜

  

  在一八八七年的春天,福尔摩斯由于过度辛劳,身体都被拖垮了,元气大伤。关于苏门答腊公司一案和穆博图伊兹男爵的野心案,人们至今还有印象。这些重大案件因为涉及到敏感的政治和经济问题,因此我不便在记事簿中多作透露。但是,在另一个方面,这两起案件又各具特色,案情极为复杂,让福尔摩斯借机检验一种新的战斗方式的重要性,这是他一生中用来与犯罪分子周旋的诸多方法中的其中之一。

  我查看记事簿,在四月十四日,我曾经收到一封来自里昂的电报。电报上说,福尔摩斯身染疾病,在杜朗宾馆休养。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就赶到了杜朗宾馆,看到他的病情并不严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即使是他这样钢铁般强硬的体质,也经不起两个多月的辛劳奔波,才会一下子垮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每天的工作量长达十五个小时,甚至有一次不眠不休地连续工作了五天!就算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无法禁受如此可怕的辛劳,因此破案之后,他一病如山倒,就连胜利的狂喜也不能使他得以完全康复。他非凡的事迹传遍了整个欧洲,堪称家喻户晓,他的屋子里堆满了来自各地的贺电,但他仍然处于痛苦之中,忧愁不已。有消息称,三个国家精心挑选出的警察都对这个案件无能为力,唯独他获得了成功,全欧洲最高明的诈骗分子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纷纷败下阵来。即便如此,接踵而来的称颂也无法将他从深切的疲倦中解救出来。

  过了三天,我们偕同返回了贝克街。不过,为了让他得到更好的休养,换个环境显然是可行的。趁着明媚宜人的春光美景,我也很乐意到乡下去呼吸清新的空气。我有一个老朋友--黑特上校,在阿富汗时,我给他治过病。他现在定居于萨利郡的莱盖特附近地区,时常邀约我到他的家中做客。最近,他表示,若是我的友人愿意随我一同前往,他也非常欢迎。我含蓄地跟福尔摩斯转达了他的邀请,当福尔摩斯知道我的老朋友是一位单身汉,并且他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他答应了我的建议。在贝克街住了一个星期后,我们便出现在上校的宅邸。黑特的性格非常豪爽潇洒,见识广博。不出我所料,他一见到福尔摩斯就非常投缘。

  我们刚到莱盖特的那个傍晚,用过晚餐后,我们便聚集在上校的藏枪室里。福尔摩斯懒洋洋地横卧在沙发上,我和黑特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间小军械库里的东方武器。

  “我要提一句,”上校突然开口,“我要从这里挑选一只手枪上楼,作为防身武器。”

  “防身武器?”我诧异地问道。

  “是的,最近我们这里很不平静,闹得人心惶惶。老阿科顿是此处一名富有的乡绅。上星期一突然有人闯入他的宅邸,虽然没有丢失贵重财物,但是却一直逮不到那些猖狂的强盗。”

  “找不到线索吗?”福尔摩斯看着上校,问道。

  “目前还没有。但也没什么大事,这不过是乡下地区出现的一起小案件,远没有你经手过的重大国际案件引人注意,你说是吧,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连连摆手,让他停止夸奖自己,但是脸上却不由得露出微笑,看来他很高兴能得到别人的赞美。

  “有没有比较明显的疑点?”

  “应该没有。那伙强盗翻遍了整个藏书室,尽管花费了大力气,却没找到有价值的宝物。藏书室被翻得乱七八糟,他们撬开了所有的抽屉,翻遍了所有的书,却只拿走了一本蒲柏译介的荷马史诗、两只镶金的烛台、一方象牙镇纸、一个橡木的小晴雨表以及一小团线。”

  “怎么拿走这么奇怪的小东西?”我喊道。

  “唉,看来,这伙人是见什么就拿什么,胡搅一通。”

  福尔摩斯冷哼了一声。

  “本地的警察应当从这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福尔摩斯分析道,“喂,很显然……”

  然而,我伸手示意他。说道:“亲爱的朋友,你是到这里疗养的。眼下你的神经还是很疲倦,不应该再插手新的案件了。”

  福尔摩斯无奈地耸耸肩,再瞥了一眼上校,我们便开始了新的轻松话题。

  但是,这趟旅程显然是命中注定的,而我作为医生的那番谆谆告诫显然是白费工夫了。因为第二天早上,这个案件的情况急转直下,发生的剧烈变化逼得我们不得不介入其中,而这一趟本应轻松愉快的乡村之旅也偏离了原来的目的。当我们正在用餐的时候,主人的管家顾不上失礼,气喘吁吁地冲进餐厅。

  “发生大事了,先生,”他涨红着面孔,说道,“肯宁安的家里出事了!先生。”

  “又是偷盗吧!”上校端起一杯咖啡,大声问道。

  “不是,出了人命呢!”

  上校惊讶地叫起来,“我的天啊!”他说道:“怎么,谁被杀了?是我们的治安官?还是他的儿子?”

  “不是他们,先生。是马夫威廉。他被射穿了心脏,再也无法呼吸了,先生。”

  “那么,到底是谁干的?”

  “就是那个强盗,先生。他一下子就溜走了,踪影全无。他才翻过窗户闯进厨房,就撞上了威廉。这个忠心护主的人肯定是想跟强盗搏斗,却丢了性命。”

  “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昨夜,大概是十二点钟,先生。”

  “这样的话,我们得去看看了,”上校说道,又冷静地坐下来继续用餐。“这件事让人很痛心,”管家离开后,上校跟我们解释道,“老肯宁安是本地最有声望的人士,为人非常正直。他定然会很悲伤,因为这个仆人跟随了他好几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很明显,这个杀人犯就是那位闯入阿科顿家中的坏蛋。”

  “就是偷走那堆五花八门的东西的人吗?”福尔摩斯沉吟地问道。

  “没错。”

  “哦!这件事情看上去再简单不过了。但是,乍一看来,还是有些可疑,对不对?在人们的观念里,一群在乡村流窜的强盗总会随时更改他们的作案目标,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两次进入同一个地方的人家进行作案。你昨晚上曾提过要采取防卫的措施,我当时就有一种念头:这里可能会是英国境内偷盗现象最少见的教区了。这样看来,我还需要补充很多知识。”

  “这必定是本地的小贼做的,”上校斩钉截铁地说道,“倘若如此,他们就不会错过阿科顿和肯宁安两家,因为他们是本地最大的人家。”

  “也是最富裕的吗?”

  “是的,他们应该是本地最富有的人家。但是这两家多年来一直在打官司。照我看来,为了这场官司他们都花费不少。老阿科顿曾经许诺过,要是能得到肯宁安家一半的家产,就酬谢一大笔钱给律师们。”

  “假如是本地小贼干的,那就不难找出这个人。”福尔摩斯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放心吧,华生,我不会干预这个案子的。”

  “弗雷司特警官求见,先生。”管家走进来,通报道。

  一个精干的年轻警官走进来。

  “早上好,上校,”他说道,“很抱歉打扰你们的用餐,但是我们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此。”

  上校往福尔摩斯的方向一指,警官便明白了,说道:“我们想请你指导一下我们的行动,你是否愿意呢,福尔摩斯先生。”

  “你的意愿恐怕是要落空了,华生。”福尔摩斯满面笑容地说道,“你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这个案子呢。警官,或许你能给我们透露更多的详情。”当他恢复旧习,懒洋洋地向后靠在扶手椅上时,我明白我的打算失败了。

  “阿科顿的案子,我们还没有头绪。但是这个新的案件,我们却掌握很多线索,可以进行调查。毋庸置疑,两件案子都是同一帮人做的,有人说他看到了凶手。”

  “啊?”

  “对的,先生。凶手在射杀了无辜的威廉·科万以后,就飞快地逃跑了。但是肯宁安先生从卧房的窗户里发现了他,雅利克·肯宁安先生也在后面的楼道里看到这个人。当时是十一点三刻,他们马上发出了警报。那个时候,肯宁安先生刚要就寝,雅利克先生身穿睡衣正在抽烟。他们都听到了威廉的惨叫声,于是雅利克先生赶紧跑下楼查看。后门是开着的,他跑到楼梯脚的时候,看到外面正有两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开了枪,另一个应声而倒。凶手马上穿过花园跳出了篱笆,逃得无影无踪。肯宁安先生在他的卧房里,看到这个人蹿到马路上,一下子就不见了。雅利克先生留在原地检查伤者的情况,看能否救活他,结果让凶手跑掉了。我们只了解到凶手身材中等、身穿深色的衣服,除此之外对其他的样貌特征一无所知。但是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如果他不是本地人,我们马上就能揪出这个人。”

  “威廉呢?他在临终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有,他和母亲一起住在仆人房。他平时老实忠厚,我们猜测,当晚他到厨房,可能是想检查一下那里的门窗。因为自从发生阿科顿的偷盗案以来,本地的人家都加强了安全措施。凶手刚刚推开门--他已经撬开了锁--便撞上了威廉。”

  “威廉在离开房间时,没有跟他母亲说过什么吗?”

  “他的母亲因为岁数太大,耳背非常严重。我们无法从她那里打听到任何消息,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几乎丧失了神智。但是,她平时也精明不到哪里去。然而,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你看!”

  警官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一张撕坏了一角的纸,将它摊在膝盖上。

  “我们在死者的手中发现了这张纸条,死者紧紧抓着它,看来是在一张大纸上撕下来的。上面记录的时间正是死者遇难的时间段。如果不是凶手从死者手里撕掉一角,那就是死者从凶手手里夺回这一块。上面的内容看来像是一封邀请短函。”

  福尔摩斯伸手拿过这张纸,仔细看着。

  “我们暂且判断这是一个邀约,”警官说道,“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威廉看似老实,但也可能是他勾结了强盗。他出现在那里,也许是跟强盗会合,甚至要带领他进入屋内。后来不知发生何事,两人扭打起来。”

  “这种字体倒是很有意思,”福尔摩斯反复查看着纸条,眉头紧皱,说道,“这件事比我想象当中还要深奥。”他双手抱住头,闭目深思,警官看到就连赫赫有名的神探福尔摩斯都被这个案子难住了,不禁面有得色。

  “你方才说,”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才慢腾腾地说,“怀疑仆人勾结了强盗,那么,这张纸条或许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约定,这个观点很独特,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纸条上分明写着……”他又抱住了头部,一言不发地沉吟了片刻。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他又恢复了健康时候的那种神采奕奕的光彩,只见他双眼炯炯有神,显得精力旺盛的样子,他一跃而起。

  “我宣布,”他说道,“我想悄悄地查看现场,了解此案中的一些细节。有些小地方怪有趣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上校,我想暂时跟你和华生告别,跟警官跑一趟,以便检验我新近得出的一两点小结论。半个小时后,我就回来。”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只有警官一个人回来。

  “福尔摩斯先生此刻正在原野里四处漫步呢,”他说道,“他还要我们四人到凶案现场探访一番。”

  “去肯宁安先生家中?”

  “是的,先生。”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呢?”

  警官耸耸肩,说道:“说实话,先生,我也很想知道。我想,或许福尔摩斯先生还未恢复健康。他的举动非常怪异,而且情绪很激动。”

  “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我说道,“在我看来,一旦他表现出疯癫痴狂的模样,十有八九是握有胜券了。”

  “可是有人说,他的方法就像疯子的行为,”警官低声嘀咕地说,“但是他还是急于调查,上校,如果一切都准备就绪,我们最好马上出发。”

  当我们看到福尔摩斯时,他正低着头,双手插在裤袋中,在原野上来回踱着。

  “事情更加有趣了,”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提议的乡村之旅已经发挥了神奇的作用,我度过了一个相当美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去过凶案现场了吧?”上校问道。

  “没错,我和我们的警官在现场作了一番调查。”

  “找到什么吗?”

  “啊,我们发现了一些很好玩的小东西。边走边说吧,我会把我的计划都跟你们说的。首先,我们查看了那具不幸遇难的尸体。警官说的没错,他的确死于枪杀。”

  “那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啊,我认为,实地考察才是得知真相的最好办法。我们的劳动还是有所收获的。后来我们见到了肯宁安先生父子俩,鉴于他们准确指出了凶手逃离时翻过花园篱笆的方位,这一点非常重要。”

  “那是自然。”

  “然后我们又去看望了那个失常的老母亲,可是她年老耳聋,我们无法得知任何情况。”

  “那么,你究竟得到哪些结论呢?”

  “我的结论就是,这个犯罪的动机很值得我们思考,它非常奇特。或许我们接下来的访问会让这团迷雾清晰些。警官,我们应当一致同意,死者手中的纸片上面记录的时间,就是他死亡的确切时间,这一点非常关键。”

  “这是一条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是的,这条线索是有用处的。写下这张纸条的人,就是让威廉在那个时间出来的人。可是纸条的下半部在哪里呢?”

  “我搜查了附近的地面,都没有发现它的踪影。”警官说道。

  “有人从死者手中撕掉半张纸片。为什么此人迫切想要拿走它呢?因为它可能会暴露此人的面目。得到纸片以后他又会怎么做呢?他马上把它塞到口袋里,却没注意到另一角的纸片还在死者那里。如果我们能找到那半张纸片,显然对破案很有帮助。”

  “没错,但我们没抓到凶手,又怎么能从他的口袋中拿到纸片呢?”

  “啊,这就需要我们仔细思考了。还要注意一点,纸条是写给威廉的,但写信人却不会直接交给他。否则,他就可以亲口传达纸条的内容了。那么,威廉怎么拿到纸条呢?或许,它是从邮局寄来的?”

  “我已经查过了,”警官说道,“昨天下午,邮局给威廉送来一封信,但是他已经毁掉了信封。”

  “太好了!”福尔摩斯高兴地拍拍警官的肩膀,大声说着,“你已经找过邮差了,跟你一同办案真叫人高兴。好了,这就是威廉的卧室。上校,如果你想进来的话,我可以指给你看凶案现场。”

  我们从死者居住的漂亮小屋前走过,随后走在一条两侧种植着挺拔橡树的大道,最后来到一栋华美的安妮女王时期的大宅,门楣上镌刻着马尔波洛的日期。我的朋友和警官带着我们转了一圈,再来到侧门旁边。侧面的外面就是花园,花园的篱笆与大马路遥遥相对。

  一个警察正守在厨房的门前。

  “请开门吧,警官,”福尔摩斯彬彬有礼地说道,“当时,小肯宁安先生就站在楼梯上,看到那两人就在我们站着的地方打斗。老肯宁安先生在左数第二扇窗户那边,看着歹徒蹿到矮树丛的左边。他的儿子证实了这个说法。后来,雅利克先生赶快跑出来,跪在死者的身边查看伤势。你们看,这里的地面非常坚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福尔摩斯正分析着。这时有两个人拐过屋角,在花园的小路上走着。其中一人年纪较大,面容坚毅,满布皱纹,神色抑郁;另一人则截然相反,他衣着时髦,神情潇洒活泼,笑容可掬,与悲惨的案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们还在查案吗?”年轻人对福尔摩斯说道,“你们城里人总能成功的。但是,我想你或许会遇到麻烦。”

  “啊,我们得需要一些时间。”福尔摩斯毫不在意地回答。

  “你确实需要,”雅利克·肯宁安说道,“哦,我根本没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有的,”年轻的警察回答道,“有一个线索,只要我们……哦,天哪!福尔摩斯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福尔摩斯的脸上,突然出现极为痛苦的表情。他的双眼上翻,剧烈的痛苦使得他的脸都扭曲了。他痛苦地哼着,脸朝下扑倒在地。他的发病来得太突然,而且还这么严重!我们措手不及,顿时都惊慌了。我们赶快将他搬到了厨房,放在一张大椅子上。他竭力地呼吸了一阵,终于勉强站起来,为自己虚弱的身体而感到愧疚。

  “你们都知道,我刚刚摆脱了一场大病。”福尔摩斯艰难地说道,“这种神经病痛反复不定,经常会突然发作。”

  “需要我用马车送你回去吗?”老肯宁安问道。

  “唉,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不能白跑一趟。我还想要搞清一个疑点,我认为这并不困难。”

  “什么疑点呢?”

  “啊,我想,威廉很可能是在强盗进屋后才过来的,而不是在他进屋前。也许你们很自然认为,强盗虽然撬开了门,却没有进来。”

  “这是毋庸置疑的,”肯宁安先生非常严肃地说着,“唔,那时雅利克还没有入睡,如果有人在屋内走动,他肯定能听到动静的。”

  “当时他坐在哪里?”

  “我就坐在更衣室里抽烟。”

  “更衣室的窗户是哪一扇?”

  “左数最后那扇,就是紧邻着我父亲卧房的那扇窗户。”

  “那你们的房间里都亮着灯喽?”

  “是的。”

  “那就很奇怪了,”福尔摩斯笑着说,“一个富有经验的强盗,看到两扇窗户里都还亮着灯,显然还有两人尚未就寝,却胆敢闯入室内,这不

是很奇怪吗?”

  “此人肯定是个沉着镇静的惯犯。”

  “啊,这自然,如果不是这件案子过于古怪,我们也不会贸然惊动你,”雅利克先生说道,“可是,按照你的说法,强盗被威廉撞见以前,他就已经闯进屋中了,这种推测太荒谬了。你看,屋子里整整齐齐,也没有丢失任何东西?”

  “这得看他到底要找什么东西了,”福尔摩斯说道,“你要注意,这个强盗并不简单,他有自己的一番考虑。他闯到阿科顿家拿走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来看看这些小玩意?有一个线团、一方镇纸,还有其他奇怪的小东西。”

  “好吧,我们全权委托你来处理了,福尔摩斯先生,”老肯宁安说道,“我们一切都遵照你们的指示。”

  “是的,”福尔摩斯继续说道,“首先,你最好还是开出一定的赏金。因为通过官方来申请的话,可能会有一些波折,还会浪费很多时间。我已经起草了一份通告,如果你没有意见,那就在这里签字。我想想,五十英镑就够了。”

  “我宁愿悬赏五百镑,”这位乡绅从福尔摩斯手中接过铅笔和那张纸,说道。“但是,你写得不对。”他扫描了一眼底稿,补充道。

  “这是我在仓促中写出的。”

  “你看这开头:’基于星期二的凌晨零点四十五分发生一桩盗窃案‘,等等。但是事实上,这件事是在十一点三刻发生的。”

  出了这样的疏忽,使我感到有些伤心。因为我了解福尔摩斯,他对这类的小过错总是耿耿于怀。他总是喜欢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可是由于大病了一场的关系,他的精力远没有以前充沛了。从这件小事情,我可以看出,福尔摩斯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很自然,他觉得有些尴尬。

  警官不敢置信地扬了扬眉,雅利克先生则放声大笑。他的父亲马上提笔改正了这个小错误,然后还给福尔摩斯。

  “尽快张贴出来吧,”老肯宁安说道,“我认为这个主意不赖。”福尔摩斯像没有听到一样,小心谨慎地把这张纸夹在记事本中。

  “现在,”他说道,“我们最好仔细检查一下这栋屋子,确保这个怪盗没有拿走任何东西。”

  进入大厅之前,福尔摩斯认真地查看了那扇损坏了的大门。看来,强盗是拿一把凿子或是生硬的刀子插进来,撬开了锁。木头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显然是利器造成的。

  “你们从不用门闩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认为那个东西没有用处。”

  “也没有养狗吗?”

  “有的,但是它被我们用铁链子拴在房屋的另一侧。”

  “仆人们在何时去休息的?”

  “大约是十点钟。”

  “平时威廉是不是也在这个时间去休息?”

  “是的。”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当晚所有人都去休息了,只有他一人外出了。你能否再带我们查看这栋屋子,我将不胜感激,肯宁安先生。”

  我们走过厨房旁边用石板铺成的过道,顺着一条木楼梯,来到屋子的二楼。我们爬到楼梯的平台。与它遥遥相对的,也是一条楼梯,这条楼梯通往前厅,因此装饰得要华丽些。沿着平台走过去,就来到了客厅和主人家的卧室,包括肯宁安父子俩的卧室。

  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走着,留意观察这栋房屋的格局,我看得出来,他始终顺着一条线索往前追踪,但是我却猜不出他的猎物在何方。

  “先生,”肯宁安先生开始沉不住气了,他不耐烦地说道,“这样转悠是在浪费时间。我的卧室紧挨着楼梯口,我儿子就住在我的隔壁。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如果强盗溜到楼上,我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我想,你还是去房子的周围看看吧,或许还能找到新的线索。”小肯宁安先生不怀好意地笑道。

  “请你们再容忍一会吧,我还有几个地方想看看。比如说,我想估量从卧室的窗户里能看到多远的地方?这是小肯宁安先生的卧室吧?”福尔摩斯推门进去,说道,“发出警报时,他就在这间更衣室里抽烟吧!它的窗户朝向哪里呢?”福尔摩斯穿过卧室,打开门,环顾了另一间屋子。

  “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肯宁安先生尖锐地喊道。

  “哦,太谢谢你了,我没有想看的地方了。”

  “这样的话,如果你还觉得有必要,不妨再去看看我的卧室。”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过去!”

  老肯宁安先生无所谓地耸耸肩,带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房间里的摆设很简洁,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当我们走向窗户时,福尔摩斯慢悠悠地走着,因此我和他都落在后面。床边放着一盘橘子和一瓶水,当我们经过这里时,福尔摩斯突然把身子探过了我,故意打翻所有的东西。玻璃瓶被摔碎了,水果全都滚到了地上,我被这个变故惊讶得目瞪口呆!

  “瞧瞧你,华生,”福尔摩斯冷静地说,“看你把地毯弄得乱七八糟的。”

  我慌忙俯身,赶紧捡起地上的水果。我明白,福尔摩斯不会无缘无故把事情赖在我身上,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其他人也帮忙捡起水果,还重新扶起桌子。

  “哎呀!”警官突然喊出来,“福尔摩斯先生呢?”

  福尔摩斯竟然不见了。

  “你们请稍等一下,”雅利克·肯宁安说道,“我觉得这个人古里古怪的,有些不正常。父亲,我们还是一起去找找他吧!”

  他们奔出了房间,只留下我、上校和警官在屋内面面相觑。

  “哈!我同意雅利克先生的看法,”警官笑嘻嘻地说道,“可能福尔摩斯先生又犯病了,但是我总觉得……”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快来人啊!来人啊!要杀人啦!”这分明是福尔摩斯的声音,我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发疯了似的冲向楼梯的平台。呼声渐渐变低了,变成含糊不清、嘶哑的哀号声,正是从我们第一次进入的那个房间传来。我冲进去,一直奔到屋内的更衣室。只见肯宁安父子俩正使劲把福尔摩斯按在地上,小肯宁安双手紧紧卡住我朋友的喉咙,老肯宁安正拼命反扭他的另一只手。我们三个马上用力拽开父子俩,将福尔摩斯救了出来。他摇摇摆摆地站起来,面色惨白,看上去疲惫不堪。

  “把这两个人逮捕起来吧,警官先生。”福尔摩斯疲倦地说道。

  “他们犯了什么罪呢?”

  “他们谋杀了马夫威廉·科万。”

  警官愣愣地盯着福尔摩斯,说不出话来。

  “啊,先生,别开玩笑了,”警官终于说道,“好啦,你该不是真的……”

  “咳咳,警官,你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吗?”福尔摩斯愤怒地咆哮道。

  是的,我从未见过一张如此明显地犯有罪孽的脸。

  那位老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毅的脸上呈现出痛悔愤怒的表情;而他的儿子呢,那活泼爽朗的神态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凶狠毒辣的表情,双眼发出困兽一样的凶光,看不到一丝文雅之气。警官沉默了,走到门口吹响了警笛,两个警察闻声而至。

  “我必须这样,肯宁安先生,”警官说道,“我相信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你会看到--天啊,你想做什么?赶紧放下它!”他举起手刚要挥过去,雅利克手中那把手枪就狠狠地被人打落在地。

  “别动,”福尔摩斯慢悠悠地说道,从容不迫地踩住那把小手枪,“这可是证物呢,在庭审时才能派上用场。但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这个。”他得意扬扬地举起一张小纸条,说道。

  “这是被撕走的那半张纸条!”警官喊道。

  “确实没错。”

  “你在哪里找来的?”

  “在我认定的地方找到的。我马上会跟你们说清楚这个案子的详情。上校,你可以先跟华生回去。一个小时内我就赶回去和你们碰面。我还有几句话想要询问罪犯,但是在午餐之前我肯定能回去的。”

  福尔摩斯如期而至,一个小时后,在一个矮小的老人的陪同下,他准时出现在上校的吸烟室中。

  “我认为,阿科顿先生有权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福尔摩斯说道,“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上校,我很抱歉,恐怕我的到来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吧。”

  “恰好相反,”上校热情洋溢地说道,“我非常荣幸能亲身参与到你的办案过程。我不得不承认,结局确实让我大吃了一惊,而且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点线索都看不出来。”

  “我的解释恐怕会让你们大失所望的,但是对于那些深知我办案方法的人来说,尤其是我的朋友华生,我的方法可谓再简单不过了。请原谅,鉴于我方才遭到一场可怕的袭击,所以我需要喝点白兰地镇定一下,上校。刚才,我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你的神经病痛应该不会再突然发作了吧?”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待会再谈吧,”福尔摩斯说道,“我会把这件事的详情按照时间顺序告诉你们的,并且还要特别点出让我确定罪犯的关键地方。如果你们不明白的话,欢迎随时向我发问。

  ”在侦探这一门艺术中,最重要的是能在众多纷繁复杂的事实中,分辨出主要和次要部分。否则,你的精力将会被众多无用的线索给耗尽。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确定破案的关键,就在于死者手中的半张纸片。

  “在阐明这个问题前,请你们注意。倘若雅利克·肯宁安的说辞是真的,即凶手在杀死威廉以后就马上逃走了,那么,他是不可能再撕掉死者手中的纸条。但是如果不是凶手干的,那只能是雅利克本人撕掉的。因为在老人下楼前,几个仆人就来到现场了。这一点很容易想到,但是警官却没有意识到。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判断乡绅们绝无作案的可能。但是,我始终在公正地看待这个案件,紧紧跟着线索往前推断,并没有忽略他们。因此,一经调查,我就对雅利克先生产生了怀疑。

  ”我仔细查看了警官拿给我的纸条,我当即看出,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它能指引我们找到凶手的踪迹。你们难道都没看出里面隐藏的线索吗?“

  ”上面的字体很杂乱。“上校说道。

  ”亲爱的朋友,“福尔摩斯高声说着,”毋庸置疑,这是两个人在纸上轮流写下来的。请你们仔细看'at’和‘to’两个词,再对比一下‘quarter’和‘twelve’里头那软绵绵的字母‘t',你们就能看出奥秘了。通过分析这四个单词,你们肯定能看出,写下'learn’和‘maybe’的人笔劲沉稳有力,而‘what’则由那位笔锋绵软的人写下的。“

  ”我的天,确实是这样!“上校失声喊道,”他们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写下这封信呢?“

  ”显然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其中一人不相信他的同伴。所以,他决定无论做什么都要一起行动。很显然,这两人中,写‘at’和‘to’的人才是主谋。“

  ”你是依据是什么呢?“

  ”通过对比两人的笔迹就能判断出来。但是我还有更有力的证据。如果你们的观察够仔细,就能看出来:那个用笔沉稳的人先写完了自己的内容,留下一些空白,另一个人再填完它。当然,这些空白并不够用。你们看,第二个人只能在‘at’和‘to’中间写下‘quarter’这个词,这个词写得很拥挤,表明‘at’和‘to’肯定是事先写好的。而那个先写完字的人,不用怀疑,他就是策划凶案的主谋。“

  ”太奇妙了!“阿科顿先生热烈地赞扬着。

  ”哦,这很明显,“福尔摩斯说道,”更重要的是,事实上,专家能够根据笔迹,准确地判断此人的年龄。在正常的情况下,一般都能推断这个人的岁数。我说的正常情况,是因为老年人通常体质衰弱、健康不佳,但是如果一个人年纪轻轻,却身染重病,那他的笔迹也会呈现出老年人的特征。因此,在此案中,只要看到一个人的笔锋稳健有力,另一个人虽然绵软无力,但是笔迹却依然很清晰,虽然‘t’字母缺少一横。所以,我判断,其中一人是年轻人,另一个已经上了年纪。“

  ”简直太神奇了!“阿科顿先生又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

  ”此外,还有一个奇特的地方。这两人的笔迹有某些共同点,看来他们有血缘关系。你们可以清楚分辨出,那个‘e’写得跟希腊字母‘濉浅O瘛5牵谖业难劾铮褂泻芏辔⑿〉南附谀鼙砻髡庖坏恪R虼耍腋铱隙ǎ邮樾捶绺窭纯矗醋值牧礁鋈死醋酝桓黾彝ァW匀唬腋忝撬档恼庑皇俏掖诱庹胖缴系玫降耐贫稀4送饣褂卸懔硗獾耐评斫峁蛐碜颐腔岜冉细行巳ぁU庖磺卸继崾疚遥强夏哺缸恿┬聪麓诵拧?  “既然我已经得出这种结论,接下来当然要查清所有的犯罪细节,看看它们能否证实我的结论。当我和警官来到他们的宅邸,看到了我想要了解的一切。我当场肯定:有人在四码开外朝死者开枪,因为他的衣服上没有火药的痕迹。

  ”所以,雅利克说的那些关于凶手在打斗中开枪的话,完全是一派胡言。另外,他们父子俩还一口咬定凶手逃到大马路上。但是,马路附近有一条开阔的沟,沟底非常泥泞,而附近却没有留下明显的脚印。因此,我再次认为肯宁安父子又撒了一个谎言,并且那个所谓的凶手根本就不存在。

  “作出这些推论后,我得认真思索此案的犯罪动机了。为了想通这一切,我必须弄清楚阿科顿先生家中的盗窃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校曾大致跟我们说过两家的情况,还提到你们两家正在打官司。想当然的,我意识到他们肯定是想在你书房中,找到打赢这场官司的某个关键文件。”

  “确实如此,”阿科顿先生回答,“他们是想这么做。我有权利得到他们家一半的财产。但是如果他们拿到我那张证据的话,他们就能反败为胜。幸亏我早有准备,把这张纸秘密藏在我律师的保险箱中。”

  “你觉得如何,”福尔摩斯笑眯眯地说,“这个行动相当冒险,我认为很可能是雅利克干的。他们找不到文件,就拿走一些东西,布置出一起普通盗窃案的假象。这一点确定无疑,但是还有些地方无法解释。首先,我得找到另外的半张纸条。我相信是雅利克撕走了它,而且肯定他把纸条放在睡衣的口袋中。不然的话,他还能放在哪里呢?我们必须要拿到这张纸条,因此,我们才会一起来到他们的家中。

  ”你们应该记得,当时我们在厨房门口碰到肯宁安父子。但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纸条的事,否则他们马上就会毁掉这个证据。所以当警官正要提及纸条的重要价值时,我立即假装犯病晕倒,才岔开了这个话题。“

  ”哈哈!“上校放声大笑道,”原来你是装作突然发病啊,把我们大家全都吓了一跳?“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你的表现太出色了,“我大声说道,一边敬佩地看着这位花样百出的神探。

  ”这是查案过程中必要的一种艺术,我经常用得上这招,“福尔摩斯说道,”当我恢复原样后,便故意诱导老肯宁安写出‘twelve’这个词,以便和纸条上的‘twelve’进行比较。“

  ”天啊,我简直太笨了!“我喊叫道。

  ”看得出来,你很担忧我虚弱的身体,“福尔摩斯微微一笑,说,”很抱歉让你担心了。后来我们一起来到楼上,我进入那个房间,看到他的睡袍就挂在门后,所以我故意把桌子打翻,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悄悄返回去翻检睡衣的口袋。不出我所料,我果然在睡衣兜里找到那张纸条。我刚把他拿到手,那两父子一下子扑到我的身上。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肯定就会被他们当场杀死。当时,我已经被小肯宁安掐得喘不过气来了,而老肯宁安扭住了我的手腕,想夺回那张纸。你们看,他们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是没想到我已经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所以决心置我于死地。

  “后来。我问了老肯宁安几个问题,想弄清楚他的犯罪动机。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他的儿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打落他的手枪,他肯定会打死别人的。肯宁安看到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再也无法挽回,无奈之下就坦白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原来,那晚当父子俩突然闯进阿科顿先生的家时,威廉偷偷地尾随着他们,发现了主人所做的勾当。于是威廉在欲望的指引下,要挟勒索他们。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年轻的雅利克先生是玩弄阴谋诡计的好手。他敏锐地发现盗窃案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借机除掉这个掌握了他们秘密的家伙。所以他们通过那封信诱出威廉,伺机将他击毙。然而,他们只要拿回那张完整的纸条,并稍微注意作案的细节,就极有可能逃出法网的制裁,逍遥法外。”

  “那张纸条呢?”

  福尔摩斯把被撕走的半张纸条取出来:

  请阁下于十一点三刻在东门等候,你将得悉一件非常隐秘、对你和安妮·穆丽森都极有好处的事情。但请勿泄露给任何人。

  “这就是我想要拿到的东西”福尔摩斯说道,“当然,我们不清楚雅利克·肯宁安、威廉·科万和安妮·穆丽森这三个人之间有何关系。从此事的结局可以看到,这个计划是非常巧妙的。当你们看到‘p’和‘g’的尾端都有共同的特征时,你们肯定会觉得很高兴。而老肯宁安先生笔下的‘i’都没有上端的小点,这也是很有意思的。华生,我想这一趟美妙的乡村之旅显然收到了明显的疗效,我已经恢复了元气。明天等我们回到贝克街,我必定会精神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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