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很多人都说“呵呵”是装逼,我也因为这个原因很久没有说这个词了。
可是,现在,我跌坐在身后这只流血的臂膀上,完全昏暗下来的光线里,我直直看着泛着玄色光泽的墙壁,真的好想说句“呵呵。”
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我不想再哭了,真的不想再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了。
被人生这样玩弄,如果我再哭,我可能真的就要死了。
“果果。”袁森轻轻晃了晃我道:“果果。”
“还有什么要让我”我喃喃道:“知道的么。”
我转回头,想要看他,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有办法聚焦,就像瞎子一样一片模糊。
“可以么。”他的声音有些叹息和悔意:“我从来没有过愧疚,这样的情绪,还是第一次有。”
我缓缓点点头,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淡淡道:“请你告诉我,全部告诉我。”
“你真的”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很让人心疼。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妹妹,如果我有的话,人害她我便杀人,天害她我便破天,我说什么,也不要叫她陷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样的话,我看着他,就笑出了声。
我慢慢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眼中冰冷的液体顺流而下,滑落脸颊滴落胸口,难以言喻的悲痛交加的感觉。
那样堵在胸口的窒息感,好像万般巨石砸在胸口,气血泛喉,却只能拼命咽下。
“记忆摧毁你无怨真假
刀剑无影你不曾害怕
命运负我我只当豪赌一把
命运负你我甘愿负了天下”
……
命运负我,你甘愿负天下。命运负我,你甘愿负天下。
那么,这样的命,你还要为我来负吗?
亲与情这两个字,你究竟要如何来负呢?
“你可知道。”我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道:“这样的话,早就有人对我说过。那一晚,他便是紧紧握着我的双手,声声唱,字字诉,言语炽热,眉眼执着。”
我仰起头,泪水灌回双眼,冰冷的冲击里我笑道:“竟是命运弄人,竟是如此不被祝福。这是叫我不闻不问还是全身而退。我是哪里亏欠,竟叫她如此恨我。”
“你没有亏欠她。”袁森松开了我,抬手为我拭泪:“是她逆了姻缘,反了悲欢,才成了孽债,就了离合。”
“这句话,我想了很久,中国的有些词语还是很有意思的,连在一起就能解释很多难寻其咎的事情。”
他仔细为我擦去泪水,手上的血迹又沾到了我的脸上,他又有些慌忙的擦血,结果越擦越多,他只好作罢。有些疲惫的靠到了沙发上道:“你不要吓我。”
我笑了笑,抬手胡乱摸了摸脸上的血泪,低声道:“你但说无妨。我们,还是要反击的,不是么。”
他直起身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拉开了茶几的抽屉,拿出了几瓶酒。
“果然是有的么。”他打开一瓶,递给我道:“喝这个,会好一点。”然后他自己打开一瓶,倒在了衣服上,抬手就开始擦自己的伤口。
闷哼了几声,他便不再吭声,只是不动声色的继续擦拭着,边擦边喝酒。
看的叫人眼睛都疼痛起来。
“我陪你一起疼。”他干笑了几声,慢慢道:“陆瑾灵这么做,不是因为她不想你和张弦在一起。她毁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我转头看他,道:“为什么。”
“一切都是从一个极为偶然的事情开始的。那是她和张怀烈刚认识不久,她对他几乎是一见倾心,感情快到不可收拾,无奈只是一厢情愿,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费尽心思想要找到一些端倪,于是她便开始关心张怀烈的行踪。直到这件事情的发生,导致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
“可以这么理解,那天,是张怀烈去一家车行买车,恰巧碰到了你的父母,那个时候,他们也还没有结婚。”他喝了口酒顿了顿看了我一眼道:“张怀烈当时名声已经很大,加上外貌出色,自然是很受人尊崇,他看中了一辆在当时很稀有的保时捷。他指出要看的时候,恰巧,你妈也逛了过来,你知道的,就算放在今天,你妈的容貌也是很惊人的,更不用说当时。她也指出要试那辆车,两个人就这样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你妈可能根本没放在心上,她脾气娇蛮乖戾,只顾冲着你爸献媚撒泼的,但是却全叫张怀烈看在了眼里,不可控制的,张怀烈她产生了兴趣。可惜啊,你爸当时公司刚刚起步,完全没有能力去买这辆车,他为难的时候,张怀烈就把这辆车买了下来,临走的时候,把车钥匙放到了你妈的手里。”
他讲到这里笑了笑:“是不是觉得人生狗血?主流韩剧的基调。其实不是的,没有那么多巧合带来的美好,有的,只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残忍。”
“你妈可能见惯了这样的纨绔子弟,她把车钥匙一扔,转回身靠在了你爸的怀里,大概说了句你好好做生意,买不买没关系。之类的话,就走了。你知道的,男人的好胜心就在这一刻被激起了。”
“张怀烈开始紧密的调查你妈的一切,你妈这一边,则开始了陪自己男人努力创业,她陪酒赔笑放低自己,张怀烈没有嘲讽她,只是在她每一次一个人酒醉迷路的时候派人等候,送她回家,在她每一次受到委屈的时候都有人会暗中做下手脚,让对方自讨苦吃。这样的关怀,陆瑾灵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可能没有办法想象,张怀烈这种冷漠英俊的男人,竟然会对一个女人好到如此地步,而那个女人却不是她。”
我静静听着,泪水不再流淌,酒被一口一口送到最终,滑落胃腔,渗透血液,麻醉了心肠。
“说起来,张弦和他爸还是很像的。你看看他对井素你就知道,他对别人是多么冷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真的不相信我还能看到这样近人情的张弦。”
他笑了笑,可能实在是有些疼痛,他放弃了擦拭伤口,只是喝酒,边喝边道:“然后她开始采取行动了,她用事实证明了陆家是最适合和张家合作的企业,张家当时虽然繁盛,却并不成熟,恰巧需要一个强大的伙伴,陆瑾灵的出现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们选定了她当张家的女主人,张怀烈只能被动接受。张怀烈这个人的性格是很难琢磨的,你甚至不能说他是喜欢你妈,但是他却会由
着自己的性子做很多事情,不羁如他,他在婚后几乎是立刻就离开了家庭,去了国外。”
一瓶酒已经被我喝尽,我打开另一瓶酒,脑子有点眩晕,思维却很清楚:“你是不是不敢断定事情真正的原因?”
“人心是难测的,所以我的确无法判断。我只能选择把这一切告诉你,接下来的时间里靠你自己去想。”他示意我不要喝太急,然后道:“我接着说,陆瑾灵很自然就把这一切原因归咎在你妈身上,她下定决心要整她,所以就设了一场宴席想要毁了她。只是没想到,张怀烈却出现了,恰巧,那晚宴席的主角就是他。他不动声色的品着酒看着她在地板上挣扎,没人知道他的想法,直到她差一点被侮辱,他才出手相救。”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他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讽刺我妈和我爸在一起有多么的不值得。”我轻声开口道。
“你情绪恢复的很快,都开始推测了。”他笑了笑就道:“或许,但是不是一定。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国,直到前一阵子解决你们家的事情才回来。”
“这么说。”我猛地喝下一口酒,头开始有些胀痛起来,视线几乎同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他帮我们家,是为了我妈?我妈这样重蹈覆辙陪酒赔笑,是他又一次无声的嘲笑,讽刺她没有选择他?”
“你是真的觉得,张怀烈是喜欢你妈吗?”黑暗里我看不清袁森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话里有话:“我不想引导你什么,那可能会变成一种误导,但是事情的每一种可能,你都要想到。”
他的话音落下。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噬人的黑暗带来迷醉的沉沦感,酒精的滑动抚遍每一根神经,流泪的我,流血的他,一时之间都陷入了饕餮的疲惫和无力。
我喝着酒,用力思考着,想到的,却只有感叹。
我真的没有想到,人生会变化的如此之快,当所有的事情,都向我摊牌。
当所有的因果,都像洪水一样像我涌来。
我没有恐惧,没有如释重负,我只能沉默,只能不受控制的流泪,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周密。
我甚至,没有知道一切的喜悦。只是觉得,我反而更加难以弄懂真相的背后,那样的残忍,叫人
崩溃。
真的,可能,是崩溃吧。所以,才这样的无所适从,悲喜无言。
长长的沉寂里,我喝下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疼痛的眩晕感里,我慢慢靠到了袁森身边,有些无意识的道:“我没有想到……我认识你最短,最后陪我作战的人,却是……你。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他沉默了一会笑了笑说:“疼又如何。再疼,也比不过你。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想认为你只有十七岁。”
“我问你啊。”我轻轻打了个嗝道:“我妈都知道吧。”
他还没有说话我就笑着道:“她都知道的吧。可是对手太强,她只能装作不知道,她隐忍,她刀口舔血,她用自己的能力保护着我和我爸,她以为,只要她顺从,她就可能放过我们,是,这样的吧。”
“呵呵。”我闭上了眼睛,哑声道:“我果然是不知廉耻的弱者啊,好一个,不知廉耻。”
娇纵如她,人人都知道她心比天高,性冷情烈,堂堂顾娉烟,从来都是强大的叫人喟叹,聪明的叫人羞惭。
那样的,神一般的存在。
却只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委屈求全。
受过生命中最严重的屈辱,又看自己的女儿受这样的屈辱。
厌恶丑恶的嘴脸,却要把自己的身体靠向那样的肮脏。
我真的是,不知廉耻啊。
我拿起一旁的衣服,把剩下的酒全部撒上,转过头道:“让我来给你擦伤口吧。她的伤口我只能眼睁睁的看它溃烂。所以,算我求你,让我给你擦伤口吧。也好换个自欺欺人的宽慰。”
滚烫的泪滴到了他的身上,他怔了一会,声音有些沙哑,道:“好。”
没有开灯,我凭着印象轻轻擦拭着他的胸膛,酒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听到他道:“果果,也该到了吧。”
“什么该。”我声音有些不连贯起来,酒的后劲越来越大:“到了?”
“你几乎把所有这个局里的人都想到了。”他拍了拍我道:“现在,该到张弦了吧。”
我愣了愣,随即排山倒海的酸痛和迷醉就向我袭来。
“袁森,以前我不觉得。”我停下了手的动作,身体一个虚软就靠在了他的身上,强烈的空白里,我哽咽道:“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好累啊。有没有人,来可怜可怜我呢。”
他伸手摸上了我的发,我的泪掉了下来,轻声道:“对于他,我是不用想的……”接下来的话我还没有说清楚,房间的灯就突然被打开了。
苍白的,刺目的灯光里,我微微侧头看向来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米白色的衬衫,浅淡的卡其色的长裤,黑发垂落额角,一双墨眸静静看着我。
半饷,他才淡淡道:“越来越不听话了,竟叫自己醉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清亮慵懒,自带三分笑意,却不喜不悲,叫人乱了心神。
我眯着眼静静看了他一会,袁森就道:“我的错。果果,我扶你起来。”
我没有动弹,只是愣愣看着张弦,道:“不是说忙么。”
“是忙。”他看着我,淡色的薄唇轻轻勾起,道:“只是,却是想你了。”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勾了勾唇角,道:“这样,叫我有点为难了。”
说完,我就转回身,手攀住袁森结实的肩膀,整个人和他靠的更进,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仰头吻住了他的薄唇。
冰凉的触感里,我闭着眼睛,一直绷紧的那滴泪终于掉了下来。
张弦,那句我还没说完整的话,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的。
对于你,我是不用想的。只要能护你无忧,渡你所劫,我便,做什么都没有关系。赔上我这条命,毁了我这条身子,否了我这段情,都可以。
命运负我,你便负天下。
我没有你那样的能力,我能做的,也只是
命运负你,我便倾我命。
我离开袁森的嘴唇,淡淡道:
“张弦,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