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过年了。”许彦越往座位上一靠,叹了一口气感慨道。
“怎么?过年还不好?”正在开车的许柯辉笑问道。
“没意思,”许彦越看着车窗外的田野说道:“小时候过年,觉得有意思。因为可以拿压岁钱,吃好吃的,放花炮什么的。现在,压岁钱没有人给了,放炮仗觉得无聊,吃的吧,平时什么都有。现在过年可能唯一的盼头就是盼着下雪,有足够的时间去和孙建辉他们玩雪。”
李老师在后座上笑道:“过年还可以见很多亲戚啊。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闻言,许彦越从副驾驶上回过头,对李老师说:“这是最痛苦的啊。回去以后,能认识的就那么几个,但是家里亲戚那么多,好像都能认识我,我认识的没有几个。来跟我打招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还有,有时候连辈分都搞不清,结果弄得比较尴尬。更难受的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现在好多已经不上学了,老早就出去打工,甚至有的已经结婚,和他们现在基本上找不到共同语言。这痛苦啊。”
听了许彦越说了这么多,李老师和许柯辉皆报之一笑。许彦越继续看窗外的田野,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想到这一句话,许彦越不禁笑了:要是真枕着馒头睡,估计第二天早起就不见了,全在做梦的时候吃了。
过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吧,许彦越家的车在一个镇子的集市上停下。许彦越一家三口纷纷走下车,去买些过年时要送的礼物。虽说还下着雪,虽说已经是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去走亲访友,可是集市上依旧有不少售卖各色礼物的商贩。许彦越走向一个摊位,这里已经挤满了人,他踮起脚尖向里望了望,不由咧了一下嘴:这些不同的摊贩卖的东西种类是大同小异。这时,他看到许柯辉在想自己招手,便走了过去。
“别乱转了,帮忙拿东西。”许柯辉说道。许彦越看了看,原来许柯辉和李老师早就挑好了要买的东西,大致看了一下,有酸奶,饼干,面包,糕点什么的。许彦越笑着说:“这不像是走亲戚要送的,更像是出去野餐时带的。”说着,他便抱起一箱酸奶向自家的车走去。来来回回好几趟,总算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了后备箱。许彦越瞅了瞅,除了个别比较贵重的,其他的都是同样的东西准备了好几份。
许彦越叹口气,说:“这走亲戚什么的最没意思,现在条件都好了,这些东西平时也都能买到。买这些纯粹没有必要。”
“没办法,最起码的礼数要有,”许柯辉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我也烦这些东西,可是过年的讲究就是这么多。烦归烦,礼数什么的还得讲。”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么多的规矩,”许彦越将胳膊肘支在窗棱上,托着脑袋说:“麻烦得要命。其实买这么多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一样的东西,你送到他家,他到时候又拿这些去其他人家里送礼。而且,说实话,我看了一下,这些东西,除了包装能好看一点,真的再就没有什么好的了。”
许柯辉笑着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一过年到处卖的东西都差不多,市区里和乡镇上的一模一样。贵重的,好的,说句实话,根本没必要买。关系近的,你就算什么都不带,人去了,人家就高兴。关系远的,你就是送一尊金佛,以后也不一定会更亲密。”
“那我看你还买了些好东西。”许彦越说道。
李老师说:“主要是家里有些年纪大辈分高的老人,买这些一来是显得尊敬,二来确实这些对他们身体好。”
闻言,许彦越伸了个懒腰,说:“嗯。老人是应该尊敬。“
车子继续走。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许彦越看到了一户人家门上贴的白纸和丧联。许彦越皱了皱眉头,说;“这一路走来发现有不少人家都有丧事,大过年的,这肯定弄的一家人都心里难过。本来自己家有人离世就够难受的了,关键还碰上过年,其他人家里都乐乐呵呵的,这一对比,肯定更不好受。”
开车的许柯辉刚刚也注意到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生老病死,谁都没办法。每年到冬天都有上了年龄的病倒,再加上今年冬天确实冷,尤其是这几天,有些老人撑不过去。每年都一样。”
许彦越又回头从后窗看了看贴着白色对联的那家,叹了口气,说:“哎。这家人以后几年的年都过不好了。明年,找咱们这儿的规矩,要给一年之内新丧的过‘新初一’,三年之后又要过三周年忌。麻烦啊。”
闻言,许柯辉和李老师都忍不住笑了。李老师说:“麻烦?那你觉得怎么才不麻烦?”
“要我说,我就不讲究那么多,”许彦越身子向后一靠,说:“换做是我,我爷爷奶奶的事我就不说了,轮不到我做主。你和我爸将来要是走了,我就不弄那么多没有任何意义的死板的过程。比如什么头七什么的,没有那么多,最多三天,供人吊唁。也不讲究什么黄道吉日,风水宝地。不土葬,火化。火化之后也不买什么墓地,现在这墓地,贵死人。有那个钱,我还不如把你俩的骨灰带上,去你俩生前想去但是没去成的地方。名山大川各处撒一点,就当是稍微弥补一下生前的遗憾。最多留一点在家里,也不烧香供果,就放在那里,闲了对着想一想。至于什么周年祭,三周年祭,统统不管。”
听完这话,许柯辉和李老师都笑了。许柯辉说:“也不错。反正我和你妈也不讲究那么多。再一个,我俩就你一个儿子,我俩走了之后,啥事都是由着你决定。你看着办就行。”
许彦越停了一下,笑了,说:“现在也就是闲着无聊说说而已,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比你和我妈还要早走一步呢?”
“你还想当个不孝子?想让我和你爸白发人送黑发人?”李老师笑问道。
“我不就那么一说嘛。”
“没啥,没啥。咱们一家人咋说都行。不过,小彦,回老家之后可不能说这些,老家那些老人对这个还是比较看重的,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肯定生气。”许柯辉叮嘱道。
许彦越点点头:“知道。我又不是傻瓜。”听他这么说,许柯辉浅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车子在老家的大宅子前停下。三个人下车,许彦越和许柯辉去后备箱拿东西,李老师则是走进宅子里和家人打招呼。李老师进去没多久,许彦越的爷爷奶奶便走了出来,看到许彦越,高兴地说:“萌萌来啦。冷不冷?快进屋里。东西你爸拿就行。”许彦越笑着说:“没事,不冷。东西比较多,我爸一个人拿不了。”见状,许彦越的奶奶便回到屋里,叫来几个亲戚帮忙。这些人,许彦越大部分不认识,便笑着点了点头就当是打招呼了。许彦越在家族里辈分比较高,虽说他不看重这个,可是现在这个帮了他的忙,让他点头致意的行动看起来没有那么不礼貌。辈分高嘛,对晚辈随意一些也没什么。
许彦越走进屋,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许柯辉走上前去逐个打招呼,这里面的人许彦越大部分都不熟,甚至根本没有印象。许彦越紧跟在许柯辉身后,根据许柯辉对对方的称呼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称呼对方。许彦越战战兢兢地结束了见面仪式,许柯辉用眼神告诉他没有出什么错。见状,许彦越暗暗长舒一口气,心想着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大家围坐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天。只有许彦越倍感无聊,一来这里大部分人他都没有印象,二来他找不到他感兴趣的话题。周围人交流的内容,大都是生活琐事,许彦越越听越没劲。最后,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慢慢的仔仔细
细的剥花生。当他刚刚剥好一粒花生,便伸过来一只手,从他手中拿走了那粒花生。许彦越一愣,转头去看谁这么大胆。看清这个人的面貌之后,许彦越笑了。是许彦越的堂姐,许瑞英。
许瑞英对许彦越说:“咋了?半年没见不认识了?”
“嘁。不认识。你是哪位?”许彦越故意说道。
“去死吧你,”许瑞英笑着说:“我是你姐。”
许彦越叹了口气,说:“哎,命背啊,仅仅比你晚生一个月,就要把你叫姐。”
“那是当然。就算我比你大一天,我都是你姐。”许瑞英说道。许瑞英的父亲和许彦越的父亲是亲兄弟,而许瑞英比许彦越大一个月,所以许彦越把她叫堂姐。很小时候,两个人不懂事,常常为这个吵架,许彦越不服气许瑞英比他大一个月,死活不叫她姐。许瑞英则是偏要让许彦越叫她姐,两个人为此没少闹过矛盾。慢慢长大了,懂事了,也都不在为这个而闹矛盾了,反倒经常拿这个来开玩笑。
见许瑞英这么说,许彦越笑道:“咱不说这话。把咱俩放到一个生人面前,不说咱俩谁大谁小的话,都会认为我是你哥。”
“可惜事实是你不是。”许瑞英笑道。闻言,许彦越翻了翻白眼,表示不屑。许瑞英说:“我咋看你一个人坐这儿不说话。咋了?”
许彦越耸耸肩,小声说:“这儿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叫不上名字,知不道辈分。再一个,和咱俩年龄大的,没有几个。而且我和他们不熟,也找不到共同话题,感觉无聊。”
“哦。原来是这。我和你一样。”
“你?算了吧。我是半年才能回来一次两次,你整天在家,咋能不认识。”许彦越说道。
“我现在和你差不多,你忘了?”许瑞英说道。
这时候,许彦越才想起来许瑞英从小成绩不好,初中上完后就出去找工作了,在一些厂子里打工,这在许彦越家里的农村中很常见。于是许彦越笑道,说:“那咱俩一样。都是无聊惹的祸。”
“嗯。我最开始还以为你想你的女朋友呢。”许瑞英笑道。
闻言,许彦越叹了口气:“哎。女朋友?别提了。”
“咋了?出啥事了?”看到许彦越这个样子,许瑞英猜到他有心事。
许彦越看了看周围的人,对许瑞英说:“出去说,这儿人太多。”于是许瑞英和他一道离开了宅子,来到外面,两人一人搬了一个椅子坐在房檐下。
这时候,许瑞英笑着说:“现在没人了,说吧。”
许彦越想了一下,反正长大之后他什么事都可以告诉许瑞英,也就没有什么顾忌,说:“我哪里来的女朋友。我看上人家,但是人家看不上我啊。”
闻言,许瑞英笑了,说:“呦,这是哪家女孩子啊,这么没眼光。我家小弟这么优秀还看不上。”许彦越无奈的苦笑,在老家,所有人都觉得他很优秀,虽然他曾经说过自己的成绩并不怎么好,可是因为他参加过各种文学类竞赛,还都拿过奖,所以家里人一直都认为他很优秀。
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给许瑞英解释,只好说:“姐,她比我优秀得多。”
一听这话,许瑞英来了兴致,笑问道:“真的?说来我听听。”
“也没什么好说的,简单点说,就是我是全年级一百多名,她是年级前十。”
“嘁,这有啥。学习好的都是书呆子。”
知道许瑞英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这话许彦越听了还是觉得不舒服,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便嘲笑道:“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学习不好就嫉妒人家学习好的。哎,悲剧啊。”
“悲剧你个大头鬼,”许瑞英笑骂道:“姐就是成绩不好,咋了?比不上你们有文化的,咋了?”
“没咋没咋。谁敢把您老人家咋了。”许彦越笑着说。
这时候,许瑞英说:“哎,那个女孩子叫什么?”
“程智君。”
“怎么听着像个男生的名字?”许瑞英疑惑道。
“嗯,我最开始也以为是个男生,后来才发现……”
“发现是个女生。那个女孩子长得漂亮不?”
“不漂亮。”许彦越笑着说。
听了这话,许瑞英瞪大眼睛说:“不漂亮?我说你没发烧吧?不漂亮你喜欢她什么?”
“嘁。是不漂亮。但是美啊。再说了,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不单单是她的样子。”许彦越不屑道。
许瑞英白了他一眼,说:“就知道卖弄自己有文化。你说美就美啊?有照片没?”许彦越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出程智君的照片,递到许瑞英面前。许瑞英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着,说:“嗯,确实很漂亮。我小弟眼光不错嘛。”说着将手机还给了许彦越,就在许彦越接过手机的时候,她又说:“不过还是姐姐我更漂亮。”
此话一出,许彦越差点摔了手机,然后不屑地说:“算了吧你。你跟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嗯。你姐姐我就是天上的那个。”许瑞英笑着说。
许彦越无奈地说:“人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好。”
“嘁,你没资格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你看来她肯定更漂亮。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就不一定了。你说是不?”许瑞英问道。许彦越没有回答,只是将视线移向别处,装作没听见。见状,许瑞英伸手掐了许彦越一下。
没怎么疼,可是许彦越被她吓了一跳,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嘁。我又不是君子。”
“拿你没办法,”许彦越摇了摇指头,说:“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收拾你。”
“呦呵!你还要收拾我?当小弟的还想收拾他姐,造反啊你?”说着,许瑞英又伸手去掐他。许彦越这次防范着她这一下,立刻往旁边一闪。许瑞英不肯善罢甘休,起身追了过去。
见状,许彦越便跑开了,站在远处笑道:“来啊。你追不上我的。”
许瑞英笑着说:“有本事你别跑。”
“傻子才不跑。”许彦越说道。话音刚落,就看见许瑞英追了过来,许彦越立刻跑开。两人追逐到宅子门口,刚好碰到许彦越的奶奶出来找他们,许彦越差点没刹住。见到他俩这样子,许彦越的奶奶笑着说:“你俩慢点,下雪了,地滑,可不敢摔了。”许彦越上前掺住自己的奶奶,笑着说:“我没打算跑,是我姐非要掐我。”
许彦越的奶奶慈爱地挽着许彦越的手,笑着对许瑞英说:“你也别闹了。当姐的要让着当兄弟的。”
许彦越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就是。就知道欺负比你小的。”
听了这话,许瑞英走到许彦越身边,笑着说:“奶奶你看看,他比我高半头。我欺负他?他欺负我还差不多。”许彦越也不争论,只是偷偷对许瑞英做了一个鬼脸。许彦越的奶奶笑了,一手挽着许彦越,一手挽着许瑞英,说:“姐弟之间要和睦,不要整天惹气。走,回屋,外面冷。马上就该吃饭了。”说着,便挽着两人向屋里走去。
吃饭的时候,按照辈分和关系排座位,许瑞英和许彦越被分到了不同的桌上。许彦越再一次回到了“举目无亲”的状态。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低头一看,许瑞英的短信:“加油。姐姐相信你,我小弟是很优秀的。”看完之后,许彦越抬眼向许瑞英望去。许瑞英也看着许彦越这边,两人会心一笑。许彦越低下头,给许瑞英回了一条短信,是自己的真心话。
加油是肯定的。至于成不成,听天由命吧。不过,无论如何,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