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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佛本空空随缘渡 第46章 佛心

书名:圣剑玄钩 作者:六耳灵明 本章字数:4892

更新时间:2016年02月03日 10:30


往生殿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了。

出现在冷痕眼前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大约六七十岁,身穿一件旧灰布僧袍,脸上有温和的笑容,对他招了招手:“孩子,进来吧。”

冷痕愣了一下,不敢贸然进去,只呆呆地望着殿内。

大殿内白绫萧萧、宝盖幢幢,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奠”字,前面摆了许多牌位。两架巨大的灵床,赫然陈列在大殿中央,边缘燃起了百十盏小灯。

许多僧侣神色凝重,围绕着灵床,组成了一个大圈子,不停地念着经文,缓缓移动着脚步,将无数圣水鲜花撒在上面。

灵床足有半人之高,一架之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到容貌,覆盖着香花宝衣。另一架灵床上却空无一人,只摆了些僧鞋僧帽,铺着一领袈裟,化作成人大小。

一阵阴风吹过,但见宝幢飘飘,长明灯忽明忽暗,更增灵异之气。

冷痕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一步。

那老僧呵呵一笑,已近身拉了他的手,和蔼可亲地道:“孩子,不用怕,随我一起进来吧。”

冷痕身不由己,两腿竟不听使唤,好像在不住地打颤,忍不住挣扎起来:“你……你是谁?拉我进来干什么?”

只见旁边一条灰影闪过,一个声音厉然喝道:“小鬼,方丈面前,不得放肆!”

这僧人大约五十多岁,两只眼睛有如铜铃,凶狠地瞪着他,一双铁锤似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冷痕见他凶神恶煞,恶狠狠的样子好似要吃人,不禁吓得向方丈身后躲去。

这方丈正是心谷,大苦厄寺第一大神僧。他抚袖护住冷痕,对那僧人道:“心音师弟,他只是个孩子,切莫吓坏了他。”

心音一怔,随即叹了一声,缓缓低下了头,神色黯然起来:“他虽年幼,却害死了两位师兄,实在是……”

心谷摇了摇头,心中一片凄然,猛然看到冷痕脸上一片青紫,不觉皱了皱眉,问道,“慧空,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慧空跪在地上,立刻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起,迟疑了半天,迟迟不敢答话。

心谷道:“慧空,怎么还不说?”

慧空抬起了头,正欲答话,忽听冷痕道:“哦,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在睡觉,忽然一只疯狗闯了进去,不但冲我乱叫,还扑上来对我一阵乱咬。多亏了这位师父,才替我赶走了疯狗出气。”

他话未说完,早听慧善叫了起来:“你这小恶贼,你才是疯狗!”

心谷一阵苦笑,又道:“慧善,到底怎么回事?”

慧善连忙跪倒,恭恭敬敬地道:“回方丈的话,是弟子气他害死师父师伯,本想要报仇的,这才打了他几拳。”

老僧脸色一沉,道:“胡闹!他身子已然虚弱,这才命你照看他,你怎么不分皂白,居然下手打他?”

慧善哭道:“都怪他害死师父师伯……”

心谷道:“住口!还敢胡言乱语!慧空,带他下去,好好面壁思过。”

冷痕听他仍在冤枉自己,脱口叫道:“我没有害人!你师父师伯是谁?他们与我何干?”

心音双目睁着圆圆的,两手向灵堂上恭了恭,怒道:“混账,我那两位师兄,难道不是因你而死?事实面前,证据尚在,你还敢抵赖!”

冷痕怔了怔,向灵床上看去,惊道:“你是说老师父?他……他死了么?”

心音大袖一摆,厉声道:“你害死了他们,还敢来此化解剧毒,分明欺我寺中无人!我但有一口气在,岂能与你等干休!”

心谷庄严地道:“师弟,先人英灵之前,不可胡言。”

心音眼角含泪,良久才平息下怒火,低声道:“是。”

心谷长吁了一下,摇头叹道:“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他二人往生极乐,自有他们的去处。我辈凡俗之人,须不忘清静、无妄,于生死处无生死,方能至无相之境。这三十年来,你日夜苦修参禅,性情却仍是这般。唉,你虽与心叶师弟交好,佛心却不及他境界之十一,他若泉下有知,也必引为一大憾事。”

心音听他如此说,低下了头,终不能言语,猛然跪地垂泣道:“方丈师兄教训的是,师弟知错了。”

心谷扶他起身,又道:“菩萨魔道,原在一念之间。心叶师弟法相之上,笑貌安然,想是心境空明,终于了悟了,你我原该欣慰才是。”

冷痕缓缓垂下了头,眼望着心叶的灵床,黯然道:“他是个好和尚,又给我传功,又给我讲故事。只剩下一颗金丹,自己却不肯吃,反而给了我。”

心谷现出惊异之色,郑重地道:“敝寺的九转金丹,你果真已服过了?”

冷痕黯然道:“若是我不吃下金丹,也许老师父就不会死了。”

心谷苦笑了一下,叹道:“金丹虽是灵药,却解不了你体内的剧毒。”

冷痕默然半晌,忽然笑了笑,道:“若是非死不可,那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有好多人见不到了。”

心谷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与他相识一场,总是有些缘法,去给他磕个头吧。”

冷痕依言走至灵床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轻声道:“老师父,我知道你是个好和尚,跟别人不一样的。都说好人好命,可你却宁肯自己死了,也要救我。我只是个小恶人,还不如让我自己死了的好。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寺的么?现在终于回来了,请你早点安息吧。”

他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回至心谷跟前,也拜了几拜:“方丈师父,我要走了,谢谢你收留我。”

心谷愕然,不解地道:“孩子,你要去哪里?”

冷痕呆了片刻,怔怔道:“我不知道。我还要去找人,本不该来这里的,既然来过也该走了。”

心谷道:“你可知道,你体内毒物交结,若此时下山,一旦毒发,难免性命不保。”

冷痕毫不在意,轻轻笑了笑,道:“我知道,我吃了万毒丹,原是无药可解的。”

心谷摇了摇头,喃喃道:“不然,不然。”

他拈起冷痕的手腕,正要探他脉搏,忽听殿外笛声悠悠,婉转幽咽。好似一只孤雁,徘徊于大漠横江之上,穿梭于空山飞涧之间,其鸣也哀,其声也悲,不知自何处响了起来。

众人脸色立变,一时诸声齐歇,都回过头去搜寻这枝笛声。

只听笛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夹杂着一句吟诵之词:“‘一叶菩提,参不破三千世界生死故;六道轮回,渡不尽九万浮屠众生身。’好对联,真是‘佛心无处不慈悲’,果然悲天悯人!”

这两句对联,正是悬在往生殿两旁的。

那株参天古柏,耸立在幽静之处,掩映在晨光之中,依稀正是心叶的写照。只是,松柏可以四时不谢,万年长青,灵床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永远地不再了。

冷痕一时百感交集,眼中不觉有些湿润。

心音早已跃出大殿,朗声高叫道:“哪位朋友光临敝寺,不知有何指教,还请相赐一见!”

那人呵呵一笑,淡然道:“指教不敢当。在下自幼喜读诗书,虽无意于孔孟之间,却也见不得那些假道伪善。”

心音怒道:“什么假道伪善,你给我说个清楚!”

那人道:“大苦厄寺一向居为泰斗,却以全寺之力,拘禁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难道不是假道伪善么?”

心音厉声狂喝,声震如钟,大怒道:“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快给我滚出来!”

那人也不生气,又淡淡笑道:“出家人讲究心定神闲、宠辱不惊,大苦厄寺佛学高深,一向藏龙卧虎,心音神僧气度出众,果然卓而不凡啊。”

心音冷笑道:“阁下躲躲藏藏,到底是何方神圣?”话音一落,身形如飞,好似一只苍鹘,闻声辨位,已然掠至房顶。

眼见有人公然挑衅,群僧都站了起来,一齐吆喝着,跟随着心音的身形走动。

心谷方丈却仿佛神游天外,对一切均已漠然,仍是探查冷痕的脉搏不放。

冷痕初时并未感觉异样,过了片刻,只觉体内有几道气流,仿佛脱缰的野马,正沿着经脉四处乱窜,忍不住头昏脚轻起来。

气流狂奔不止,一层盖过一层,正自相互缠斗,但一碰到心谷的手指,仿佛被什么生生压制,便被阻挡了下来。

冷痕只觉头晕目眩,竟险些晕倒,惊问道:“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面乱动?”

心谷叹道:“你体内这三道灵气,越发难以制伏了。若不及早化解,必然祸患无穷。”

冷痕奇道:“三道灵气?那是什么东西?”

心谷道:“你服食的三种药力,其一为万毒之物,其二为疗毒圣药,其三为敝寺金丹,三种药性化作三股灵气,相辅相成,互为牵制。先前有如细流,而今已演成大浪。”

冷痕张大了嘴巴,吃吃道:“它们……它们在里面乱打架,那我不是死定了?”

心谷沉吟片刻,摇头道:“那也未必。三股灵气分作一正一邪,一方得势,势必压过另一方。如此相生相克,时静时动,一时难分高下。若非如此,只怕你早已丧命了。”

冷痕听他说的神奇,忍不住笑道:“原来毒药也这么好玩,等我见到蛛蛛,说给她听她一定不信。”

心谷合十道:“阿弥陀佛,你年纪虽小,却如此坦然,实属难得。请随我来吧。”

冷痕皱眉道:“又带我去哪儿?”

心谷道:“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与心叶师弟有缘,他既一心救你,老僧自当设法化解,完成他的遗愿。”

冷痕奇道:“你怎知他一心要救我?他告诉你了么?”

心谷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什么,只牵了他的小手,大步走出了殿门。

此时,广阔的庭院中,只见两个人影相互追逐呼喝。白衣在前,灰影在后,相距不过三尺,眼看盈盈有余,却总相失交错。

心音大叫道:“你再不停下,等我捉到你,一定不会饶了你!”

那人朗声一笑,身形翩翩飞舞,有如一只白蝶,神态俊雅之极,笑道:“在下随时恭候大驾,只怕想要捉到区区在下,也并非易事。”

冷痕细听这声音耳熟,忍不住道:“玉笛生叔叔,是你么?”

那人呵呵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正是区区在下。”身形一闪,已向他跃来,忽见他身前一位老僧,旁若无人地拉着他走,便将银笛点了过去。

心谷耳听银笛点到,竟丝毫不加回避,只顾牵着冷痕走路,一只手臂信手挥出,一时有如千手万掌,分不出虚虚实实。

玉笛生一个纵身跃过,落在心谷跟前,手中已失了银笛,不禁惊道:“‘乾坤伏魔手’?不敢请教,可是方丈神僧?”

心谷颔首还了一礼,将银笛递了过去,道:“不敢当,老僧正是心谷。”

玉笛生接过银笛,已是肃然起敬,又躬身行了一礼,恭手道:“在下玉笛生,拜见方丈神僧。”

只见灰影一闪,心音已赶了过来,喝道:“现下捉住了你,你还有何话说?”便朝他的手腕抓去。

玉笛生身形微微一动,已灵巧地滑了开去,笑道:“若此看来,那位姑娘也是被你如此捉住,在下情愿一命换一命,只要你放了那位姑娘。”

冷痕被他一语点醒,忍不住问道:“玉笛生叔叔,跟我一起来的沈……沈姑姑呢?”

玉笛生望着心音,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个问题,便要请教这位暴躁神僧了。”

心音红了脸,怒道:“胡说八道,我何曾捉过什么姑娘!”

心谷颔首道:“小施主不必担扰,只要你体内剧毒尽数化解,自会与她相见。”又上下打量了玉笛生一眼,笑道,“这位施主风度不凡,不知与冷雪衣冷施主,有何渊源?”

“冷雪衣”三字,一旦被提及,人群中立刻引起一阵骚动,群僧交首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良久难以平息。

冷痕猛然心头一震,向众人一一看去,寻思道:“他们都认得我爹么?跟我爹又有什么关系?”

玉笛生似是一怔,随即笑道:“冷公子是人中龙凤,天下无双,在下不才,不及他十之一二,实不敢望其项背。”

心谷含笑道:“施主如此回答,实在巧妙不过。也罢,施主既不肯相告,老僧便不多问了。”一手牵了冷痕,转身就要离去。

“神僧请留步。”玉笛生忽然单膝跪了下来,恳切地道,“求方丈神僧广施法力,救这孩子一救。”

心谷停下脚步,回首笑道:“善哉善哉,纵然施主不说,老僧也自当救他。”

玉笛生喜道:“神僧果真能够救他?”

心谷点了点头,微笑道:“阿弥陀佛,佛法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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