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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终不悔 向来由人醉 第40章 不识

书名:圣剑玄钩 作者:六耳灵明 本章字数:3874

更新时间:2016年02月02日 10:09


金石先生眼见长剑刺来,非但没有躲,反而很淡漠,轻轻笑了笑:“你的剑终于锋利起来了。”

沈红妆一怔,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居然说出这话,反问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金石先生又是一笑,眼神灼灼地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你的心不够冷,所以剑也不够冷。这样的剑,根本杀不死人。”

沈红妆冷笑一声,道:“是么?”手腕轻轻一抖,剑刃又刺进了寸许,“这样够冷么?能杀死人了么?”

金石先生心头猛然一痛,鲜血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口中却道:“还不够冷。”

沈红妆仔细盯着他,不禁怔住了,过了良久,终于问道:“你……你到底是谁?我们认识么?”

金石先生凝视着她的脸,轻轻笑了笑:“或许认得,或许不认得。”

酒楼里南来北往的客人,大都喜欢凑热闹,遇到这样的打斗场面,都喜欢谈头论足。此时的走廊里,早已挤满了人,不时窃窃私语,指手划脚起来。

他们自然不会明白,金石先生气势非凡,为什么不躲开那一剑?为什么故意让她杀死自己?

这一男一女,一个丑陋狰狞,一个美若天仙,是前世的宿怨,还是今生的情敌?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不明白,沈红妆也不明白。

她恍惚有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人,其眼神忧愁哀怨,性情古怪偏张,似是有某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对于她,刻骨铭心,历久弥深。

她的手一阵颤抖,剑再也刺不下去了。

“阿弥陀佛——”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佛号,一个枯瘦的老僧,缓缓走了过来,“仇深似海,善恶一念;冤冤相报,何时终了?”

沈红妆扫了他一眼,见他眉宇间似有病容,却不减凛然正气,知是有道高僧,于是问道:“敢问大师法号,仙居何处?”

老僧躹了一躬,双手合十道:“老僧心叶,禅居大苦厄寺。”

沈红妆不觉动容,又细细地打量他一眼,颔首道:“原来是大苦厄寺第三大神僧,恕弟子眼拙之罪。”

“女施主言重了。‘神僧’二字,老僧愧不敢当。”心叶颔首还了一礼,又正色道,“但我佛慈悲,万望看在佛祖面上,息事宁人,放过这位施主。”

沈红妆哼了一声,冷声道:“佛祖?佛祖虽有慈悲,难道便只纵恶不向善么?”

心叶摇头道:“向善尽恶,从善如终。我佛以身饲肉,哺食饿鹰,尚可舍己以救苍生,普渡感化世人,岂有纵恶避善之理?”

沈红妆面色冷峻,撤去了长剑,向冷痕一指,道:“神僧若能救得了那孩子,我便放过他!”

心叶见到冷痕,惊呼道:“是这位小施主?”见他面色紫胀,口唇发黑,深有病容,连忙探他呼吸脉搏,不经意触及他伤口血渍,只觉指尖一麻,好似被什么蜇了一下,虽不甚疼痛,却颇感酥麻,这才吃了一惊,“好厉害的毒物!”

沈红妆忙道:“神僧,怎样?可有办法医救?”

心叶还未答话,只觉指尖酥麻之处,忽而奇痒难当,一根手指竟已发黑,沿着脉络游走直上,不禁大惊,连忙刺破指尖,将毒血排出,只见血液浓稠如墨,凝在指尖,良久方才滴下。

心叶面色凝重,愧然摇了摇头,道:“此毒剧烈无比,非同寻常,老僧力有不及。若非医道圣手,只怕难以活命。”

人群中立刻嗡嗡不绝,交首接耳议论起来。

心叶叹道:“他小小年纪,与人无怨无仇,怎会中此剧毒?”

沈红妆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金石先生,猛然长剑挥出,格在他颈中,冷冷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心叶道:“难道这下毒之人,便是这位施主?”

金石先生双眼茫然,颓废地望着她,尽是痛苦失落之色,忽而凄然一笑,怔怔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沈红妆听了此话,已知无药可解,一颗心沉了下去,寒声道:“他若死了,你也不得善终!”

“冷雪衣冷居士呢?”心叶想起冷雪衣,仿佛有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即面现喜悦之色,笑道,“冷居士医术不凡,别具一格,身怀起死回生之法,定可救治这位小施主。”

沈红妆苦笑了一下,痛苦地道:“冷雪衣……冷雪衣已经死了!”

心叶又是一惊,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黯然起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所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愿冷居士心随佛性,早登极乐,阿弥陀佛。”

沈红妆听他感怀冷雪衣,对他的一番敌意,顷刻间已全消了,顿首道:“万望神僧慈悲,救这孩子一救。”

冷痕虽然身遭苦楚,却心智明白,认得是心叶大师,咬牙道:“他不是好人,冤枉我爹,我不要他救!”

心叶叹了一声,摇头道:“功过是非,善恶邪正,老僧不敢妄下断言,还当请方丈师兄定夺。”顿了顿,又道,“冷居士侠义为怀,于老僧有活命之恩,大苦厄寺永感大德。”他一面说,一面自怀内取出一枚丹药,

对沈红妆道,“这枚‘九转金丹’,乃是敝寺至宝,虽无回天之术,或可守护他心脉也未可知,不妨一试。”

冷痕咬紧了唇,摇头乱嚷道:“我不吃!我不吃!我宁可死,也不吃他的东西。”

沈红妆点头拜谢,接过丹药,在冷痕颌下轻轻一点,使他不能动掸,这才将金丹放入他口内。

冷痕服过金丹,又大声吵闹一阵,猛然两眼一翻,顿时没有了声息。

沈红妆忙道:“神僧——”

心叶微微一笑,颔首道:“施主放心。他只是剧毒攻心,被金丹强行压住,是以昏迷而己,不时便会醒来。”

沈红妆点了点头,忽又迟疑道:“若是毒性再次发作,那岂不是……”

心叶叹了一声,皱眉苦思良久,这才道:“金丹虽可暂缓毒性,但功效甚微,若要祛除殆尽,不知方丈师兄可有他法?”

沈红妆听出一线生机,连忙叩谢道:“若得方丈神僧相救,弟子感激不尽。还望大师代为引荐。”

心叶点了点头,合十道:“事不宜迟,你我速速启程吧。”将僧袍一脱,裹于冷痕身体之上,“此毒剧烈无比,且不可沾及伤口。”

沈红妆感激不尽,回头看了金石先生一眼,实不愿再多说一句话,只将冷痕负于背上,大步走出了房门。

酒楼的后院很大,宽敞的马厩里有很多马,而且还有辆马车。白马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料草。一名车夫歪着身子,窝在旁边的草堆里睡觉,不时发出一两句呓语。

沈红妆走过去,一脚踢醒了他:“起来!”

车夫揉了揉眼睛,只见月光下一张白晳的俏脸,正定定望着自己,早将美梦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脸堆成了笑意,因见四下无人,胆子更大了些,美滋滋地笑道:“姑……姑娘,你……你找我?嘿嘿,伺侯好你大爷,大爷我有的可是银……”

沈红妆两眼寒光,手一扬,“啪”的一声,留下了一记耳光,冷冷道:“找死!”

车夫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只觉口中一阵血腥味,竟吐出了几颗牙来,这才吓了一跳,早把淫心收到了肚子里,跪地求饶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沈红妆道:“开门!送我去一个地方。”

车夫犹豫了一下,叩头央求道:“车里堆满了货,留小的在此看守。若是小的走丢了,老板一定打断我的腿。”

沈红妆眼睛一瞪,一掌击在一块石墩上,石块立刻四分五裂,又冷冰冰地道:“你的脑袋,比这石块还硬么?”

车夫吓出了一身冷汗,跪在地上,又把头磕了个不计其数。

沈红妆寒声道:“把车里的东西,全给我搬出来!”

车夫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终于很听话,把车内的货全搬了下来。都是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只留下几条舒适的毯子,服侍着将冷痕放好。

沈红妆低下头,望着熟睡中的冷痕,紫气腾腾的小脸上,掩不去英俊的眉目,像极了一个人的容颜……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鞭起处,马车疾驰飞奔,从后院驶向前门,在大门处停了下来。人群中熙熙攘攘,又交互议论起来:“这是哪来的马车,干什么的?”

车帘揿动,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沈红妆这才发现,心叶的背上多了一个人,虽不明所以,仍是叫道:“神僧,请上马车。”

心叶神色凝重,摇了摇头,道:“女施主自便,老僧步行即可。”

众人嗡嗡一阵作笑,有人道:“哈哈哈,和尚跟女人一起坐车,真是稀罕事儿。”

又有人笑道:“这算什么?和尚也是人嘛,见了漂亮女人,也是会动凡心的。”

心叶大师充耳不闻,似是没有听到,负起背上那人,依然大步而行,只见僧袍飘飘,人已走出了酒楼。

沈红妆无奈,便将气全撒在车夫身上,冷冷道:“跟上!他若不肯坐你的车,我就杀了你。”

车夫哭笑不得,实在摸不着头脑了。他们这一僧一女,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孩子又是谁,身上怎么会有和尚的袈裟?

他们千里迢迢,连夜赶往大苦厄寺,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他虽然好奇于这些风流秘事,但更关心自己的性命,马鞭一扬,重重抽在马背上,摧动马车追赶心叶大师去了:“神僧慢走,请等一等。”

楼客目送马车一闪而过,突然,不知谁叫了声:“哎呀,那是我的马车!她偷了我的马车!”

这一声叫喊有如惊雷,把众人从嬉闹中唤醒:“不好!女飞贼偷东西!”一个个你挤我推,把走廊弄得鸡飞狗跳,全涌进自己房间,去查看自己的宝贝了。

金石先生斜倚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来到一面镜子前。

镜子无声而冰冷,从不去掩饰喜怒哀乐,立刻现出一张脸来。这张脸狰狞可怖,眼角却有深深的哀愁。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滴泪水不觉滑了下来,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苦笑:“红妆,你居然要杀了我……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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