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酒旗，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好像一颗灿烂的明星，引诱着人们前去。

哭酒老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鼻子使劲一嗅，哈哈大笑道：“嗯，好酒，好酒，好香的饭菜。”

冷痕正自惊奇于他的鼻子，怎会这么灵光，为什么自己什么都闻不到呢？一眨眼已不见了他人影，再看时，他已像一支箭似的飞射出去，用力砸起了大门，高声嚷道：“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

“谁呀？这么晚了！”小二不耐烦地打开大门，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张口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打量着他，上上下下扫了一眼，等看清了来人模样，立刻满脸怒容，骂道，“臭要饭的，白吃白喝也不挑个时辰！想要饭明天再来！本店打烊了！”

哭酒老人眼见门开了一条缝，根本不看来人是谁，已泥鳅般挤了进去，径直往酒厅里闯，大大咧咧地一坐，敲着桌子道：“小二哥，快上好酒好菜来！”

小二一句话还未说完，眼前已没了人影，一个声音却在身后响了起来。他的睡意顷刻全消了，连忙转过身，就要把来人揪出去。稍一迟滞，忽然再一条身影一闪，又闯进了一个小叫化，也溜进了那台桌子上。

“好哇，贼东西，溜得挺快！”小二当厅一站，叉腰道，“你你你们……干什么的？快给我滚出去！”

哭酒老人眼睛一瞪，敲了一下桌子，理直气壮地道：“酒酒酒，酒呢？快上好酒好菜来！”

小二冷笑一声，斜睨着眼，笑呵呵地道：“这老东西，是不是饿昏了头？你当咱们这是什么地方？现在可不是白天，你就算晚上做梦，也得看好了地方。”

哭酒老人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什么白天晚上乱七八糟的！有酒就是好地方，没酒没菜，请我都不来！”

小二眼睛一瞪，抖了抖衣袖：“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跟你小二爷顶嘴！”大手张开，便上来扯他，却不知怎地，脚下猛然一滑，已摔了个屁股朝天。

哭酒老人嘿嘿一笑，对冷痕道：“还好他摔的是屁股，不是酒菜。要不然，实在可惜，可惜了！”

小二捂着屁股爬起来，仔细看了看地，确定地上没有积水积油，挠首不明所以，自语道：“奇怪，我明明抓住了他，怎么摔了一跤？”

争闹间，又有几个店小二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小二忿忿不已，指着哭酒老人道：“这老叫化子难缠得很，带个小孩子来闹事，还用妖法欺负人。”

众小二立刻嚷了起来，一个道：“深更半夜的，哪有叫化子敢欺负人的？”

另一个道：“管他什么叫化不叫化，先揍一顿再说！连小孩儿一起打！”

再一个道：“今晚来住店的，都是些怪人，一个比一个难缠，快快把他们轰了出去！”

哭酒老人大急，跳上了桌子，两手不停地摆来摆去，提高了嗓子叫道：“什么叫化？我老人家英俊潇洒，会像叫化子么？”

众小二齐声吆喝道：“少啰嗦！滚出去！”

冷痕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将他拉下来：“你看看我，再看看自己。”

哭酒老人一怔，小眼睛来回转了两圈，只见冷痕头发蓬乱，满脸灰尘，正与叫化子无二，便笑嘻嘻地道：“原来你像叫化子，他们在说你。”

冷痕笑道：“不对，说的是你，骂的也是你。”

哭酒老人嘿嘿一笑，吞了口口水，馋道：“管他敬酒罚酒，只要有酒有菜就成，我老人家是通通照吃不误。”说着又跳上桌子，清了清嗓子，连蹦带跳高声叫道，“喂，瞎了眼的臭老板，快点从被窝里爬起来，准备好上等的酒菜，迎接你哭酒老爷！”

众小二大骇，连忙道：“死老头儿，快住口！你想害死我们啊！”

哭酒老人眼睛一翻，思索道：“你们叫我‘死老头儿’？咳咳……”清一清嗓子，作势就要再叫。

“这老神……仙！”众小二中有反应快的，把到嘴边的“经”换成了“仙”字，连忙作揖道，“老神仙，咱有话好好说，不叫了，成不成？”

各层楼上早已有灯亮了，一个接一个，霎时全亮了起来，都伸长了脖子向下张望，破口大骂道：“哪来的疯子，深更半夜的鬼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哭酒老人坐在桌子上，翘着腿，笑眯眯地听着，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好玩。

冷痕趴在桌子上，也笑嘻嘻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眉来眼去，仿佛在看一场闹剧。

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人，披了一件厚厚的缎子，挺着圆圆的肚子，踏着重重的步子，踱到了阁楼前，正伸着头往下看。

众小二抬起头，立刻又垂下了头，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诚惶诚恐地道：“老板！”

老板的脸上刻满了笑容，对众住客连连作揖，不住告求道：“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实在对不住，打扰诸位休息了，请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住客道：“你这是什么野店？杀猪似的乱叫，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老板的笑意更浓了，点头哈腰地道：“各位息怒，马上好，马上好！”他的脸一转向楼下，笑容立刻不见，作威作怒道，“一帮狗奴才，不要命了？还不把人给我赶了出去！”

众小二齐声受教，似是得了令箭，个个摩拳擦掌，一齐涌了上来，将他二人五花大绑，高高地举了起来。

哭酒老人嚷道：“放下我！放下我！我要喝酒！”他吆喝的声音更大了，却没人理他。

突然，不知从哪个房间里，一个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天下之大，有人好酒如此，倒也实属罕见。既然他要喝酒，何不请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