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年08月12日 18:39
灰衣男子凝目望去,不禁眉头微皱,大道的尽头,飞踏而来的马匹,如同沉重的石块,在沉寂的水塘惊起波澜,他们是前后的两队人马,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他自然不会知道,但是,他从最前面的那个马匹上的少年看去,那神色间的慌张,分明预视着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可是,这些又不是他现在所能左右的了,战国,似乎永远是强抢弱食的结局,而且,这样的结局,仿似永远都没有改变过。
想到这里,他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青衫男子侧过头,面露关切,同时很警觉,望着那飞来的马匹,那些马匹,并没有停留多久,很迅速,青衫男子在看去的时候,一前一后,两队的人马,已经消融在南下的大道尽头。
尽头的黄烟慢慢沉落,重新露出一条蜿蜒的大道,那条无穷无尽的路。
那时,一切似乎归于沉寂,还有萧条。
“大哥,你没事吧?”一路上来,青衫男子看多了路途上的追追杀杀,见怪不怪,倒是很担忧义兄的伤情。
灰衣男子微微摇头,望着大道尽处消融的尘烟,微皱的眉头直至遮住了那忧郁的眼神,他侧过身,在深色的秋季里,回望的是来时那片薄色的萧条,或许,我再也回不去了。
难民又开始南下了,漫长的旅途,未知而绝望,依然如同迷雾笼罩在人群之中,漫长鲜红,如同流淌天际的晚霞,一路流到每个人的心里,那伤痛近于无形,却能清楚的被听见在秋幕下悲鸣的声音。
“大哥,你看,城楼!”那青衫男子,在走了不久之后,极目远瞻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那远处隐藏在暮色中的城池的轮廓曲线,很欢喜,传递着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终于,在逃出那死城之后,再次的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离死会越来越远。
那被叫唤的灰衣男子心中突突的一阵欢喜,面上也露出欢喜,身子微动,阳光很和煦,温暖,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颤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再次看见这样的城池。
人群,在那时,一阵骚动,目力好的不禁瞩目远眺,果真发现前头隐现的城楼曲线轮廓,狂喜不已,奔走相告,热泪盈眶,人群霎时鼎沸,奔涌着朝那隐现的城楼而去。
他们在等待,一直在煎熬,太久了,太长了,时间……
路在那时候,突然就是尽头。
“大哥,我们也赶紧进城去吧!”青衫男子压不住心头狂喜,从人群中挤过,扶着灰衣男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灰衣男子望着扶老携幼杂沓而去的逃难人潮,微微点头。
两人蹒跚着紧随人群,片刻之间,来到城楼之下,发现人群停止了奔走,两人侧身看去,但见一条宽愈十丈的深沟横在人群与城楼的中间,深沟中是平淌的水,看不出深浅,直直地延伸,围绕着整个城墙。
两人对望一眼,舒展的眉头重又皱了起来。
战乱之中,谁都知道,难民是不能轻易的进入守卫的城池,因为谁都不能担保,这些难民中,是不是混有敌国的奸细。
横在众人身前的深沟便是城池的护城河,河道傍着城墙挖掘,仿似一条巨龙将整座城池盘环,进出城中的唯一通道便是一座吊桥,如今,那座寄托人群所有希望的吊桥正安闲地傍墙肃立,浑然不觉河对岸的不速之客。
人群中一阵骚乱,夹杂着许多哀怨,忽而,不知谁人,突然一声哀喊:“楼上的军爷,我们都是各地逃难的百姓,你们行行好,放下吊桥,让我们进城吧!”此语一出,人群里更似炸开的马蜂窝,附和声、哀求声、呻吟声、咒骂声……高昂激励,传出数里,其中的悲戚之情,更是不可言喻。
在城楼之上,士卒十余人,一字排开,高矮参差不齐,手握长戟,银色的士甲在骄阳中熠熠发光,凭栏肃立,面向城楼人群,却是充耳不闻,无动于衷,仿似一尊石刻的雕塑,他们不敢妄动,因为这城池的守将不同他人,他们中,谁都知道,不听命令,下场会是怎样。
人群渐现急躁,城楼之上一阵骚动,灰衣男子抬头瞧去,但见楼层拐角处走出一道身影,甚是伟岸,看去年龄略大,身披银色战甲,头盔遮面,只露出一对精光闪烁的眸子,身后跟着一同穿战甲的男子,那男子低头正说着什么,对他前面的那人甚是恭敬,此时那道身影来到城楼之上,倚栏而立,一双眸子,不住地打量楼下人群,忽而,眼光一顿,停在了灰衣男子苍白如纸的面上。
灰衣男子一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电击火光触遍全身,他只想是旧日仇家,身子不由一震,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强作镇定,慢慢低垂下脑袋,不敢迎头去看。
片刻,终于按捺不住,眼角微微上扬,去瞟那人,微微失望,那人已是背向于他,正与身后随从说着什么,他心中不由自主升起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似多年的好友重逢,又似分离的恋人般荡气回肠的爱情,百味交杂,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他正想着,忽而,耳畔传来“吱吱呀呀”的嘈杂声,人群凝目看去,不由得爆出欢呼,灰衣男子心头正百念纠缠,忽而闻得声音,不由收起如丝交织的杂念,驻足凝望,但见两条粗圆的绳索,苍劲有力,垂吊着那座肃立的吊桥,缓缓而落,随即眼前一亮,两个古朴斑驳的隶书大字,不偏不倚,篆刻在城门上方的横梁正中央,便随着那沉疴积重的吊桥缓缓的下落之势,渐渐显现,赫然“历下”两个暗红大字。
历下,危在顷刻的齐国的一座外城,居于齐地,掎角之势,横插在齐国的土地之上,地理位置极是要紧,这历下城西北临抱济水,水流东北而上,依势入海,南面群山依绕,峻岭崇山,虎踞桹桹,再偏南处,便是齐国长城,其西端起于防门,东向经五道岭,绕泰山西北麓的长城岭,经由泰沂区,延伸至小朱山,始才入海,一水一墙,以掎角之势,依绕历下古城,虎踞之势,犹见利害。
灰衣男子望着吊桥落下,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城墙头,那里已经只有那些站立的士兵了,他隐隐中,觉得,这历下的守将不简单,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时,护城河旁人群眼见着吊桥落下,一颗沉重的心也随即缓缓落下,稍稍片刻,一声重重的“咚咚”声响,吊桥落地,浓浓的尘烟蔓延而来,人群不待尘烟落尽,只听得脚步纷杂声响起,人群像是生怕吊桥突然重又升了回去,纷纷奔涌着争着抢先挤向城去,灰衣男子阵阵摇头,这就是乱世中百姓的最好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