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月,便联想到桂。眼前的桂花满树盛开,是那般美艳。若是在十四年前,她该是多么愉悦,可是如今,她如论如何也兴奋不起来。
是桂花装饰了天行,还是天行美化了桂,同时美化了她的心?
她低声叹息,是时候去见天行了。思念的苦楚致使她忘记了为何放弃了几次与天行重逢的机会。倘若封坤真的那么可恶,为何十年从未伤害过她;如果封坤并不可恶,为何久久囚禁于她十年都不肯放她离去?
是她错了,对吗?苦苦煎熬十年,能够和天行重逢便需感天谢地,为什么她还倔强地不肯去见他?阔别多年,她已经见过天行好几面,可是天行却未见到她,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只要能与天行重逢,她本该不顾一切的,那么她还在犹豫什么?
封坤若对天行不利,她可以陪伴天行共同承受,这难得值得畏惧吗?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封坤不会再大发慈悲地放她走,她绝对无法逃脱。
“你后悔了,是吗?”一个声音将颜如玉由沉思中唤醒,是封坤。他在暗处已观察颜如玉很久,此刻自动现身,却不忘去嘲弄颜如玉一番。
颜如玉掉头看了看他,并不回答,是,她的确后悔了。但她后悔的又何止是此前两次未去见天行,还有十年前与天行阔别三年的重逢,天行要求带她走,她却没有答应,结果就再也无法一起离开。甚至十三年前,她已决定同天行远走高飞,可是为了回去拿一个天行送于她的木偶,浪迹天涯的旅程还未开始就被父亲关了起来。
她的后悔实在太多,但后悔有什么用?不仅见不到天行,还会令她丧失等待天行归来的毅志。
事情已然发生,再也无法弥补,后悔只会让自己多增添一份哀愁与苦恼。他不后悔,她深信她还会见到天行,天行也会见到她。
“倘若你告诉老夫你已经后悔了,或许老夫可以考虑放你离去。”
她犹豫了,再一次犹豫了,她应该说自己后悔了吗?她是不是真的后悔了?若是真的,对谁说都无所谓;但若没有后悔,她可以自欺欺人来求得他人的同情吗?
“不。”她再一次否定了封坤,“我没有后悔,我也绝不会后悔。”
封坤笑了,苦笑。他本该多么愤怒,可是他是有风度、有城府的江湖豪侠,为何要去同一介女流生气动怒?没关系,他还可以等,等她主动来告诉自己她是多么的懊悔,并求自己放过她,放过敖天行。那时,他再无情地拒绝,哦不,他应该同意,他也绝对会同意,因为到那一天他已经赢了,赢得彻彻底底。他该仰天大笑,而非此刻的苦笑。
“好,终究有一天,你会亲口告诉老夫你后悔了。”封坤一甩臂,转身离去。
颜如玉并不在意,十年她都能等,何必要急于现在一时呢?况且天行不是也等了她十年吗?不然他就不会来找自己。所以,她相信,她的坚持仍然是对的。
望着月,她在想:天行,你会怪我吗?
“不,如玉,我不会怪你,我相信你的坚持是为了我好。”望着同一轮月,敖天行在另一头想。
月黑风高的夜晚,郭家堡柴房附近,也就是关押颜乘空与张泉的地方,出现了几名黑衣人。
身影一闪,其中一黑衣人躲过看守柴房的八人的视线,由屋后落地窗进入柴房,并轻轻将窗户合上。
他迅速来到颜乘空面前,道:“颜护卫,盟主派我等来救你,跟我走吧!”
一旁的张泉有些喜出望外,不想盟主仍记得他们,这个时候还会派人来救。可颜乘空似乎并不兴奋,并且出人意料地拒绝了那人。
“不,颜某不会走,为盟主声誉,我也必须留下。你回去转告盟主,我不相信他是一个喜好滥杀无辜的人。就算郭堡主真是盟主派人所杀,我也相信他必有杀人的原因。”
“颜护卫,你可知违背盟主命令的后果?”那人质问。
颜乘空表情淡定,苦笑一声,道:“颜某自然知晓,但此次颜某是铁了心不回去,若触怒了盟主,日后我必向盟主请罪,一切罪责都由颜某自行承担便是。”
“好,颜护卫执意如此,我等不便强求。”那人道,“张舵主,你随我等回去接受盟主的惩治吧!”
张泉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笑了。
“兄弟你是不是弄错了,盟主怎会惩治我……”
一句话未说完,张泉倒下去了。他极不相信地捂着喉头,不甘地倒下,死前的笑容在他嘴角凝滞。他为何那样自信封盟主不会杀他?可他的死已成事实,此足以证明。他的自信与坚持是多么愚昧。
刀光闪动,黑衣人收回弯刀,纵身一跃,向窗外窜去。
颜乘空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腾身追去。
“为何杀人?留下说清楚再走。”
眼见已将抓到那人,不想他蹬柱反手就是一刀。颜乘空不得不放弃,向右闪开落回地面。再抬头看时,
那人已破窗而出。
这一变故,惊动了守在外面的八人,以华山吴成军为首,向黑衣人追去。
黑衣人轻攻极高,转瞬间已跃至另一房顶,已是十丈开外,但他并不立即消失,反而停下来,似在嘲讽一般,转身看看众人,见他们都追来后,再跃身跳下。
八人追赶过去,已见不到那人身影。吴成军马上反应过来,“不好,调虎离山,快回去!”
七人随同吴成军赶回柴房,破门冲将进去,只见张泉躺在地上,旁边站着颜乘空,还有一名黑衣人。虽然蒙着脸,但由体格看去,知他是另外一人。
见八人赶回,黑衣人迅速蹬地而起,如前人一般,向窗外窜去。
众人当然不想他就此离去,这个众人,也包括颜乘空。原来刚才第一名黑衣人请颜乘空离去未成,引开把人后又来一人,颜乘空仍然坚持留下,不然他与黑衣人,早已去无踪影。
这些黑衣人自作主张杀害张泉,颜乘空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来去匆匆,他必须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抢在所有人前面腾身而起,向黑衣人抓去。
那人同样来一回马刀,颜乘空不再上当。身躯一侧,在躲开袭击的同时,转而伸出左手将那人拉下。
把大门派弟子快速上前,将黑衣人级颜乘空同时架住。吴成军到底是首座弟子,在此关键时刻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快,带他们去见郭少侠。”
七人将二人押出柴房,吴成军一人留下,他蹲下身去,伸手试了试张泉的鼻息,张泉已七绝身亡。他正在想为何张泉身上并无伤痕,其喉咙的血顿时喷出,溅了他一身,原来杀人不见血。他来不及抱怨,只听得屋外几声惨叫。他迅速追出,只见七大门派七名弟子全都躺在地上,颜乘空身边站立的,变为七名黑衣人。
他没有多想,拔出佩剑,奋勇冲了上去。他的首要攻击目标,是颜乘空。可他还未触近颜乘空,就倒下去了。
只见两条鬼影在他眼前来回闪动,他狂乱挥舞着佩剑,却无法触及任何一人,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是中了一掌,手中佩剑掉落,他在地上,失去知觉。
但在倒下的一瞬,他听到院外哄声大作,是群雄,他笑了。
当吴成军苏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躺在客房的床上,床旁守候的是自己的师弟,赵成仁。
因为担心师兄,一夜没怎么睡,此刻趴在床边睡着了。
吴成军试图起床,结果四肢无力,失败了。这一举动惊醒了赵成仁。见大师兄醒来,赵成仁喜道:“大师兄,你醒了,我去叫师父他们。”
片刻,方逵大步走进了吴成军的房间,后面还有赵成仁、郭济北、杨琛及七大掌门等人。
“师父……”
“快躺下,快。”
吴成军哪里愿意躺下,见郭济北走进,他甚至想起床给郭济北请罪。
“郭少侠,在下无能,未看护好颜乘空等叛贼。”
郭济北急忙上前,将吴成军扶住,令其躺下。
“吴兄不必如此,你已经尽力了,况且颜乘空并未逃脱。”
“那其他与在下共同看守颜乘空的各派弟子呢?”
郭济北不答,方逵道:“成军,别问了,静心养伤吧!”
“师父,他们都殉职了,是吗?”吴成军道,“师父,你快告诉弟子,他们在哪儿,弟子要见他们。”
“不错,他们皆已殉职。”郭济北直言,但其言辞之中,除了伤感与自责外,还有一丝犹疑。
“成军,为师等要随郭少侠前往井阳镇,你有伤在身,就留下来安心养病吧,郭少侠已为你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
“不,师父,弟子要随你一起去井阳镇,你带上弟子吧,师父?”
这时郭济北看向身旁的叶忆芸,“能治好他吗?”
叶忆芸摇头。
弟子奋勇争先,作为师父的本该同意,但方逵还是拒绝了。
“成军,并非为师不想带你走,只是此行万分惊险,为师难免自顾不暇,如何能看护好你呢?你要专心养病,,华山的将来要靠你啦!”
“师父,弟子留下,弟子愿意留下。”吴成军转而将目光移到赵成仁身上,“师弟,你务必要时时刻刻照顾好师父。”
“大师兄放心,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保师父周全。”
“师父,弟子想回华山。”
方逵闻言,将目光转向郭济北,“郭少侠,你看……”
“好,”郭济北道,“我会派人一路护送。”
“好了,成军,为师这就去了,记得在华山养好伤,等待为师归来。”
“嗯,”吴成军郑重点头,“群雄定能凯旋。”
众人都走出房间,赵成仁走在最后,与师兄道别。
“师兄保重。”
“师弟,一路需谨慎行事。”
“师兄放心,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