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份地坐在青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鱼竿,笑语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这个不大的山谷,突然目光一凝停在不远处的一小片花海——嘿!这小小的山谷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花儿!她脸泛惊喜马上站了起来,想跑过去奈何力不从心,只好忍耐地一步一步踱过去。等到手上多了一捧紫白色的花束,她已累得满头大汗,脸上更是多了一抹不健康的嫣红,低头嗅着手中的花香,她露出了个满足的笑容。抬起衣袖擦了擦额际的汗水,喘着细气往回走。
    没有阳光照耀的山谷很快暗了下来,远处似乎还起了雾,一片迷蒙中似有人影在动,空气中突然多了一抹兰花香,香味由淡变浓,最后似乎整个山谷都绽放了盛世幽兰。
    浓郁的香味笼罩而下,突然她足下不稳,趔趄几下摔了个正着,沙石毫不留情地扎满她的脸面,细致的肌肤甚至被石子刮出了血痕,伏在地上待着痛感稍缓,她积攒了力气挣扎起来仔细抹去脸上的泥沙,又弯身拍拍裙摆,一手抹去掌心擦损的血丝,待把自己整理干净又继续前行,视而不见地绕过眼前突然出现的妖冶女子。
    那女子玄衣上绣着金色的兰花,脸容狡美,此刻她正把玩着几枚小青石,审视的目光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行动缓慢却泰然自若的神情,待得她越过了她好一会突然身形骤起,须曳之间挡住了她的去路,露出一朵隐含恶趣味的笑,“听说你功力全失了?”这个听说是她跟踪水芙蓉探知的消息,水芙蓉偷到假的《天机策》那晚她就到了原府,自然也没有错过西院那幕好戏。知道她中了毒她很惊讶,但经过连日来的跟踪,她知道水芙蓉没有骗她。想起水芙蓉那天的表情,她不免又皱眉,总觉得这趟任务之后她变了,眼睛里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厌倦。
    笑语不得不停下脚步,静静看着这位意外的客人,眼前又闪过曾经的种种,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是此生永难磨灭的记忆,她已经很努力去适应这个新身份新生活,她甚至已经少不了靳旋玑在她耳边的大惊小怪啰里八嗦,奈何却没有人肯来成全。她忍不住眼底的厌恶,靳旋玑的任何一个表情都比眼前这美艳的女人来得可爱顺眼,既知时日无多,她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过去纠缠,她面无表情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知道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走?”玄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有这么简单?”
    “你想怎么样?”也知道自己说了废话,笑语淡淡地看着她。
    玄衣女子转了个圈环视了山谷一眼,“这几日我跟在你们身后,发现你这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整天跟个无趣的男人呆在一起,除了聊天还是聊天,你就一点都不想念我们丰富多彩的生活么?”
    笑语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原绿儿已死,你要叙旧请改走边关,麻烦让一让。”
    “她真的死了吗?”女子轻声一笑,目光如炬。
    难得地笑语亦回以一笑,“就算没有,不过也快了。”
    “就算没有武功,你也还有制毒的本事,为什么你不尝试解毒?”女子看了她一会,沉声道。她看得明白她根本就是在等死,而她却理解不了原因。
    笑语摇了摇头,“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哦,我明白了。”女子得意一笑,“你是怕靳旋玑知道你的身份?”见笑语不答,她美丽的脸蛋很快被笑容占据变得狰狞,“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上路,也好让你早日解脱,可好?”她姿态悠闲地抚弄着长长的涂满蔻丹的指甲,看着笑语的眼中多了一分狠辣。这可是百年难得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浪费?就算她现在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她也很乐意送她早登极乐,这是她毕生的心愿。只要她消失,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站在她面前,只要她死在她手上,宫里就不会再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她从来不是她的替补,她比她早入宫,论资历论手段她从来都不如她,但她却可以轻易得到宫主的肯定,她不甘心,她如何甘心,她是那样努力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去求取宫主的认可,而她却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圣女的头衔。杏眸燃起怒火,艳红的指甲如有生命般呼应而长。
    笑语很想叹气,即便到了今日仍然不能随了她这平凡的心愿吗?她只想平平静静地陪他过完这几天。
    自然知道那艳红的指甲中藏着的是致命的杀机,只是这多年后的重逢竟是这样的情景,她难掩悲凉,她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同伴吗?为什么她总是要除她而后快?就为了宫主对她的疼爱吗?不,那不是疼爱,那是重如千斤的枷锁。耳边又响起宫主痛心疾首的决绝,一丝痛苦现于目中,再看到眼前这张无限恨意的脸,为什么人人都容不下她,那些宫众或敬畏或厌恶或憎恨地排斥着她,没有人愿意靠近她一步,在她们眼里她就好像一个侵犯了她们领土的异类,永远
                     
                    
                    
                        只有她一个人……
    挟着疯狂杀意的指越来越近,她动也不动地看着,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她只能成为她的囊中物,只是不免有些遗憾,突然就想起昨天答应靳旋玑说好了以后给他做一桌满汉全席,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也罢,且待来生再做给你吃吧……想到那张可怜兮兮的俊脸,她突然莞尔而笑,若说这一生还握在手里的幸福,就是他了。只是这段感情无论如何都走不到暮年,这一双手握得再紧也只能数着日子忐忑着绝望,让他陪着她挣扎她何尝愿意,只是她不敢轻言放弃,只因那样便对不起他的心他的情。可现在,还是得说一声抱歉了,靳哥哥,不是笑语不愿意,而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已经不抱希望的笑语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迅速往后退去,险险避到致命一击。
    低首看着腰间大掌,笑语心中一暖,总是还有他。
    感觉已经死了一回,她泪湿眼睫,掩下那溢满的情意轻声埋怨,“你来得太慢了。”
    被那一幕吓得手脚冰凉,此刻她安然地靠在他怀中,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感觉那颗心又安稳回到了胸膛,紧锢着她纤腰的手不放丝毫,他在她发间印下安心的一吻,“总比没到的好。”
    笑语眨去那泪珠,双手覆上他的手背,紧紧握着。
    “嵩山盟主?”到嘴的肉被抢走,玄衣女子银牙咬得死紧,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自他能在千钧一发中抢人并一掌击向她,猝不及防她只能勉强避开却也被那浑厚的掌风扫中,她咽下喉头的腥甜,目光如猝了毒般射向他。明明算准了时间,还是功亏一篑,他竟然来得这么快。
    “正是。姑娘如此人物却对一个弱女子下手不怕江湖人耻笑吗?”
    见两人亲密的姿态,女子看向笑语的眼神更加阴毒,“她是你什么人?”
    “家务事。”注意到她不善的眼神,靳旋玑亦用力瞪回去。
    “家务事?”
    “谁是你家务事?”
    两人同时开口,只是一个惊诧一个不满,靳旋玑小小声地在笑语耳边道,“这种情况你就暂时统一阵线好不好。”凶恶地瞪了他一眼,笑语嘟着小嘴不说话了。
    佳人首肯,总算安内了。靳旋玑放心地对上那双目喷火的美姑娘,“这位姑娘,还不打算走吗?”难道还想跟他抢不成?那就别怪他为民除害了。哼!敢打他家厨娘的主意的人还没有活在这世上呢。
    眼见今日是讨不到好处了,女子却又不甘心,看着靳旋玑道,“靳盟主,你知道你怀里的是什么人吗?”
    笑语浑身一颤,双眼怒瞪向她,脸上闪现着前所未有的杀意。
    一阵沉默,笑语很想回头看靳旋玑的表情,但她却没有勇气只能忐忑地等着,见此情形,女子笑逐颜开,“你不知道吧?”
    靳旋玑沉稳的声音在发顶响起,“我自然知道——”笑语的心咯噔一跳,下一刻靳旋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是我靳家的人。”
    不在意料中的答案笑语听得百味杂陈,既感动于他的情意又愧疚于自己的欺瞒。
    女子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有趣得紧啊。”突然狠狠惋了笑语一眼,“我不会让你好过,你想过平凡的日子我就偏不让你如意。等着瞧,看中原武林容得下你否!”又朝靳旋玑嫣然一笑,“靳旋玑,我会让你知道她的真面目的。”
    看着翩然而去的身影,笑语但觉遍体生寒,虚软地完全靠向靳旋玑。
    感受到她骤来的倦累,靳旋玑双手牢牢环住她,想着那女人离去前的话,斟酌了一下,轻声问,“她是谁?”
    笑语僵了一下,“我不知道。”
    转过她的身正对上她的眼,靳旋玑认真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笑语垂眸,“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靳旋玑默默翻过她的手腕,上面多了一朵妖冶的青色花焰,“……这是什么?”
    笑语心一颤,勉强笑了笑,“大概……是冥月露发作了吧……”
    赶在他开口前她挣开他的手,“我有点冷,想回马车里。”
    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见她将眼中的思绪层层裹住,知道她又封住了她的心事,他努力忽略眼中的钝痛,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大手一捞抱起她,“那就走吧。”
    “我自己可以走。”明知道已有了间隙,他开始了怀疑,笑语无法面对他一如既往的对待。
    突然靳旋玑停下了脚步,低首凝视着她,目光虔诚,“我想抱着你,不管过去未来,我们一起走下去,走完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要永远把你放在我的心头。”
    她蓦感鼻酸,双手攀上他的背,把脸深埋入他的怀中。
    好,就算这辈子不能一起度过,来生也一定要偕手同行,我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我在忘川河前等你,我们一起轮回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