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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雪落送斜阳 第十六章 香消碧玉

书名:纵横天下 作者:慕吟雪 本章字数:5320

更新时间:2011年08月29日 12:09


飞雪初停,寒风寂寂,夜凉如冰。

皑皑雪原上,军营中有簇簇篝火燃起,战士们三三两两,或在帐中歇息,或在火边取暖。

营帐里,烛光暗淡。

木桶中的水并不热,但却已足够洗去一身疲惫。

侯天傲一战而擒,这些日子的密谋总算是没有白费。

上昊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搭在木桶边,各种新伤旧痕交错在军人年轻矫健的身躯上,不久前侯天傲留下的那一刀,更是狠到了家。

后背上的刀伤因为剧烈的战斗而又重新撕裂,现在它正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阵阵发疼。

上昊将身体埋入水中,他微微合上双眼,半凉的水温有效地平息着伤口的痛楚。

军人的戎装搭在木桶边的横木上,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藏在铠甲中的短刀。

即使连洗澡也不能放松警惕,他们这样的人好像时刻都准备着杀人,或被杀。

水中的人双目轻合,薄唇却是抿成了一条线。

侯天傲已经不足为虑,那么接下去雪国又会派出什么样的人?而连璧玺如今又在谁的手中?

各种复杂的问题纠结在脑海中,他忽然觉得很厌倦,这些国仇家恨本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那是上氏一族的责任,可他根本不姓‘上’。

从小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姓氏而在权力的漩涡中勾心斗角,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他是待罪之身,只能步步为营,走到哪里算哪里。

“报告少帅,侯天傲在牢中打伤了几个狱卒妄图逃跑,现在已被擒。”营帐外,有战士低声汇报。

“嗯。”军人应了一声,他重新睁开眼睛,眼神恢复了冷亮和清醒,“我马上就去地牢。”

上昊将长发绞干,轻捷地自桶中撑身而起,他重新换上戎装,撩起大帐走入冰雪之中。

地牢就在鄢城内,侯天傲轻怒暴躁,方才一度想逃出生天,可还是被逮了回来。

此刻,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铐住,却仍不依不饶地搁着木栏破口大骂。

上昊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他的骂声,走入牢中时,他依然在骂。

“臭小子!下三滥的招数!!有种的杀了老子啊!!”侯天傲戎马一生,何时料到有朝一日会败到如此田地,他双手抓着木栏,一阵暴怒。

“我的招数下三滥,侯将军的方法似乎也不怎么高明。”上昊淡淡回答,他搁着木栅栏面对他坐了下来。

战争向来只注重结果,不在乎手段。

“那你就杀了我啊!!我宁可死也不要在这鬼地方受辱!!”他已多次企图的在牢中自杀,但却都被拦了下来,此时侯天傲当真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璧玺在哪里?”没有理会老将军的怒意,军人自顾自开口询问。

“不知道!”侯天傲不假思索地回答。

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答案,上昊的嘴角微微扬了扬,他继续道,“听说侯将军的家人已因叛乱而被禁锢,就算你活着回去,也会被连坐,如侯将军这般能人,回去送死,岂不可惜?”

“哼?你想这么轻易就说动我?”侯天傲冷笑起来,“我侯天傲虽然此战惨败,但骨气还是有的!我宁可回去送死,也决不做走狗!”

上昊闻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有时,没有表情即是最可怕的表情。

看守的小卒以为少帅动怒,便用木棍夹着被烧红的铁块走到侯天傲跟前,凶狠道,“你说不说实话!不说……这铁块就会烙在你身上!”

“呵!来啊!有种的来啊!”老将军目眦欲裂,他撕开胸前的衣服,目光亮如妖鬼,“老子还怕你不成!”

那小卒见状,二话不说便真的夹着铁块向他身上烙去!

“不用。”上昊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抬手示意那小兵退下。

虽然从小纵横沙场,可他并不嗜杀,也没有看人受虐的癖好。

何况,比起严刑逼供,还有一种更有效的方法。

“有烈酒么?越烈的越好。”上昊低声吩咐了下去。

酒后吐真言,这个方法他屡试不爽,因为很少有人喝醉了还能说假话。

不一会儿,有人抬了一坛酒步入地牢,抬酒的小卒低声耳语了几句,便退了下去。

酒盖被打开,地牢混浊的空气中弥漫起醇酒佳酿的香气,侯天傲此时也好像忘记了怒气,只是不解又有些垂涎地看着这满满一坛美酒。

在军中,许多将帅都爱酒,侯天傲也一样。

好像看出了这一点,上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不紧不慢道,“‘知味停车,闻香下马’的西凤酒,侯将军要不要来一杯?”

侯天傲看了看那坛酒,又看了看上昊,忽然明白了什么。

毕竟是经验丰富,头脑灵活的老将,他不会因贪图醇酒而忘乎所以。

此时侯天傲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上昊啊上昊,老夫现在忽然有些佩服你这小子了。”

说罢,他脸上的笑意瞬间一敛,老将军注视着对手,目光如炬,半晌,他忽然沉声开口,“自古有大功之人,罕有全者,战胜则倾宗,战败则覆族。小子,你听好了,有朝一日,你也会落得和老夫一样的下场!”

此言一出,向来面无表情的军人陡然瞳孔收缩,他的嘴角似乎也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可见要让一个面无表情的人忽然有表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哈哈……”语毕,侯天傲又大笑起来,他朗声道,“拿酒来!”

小卒拿着碗为他递酒,他一碗接一碗的喝,很快便有了醉意,可即使到最后酩酊大醉之时,他依然什么也不肯说。

上昊知道他过去与雪国国君的关系,因此明白他必然了解连璧玺在何处。

只是……他居然喝醉了都还不肯说……

如此有骨气之人当真是罕见,一生戎马不提,即使一朝成为阶下囚也依然辞色不挠。

淳淳操节,值得钦佩。

可惜叹赏归叹赏,放虎归山是万万不可。

斟酌良久,上昊终于对身边的副手开口,“给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若仍不屈降……”

说到这儿,他似乎觉得可惜,停顿了须臾才道,“那就,送他回去。”

“是。”身边的战士抱拳领命。

他跟随上昊多年,很了解他们少帅口中的‘送他回去’和‘放他回去’的区别。

‘放他回去’是真正的释放,而‘送他回去’则是直接送回老家,让他在人间消失。

布置完任务,上昊最后看了侯天傲一眼,眼神又恢复了淡漠,他站起身走出地牢,身后回荡着一连串老将军酒后失态的大笑。

夜已深,无垠长空,繁星点点,雪原上风声呼啸,寂静寒冷。

苍穹深蓝,纤云浅蓝,一轮明月如钩,离别之钩。

走出了鄢城,城外便驻扎着军营

除了站岗的士兵依然挺立如枪,火已灭,军营里漆黑一片。

军人涉雪而行,走向自己的营帐。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帐外有个少女正提着灯,等他归来。

明知一切都不存在,上昊的眼中却还是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温柔,温柔中又隐藏了几分很深的感情。

六年前,他们初成婚,她怕黑,不敢一个人留在帐子里,因此总是提着灯站在帐外等他回来。

有一次,他处理军务有些晚了,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可她还在等,宁可被雨淋着,也不敢一个人进帐子。

结果第二天,她便生病了,也就是那时,他发现她不能淋雨。

有关她的一切,他总是记得很清楚,仿佛深深地刻在脑中。

今夜,面对漆黑无人的营帐,他竟难以遏制地思念起她来。

归来时有人等待,这是一件多么美妙和温暖的事。

可惜,这对他而言已是奢望。

“战胜则倾宗,战败则覆族。”

“有朝一日,你也会落得和老夫一样的下场!”

想到那个老军人的话,上昊对着深黑的夜色冷笑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的,也知道侯天傲的话并不夸张。

面对这样的未来,柔情已经成为奢侈品,他不敢想,却还是忍不住会记起。

寒风萧瑟,冰凉的空气洗涤着心肺,冷静自制的军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在回忆里,因此六年来,他一直克制着思念。

此时,明月高悬,深沉的夜幕笼罩着远方绵延的雪山,不知雪中的那袭孑然的紫衣是否也正同样忍受着相思的煎熬?

王府内依然一片寂静,树叶风定犹舞。

翠吟慌慌张张地从密道中奔出,池水令她浑身都湿透了,可她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

浓郁的夜色里,少女竭尽全力向王府的大门奔去。

此时,她只觉得冷,背后宛如盘踞着一条蛇,冰冷中又透着让人心寒的绝望。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原来……她崇拜的,仰慕的,那个宁静超然于世,清贵无双的少年竟是躲藏在黑暗漩涡最深处的人。

翠吟提着裙裾狂奔,她要去告诉诗雅,让她别再喝那红芷花茶,那慢性毒药只要没有累积到一定量便不会有事,她必须要趁早告诉她!

好不容易跑到了王府大门口,一双侍卫冷冷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我出去!我要出去!”翠吟焦急地往外冲。

“你要去哪里?”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少女浑身一颤,她慢慢回首,身后是那个高贵出尘,白衣如雪的少年。

“我要出去,把刚才在密道里听到的事情都告发。”她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纯美的脸庞异常苍白。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少年依旧淡然,他此时的淡然令他看上去冷漠得可怕。

“为什么不相信?太后娘娘本就怀疑你,无论相不相信我的话,这都是一种提醒。”少女的语调没有起伏,她的眼中却弥漫起了一层水雾。

这是她人生中最初的爱恋,本应是最美好,最纯洁的一次,可却偏偏被卷入了这样黑暗肮脏的暗涌。

可能就像她自己说的,麻雀永远无法在鸾凤的世界里生存,所以她也无法接受这种不择手段的权力斗争。

沉默地对峙片刻,少年淡淡望着她,“既然如此,那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翠吟怔住。

有一瞬间,她以为她听错了。

他竟是这样无情的人?转眼便可从天使变成魔鬼。

少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眼眸,颤抖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想在对方眼中找到一丝不舍,一丝难过,可惜,她怎么也找不到?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心甘情愿地陪他吃苦受累,以为可以换得一颗真心,结果呢?

“在你眼里,我一定很可笑,不是么?”一滴泪终于从她眼中滑落,浅绿色的纱裙飘在夜风里,隐隐有些凄凉,“当你扮成葛岚的时候,可以嘲笑我这个蒙在鼓里的无知妹妹;当你是苏燃的时候,又可以嘲弄我这个自作多情的傻丫头……”

少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放她走。

他的眼神依然很淡然,很温和,就像他看所有人一样。

可曾经她以为那是看她时才有的眼神。

翠吟望着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低下了头。

没有人看见她这一瞬间的难过,只看到水晶般的眼泪一滴滴连续着,落到了地上。

“哈哈……”少女幽幽笑着有重新抬起头,她伸手取下了发间那支镶有翡翠的银簪。

一头乌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轻柔地飘曳在风中。

曾经,杨柳岸,小桥伴,他在桥上为她挽发,湖中倒影出一双少年人如玉的身影。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美。

可惜,现在的一切都已成为了湖中的映像,荡漾着化成了碎片。

往昔岁月如梦,绿裙少女笑容惨淡,夜风中透着梨花的冷香。

她忽然握住银簪,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浅绿的衣衫。

她笑了,笑望着他,却凄凉地发现少年的眼中没有一丝震动。

“这样……能让我走了么?”血,从少女的口中沁出,她颤抖着弯下了身。

苏燃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好像她只是个陌生人。

曾经,他是这么温柔,这么亲切,像白昼来临的第一缕晨光,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忽然发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是事实证明,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幻觉的背后只是他冰冷的野心。

“呵呵……”翠吟蓦然大声笑了起来,长发凄然地飘飞在身后,“我还以为……你是多么高贵出众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矫情饰貌……潜藏野心的虚伪王爷!”

言罢,她忽然拔出银簪又狠狠地重新扎了自己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绿色的裙裾被凄艳醒目的鲜血染得绯红。

已然无法站稳的少女大口大口地吐出了血,她冲他嘶声道,“这样呢?这样总可以放我走了吧!!”

少年依然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的白衣还是纤尘不染,耀眼如星。

继而,苏燃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门口的侍卫退开。

翠吟踉跄倒退了几步,手中的银簪‘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捂着心口的伤,转身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鲜血一路淌在了地上。

王府中依然寂静无声,白衣少年望着地上的血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他沉默着,然后弯下身捡起了地上那支带血的发簪。

发簪上还残留着少女的温度,他忽然用力握住那支簪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好像要将它嵌入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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