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一篇文章，声称四川盛产美女是因为四川山多，女孩们从小在山路上来回走锻炼出了结实健美的腿部肌肉，所以一个个身材玲珑有致，清丽脱俗。自从见识过真正的“蜀道”后我非常同意这个观点。

平时小林他们只走两个小时的路我走了四个小时，回到他们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的腿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小腿肚、大腿肌肉仿佛被碾子碾过一样，完全用不了力，一碰就疼。

一进安小林家的门，安小林的嫂嫂就热情地迎上来：“幺妹儿，来了哇！”我迫不及待地把心思都用到如何能够尽快歇下自己一副快散架了的骨头，一路的紧张忐忑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安小林一家正在喜气洋洋地张罗一桩喜事。

我累得连句话也懒得说，只一个劲地悄悄问安小林我要在哪睡觉。还好天已经黑了，我可以不用见过长辈后再休息，于是安小林妈妈安排我和安小林的嫂嫂一起睡，晚上安小林的嫂嫂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开始做梦，梦见爹娘，梦见姐姐，还梦见龙龙。

一夜美梦，一觉睡到大天亮，安小林家似乎很热闹，外面人仿佛很多。

没人理我，我也乐得清闲，一个人在炕上捏捏又酸又疼的手脚。

很难相信，在我睡的房子外面，一个没有新娘的婚礼正在欢天喜地地筹备，这里的喜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能外面的事情忙的有了头绪，安小林妈妈端了碗热腾腾的汤推开门坐上炕沿，满脸堆笑地说：“娃儿，我家小林对你这么好，今天既然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咱就就地把婚事给办了，啊？你看，咱们把亲戚都请到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剩你们行礼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一片喜气的窗外，竟一时答不上话来。

28

他们根本就没有计划征得我的同意，而是直接忽略我的意见。

可怜我一个人，连个娘家人也没有，就被强行穿上了大红花袄，戴了满头的花去见亲戚，行新婚大礼。

安小林家的亲戚没人不夸我好看，可是……

我自己，却还像在昨夜的梦里。

被人像木偶似的操纵了一天，我才有空打量安小林家的小院子。

这个家并不算寒酸，可是也并不殷实，从杂乱地堆在房檐下的东西来看，安小林的妈是个细详的人，和我娘一样，舍不得扔掉不能再用的席子，也舍不得扔掉已经磨掉了鞋底只剩完好无损的鞋帮的鞋子。安小林的大哥大嫂人很好，从我一进门就忙前忙后得张罗着，还体贴地问我有什么不习惯。

安小林的爹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子，从我进他们家门起，就没说过几句话，最多只是看着安小林和他身边的我呵呵傻笑，逢人就说咱们小林出息啦！

此时此刻，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小林被大家拉去灌酒了，我一个人坐在他们一家人精心布置的新房里，想起了我的爹娘，想起了昨夜我做的梦。

人生真是无常。19岁的我竟然发出了这么老态龙钟的感慨。仿佛就在昨天，我还和安小林在银川城里打情骂俏，他极力地讨好着我，今天，我就已经为他戴上满头的花，与他在他父母面前行大礼。

如果我现在已经嫁给那个煤矿工，那么现在我会不会正在他们家的地里撅着屁股擦汗？会不会在他给我看过的那套楼房里哄着我们的孩子睡觉？

可是，无论我现在在哪里，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何必差点丢了命跑这么远？难道这一切磨难都是为了遇到安小林？都是为了嫁给他？我很迷茫，却又无法嫌弃安小林给我的这一切“惊喜”。

虽然才在安小林的亲友面前甜甜蜜蜜地接受了他们的祝福，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新娘的骄傲，可是马上我就有点后悔草率地决定跟着安小林回家了。姐姐再三叮嘱我要先带安小林回家见过她们以后再做打算，这样我如何给娘和姐姐交代？

更何况我不该在自己还没有想清楚的时候就嫁给他。

可是，现在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夜已经很深了，安小林家的院子里猜拳声已经稀稀拉拉，小林被他哥哥搀扶着进了新房。安小林和他以前喝醉酒一样，嘴里不停地说着，还摇头晃脑手脚并用地比划着，一看见我就甩开大哥扑过来抱我。大哥见我扶住了他，迅速地从新房里消失了。我环视着这个简陋的新房，虽然比不上心目中的理想——娘为二哥二嫂布置的新房，却也能看得过去。我将在这里，结束一个无知少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