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率非常小,我是靠着记住很多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活着到达那里的。 ”
“天哪!”我惊呼,“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至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从荒原上传过来,似乎充满在天地之间,但又无法分辨声音的来处。开始时只是模糊的哼哼,接着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敦面带好奇的表情望着我。
“荒原真是个古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呢?”
“农户们说,那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寻找猎物。之前我曾听过一两次,但声音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大。 ”
我心中恐惧,直打冷战,向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四下环顾。广阔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您是受过教育的,想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我说,“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泥潭里不时会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来。泥潭里的污泥往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的声音。 ”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的叫声吗?”
“没有,从没听过。 ”
“在英格兰,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但在荒原里或许还有一些。是的,如果说刚才我们听到的声音就是极为稀少的鹭鸶的叫声,也不足称奇。 ”“这可是我平生听过的最可怕、最古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就是个充满神秘可怕的事物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呢?”
陡峭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灰色的石头围成的圆圈,看上去不少于 20堆。“那是什么,是羊圈吗?”“不,那是我们可敬的祖先的居所,史前时期,荒原里住着很多人,但到后来就没有人在那里住了,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圆圈的形状在某些细微的地方,还保持着他们离开那里时的模样。那都是他们曾住过的小屋缺了房顶的样子。假如您有兴趣去那里面走一趟的话,您还能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 ”
“那都够得上一个市镇的规模了。一直到什么时候还有人居住呢?”“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实的年代可考。 ”“他们那时以什么为生呢?”“他们在这些山坡上牧养放牛,当青铜器代替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掘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那条壕沟,就是当时挖掘矿产留下的遗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荒原上有一些很特别的地方,噢,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翩翩横飞穿过小路,刹那间,斯台普敦以罕见的力量和速度飞扑过去。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小动物向着大泥潭的方向飞了过去,而我的朋友竟也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在一丛丛小树中间片刻不停地跳跃前行。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加上那猛然纵跳、曲折前行的动作,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大飞蛾。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羡慕他那非同寻常的敏捷动作,一方面又害怕他会失足掉入深浅难测的泥潭里。我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去,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看到离我不远的路边过来一个女子。她的身后笼罩着一抹烟雾,从麦利皮特所在的方向而来,因为一直被荒原起伏的地势遮挡,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我才发现她。
我想这就是我刚听到过的斯台普敦小姐,荒原上的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还记得别人把她形容成一个美人。冲我走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最不平凡的那种类型。他们兄妹俩的相貌并不一样,大概再也没有比这差别更显著的兄妹了。斯台普敦的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她的肤色则比我在英格兰见过的所有肤色较深的女士还要深,有着长条的身材,美好的仪态。她有一张高傲而端正的脸,她的面容让人觉得她很冷淡,但她的嘴唇又显得如此敏感,美丽的黑眼睛带出热切的感情。她的身材很美好,衣着优雅,说实话,看起来就像出现在寂静的荒原小路上的一个古怪的幽灵。我转过头的时候,她把眼光放在她的哥哥身上,然后她加快脚步向我走来。我摘下了帽子,正打算解释几句,但她说的话却把我的思维转入一个新的方向。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我只能吃惊得呆看着她。她看着我,眼中似乎放着火焰,一只脚不耐烦地踢踏着。“为什么我该返回伦敦呢?”我问。“我不能作出解释。”她的声音低沉但十分恳切,像是一个大舌头的人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但看在上帝的面上,您就照我所说的那样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回到荒原里来。 ”“但我刚刚到了这儿啊!”“人哪,人哪!”她叫了起来,“难道您看不出是为您好才这样警告您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回来了!您可不要提起我刚才说过的话。劳驾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个荒原上有很多兰花,但显然您来得太晚了,已经领略不到这里的美丽了。 ”
斯台普敦不再追捕那只小虫,回到我们身边,累得大喘着气,满面通红。“啊哈,贝丽尔!”他说。但我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热情友好的招呼。“嗯,杰克,你很活跃呢。 ”“嗯,我刚才追捕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这是非常稀有的,尤其是在深秋季节更是罕见。真是遗憾没有捉到这一只!”他漫不经心地说,但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停地在我和那女子之间看来看去。“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作过自我介绍了。 ”“是啊,我正在和亨利爵士说,现在已经太晚了,已经看不到荒原真正美丽的地方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我猜想一定是亨利 ·巴斯克维尔爵士吧。 ”“不对,不对,”我说,“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只是爵士的朋友,我的名字是华生医生。 ”她那富于表情的脸上因懊恼而变得绯红。“我们竟然在误会之中谈起天来了。”她说。“嗯,你们聊天的时间并不很长。”她的哥哥说,依旧用同样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讲话时,以为华生医生是来这里定居的,而不是一个匆匆过客,”她说,“兰花开得早还是晚,对他说来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您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您不看一看麦利皮特宅吗?”
只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那所宅子,这是一所黑沉沉的荒原大屋,在过去还很繁盛的时候,这里一度是某个牧人的农场,但现在经过了修葺后,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幢现代的公寓式建筑。房子四周由果园环绕着,但那些果树一如荒原的气息,矮小而发育不良,显示出这个地方刻薄而阴郁的影响。一个怪异、干瘦、衣着陈旧褪色的老男仆把我们让了进去,他看上去是这所房子的看门人。然而房子里面的空间很大,装饰得很雅致,由此我可以看出那位女士的品位。从房子的窗口向外眺望那无边无际、散布着花岗岩的荒原,似乎到了远方的地平线的地方,依旧在起伏连绵。我不禁感到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男子和这位美丽的女士住到这么一个地方呢?
“选了个怪里怪气的地点,是不是?”他说,好像回答我所想似的,“可是我们竟能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丽尔?”
“很快活。”她说道。可是她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
“我曾经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敦说道,“那是北部乡区,但那份工作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是那么机械而无趣,却有和年轻人相处的机会,用个人的品行和理想去影响他们的思想,对我来说这是很难能可贵的机会。但是我们的运气不好,学校里生起了严重的传染病,有三个男孩丧命,遭受这次打击后,学校再也没有恢复元气,我大部分的资金也因此而毫无办法挽救地赔了进去。即便如此,我本不会因此事而耿耿于怀,如果没有因此而失去与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同居共处的机会的话。因为我对动物学和植物学有着强烈的兴趣,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无穷无尽的素材来进行研究,而我妹妹则和我一样,深爱研究大自然的工作。所有这一切,华生医生,在观察着我们窗外的荒原的时候都已钻进了您的脑子,由您的表情里就看得出来。 ”
“我确曾想到,这里的生活对您妹妹可能有些枯燥乏味,也许对您倒稍微好些。”
“不,不,我从不感到枯燥。”她急速地说。
“我们这儿有书籍,有自己的研究工作,而且还有有趣的邻居为伴。莫蒂默医生在那个圈子里是最有学问的人了!可怜的查尔斯爵士也是位可亲的伙伴。我们非常了解他,对他的思念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今天下午去拜访一下亨利爵士,相互认识一下,您觉得会打扰到他吗?”
“我敢保证他一定乐意接受您的拜访。 ”
“那么或许您可以提起我将要去拜访的事。在他熟悉这里新的环境以前,我们可以尽一些微薄之力,让一些事情变得更方便。华生医生,您愿意上楼参观一下我所收集的鳞翅类昆虫吗?我想这是在英格兰西南部所能收集的最完整的一套了。等你参观完了,午饭也差不多就预备好了。 ”
可是我急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荒原令人沮丧的气息,不幸的小马的丧命,与巴斯克维尔家族可怕的传说联系在一起的令人惊悚的声音,所有这些事情让我的思绪浮起一种淡淡的哀伤。而在这些都多少有些含糊的印象之上,则有斯台普敦小姐的明确、清晰的警告,她那么严肃地恳切地警告我,使我无法怀疑在这背后必然有更加严重、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婉拒了一切让我留下来吃午饭的好意,立刻出发登上归途,踏上来时走的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
然而,对那些熟悉的人来说,这里似乎一定还有某条捷径可走。在我还没到达大路之时,我大吃一惊地发现斯台普敦小姐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她的脸因为剧烈运动,泛出了美丽的红晕,两手叉着腰。
“为了截住您,我一口气就跑来了,华生医生,”她说,“我甚至没有时间戴上帽子。我一定不能在这儿久待,否则我哥就会找不着我了。我想告诉您的是,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把您错认成亨利爵士,对此我很抱歉。请忘掉我说过的那些话,这些话与您是毫无关系的。 ”
“但我怎么能忘掉呢,斯台普敦小姐?”我说,“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非常关心他的健康安好。请告诉我,为什么您那么急切地希望亨利爵士回伦敦去呢?”
“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突发奇想罢了,华生医生。当您对我有更多的了解的时候,您就会理解我并不是总能为自己的言论给出理由的。 ”
“不,不。我还记得您那发抖的声调,我还记得您那时的眼神。喔,请您,请您坦白地告诉我吧,斯台普敦小姐,从我一到这里起,就意识到周围环绕着阴霾。这里的生活就像大格林盆泥潭一样,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色土地,进到那里去,或许就陷在那里了,而没有向导能给他指出一条脱身的道路。告诉我吧,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保证把您的警告转达给亨利爵士。 ”
一瞬间,她的脸上闪现过一种犹豫不决的表情,可是在她回答我的时候,她的两眼马上又变得坚定起来。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我哥和我对于查尔斯爵士的死亡都感到非常震惊。我们和这位老人很熟悉,因为他最喜欢穿过荒原散步到我们这儿来。他深深地被笼罩着家族的那个诅咒所影响。悲剧发生后,我自然感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因此当那个家族的另一个成员来到这里并要在这里定居的时候,我感到担心,所以我感觉,他应该对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危险,得到一些警告。这就是我想传达给他的全部信息。 ”
“可是您所说的危险是什么呢?”
“您知道那个关于猎犬的传说吧?”
“我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对亨利爵士有些影响力的话,就请您把他从这个地方带走吧,对于他的家族来说,这可是个致命的所在。世界如此之大,为什么他偏偏愿意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正因为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他才到这里来住的,亨利爵士的天性如此。恐怕除非您能给我一些比这更加确切的信息,否则想让他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
“我再说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来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东西。 ”
“我要再问您一个问题,斯台普敦小姐。如果说您第一次和我说的时候,只是这点意思的话,为什么您不想让您哥哥听到您的话呢?这里面并没有值得他或是任何人反对的地方啊。 ”
“我哥很希望有人住到那座庄园,因为他认为,这样对荒原上的穷人们是有好处的。如果他知道我说了什么可能会使亨利爵士离开这里的话,他可能会大发雷霆。但现在我也已经尽了我的责任了,我不再说什么了。我得回去了,否则他看不见我,就会怀疑我是来和你见面了。再见吧!”她转身走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乱石之中了,而我就怀着莫名的恐惧赶回了巴斯克维尔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