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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9796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七章

  

  麦利皮特宅的斯台普敦一家接下来的那个早晨,清新的美景多少让我们对第一次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时留下的那种恐怖与阴森的印象有些改变。当亨利爵士和我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阳光从高高的窗棂中洒下,在装在窗上的家徽上投射出斑驳的彩色光,在金色的阳光下,深色的护墙板变成了青铜色。实在很难相信,这确实是昨晚在给我们那么深的阴郁印象的那个房间。

  “我猜这只能怪我们自个儿了,而不能怪房子!”准男爵说,“我们由于旅途劳顿,乘车寒冷,所以对这地方产生了灰暗的印象。现在,我们身心焕然一新,所以又一次感到愉快了。 ”

  “但这并不完全是想象的问题,”我回答道,“比如说,您是否也听到了有人,我想应该是个女人,在夜里啜泣了?”

  “真是奇怪,因为在我半梦半睡之间,确实也听到了隐隐的哭声。我等了一段时间,却再也听不到了,所以我得出那是梦境的结论。 ”

  “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我敢肯定地说,那的确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

  “我们必须立刻问一下。”他摇了铃,叫巴里摩尔过来,问他是否能解释对我们所听到的哭声。据我看来,听到主人所问的问题之后,这位总管本就苍白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了。

  “亨利爵士,这房子里只有两个女人,”他回答道,“一个是睡在另一翼的熟练女仆,另一个就是我的妻子,可是我敢保证,哭声绝不是她发出来的。 ”

  可是后来证明他竟是撒谎,因为在早饭之后,我碰巧在长廊上遇到了巴里摩尔太太,阳光正照着她的脸,她是个体格高大、外表冷淡、身体胖胖的女人,嘴角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可是她的两眼无可掩饰地都红着,还用红肿着的眼睛望了我一下。这么说,夜间哭的就是她了。如果她确实哭过,她的丈夫就一定知道,但他居然冒着会被人轻易发现的危险,声称并无此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又是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呢?围绕着这面孔白皙、长相英俊、蓄着黑胡须的人的周围,蒙上了一层神秘而阴森的气息。第一个发现查尔斯爵士尸体的人就是他,而且我们只是从他那里得到那个老人死亡时的有关情况。那这是不是很有可能,我们在摄政大街所看到的那辆马车里的人就是巴里摩尔呢?胡须很可能是相同的。车夫说乘车人是个身材有点矮小的人,可是这样的印象很可能是错误的。我怎样才能弄清这一点呢?显而易见,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格林盆的邮政局长,确认一下那份试探性的电报是否真的当面交到了巴里摩尔的手中。无论结果如何,我至少还有点东西可以向歇洛克 ·福尔摩斯报告。

  早餐之后,亨利爵士有很多文件要看,所以这段时间是我做一次短途旅行的最好时机。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步行,我沿着荒原的边缘走了四英里路,最后走到了一个荒凉的小村,村中有两所较其余都高的大房子,事后知道一所是客栈,一所是莫蒂默医生的房子,那位邮政局长——又是本村的食品杂货商,对那封电报记得很清楚。

  “肯定的,先生,”他说道,“我是完全按照指示叫人将那封电报送交巴里摩尔先生的。 ”

  “是谁送去的?”

  “我的孩子送去的。詹姆士,上星期是你把那封电报送交住在庄园的巴里摩尔先生的,是不是?”

  “是的,爸爸,是我送的。 ” “是他亲手接收的吗?”我问。

  “嗯,当时他正在楼上,所以我没有能亲自交到他手里,可是,我把它交到了巴里摩尔太太的手里了,她答应说马上就送上去。 ”

  “你看到巴里摩尔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我跟您说他当时在楼上呢。 ”

  “如果你并没有看到他本人,你怎么能肯定他是在楼上呢?”

  “噢,他的妻子当然应该知道丈夫在什么地方啊!”邮政局长说,带着点怒意,“那份电报他到底有没有收到?假如有任何差错发生,也应该是巴里摩尔先生自己来质问啊。 ”

  调查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即使福尔摩斯巧妙地设下计谋,但我们仍然不能证明巴里摩尔一直没有去过伦敦。如果事实是这样的,如果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斯爵士还活着的人,他就是在第一时间跟踪刚刚回到英格兰的新任继承人的那个人,案件又会怎样发展呢?他是受别人的指使呢,还是另外有人在阴谋算计呢?害死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人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回想起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那封预警信。那信是不是就是他送出去的呢,还是可能有人决定要破坏他的阴谋而干的?

  唯一能设想的是亨利爵士猜测过的那种动机,那就是说,如果庄园的主人能被吓跑的话,那么巴里摩尔夫妇轻易地得到一个可以长久地舒适居住的家了。但这样的解释并不十分合理,因为还足以解释现在这种针对年轻的准男爵而设的无形罗网和处心积虑的阴谋。福尔摩斯自己曾说过,在他侦探过的那一长串惊人的案件里,再找不出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了。我沿着颜色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返回的途中,心里默默地祷告着,但愿我的朋友能从他的事务中脱身,来到这里,就可以卸下我肩上这份沉重的责任了。

  忽然,一阵跑步声传来,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这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身去,心想一定是莫蒂默医生,但令我惊奇的是,追我的竟是一个陌生人。

  他身材瘦小,面貌端正,胡子刮得很干净,头发是淡黄色的,下巴尖瘦,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草帽,肩上挂着一只薄薄的植物标本匣,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冒昧无礼,华生医生,”他喘着气跑到我跟前,说,“这个荒原上居住的人们都像是一家人一样,彼此之间见了也不用等着正式地介绍。我想您可能已经从我们的朋友莫蒂默医生那里听过我的名字了,我就是住在麦利皮特的斯台普敦。 ”

  “我已经从您身上的木匣和捕蝶网看出您的身份了,”我说,“因为我已经知道这儿有一位生物学家斯台普敦先生。但您怎么认出我的呢?”

  “我拜访莫蒂默医生的时候,您正从他的窗外走过,于是,他就把您指给我看了。因为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因此我就想追上您来做个自我介绍。相信亨利爵士的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谢谢您,他很好。 ”“查尔斯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这位新来的准男爵可能会不情愿住在这里。一位有钱的人放下身份埋没在这么一个地方,确实有点不合情理。但他能来这儿居住,对这个粗鄙的地方来说的确是意义非凡,这也不用我多说。我想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心理吧?”

  “我想大概不会吧。 ”“您一定也听说了一直纠缠着这个家族的那个关于地狱猎犬的传说吧?”“我已经听说了。 ”“这里的农户们真是太容易轻信谣言了!他们都信誓旦旦地说,曾经在荒原上见到过传说中那样的野兽。”他微笑地说出,但我似乎可以从他的眼里看出他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事儿的。“这件事对查尔斯爵士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结局落得这样悲惨,就是因为这件事的影响。 ”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紧绷的程度到了一看见狗,就可能对他那有病的心脏产生致命的影响。我猜想他去世的那个晚上,也许真的在紫杉夹道里见到了类似猎犬之类的东西。以前我就常常担心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很喜欢那位老人,而我也知道他的心脏很不好。 ”

  “这一点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的朋友莫蒂默告诉我的。 ”

  “那么,您认为是有一只狗追着查尔斯爵士,结果他就被吓死了吗?”

  “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结论呢。 ”

  “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呢?”

  这句话使我刹那间屏住了呼吸,但当我再次看到与我同行的人那温和平静的面孔、沉着的目光,才又觉得他并不是故意要让我惊讶。

  “让我们假装不认识您,那是一无用处的,华生医生,”他说,“我们在这儿就已看过您那些关于侦探案的记述了,再说,您大概也没有办法做到既赞扬您的朋友,而又不让您自己出名。当莫蒂默与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隐瞒您的身份。既然您现在来到这里,那么显然是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儿产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就很想知道一下他对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看法。 ”

  “恐怕我还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冒昧地问一下,他是否要亲自赏光来到这里呢?”“眼下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的精力现在正集中在别的案件上。 ”“多遗憾啊!也许他能为我们把这件难解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您在调查的过程中,如果我有什么能效劳的,尽管差遣好了。假如我能够知道您的疑问所在,或是知道您准备如何展开您的调查,我或者可以给您即时的协助和建议。 ”

  “请您相信,我到这里来仅仅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另外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

  “好啊!”斯台普敦说,“您这样的小心谨慎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罪有应得,我的想法只是没来由的多管闲事。我向您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

  我们走过一条大道斜岔出去的狭窄的长着很多草的小路,迂回地穿过荒原。路的右侧有一座陡峭的布满乱石的小山,已在多年之前就被开发成了花岗岩采石场。冲着我们的一面是深色的崖壁,岩石的缝隙中长出了羊齿植物和荆棘。一抹灰沉的烟雾从远处的山坡上浮起。

  “顺着荒原上的这条小径慢慢走了一会儿,就能到麦利皮特了,”他说,“也许您能匀出一小时的时间来吧,我很乐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

  首先我想到我应当陪在亨利爵士身边,但他那堆满文件和证券的书桌马上进入我的脑海,在这些事情上,毫无疑问,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而且福尔摩斯曾特意叮嘱过,我应该考察一下荒原上的邻居们,所以我接受了斯台普敦的邀请,和他一起转上了小路。

  “这个荒原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一面说着,一面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丘原,像是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顶,则像是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也不会对这荒原感到厌烦,您无法想象荒原里的那些绝妙的隐秘的地方,是那么的广阔,那么的荒凉,那么的神秘。 ”

  “这么说,您一定是对荒原十分了解了?”

  “我不过在这里住了两年,这里的人还称我是新来的呢,我们来这儿的时候,查尔斯爵士也是刚到这里住下没多久。我的个人兴趣让我观察了这个乡区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其他人能比我还清楚地了解这里的一切了。 ”

  “要想清楚了解是件很难的事吗?”

  “很难。您要知道,举例来说,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耸出的那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您能看出它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应该是个少见的策马驰骋的好地方。 ”

  “您当然会这样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已不知让多少人送了命。您看见那些密布着嫩绿草地的地方了吗?”

  “是啊,那地方看起来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 ”

  斯台普敦大笑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无论人还是动物,只要一步不小心,就会在那儿命赴黄泉了。昨天我还看到一匹来自荒原的小马跑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很长时间过后,我还看到它从泥坑里探出头来,但最终还是陷了进去。即便是在天干气燥的月份,要在那里穿行也是危险的。下过这几场秋雨后,那里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有本事找到一条路去到泥潭的中心,并且能活着回来。天哪!又有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

  这时,我看到在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家伙正在上下挣扎着,脖子扭动着伸了出来,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鸣叫声在荒原里响起了回音。我好像浑身都吓凉了,可是斯台普敦的神经好像要比我坚强。

  “完了!”他说,“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吞没了两匹马,今后还说不定有多少会陷进去呢。如果天气干燥,小马们都习惯跑到那儿去,但在被泥潭缠住之前,它们不会分辨那儿有着干燥和雨后的不同。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

  “但您不是说您能穿行过去吗?”

  “是啊,那里面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很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找到了这条路。 ”

  “但是,您为什么要走进那么可怕的地方呢?”

  “嗯,您能看到那边的小山吗?它像是一座长年累月都被无法通行的泥潭隔绝人世的岛屿。假如您找到去那儿的路,就可以发现那儿长着许多稀有的植物和蝴蝶。 ”“改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他的脸上忽然生出了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赶紧放弃这念头吧,”他说,“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无异于我杀了您。我敢说您活着回来的几

率非常小,我是靠着记住很多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活着到达那里的。 ”

  “天哪!”我惊呼,“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至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从荒原上传过来,似乎充满在天地之间,但又无法分辨声音的来处。开始时只是模糊的哼哼,接着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敦面带好奇的表情望着我。

  “荒原真是个古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呢?”

  “农户们说,那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寻找猎物。之前我曾听过一两次,但声音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大。 ”

  我心中恐惧,直打冷战,向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四下环顾。广阔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您是受过教育的,想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我说,“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泥潭里不时会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来。泥潭里的污泥往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的声音。 ”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的叫声吗?”

  “没有,从没听过。 ”

  “在英格兰,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但在荒原里或许还有一些。是的,如果说刚才我们听到的声音就是极为稀少的鹭鸶的叫声,也不足称奇。 ”“这可是我平生听过的最可怕、最古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就是个充满神秘可怕的事物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呢?”

  陡峭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灰色的石头围成的圆圈,看上去不少于 20堆。“那是什么,是羊圈吗?”“不,那是我们可敬的祖先的居所,史前时期,荒原里住着很多人,但到后来就没有人在那里住了,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圆圈的形状在某些细微的地方,还保持着他们离开那里时的模样。那都是他们曾住过的小屋缺了房顶的样子。假如您有兴趣去那里面走一趟的话,您还能看到他们的炉灶和床。 ”

  “那都够得上一个市镇的规模了。一直到什么时候还有人居住呢?”“大约在新石器时代——没有确实的年代可考。 ”“他们那时以什么为生呢?”“他们在这些山坡上牧养放牛,当青铜器代替石斧的时候,他们就学会了开掘锡矿。您看对面山上的那条壕沟,就是当时挖掘矿产留下的遗迹。是的,华生医生,您会发现荒原上有一些很特别的地方,噢,对不起,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 ”

  一只不知是蝇还是蛾的东西翩翩横飞穿过小路,刹那间,斯台普敦以罕见的力量和速度飞扑过去。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那只小动物向着大泥潭的方向飞了过去,而我的朋友竟也挥舞着他那绿色的网兜,在一丛丛小树中间片刻不停地跳跃前行。他穿着灰色的衣服,加上那猛然纵跳、曲折前行的动作,使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大飞蛾。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羡慕他那非同寻常的敏捷动作,一方面又害怕他会失足掉入深浅难测的泥潭里。我站在那里望着他往前追去,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我转过身去,看到离我不远的路边过来一个女子。她的身后笼罩着一抹烟雾,从麦利皮特所在的方向而来,因为一直被荒原起伏的地势遮挡,所以直到她走得很近我才发现她。

  我想这就是我刚听到过的斯台普敦小姐,荒原上的太太小姐很少,而且我还记得别人把她形容成一个美人。冲我走来的这个女人,的确是最不平凡的那种类型。他们兄妹俩的相貌并不一样,大概再也没有比这差别更显著的兄妹了。斯台普敦的肤色适中,长着淡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她的肤色则比我在英格兰见过的所有肤色较深的女士还要深,有着长条的身材,美好的仪态。她有一张高傲而端正的脸,她的面容让人觉得她很冷淡,但她的嘴唇又显得如此敏感,美丽的黑眼睛带出热切的感情。她的身材很美好,衣着优雅,说实话,看起来就像出现在寂静的荒原小路上的一个古怪的幽灵。我转过头的时候,她把眼光放在她的哥哥身上,然后她加快脚步向我走来。我摘下了帽子,正打算解释几句,但她说的话却把我的思维转入一个新的方向。

  “回去吧!”她说道,“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 ”我只能吃惊得呆看着她。她看着我,眼中似乎放着火焰,一只脚不耐烦地踢踏着。“为什么我该返回伦敦呢?”我问。“我不能作出解释。”她的声音低沉但十分恳切,像是一个大舌头的人发出的奇怪的声音,“但看在上帝的面上,您就照我所说的那样做吧,回去吧,再也不要回到荒原里来。 ”“但我刚刚到了这儿啊!”“人哪,人哪!”她叫了起来,“难道您看不出是为您好才这样警告您吗?回伦敦去!今晚就动身!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嘘,我哥回来了!您可不要提起我刚才说过的话。劳驾您把杉叶藻那边的那枝兰花摘给我好吗?在我们这个荒原上有很多兰花,但显然您来得太晚了,已经领略不到这里的美丽了。 ”

  斯台普敦不再追捕那只小虫,回到我们身边,累得大喘着气,满面通红。“啊哈,贝丽尔!”他说。但我可以看出这并不是一个热情友好的招呼。“嗯,杰克,你很活跃呢。 ”“嗯,我刚才追捕一只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来着,这是非常稀有的,尤其是在深秋季节更是罕见。真是遗憾没有捉到这一只!”他漫不经心地说,但他那明亮的小眼却不停地在我和那女子之间看来看去。“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作过自我介绍了。 ”“是啊,我正在和亨利爵士说,现在已经太晚了,已经看不到荒原真正美丽的地方了。 ”“啊,你以为这位是谁呀?”“我猜想一定是亨利 ·巴斯克维尔爵士吧。 ”“不对,不对,”我说,“我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只是爵士的朋友,我的名字是华生医生。 ”她那富于表情的脸上因懊恼而变得绯红。“我们竟然在误会之中谈起天来了。”她说。“嗯,你们聊天的时间并不很长。”她的哥哥说,依旧用同样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讲话时,以为华生医生是来这里定居的,而不是一个匆匆过客,”她说,“兰花开得早还是晚,对他说来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您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您不看一看麦利皮特宅吗?”

  只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那所宅子,这是一所黑沉沉的荒原大屋,在过去还很繁盛的时候,这里一度是某个牧人的农场,但现在经过了修葺后,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幢现代的公寓式建筑。房子四周由果园环绕着,但那些果树一如荒原的气息,矮小而发育不良,显示出这个地方刻薄而阴郁的影响。一个怪异、干瘦、衣着陈旧褪色的老男仆把我们让了进去,他看上去是这所房子的看门人。然而房子里面的空间很大,装饰得很雅致,由此我可以看出那位女士的品位。从房子的窗口向外眺望那无边无际、散布着花岗岩的荒原,似乎到了远方的地平线的地方,依旧在起伏连绵。我不禁感到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男子和这位美丽的女士住到这么一个地方呢?

  “选了个怪里怪气的地点,是不是?”他说,好像回答我所想似的,“可是我们竟能过得很快活,不是吗,贝丽尔?”

  “很快活。”她说道。可是她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

  “我曾经办过一所学校。”斯台普敦说道,“那是北部乡区,但那份工作对我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是那么机械而无趣,却有和年轻人相处的机会,用个人的品行和理想去影响他们的思想,对我来说这是很难能可贵的机会。但是我们的运气不好,学校里生起了严重的传染病,有三个男孩丧命,遭受这次打击后,学校再也没有恢复元气,我大部分的资金也因此而毫无办法挽救地赔了进去。即便如此,我本不会因此事而耿耿于怀,如果没有因此而失去与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同居共处的机会的话。因为我对动物学和植物学有着强烈的兴趣,我可以在这里找到无穷无尽的素材来进行研究,而我妹妹则和我一样,深爱研究大自然的工作。所有这一切,华生医生,在观察着我们窗外的荒原的时候都已钻进了您的脑子,由您的表情里就看得出来。 ”

  “我确曾想到,这里的生活对您妹妹可能有些枯燥乏味,也许对您倒稍微好些。”

  “不,不,我从不感到枯燥。”她急速地说。

  “我们这儿有书籍,有自己的研究工作,而且还有有趣的邻居为伴。莫蒂默医生在那个圈子里是最有学问的人了!可怜的查尔斯爵士也是位可亲的伙伴。我们非常了解他,对他的思念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今天下午去拜访一下亨利爵士,相互认识一下,您觉得会打扰到他吗?”

  “我敢保证他一定乐意接受您的拜访。 ”

  “那么或许您可以提起我将要去拜访的事。在他熟悉这里新的环境以前,我们可以尽一些微薄之力,让一些事情变得更方便。华生医生,您愿意上楼参观一下我所收集的鳞翅类昆虫吗?我想这是在英格兰西南部所能收集的最完整的一套了。等你参观完了,午饭也差不多就预备好了。 ”

  可是我急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荒原令人沮丧的气息,不幸的小马的丧命,与巴斯克维尔家族可怕的传说联系在一起的令人惊悚的声音,所有这些事情让我的思绪浮起一种淡淡的哀伤。而在这些都多少有些含糊的印象之上,则有斯台普敦小姐的明确、清晰的警告,她那么严肃地恳切地警告我,使我无法怀疑在这背后必然有更加严重、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婉拒了一切让我留下来吃午饭的好意,立刻出发登上归途,踏上来时走的那条长满野草的小路。

  然而,对那些熟悉的人来说,这里似乎一定还有某条捷径可走。在我还没到达大路之时,我大吃一惊地发现斯台普敦小姐坐在小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她的脸因为剧烈运动,泛出了美丽的红晕,两手叉着腰。

  “为了截住您,我一口气就跑来了,华生医生,”她说,“我甚至没有时间戴上帽子。我一定不能在这儿久待,否则我哥就会找不着我了。我想告诉您的是,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把您错认成亨利爵士,对此我很抱歉。请忘掉我说过的那些话,这些话与您是毫无关系的。 ”

  “但我怎么能忘掉呢,斯台普敦小姐?”我说,“我是亨利爵士的朋友,我非常关心他的健康安好。请告诉我,为什么您那么急切地希望亨利爵士回伦敦去呢?”

  “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突发奇想罢了,华生医生。当您对我有更多的了解的时候,您就会理解我并不是总能为自己的言论给出理由的。 ”

  “不,不。我还记得您那发抖的声调,我还记得您那时的眼神。喔,请您,请您坦白地告诉我吧,斯台普敦小姐,从我一到这里起,就意识到周围环绕着阴霾。这里的生活就像大格林盆泥潭一样,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绿色土地,进到那里去,或许就陷在那里了,而没有向导能给他指出一条脱身的道路。告诉我吧,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保证把您的警告转达给亨利爵士。 ”

  一瞬间,她的脸上闪现过一种犹豫不决的表情,可是在她回答我的时候,她的两眼马上又变得坚定起来。

  “您想得太多了,华生医生,”她说,“我哥和我对于查尔斯爵士的死亡都感到非常震惊。我们和这位老人很熟悉,因为他最喜欢穿过荒原散步到我们这儿来。他深深地被笼罩着家族的那个诅咒所影响。悲剧发生后,我自然感到他所表现出来的恐惧绝非空穴来风。因此当那个家族的另一个成员来到这里并要在这里定居的时候,我感到担心,所以我感觉,他应该对可能降临在他身上的危险,得到一些警告。这就是我想传达给他的全部信息。 ”

  “可是您所说的危险是什么呢?”

  “您知道那个关于猎犬的传说吧?”

  “我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

  “可是我相信。如果您对亨利爵士有些影响力的话,就请您把他从这个地方带走吧,对于他的家族来说,这可是个致命的所在。世界如此之大,为什么他偏偏愿意住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正因为这是个危险的地方,他才到这里来住的,亨利爵士的天性如此。恐怕除非您能给我一些比这更加确切的信息,否则想让他离开这里是不可能的。 ”

  “我再说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来了,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任何具体的东西。 ”

  “我要再问您一个问题,斯台普敦小姐。如果说您第一次和我说的时候,只是这点意思的话,为什么您不想让您哥哥听到您的话呢?这里面并没有值得他或是任何人反对的地方啊。 ”

  “我哥很希望有人住到那座庄园,因为他认为,这样对荒原上的穷人们是有好处的。如果他知道我说了什么可能会使亨利爵士离开这里的话,他可能会大发雷霆。但现在我也已经尽了我的责任了,我不再说什么了。我得回去了,否则他看不见我,就会怀疑我是来和你见面了。再见吧!”她转身走去,一会儿就消失在乱石之中了,而我就怀着莫名的恐惧赶回了巴斯克维尔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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