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我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我作研究的时候不让人来打扰我吗?”管事轻言细语地作了一番安慰性的解释。“哦,我不见他,思泰帕尔。我的工作不能这样中断。我不在家,就这样对他说吧!如果非见我不可,就叫他早晨来。 ”
我想到福尔摩斯正在病床上辗转不安,一分钟一分钟地在数着,等待我去帮助他。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他的生命全得靠我办事迅速及时。对主人抱歉不已的管事还没来得及传达主人的口信,我已经闯过他身边进了屋里。
一个人从火边的一把靠椅上站起来,发出愤怒的吼叫。只见一张淡黄的面孔,满脸横肉,一脸油腻,一个肥大的双下巴,毛茸茸的茶色眉毛下面一对阴沉吓人的灰眼睛盯着我,光秃秃的脑门旁的红色卷发上故作时髦地斜压着一顶天鹅绒的吸烟小帽。脑袋很大,但是当我低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个人的身躯又小又弱,双肩和后背弓弯,好像在小时候得过佝偻病。
“这是怎么回事?”他高声尖叫道,“这样闯进来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传话给你,叫你明天早晨来吗?”“对不起,”我说,“事情不能耽搁。歇洛克 ·福尔摩斯先生——”提到我朋友的名字,对这个矮小人物产生了不平常的效果。他脸上的愤怒表情顿时消失,神色变得紧张而警惕。“你是从福尔摩斯那儿来的?”他问道。“我刚从他那儿来。 ”“福尔摩斯怎么样?他好吗?”“他病得快死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
他指给我一把椅子,他也在自己的靠椅上坐下。就在这时候,我从壁炉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看见了他的脸。我敢发誓,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恶毒而阴险的笑容。但是我自己又想,一定是我意外地引起了某种神经紧张,因为不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的时候,脸上显露出真诚关怀的表情。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不安,”他说,“我是通过做几笔生意才认识福尔摩斯先生的。但是我很看重他的才华和性格。他业余研究犯罪学,我业余研究病理学。他抓坏人,我灭病菌。这就是我的监狱。”说着他用手指向一个小桌子上的一排排瓶瓶罐罐。“在这里培养的胶质中,就有世界上最凶恶的犯罪分子正在服刑哩。 ”
“正是因为你有特殊的知识,福尔摩斯才想见到你。他对你评价极高。他认为在伦敦,只有你才能帮助他。 ”
这个矮小的人物吃了一惊,那顶时髦的吸烟帽竟然滑到地上去了。“为什么?”他问道,“为什么福尔摩斯认为我能够帮他解决困难?”“因为你懂得东方的疾病。 ”“为什么他认为他染上的病是东方疾病呢?”“因为,在进行职业方面的调查了解中,他在码头上和中国水手一起工作过。 ”
克福敦 ·史密斯先生高兴地笑了,拾起了他的吸烟帽。“哦,是这样——呃?”他说,“我想这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严重。他病了多久啦?”“差不多三天了。 ”“神志昏迷吗?”“有时候昏迷。 ”“啧!啧!这么说很严重。不答应他的要求去看他,那是不人道的。可让我中断工作我又非常不愿意,华生医生。但是,这件事自然又当别论。我立刻就跟你去。 ”
我想起福尔摩斯的嘱咐。“我另外还有约会。”我说。“很好。我一个人去。我有福尔摩斯先生的住址。你放心,我最迟在半小时内就到。 ”
我提心吊胆地回到福尔摩斯的卧室。我怕当我不在的时候会出什么事。这一会儿,他好多了。我放了心。他的脸色仍然惨白,但已无神志昏迷的症状。他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但比往常更显得清醒。
“哦,见到他了吗,华生?”
“见到了。他就来。 ”
“好极了,华生!好极了!你是最好的信差。 ”
“他想同我一起来。 ”
“那绝对不行,华生。那显然是办不到的。我生什么病,他问了吗?”
“我告诉他关于东区中国人的事情。 ”“对!好,华生,你已经尽了好朋友的责任。现在你可以退场了。 ”“我得等,我得听听他的意见,福尔摩斯。 ”“当然。但是,假如他以为这里只有两个人,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的意见会更加坦率,更有价值。我床头后刚巧有个地方,华生。 ”“亲爱的福尔摩斯!”“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华生。这地方不适于躲人,可也不容易引人生疑。
就躲在那儿吧,华生,我看行。”他突然坐起,憔悴的脸上显得严肃而全神贯注。
“听到车轮声了,快,华生,快呀,老兄,假如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动,不论出什么事,你千万别动,听到了吗?别说话!别动!听着就行了。”转眼间,他那突如其来的精力消失了,老练果断的话音变成神志迷糊的微弱的咕噜声。
我赶快躲藏起来。我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卧室的开门声和关门声。后来,我非常惊讶:半天鸦雀无声,只听到病人急促的呼吸和喘气。我能想象,我们的来客是站在病床边观察病人。寂静终于打破了。
“福尔摩斯!”他喊道,“福尔摩斯!”声音就像叫醒睡着的人那样迫切。“我说话,你能听到吗,福尔摩斯?”传来沙沙的声音,好像他在摇晃病人的肩膀。“是史密斯先生吗?”福尔摩斯小声问道,“我真不敢想,你会来。 ”那个人笑了。“我可不这样认为,”他说,“你看,我来了。这叫以德报怨,福尔摩斯——以德报怨啊!”“你真好——真高尚。我欣赏你的特殊知识。 ”我们的来客笑了一声。“你是欣赏。可幸的是,你是伦敦唯一表示欣赏的人。你得的是什么病,你知道吗?”“同样的病。”福尔摩斯说。“啊!你认得出症状?”“太清楚了。 ”“哦,这我不会感到奇怪的,福尔摩斯。假如是同样的病,我也不会感到奇怪。假如是同样的病,你的前途就不妙了。可怜的维克托在得病的第四天就死去了——他可是个身强力壮、生龙活虎的年轻小伙子啊。正如你所说,他竟然在伦敦中心区染上了这种罕见的亚洲病,这当然让人惊奇。对于这种病,我也进行过专门研究。奇怪的巧合啊,福尔摩斯。这件事你注意到了,你真行。但是还得无情地指出,这是有其因果关系的。 ”
“我知道是你干的。 ”“哦,你知道,是吗?可是你终究无法加以证实。你到处造我的谣言,现在你自己得了病又来求我帮助,你自己又作何感想啊?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把戏——呃?”我听到病人急促而吃力的喘息声。“给我水!”他气喘喘地说。“你就要完蛋了,我的朋友。但是,我得跟你把话说完再让你死。所以我把水给你。拿着,别倒出来!对。你懂得我说的话吗?”福尔摩斯呻吟起来。“尽力帮助我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低声说,“我一定把我的话忘掉——我起誓,我一定。只是请你把我的病治好,我就忘掉它。 ”“忘掉什么?”“哎,忘掉维克托 ·萨威奇是怎么死的。事实上刚才你承认了,是你干的。
我一定忘掉它。 ”
“你忘掉也罢,记住也罢,随你的便。我是不会在证人席上见到你了。我对你把话说死,我的福尔摩斯,要见到你,也是在另外一个情况很不一样的席位上了。就算你知道我侄子是怎么死的,又能把我怎么样。我们现在谈的不是他而是你。”
“对,对。 ”“来找我的那个家伙——他的名字我忘了——对我说,你是在东区水手中染上这病的。 ”“我只能作这样的解释。 ”“你以为你的脑子了不起,对不起,福尔摩斯?你以为你很高明,是不是?
这一回,你碰见了比你还要高明的人。你回想一下吧,福尔摩斯,你得这个病不会另有起因吗?”“我不能思考了。我的脑子坏了。看在上帝的面上,帮助我!”“是的,我要帮助你。我要帮助你弄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以及你是怎样弄到这步田地的。在你死之前,我愿意让你知道。 ”“给我点什么,减轻我的痛苦吧。 ”“痛苦吗?是的,苦力们到快断气的时候总要发出几声嚎叫。我看你大概是抽筋了吧。 ”“是的,是的,抽筋了。 ”“嗯,但是你还能听出我在说什么。现在听着!你记不记得,就在你开始出现症状的时候,你碰见过什么不平常的事情没有?”“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再想想。 ”“我病得太厉害,想不起来啦。 ”“哦,那么我来帮助你。收到过什么邮件没有?”“邮件?”“偶然收到一个小盒子?”
“我头昏——我要死了!”
“听着,福尔摩斯!”发出一阵响声,好像是他在摇晃快要死去的病人。我只能躲在那里一声不响。“你得听我说。你一定得听我说。你记得一个盒子——一个象牙盒子吧?星期三送来的。你把它打开了——还记得不?”
“对,对,我把它打开了。里面有个很尖的弹簧。是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你上了当。你这个傻瓜,自作自受。谁叫你来惹我呢?假如你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伤害你。 ”
“我记得,”福尔摩斯气喘喘地说,“那个弹簧!它刺出血来啦。这个盒子——就是桌子上这个。 ”
“就是这个,不错!放进口袋带走了事。你最后的一点证据也没有了。现在你明白真相了,福尔摩斯。你知道了,是我把你害死的,你可以死了。你对维克托 ·萨威奇的命运了如指掌,所以我让你来分享分享。你已接近死亡,福尔摩斯。我要坐在这里,眼看着你死去。 ”
福尔摩斯细微的声音小得简直听不见了。
“说什么?”史密斯问,“把煤气灯扭大些?啊,夜色降临了,是吧?好。我来扭。我可以看你看得更清楚些。”他走过房间,突然灯火通明。“还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效劳的吗,朋友?”
“火柴,香烟。 ”
我一阵惊喜,差一点叫了起来。他说话恢复了他那自然的声音——也许有些虚弱,但正是我熟悉的声音。长时间的停顿。我感到克福敦 ·史密斯是一声不响、惊讶万分地站在那里瞅着他的同伴。
“这是什么意思?”我终于听到他开口了,声音焦躁而紧张。
“扮演角色的最成功的方法就是自己充当这个角色。”福尔摩斯说道,“我对你说了,三天来,我没吃没喝,多亏你的好意,给我倒了一杯水。但是,我觉得最叫人难受的还是烟草。啊,这里有香烟。”我听到划火柴的声音。“这就好多了。喂!喂!我是听到一位朋友的脚步声了吗?”
外面响起脚步声。门打开,莫顿警长出现了。
“一切顺当,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福尔摩斯说。
警官发出通常的警告。
“我以你谋害维克托 ·萨威奇的罪名逮捕你。”他最后说。
“你可以加一条,他还试图谋害一个名叫歇洛克 ·福尔摩斯的人,”我的朋友笑着说道,“为了救一个病人,警长,克福敦 ·史密斯先生真够意思,他扭大了灯光,发出我们的信号。对了,犯人上衣右边口袋里有个小盒子。还是把他的外衣脱下来的好。谢谢你。假如我是你,我会小心翼翼地拿着它。放在这里,在审讯中可能用得着它。 ”
突然一阵哄乱和扭打,接着是铁器相撞和一声苦叫。“你挣扎只能是自讨苦吃,”警长说道,“站住别动,听到没有?”手铐咔的一声锁上了。
“圈套设计得真妙啊!”一阵吼声。“上被告席的是福尔摩斯,不是我。他叫我来给他治病。我为他担心,我就来了。他当然会推脱说,他编造的话是我说的,以此证明他神志不清的猜疑是真的。福尔摩斯,你爱怎么撒谎就怎么撒谎好了。我的话和你的话同样是可信的。 ”
“天哪!”福尔摩斯叫了起来,“我完全把他忘了。亲爱的华生,真是抱歉万分。我竟然把你给忘啦!不用向你介绍克福敦 ·史密斯先生了,因为你们早些时候已经见过面了。外面有马车吗?我换好衣服就跟你一起走,因为我到警察局可能还有些用处。 ”
“这个打扮,我不再需要了。”福尔摩斯说。他在梳洗的间隙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一些饼干,精神好多了。“可是你知道,我的生活习惯是不规律的,这一套对我没有什么,对别的很多人可能不行。最重要的是要使赫德森太太对我的情况信以为真,因为这得由她转告你,再由你转告他。你不见怪吧,华生?你要知道,你是没有伪装的才能的,假如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绝不可能心急似火地去把他找来,而这是整个计划的关键部分。我知道他要存心报复,所以我确信他肯定要来看看自己的手艺的。 ”
“但是你的外表,福尔摩斯——你这张惨白可怕的脸呢?”
“禁食三天是不会增加美容的,华生。至于其他的,只要一块海绵就能够解决问题。额上抹凡士林,眼睛里滴点颠茄,颧骨上涂点口红,嘴唇上涂一层蜡,能够产生绝妙的效果。装病这个题目是我有时候想写文章的内容之一。时而说说半个克朗啦,牡蛎啦,以及诸如此类的无关话题,就能产生神志昏迷的奇效。 ”
“既然实际上没有传染,你为什么不准我挨近你呢?”
“你问这个吗,亲爱的华生?你以为我看不起你的医道吗?不论我这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多么虚弱,但我的脉搏不快,温度不高。这难道逃得过你那机敏的判断吗?我和你相隔四码,才能把你擒住。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谁又去把史密斯带到我的掌握之中来呢?没有谁,华生。我不会碰那个盒子。当你打开盒子,从盒子旁边看时,你就会看见那个弹簧像一颗毒蛇的牙齿般伸出来。萨威奇是妨碍这个魔鬼继承财产的人,我敢说,他就是用这种诡计把可怜的萨威奇害死的。你知道,我收到的邮件是形形色色的,凡是送到我手上的包裹,我都严加提防。我很清楚,我假装他的诡计已经得逞,这样我才能攻其不备,让他招认。我是以真正艺术家的彻底精神完成这一次假戏真做的。谢谢你,华生,你得帮我穿上衣服。等我在警察局办完了事,我想到辛普森饭店去吃点营养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