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只白公鸡,”他说,“太有趣了!这真是一件十分离奇的案子。 ”
但是,贝尼思先生把他那最不吉利的展览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他从洗涤槽下面拿出一个铝桶,桶里满装着血。他又从桌上取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烧焦了的碎骨头。
“杀死了一些东西,又烧了一些东西。这些都是我们从火里收集起来的。今天早晨,我请来一位医生,他说这些不是人体上的东西。 ”福尔摩斯微笑着搓着两手。“恭贺你,警长!你处理了一件如此非同一般、如此富于教益的案件。你的才能似乎胜过你的机会,假如我这么说不至于有所冒犯的话。 ”
贝尼思警长的两只小眼睛露出高兴的神情。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工作上停滞不前。像这样的案件能够给人们带来机会。我希望我能利用这种机会。你对这些骨头是怎么看的?”
“我看是一只羔羊,要不就是小山羊。 ”
“那么,白公鸡呢?”
“很怪,贝尼思先生,非常奇怪。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 ”
“对,先生。这房子里住的人一定很奇怪,行动一定也很奇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难道是他的同伴跟在后面把他打死的?假如是这样,我们早就抓住他们了,因为所有的港口都有人监视着。但是,我本人有不同的看法。是的,先生,我本人的看法大不相同。 ”
“那么你自有主张喽?”
“我要自己来进行,福尔摩斯先生。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声誉。你已经成名了,我也得要成名。假如以后我能够说,我在没有你的帮助下破了案,那我就高兴了。 ”
福尔摩斯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警长,”他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吧。我的成果能够随时供你使用,假如你愿意向我索取的话。我想,这房子里,我想看的都看过了。把时间花到别处去也许更有好处,再见啦,祝你好运!”
我可以举出好多微妙的表情来说明福尔摩斯正在焦急地追寻一条线索,这种表情,除了我之外,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到。在一个不经心的观察者看来,福尔摩斯像往常一样冷淡,但是,他那双发光的眼睛和轻快的举止却显示他的热情和紧张的情绪被抑制。这让我确信,他是在考虑对策。按照他的习惯,他一句话不说。照我的脾气,我什么话也不问。能和他一起参加这场游戏,为捕获罪犯而提供出我微小的帮助,又不致以不必要的插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这对我而言已是很满意的了。到时候,一切都会转向我的。
所以,我等待着——可是,我越来越失望,白等了一场。一天接着一天,我的朋友毫无动静。有一天的上午他是在城里度过的,我偶然了解到他是去大英博物馆了。除了这次外出以外,他常常长时间孤独地散步,不然就是同村里的几个碎嘴子闲聊,他力求与这些人交往和结识。
“华生,我相信在乡间住一个星期对你是十分宝贵的,”他说道,“又看见树篱上新绿的嫩芽和榛树上的花序,那是特别愉快的。带上一把锄头、一只铁盒、一本初级植物学读本,就可以度过一些有意思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套装备四处寻觅,可带回来的只是寥寥几株小植物,而这是在一个黄昏就能够采到的。
在我们漫步闲谈的时候,偶尔也碰见贝尼思警长。当他同我的同伴打招呼的时候,他那张又肥又红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少谈起案情,但从他谈起的那么一点情况来看,他对事情的进展倒也不是不满意的。但是,我承认,在案子发生 5天之后,当我打开晨报看见这样的大字标题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有些惊奇:
奥克斯肖特谜案揭破被认为是凶犯的人已捕获当我读着标题时,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啊!”他叫了起来,“你应该不是说贝尼思已经抓住他了吧?”
“很明显。”我说着就把下面的报道念了出来。
“昨晚深夜,当传闻与奥克斯肖特凶杀案有关的凶犯已被捕获时,在厄榭及其邻近地区引起了极大轰动。人们记得,维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就是死于奥克斯肖特空地,身上有遭受残酷袭击的伤痕。他的仆人和厨师也在当晚逃走,显然他们参与了这一罪行。有人指出但从未得到证实的是,死去的这位先生可能有贵重财物存放在寓所中,以致财物失窃,构成了罪案。经负责此案的贝尼思警长多方努力,查明了逃犯的藏匿之地。他有充足的理由证明他们没有远逃,只是潜伏在事先准备好的某一巢穴之中。首先,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最终将被捕获。因为,据曾经通过窗户见过厨师的一两个商人作证说,厨师的相貌非常特别——是一个魁梧而可怕的混血儿,具有显著的黑人的淡黄色的面貌。自作案以来,有人曾见过此人,因为他竟敢贸然重返维斯特里亚寓所,以致在当晚被警官瓦尔特斯发现并追踪。贝尼思警长认为,此人此行定有目的,所以断定可能还会再来,于是放弃寓所,已经另在灌木林中设下埋伏。此人进入了圈套,在昨晚经过一场搏斗之后,终被捕获。警官唐宁在搏斗中遭到这个暴徒袭击。我们知道,当罪犯被带到地方法官面前时,警方将要求予以还押。捕获此人之后,本案有望取得巨大进展。 ”
“我们真应该立刻去见贝尼思,”福尔摩斯喊道,拿起了帽子。“我们来得及在他出发之前赶到他那里。”我们急忙来到村路上,如我们所料,警长刚刚离开他的住处。“你看到报纸了吧,福尔摩斯先生?”他一边问道,一边把一份报纸递给我们。“是呀,贝尼思先生,看到了。假如我向你提出一点友好的忠告,望你不要见怪。 ”“忠告,福尔摩斯先生?”“我曾细心研究过这个案件,我还不敢肯定你的方向是对的。我不愿意你这样蛮干下去,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 ”“谢谢你的好意,福尔摩斯先生。 ” “我向你保证,我这是为了你好。 ”
我仿佛看见贝尼思先生的两只小眼睛中的一只像眨眼睛那样抖动了一下。
“我们都同意,各走各的路,福尔摩斯先生。我正是这样做的。 ”
“哦,那很好,”福尔摩斯说,“请别见怪。 ”
“哪儿的话,先生,我相信你对我是一片好意。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安排,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你的安排,我也有我的安排。 ”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吧。 ”
“欢迎你随时使用我的情报。这个家伙是个地道的野人,结实得像一匹拖车的马,凶狠得像魔鬼。抓住他之前,他差点儿把唐宁的大拇指咬断了。他一个英文字也不会说,除了哼哼哈哈之外,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
“你认为你可以证明是他杀害了他的主人?”
“我没有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这么说。我们各有各的办法。你试你的,我试我的。这是说好了的。 ”
福尔摩斯耸耸肩,我们就一起走开了。“我摸不透这个人。他好像是在骑着马瞎闯。好吧,就按照他说的办,各人试各人的,看结果如何。但是,贝尼思警长身上总有某种我不很明白的东西。 ”
我们回到布尔的住处时,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在那个椅子上坐下。我要让你了解一下情况,因为今晚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把我所能了解的案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虽然案情的主要特点是简单的,但是如何拘捕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困难。在这方面还有一些缺口,需要我们去填补。
“让我们回过头来谈谈加西亚死去的那天晚上送给他的那封信吧!我们能够把贝尼思的关于加西亚的仆人与此案有关这一想法放在一边。事实是这样的:加西亚安排斯考特 ·艾克尔思来家里,只能说明他的目的在于为他证明不在犯罪现场。当天晚上,是加西亚起了心,而且显然是起了坏心,但他在干坏事的过程中送了命。我说坏心,那是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心怀恶念时,他才想制造不在场的想法。那么,谋害他的人又会是谁呢?当然是犯罪企图所指向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我看我们的根据是可靠的。
“现在,我们可以解释加西亚的仆人们失踪的原因了。他们都是同伙,都参与了这个我们还弄不清楚的罪行。假如加西亚回去时事情得手,那么,那个英国人的作证就会排除任何可能的怀疑,一切都会顺利。但是,这一尝试是危险的。假如加西亚到了一定的时间不回去,那就很可能是他送了命。因此,事情是这样安排的:碰见上述情况,他的两个仆人便会躲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逃避搜查,以便事后继续再干。这说明了全部的情况,是不是?”
一团乱麻似乎已经在我眼前理出了头绪。我奇怪,像往常一样,为什么在此之前我总是看不出来呢?“但是,为什么有一个仆人要回来呢?”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在匆忙逃走时,他丢下了某件珍贵的物品,他舍不得丢掉的东西。这一点说明了他的固执,对不对?”
“哦,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加西亚晚餐时收到的那封信。这封信表明,还有另一个同伙在另外一头。那么,这个另外一头又在哪儿呢?我已经跟你说过,它只能在某一处大宅里,而大宅则为数有限。来村里的头几天,我到处游逛,进行我的植物研究,并利用空隙时间,查访了所有的大宅,还调查了宅主人的家世。有一家住宅,而且只有一家住宅,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海依加布尔有名的雅各宾老庄园,离奥克斯肖特河的那一头大约一英里,距发生悲剧的地点不到半英里。其他宅邸的主人都平凡而可敬,与传奇故事毫不相干。但是,海依加布尔的亨得森先生是个特别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他一家人的身上。
“一群怪人,华生——而他本人是他们中间最怪的一个!我利用了一个近乎情理的借口设法去见过他。可是,从他那双晦暗、深陷、沉思着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出,他对我的真正来意特别清楚。他大约 50岁,强壮而机敏,铁灰色的头发,两道浓眉连成一线,行动敏捷,风度宛如帝王,是一个凶狠专横的人。在他那羊皮纸一般的面孔之后,有着一股火辣辣的精神。他要么是个外国人,要么就是曾经长期在热带居住过。因为他的皮肤黄而枯槁,但却坚韧得像马裤。他的朋友兼秘书卢卡斯先生无疑是个外国人,棕色的皮肤,狡猾,文雅,像只猫一样,谈吐刻薄而有礼貌。你看,华生,我们已经接触到了两伙外国人——一伙在维斯特里亚寓所,另一伙在海依加布尔——所以,我们的两个缺口已经开始合拢了。
“这两个密友是全家的中心。但是,对于我最直接的目的而言,另外还有一个人甚至更为重要。亨得森有两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 11岁,一个 13岁。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是伯纳特小姐,英国妇女, 40岁上下,还有一个亲信男仆。这小小的一伙人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一同旅行各地。亨得森先生是大旅行家,经常出去旅行。前几个星期他才从外地回到海依加布尔,已经有一年不在家了。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他非常有钱。他想到要什么都可以很容易地得到满足。至于其他情况,就是他家里总是有一大堆管事、听差、女仆,以及英国乡村宅邸里常有的一群吃喝多、干事少的人员。
“这些情况,一部分是从村民的闲谈中听到的,一部分是我自己观察所得。最好的人证莫过于被辞退而受尽委屈的仆人。我幸运地找到这么一个。虽说是幸运,但是,假如我不出去找,好运气也不会自己找上门的。正如贝尼思所说,我们都有自己的打算。按照我的打算,我找到了海依加布尔原先的花匠约翰 ·瓦纳。他是在他专横的主人一怒之下卷铺盖离开的。而那些在室内工作的仆人有不少和他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既害怕又憎恨他们的主人。所以,我找到了打开这家人的秘密的钥匙。
“怪人,华生!我并不认为我已经弄清了全部的情况,但他的确是非常古怪的人。这是两边有厢房的一所住宅,仆人住一边,主人住另一边。除了亨得森本人的仆人给全家开饭之外,这两边之间没有联系。每样东西都得拿到指定的一个门口,这就是联系。女教师和两个孩子只到花园走走,从来不出门。亨得森从不单独散步。他的那个深色皮肤的秘书和他形影不离。仆人中有人传说,他们的主人特别害怕某种东西。‘为了钱,他把灵魂都出卖给了魔鬼,’瓦纳说,‘就等着债主来要他的命了。’他们从哪里来,是什么人,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十分凶暴的。亨得森曾两次用他打狗的鞭子抽人,只是因为他那满满的钱包和巨额赔款,才让他免于吃官司。
“华生,现在让我们根据这个新情报来判断一下形势吧。我们可以这样认为:那封信是从这个古怪人家送去的,要加西亚去执行某种事先早已计划好的任务。信是谁的?是这个城堡里的某个人写的,并是个女的,那么,除了女教师伯纳特小姐之外,还能是谁呢?我们的全部推理似乎都是指向这个方面。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假设,看它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再说,从伯纳特小姐的年纪和性格来看,最初我认为这件事中可能夹杂着爱情的想法肯定是不能成立的。
“假如信是她写的,那么,她总该是加西亚的朋友和同伙了吧。一旦她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她会做些什么呢?假如他是在进行某种非法勾当中遇害的,那么她就会守口如瓶。可是,她心里一定痛恨那些杀害他的人,她大概会想方设法向杀害他的人报仇。能不能去见她?设法去见她?这是我最初的想法。现在我遇到的情况不太妙。自从那天晚上发生了谋杀案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谁看见过伯纳特小姐。从那天晚上起,她就消失了。她还活着吗?也许她同她所召唤的朋友一样,在同一晚遭遇了横祸?或者,她只不过是个犯人?这一点是我们要加以确定的。
“你会体会到这种困境的,华生。我们的证据不够,不能要求进行搜查。假如把我们的全部计划拿给地方法官看,他可能会认为是异想天开。那个女人的失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家庭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个星期不见面。目前,她的生命可能处于危险中。我所能做的就是监视这所房子,把我的代理人瓦纳留下看守大门。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假如法律无能为力,我们只好自己来冒这场风险了。 ”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知道她的房间。可以从外面一间屋的屋顶进去。我提议咱们今晚就去,看能不能击中这个神秘事件的核心。 ”
我必须承认,前景并不十分乐观。那座弥漫着凶杀气氛的老屋、奇怪而又可怕的住户、进行探索中的不可预测的危险,以及我们被法定地置于违反原则行事的地位,这一切纠结在一起,挫伤了我的热情。但是,在福尔摩斯冷静的推理中有某种东西,使得避开他提出的任何冒险而向后退缩是不可能的。我们知道,这样,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答案。我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事已如此,不容反悔。
但是,我们的调查的结果竟是如此的离奇,却是始料所不及的。大约在 5点,当 3月黄昏开始降临时,一个慌慌张张的乡下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他们走了,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坐最后一趟火车走了,但那位女士挣脱了。
我把她安顿在楼下马车里了。 ”
“好极了,瓦纳!”福尔摩斯叫道,一跃而起。“华生,缺口很快要合拢啦。 ”
马车里是一个女人,因为神经衰竭而半瘫痪了。她那瘦削而憔悴的脸上留有最近这一悲剧的痕迹,头有气无力地垂落在胸前。当她抬起头来,用她那双迟钝的眼睛望着我们时,我发现她的瞳仁已经变成浅灰色虹膜中的两个小黑点。她服过鸦片了。
“我照您的吩咐守在大门口,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使者,那位被开除了的花匠说,”马车出来之后,我一直跟到车站。她就像个梦游人,但是当他们想把她拉上火车的时候,她醒过来了,竭力挣扎。他们把她推进车厢,她又挣脱了出来。我把她拉开,送进一辆马车,就来到这里。我不会忘记当我带她离开时那车厢窗子里的那张脸。如果他得逞了,我就会没命了——那个黑眼睛、怒目相视的魔鬼。 ”
我们把她扶上楼,让她躺在沙发上。两杯浓咖啡立刻让她的头脑从药性中清醒过来。福尔摩斯把贝尼思请来了。看到这个情况,他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啊,先生,你把我要找的证人找到啦,”警长握住我朋友的手热情地说道,“一开始,我就跟你在寻找同一条线索。 ”
“什么!你也在找亨得森?”
“哦,福尔摩斯先生,当你在海依加布尔的灌木林中缓步而行时,我正在庄园里的一棵大树上往下看着你。问题只在于看谁先获得他的证人。 ”
“那么,你为什么逮捕那个混血儿呢?”
贝尼思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肯定,那个自称为亨得森的人已经感到自己被怀疑了,并且只要他认为他有危险,他就会隐蔽起来,不再行动。我错抓人,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已经不关注他了。我知道,他可能会溜走,这样就给了我们找到伯纳特小姐的机会。 ”
福尔摩斯用手抚着警长的肩膀。
“你会升职的。你有才能,你有直觉。”他说。
贝尼思满面笑容,特别高兴。
“一个星期来,我派了一个便衣守候在车站。海依加布尔家的人不论上哪儿,都在便衣的监视之下。可是,当伯纳特小姐挣脱的时候,便衣一定感到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不论怎么说,你的人找到了她,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她的证词,我们不能捉人,这是很清楚的。所以,让我们越快得到她的证词越好。 ”
“她在逐渐恢复,”福尔摩斯说,望着女教师,“告诉我,贝尼思,亨得森这个人是谁?”
“亨得森,”警长说,“就是唐 ·莫利洛,一度被称为圣佩得罗之虎的就是他。 ”
圣佩得罗之虎!这个人的全部历史立刻呈现在我眼前。在那些打着文明的招牌统治国家的暴君中间,他以最荒淫残忍而出名。他身强力壮,无所畏惧,而且精力充沛。他刚愎自用,对一个胆小怕事的民族施加残暴统治长达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个中美洲是恐怖的代号。那个时期的最后几年,爆发了反对他的全民起义。但是,他既残酷又狡猾,刚听见一点风声,就把自己的财产偷偷转移到一艘由他的忠实追随者掌控的船上。起义者第二天袭击他的宫殿时,那里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独裁者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秘书以及财物逃之夭夭。从那时期,他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本人则成了欧洲报纸经常评论的题材。
“是的,先生,唐 ·莫利洛就是圣佩得罗之虎。”贝尼思说。
“假如你去查一查,就会发现圣佩得罗的旗帜是绿色和白色的,同那封信上说的一样,福尔摩斯先生。他自称亨得森,但是我追溯了他的已往,由巴黎至罗马至马德里一直到巴塞罗那,他的船是在 1886年到达巴塞罗那的。为了报仇,人们一直在寻找他。但是,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了他。 ”
“他们一年前就发现他了,”伯纳特小姐说。她已经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谈话。“有一次,他几乎要完蛋了,但是某种邪恶的精灵却保护了他。现在也是一样,高贵而英勇的加西亚倒下了,而那个魔鬼却安然无恙。还会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有朝一日正义得到伸张。这是肯定的,正如明天太阳将要升起一样。”她紧握着瘦小的双手,因为仇恨,憔悴的脸变得苍白。
“可是,伯纳特小姐,你怎么会牵涉进去了呢?”福尔摩斯问道,“一位英国女士怎么会参与这么一件凶杀案呢?”
“我参与进去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伸张正义。多年前,在圣佩得罗血流成河,英国的法律管得了吗?这个人用船装走盗窃来的财物,英国的法律管得了吗?对你们而言,这些罪行好像发生在别的星球上。但是,我们却知道。我们在悲哀和苦难中认识了真理。对我们而言,地狱里没有哪个魔鬼像胡安 ·莫利洛一样[即前面所说的唐 ·莫利洛]。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喊着要报仇,那么生活就不会平静。 ”
“当然,”福尔摩斯说,“他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听说他极端残暴。但是,你是怎么受到摧残的呢?”
“我全都告诉你。这个坏蛋的做法就是以这种或那种借口,把所有有可能成为他的危险对手的人都杀掉。我的丈夫——对了,我的真名是维克多 ·都朗多太太——是驻伦敦的圣佩得罗公使。我们在伦敦相识,并在那里结了婚。他是世上少有的极为高尚的人。不幸,莫利洛知道了他的卓越品质,就用某种借口召他回去,把他枪毙了。他预感到了他的灾难,所以没有带我一起回去。他的财物充公了,留给我的是微薄的收入和一颗破碎的心。
“后来,这个暴君倒台了。正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逃走了。可是,很多人的生命被他毁了,他们的亲友也在他手中受尽折磨而死去,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一起组织了一个协会。任务一天不完成,这个协会就一天不撤销。当我们发现这个改头换面的亨得森就是那个倒台的暴君之后,我的任务就是打进他的家里,让别人熟知他的行动。我要保住在他家里当女教师的位置,才能做到这一点。他没料到,每顿饭都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的丈夫,正是被他杀害了的人。我向他微笑,负责教他的孩子,等待着时机。在巴黎曾经试过一次,但失败了。我们迅速东绕西拐跑遍欧洲,甩掉追踪我们的人,最后回到这所他一到英国就买下来的房子。
“可是,这里也有司法官员在等待着。加西亚是以前圣佩得罗最高神职官员的儿子。当加西亚得知莫利洛要回到那里去时,加西亚带着两名忠实的伙伴在等着他。三个人胸中都燃着报仇的火焰。加西亚在白天无法下手,因为莫利洛防备严密,没有他的随员卢卡斯(此人原名叫洛佩斯)在身边,绝不外出。可是,晚上他是单独睡的,报仇的人有可能找到他。有天黄昏,按照事先的安排,我给我的朋友送去最后的消息,因为这个家伙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他不停地调换房间。我要注意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同时在朝大路的那个窗口发出绿光或白光作为信号,表示一切顺利或者行动最好延期。
“可是,一切都不顺利。秘书洛佩斯对我起了疑心。我刚写完信,他就悄悄从背后向我猛扑过来。他和他的主人将我拖到我的房间,宣判我是有罪的女叛徒。假如他们有办法逃避杀人后果的话,他们早就当场用刀刺死我了。最后,他们经过争论,一致认为杀死我太危险。但是,他们决定要干掉加西亚。他们把我的嘴塞住,莫利洛扭住我的胳膊,直到我把地址给了他。我发誓,假如我知道这对加西亚意味着什么,那么,他们可能早把我的胳膊扭断了。洛佩斯在我的信上写上地址,用袖扣封上口,交给仆人赫塞送了出去。他们是怎样杀害加西亚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莫利洛亲手把他击倒的,因为洛佩斯被留下来看守着我。我想,他一定是在金雀花树丛里等待着。树丛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等加西亚经过时就被击倒了。最初,他们想让加西亚进屋来,然后把他当成遭到通缉的小偷杀死。但是,他们发生了争执。假如他们被卷进一场查讯,他们的身份就会立即公开暴露,就会招来进一步的打击。加西亚一死,追踪就会停止,因为这样可以吓住别的一些人,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打算。
“假如不是因为我了解这伙人的所作所为,他们现在都会安然无事的。我不怀疑,好多次我的生命都处于死亡的边缘。我被关在房里,受到最可怕的威胁,他们虐待我的身体来摧残我的精神——请看看我肩上的这块刀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有一次,我在窗口叫喊,他把一件东西塞进我嘴里。这种惨无人道的关押持续了 5天,吃不饱,几乎活不下去。今天下午,他给我送来了一份丰盛的午餐。等我吃完,才知道吃的是毒药。我像在梦里一样,被推塞进马车,后来又被拉上了火车。在车轮快要转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自由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我跳了出来。他们试图把我拖回去。如果不是这位好心人把我扶进一辆马车,我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感谢上帝,我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了。”
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这番不平常的叙述。还是福尔摩斯打破了沉默。“我们的困难并没有过去,”他说着摇摇头。“我们的侦查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们的法律工作却开始了。 ”“对,”我说,“一个能说会道的律师可以把这次谋杀说成是自卫行动。在这样的背景下,可以犯上百次罪。 ”
“得啦,得啦,”贝尼思高兴地说,“我看法律还要更强一些。自卫是一回事,怀着蓄意谋杀的目的去诱骗这个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论你害怕会从他那里遭到怎样的危险。不,不,等我们在下一次的吉尔夫德巡回法庭上看到海依加布尔的那些房客时就可以证实我们都是对的了。 ”
但是,这是个历史问题,圣佩得罗之虎受到惩罚,还得要有一段时间。他和他的同伙狡猾而大胆,他们溜进了埃德蒙顿大街的一个寓所,从后门出去,到了克松广场,就这样甩掉了追捕的人。从那天之后,在英国就再没有碰见过他们了。大约半年之后,蒙塔尔法侯爵和他的秘书鲁利先生都在马德里的艾斯库里饭店中被谋杀。有人把这桩案子归咎于无政府主义,但是谋杀者始终没有抓到。贝尼思警长来到贝克大街看望我们,带来一张那个秘书的一张黑脸的复印图像,以及一张他主人的图像:老成的面貌,富有魅力的黑眼睛和一对浓眉。我们并不怀疑,尽管是延误了,但正义毕竟还是得到了伸张。
“亲爱的华生,这是一个混乱的案件,”福尔摩斯在黄昏中抽着烟斗说,“不可能称心如意地把它看得那样简洁。它包括两个洲,关系到两群神秘的人,加上我们无比可敬的朋友斯考特 ·艾克尔思的出现,让案情进一步复杂化了,他的情况向我们表明,死者加西亚足智多谋,有良好的自卫本领。结果是了不起的,我们和这位可敬的警长合作,在千头万绪的疑点中抓住了要点,终于得以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进。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那个混血儿厨师回来是什么目的呢?”
“我想,厨房里的那件怪东西可以解答你的疑问。这个人是圣佩得罗原始森林里的生番。那件东西是他的神物。当他和同伴逃到预定的撤退地点时,他的同伴曾劝过他把这样一件容易受连累的东西丢掉。可是,那是混血儿的一件心爱之物。第二天,他忍不住又回来了。当他在窗口探望时,看见了正在值班的警官瓦尔特斯。他一直等了三天。出于虔诚或者说是迷信,他又试了一次。平常机灵的贝尼思警长曾在我面前看轻此案,但终于也认识到了案情的重大,因而布置了圈套让那个人自投罗网。还有别的问题吗,华生?”
“那只撕烂了的鸟、一桶血、烧焦了的骨头,在那古怪厨房里的所有的神秘东西又该如何解释呢?”福尔摩斯微笑着打开了笔记本的一页。“我在大英博物馆度过了一个上午,研究了这一点和其他一些问题。这是从艾克曼著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一书中摘出来的一段话:
‘虔诚的伏都教信徒不论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的神奉献祭品。在极端的情况下,这些仪式采取杀人奠祭,继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的祭品则只是一只活活扯成碎片的白公鸡,或者是一只黑羊,割开喉咙,将其躯体焚化。 ’
“所以你看,我们的野人朋友在仪式方面完全是正统的。这真是怪诞,华生,”福尔摩斯加了一句,同时慢慢合上笔记本,“但是,从怪诞到可怕只有一步之遥,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