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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维斯特里亚寓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4 作者: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20887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第二章维斯特里亚寓

  

  所一 约翰 ·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的离奇经历从笔记本的记载中,我发现,那是 1892年 3月底之前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当我们吃午饭的时候,福尔摩斯接到了一份电报,并随手给了回电。他一言不发,但是能看出来心中有事。因为随后他就站在炉火前,脸上呈现出沉思的神色,抽着烟斗,不时看着那份电报。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我,露出诡秘的神色。

  “华生,我想,我们不得不把你看成是一位文学家,”他说, “‘怪诞’这个词你是如何解释的?”“奇怪——异常。”我回答道。他对我的解释摇了摇头。

  “肯定还有更多含义,”他说道,“实际上还有悲惨与可怕的意思。假如回想一下你那些长期折磨大家的文章,你就会认识到‘怪诞’这个词的深层意义常常就是犯罪。想想‘红发会’那件事吧,开头相当怪诞,结果却是铤而走险,企图抢劫。还有,‘五个桔核’那件事,也是非常怪诞,结果直接引出了一场命案。因此,‘怪诞’这个词总是引起我的警惕。 ”

  “电报里也有这个词吗?”我问道。

  他大声地朗读电文:

  “目前,我遇到极难置信而怪诞之事。能否向你请教?斯考特 ·艾克尔思查令十字街邮局”

  “男人还是女人?”我问。

  “当然是男人。女人是不会拍这种先付回电费的电报的。如果是女人,就会自己来了。 ”

  “那么,你见他吗?”

  “亲爱的华生,自从我们关押了卡鲁赛思上校以来,你知道我有多么厌烦啊!我的脑子如同一台空转的引擎一样,因为没有和它所要制造的零件连接上而散成碎片。平淡的生活,枯燥的报纸,勇气和浪漫似乎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绝迹了。如此看来,你可以问我是不是准备研究一些新的问题,不论它到头来有多么微不足道。但是现在,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们的当事人已经赶来了。 ”

  果然,楼梯上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结实、胡子花白但威严可敬的人就被带进了房间。沉痛的面容和高傲的态度表明了他的身份。从他的鞋罩到金丝眼镜,就能够看出他是个保守党人、教士、好公民、正统派和守旧派。但是,一段惊人的经历打乱了他自身的镇静,这些在他那竖起的头发、通红而略带愠色的面孔、慌张而激动的神态上,都留下了痕迹。他马上开门见山地谈其他的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我碰见了一件最奇特、最不愉快的事情,”他说,“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遭遇。这是最无法容忍的事情了。我要求做出解释。”他怒气冲冲地说。

  “请坐下,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福尔摩斯安慰他说,“首先,我能否问一下,你究竟为什么要来找我呢?”“哦,先生,我认为,这件事情跟警察无关。并且,当你听完了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同意的,我不能放任这件事不去管。我对私家侦探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是,尽管如此,我久仰您的大名——”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你为什么不立刻就来呢?”“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看了看表。“现在是两点一刻,”他说,“你的电报是在一点左右发的。但是,如果不是看出你是在一醒来时就碰见麻烦的话,那谁也不会注意到你这副打扮的。 ”斯考特 ·艾克尔思理了理没有梳过的头发,摸了摸没有刮过的下巴。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我丝毫没有想过要梳洗。离开那样一座房子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在来此之前,我四处打听,也去找房产管理员。你知道,他们告诉我加西亚先生的房租已经付过了,说维斯特里亚寓所一切如常。 ”

  “喂,先生,”福尔摩斯笑着说,“你跟我的朋友华生医生一样。他有一个坏习惯,总是一开始就没有把事情讲清楚。请你将自己的思路整理一下,然后有条理地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头不梳脸不刮,礼靴和背心的纽扣都没有扣好,就跑出来寻求援助了。 ”

  斯考特 ·艾克尔思面带愁容,低头看看自己不同往常的外表。“我这个模样一定很不成体统,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我不明白,我一生中竟然会碰见这样的事情。让我把这件怪事的全部经过都讲给你听吧。你听后,我敢说,你就会认为我这样是情有可原的了。 ”

  可是,他的叙述刚刚开始就被打断了。外面喧闹一阵之后,赫德森太太打开门,带进来两个健壮的、官员模样的人。一个就是我们熟悉的苏格兰场的葛莱森警长,精力充沛、气宇轩昂,在他的职业圈里算得上是一名干将。他先跟福尔摩斯握了握手,然后介绍了他的同事,萨里警察厅的贝尼思警长。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起跟踪,结果就跟到这里来了。”他把目光转向我们的客人。“请问你是里街波汉公馆的约翰 ·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吗?”“是的。 ”“我们今天跟踪你一个上午了。 ”“毫无疑问,你们跟踪他靠的是电报。”福尔摩斯说道。“不错,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查令十字街邮局找到了线索,所以一直跟到这里。 ”“你们为什么跟踪我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得到一份供词,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我们想了解一下与厄榭附近维斯特里亚寓所的阿洛依苏斯 ·加西亚先生昨天去世有关的一些情况。 ”

  我们的当事人立刻警觉起来,瞪着双眼,惊慌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死了?你是说他已经死了?”“是的,先生,他死了。 ”“怎么死的?出事故了吗?”“谋杀,假如说世界上发生过谋杀的话。 ”“天啊!多么可怕!你该不是说——你该不是说我被怀疑杀了他吧?”“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了你的一封信,根据这封信,我们知道你昨晚曾经试图在他家里过夜。 ”“是这样。 ”“哦,你过夜了,是吗?”

  他们拿出了记录本。“等一下,葛莱森,”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你们要的全部东西就是一份清楚的供词,对吗?”“我有责任提醒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这份供词可以拿来控告他。 ”“艾克尔思先生正想将这件事情讲给我们听,你们就进来了。华生,我想一杯苏打白兰地对他不会有什么害处吧?先生,现在这里多了两位听众,我建议你不必介意,继续讲下去,就像没有人打断过你——跟刚才要做的那样。 ”我们的客人把白兰地一饮而尽,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警长的记录本,然后开始了他那极不平常的叙述。“我是一个单身汉,”他说,“喜欢交友,所以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个叫麦尔维尔的,是个酿酒商,住在肯辛顿的阿伯玛尔大楼。几个星期前,我在他们家吃饭时认识了一个年轻人,名叫加西亚。我知道他有着西班牙血统,跟大使馆有些联系。他讲一口地道的英语,态度很好,是我至今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这个年轻人跟我谈得十分投缘。他好像一开始就很喜欢我,在我们见面的两天后,他到里街来看望我。几次之后,他邀请我到他家去住几天。他的家就在厄榭和奥克斯肖特之间的维斯特里亚寓所,于是昨天晚上我就应约前去了。

  “在我到他家之前,他曾经跟我谈起过他家中的情况。与他住在一起的是一个忠实的仆人,也是西班牙人,帮他料理一切,会说英语,为他管家。他告诉我说,还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厨师,是个混血儿,是他在旅途中认识的,做得一手好菜。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在萨里的中心找到这么一个住处,是多么奇怪。我同意他的看法,虽然事实已经证明了,它比我想象的更要奇怪很多倍。

  “我驾车来到那个地方——距离厄榭南面约两英里。房子非常大,背朝大路而立,屋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车道,两旁都是高高的常青灌木丛。这是一座旧宅,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当马车来到那肮脏斑驳、久经风雨的大门前,停在杂草丛生的道上时,我曾经迟疑了一下,考虑过拜访这样一个我不甚了解的人是不是明智。他亲自来开门,热情地对我表示欢迎。然后把我交给那个神情忧郁、面孔黝黑的男仆。仆人帮我拿着皮包,把我引到为我准备的卧室里。整个屋子都让人感到郁闷。我们面对面地坐着进餐,主人虽然尽力殷勤款待,但是他的神情好像一直恍恍惚惚,话语含糊凌乱,不知所云。他不停地用手指敲打桌子,用嘴咬指甲。还有其他一些动作,暴露出他的心神不安。至于那顿饭,照料得既不周到,菜也做得不好,加上那个沉默寡言的仆人神色阴沉,实在令人难堪。我向你保证,那天晚上,我真想找个借口回家。

  “我想起来了一件事,也许跟你们二位正在调查的问题有关。当时,我丝毫也没在意。快吃完晚饭的时候,仆人送来一张便条。我观察到,主人看过便条之后,似乎比刚才更加心不在焉,更加古怪了。他不再装模作样地跟我交谈,而是坐在那里不停地抽烟,傻傻地沉思着。但是,他并没有说便条上写的是什么。幸亏到 11点左右,我就去睡觉了。时间不久,加西亚在门口探头看我——当时房间漆黑——问我是不是按过铃,我说没有。他跟我道歉,说不该这么晚来打扰我,并说已经快凌晨 1点了。后来,我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天明。

  “现在,我要讲到故事中最惊人的部分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看表,快到 9点了。我曾经特别关照过,让他们在 8点叫醒我,我奇怪他们怎么能忘了。我从床上跳起来,按铃叫仆人,但没人答应。我又按了几下,还是没人答应。我想,一定是铃出了毛病。我很生气,胡乱穿上衣服,赶快下楼去叫人送热水来。但我一看,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了,可想而知当时我有多么惊讶。我在大厅里喊,但没有回答。我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没有一个人。主人在昨天晚上把他的卧室指给我看过,于是我去敲他的房门,但没有回答。我进了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床上根本就没有人睡过。他们都走了。外国客人、外国仆人、外国厨师,一夜之间都不翼而飞了!我到维斯特里亚寓所的这次拜访就此结束了!”

  福尔摩斯一边拍着双手咯咯直笑,一边把这件怪事收进了他那个记载奇闻轶事的手册中。“你的经历真是闻所未闻,”他说,“先生,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后来又干了些什么?”

  “我非常生气。开始我想我成为了某种荒唐的恶作剧的受害者了。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关上大门,提起皮包就到厄榭去了。我找到镇上的地产经纪商艾伦兄弟商号,发现那个别墅是他们租出的。这让我突然想起,这件事不可能是为了愚弄我一番,主要目的一定是为了逃避租金。现在正是 3月末,四季结账日快到了。但是,这也说不通。管理者对我的提醒表示感谢,但是他告诉我,租费已经预先付清。后来,我进城走访了西班牙大使馆,他们不知道这个人。然后,我又去找麦尔维尔,我第一次遇见加西亚就是在他家里。但是,我发现他对加西亚的了解还不如我。最后,我收到你给我的回电,就来找你了。因为我听说,你是个善于解决难题的人。但是现在,警长先生,从你进屋时说的话来看,我知道这件事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了。这可得由你接着往下说了。我向你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且除了我已经告诉你的之外,关于这个人的死,我一无所知。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尽一切可能为法律效劳。 ”

  “这个我相信,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这个我相信,”葛莱森警长友好地说道,“应该说,你谈的各种情况,跟我们注意到的事实完全吻合。例如,吃饭时送来一张便条,这张便条后来怎么了,你注意了吗?”

  “是的,我注意到了。加西亚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火里。 ”

  “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贝尼思先生?”

  这位乡镇侦探是一个壮实、肥胖、红皮肤的汉子。幸亏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才弥补了那张大脸的不足。那双眼睛几乎隐藏在布满皱纹的面颊和额头的后面。他微微一笑,在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过和变色的纸片。

  “福尔摩斯先生,炉子外面有炉栅。他把便条扔过了炉栅。这张没有烧过的纸片是我在炉子后面找到的。 ”

  福尔摩斯微笑着表示欣赏。

  “你一定是把那房子检查得特别仔细才把这样一个小小的纸团找到的。 ”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我的习惯就是这样。我能够把它念出来吗,葛莱森先生?”那个伦敦佬点了点头。“便条是写在常见的米色直纹纸上,无水印,用的是一页纸的 1/4,是用剪刀剪开的。折叠 3次以上,以紫色蜡封口,用某种齐整的椭圆形的东西在蜡上匆匆盖压过,是写给维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的。上面写着:

  ‘我们自己的颜色,绿色和白色。绿色开,白色关。主楼梯,第一过道,右边第七,绿色粗呢。祝顺利。 D.’

  这是女人的字体,笔头尖细。可是地址却是用另外一支钢笔写的,不然就是另外一个人写的,字体粗大很多。你看看。 ”

  “一张特别奇怪的便条,”福尔摩斯匆匆看了一眼,“我真佩服你,贝尼思先生,佩服你检查这张便条的时候对细节的注意。也许还可以补充一点细节,椭圆形的封印,无疑是一颗平面的袖扣——还有什么东西是这种形状呢?剪刀是折叠式指甲刀。所剪的两刀距离虽然很短,但你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两处剪开的地方同样都有折痕。 ”

  这位乡镇侦探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已经一清二楚了呢,现在才知道,还是漏掉了一些东西,”他说,“应该说,我并没有很重视这个便条,我只知道他们要搞点什么名堂,而这事情照例牵涉到一个女人。 ”

  在进行这番谈话的时候,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很高兴,你找到这张便条,因为它证明了我讲的事情经过,”他说,“但是,我要指出的是,加西亚先生出了什么事,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我还都不知道呢。”

  “说到加西亚,”葛莱森说,“很容易回答。人们发现他死了。今天早晨,在离他家大约一英里的奥克斯肖特空地上找到的尸体。他的头被砸成了肉酱,好像是用沙袋或类似的东西打的,很严重,不是打伤了,而是打开了花。那地方很平静, 1/4英里之内没有人家。显然是有人在后面把他打倒的。凶手把他打死之后还继续打了很久。这是一次狂暴的行凶。作案人没有留下任何足印和任何线索。 ”

  “遭到抢劫了吗?”

  “没有,没有抢劫的痕迹。 ”

  “这太悲惨了——悲惨而可怕,”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愤愤不平地说,“但是,这对我实在是太残酷了。主人深夜外出,遭到如此悲惨的结局,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会卷进了这起案件呢?”

  “十分简单,先生,”贝尼思警长回答说,“从死者口袋里发现的唯一材料就是你给他的信。信上说你将在他家过夜,而他就是在那天晚上死的。有了这封信的信封,我们才知道死者的姓名和住址。我们在今天早晨 9点之后赶到他家,你不在,别的人也不在。我一面电告葛莱森先生在伦敦寻找你,一面检查维斯特里亚寓所。后来我进了城,跟葛莱森先生一同来到这里。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现在我想,”葛莱森先生说着站了起来,“最好是公事公办。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你跟我到局里走一趟,把你的供词写出来吧。 ”“当然可以了,我立刻就去。可是,福尔摩斯先生,我仍然聘请你代为出力,我希望你能够不惜任何代价,多费苦心,弄清事情真相。”

  我的朋友转过身去看着那位乡镇侦探。“我跟你合作,我想你不会反对吧,贝尼思先生?”“当然不会,先生,十分荣幸。 ”“看来,你做事敏捷,有条有理。我想问一下,死者遇害的确切时间是什么时候,有线索吗?” “1点之后他一直在那里。当时下着雨。他肯定是在下雨之前死的。”“可是,这根本不可能,贝尼思先生,”我们的当事人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我敢起誓,就在那个时间,他正在我卧室里同我说话。 ”“奇怪,但并非不可能。”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你有线索啦?”葛莱森问。“从表面上看,案情并不非常复杂,尽管它很新奇有趣。在我发表最后观点之前,我还必须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哦,对了,贝尼思先生,你在检查房子的时候,除了这张便条之外,还发现了别的奇怪的东西没有?”这名侦探用奇怪的神情看着我的朋友。“有,”他说,“还有一两个非常奇怪的东西。等我在警局办完事,也许你会愿意对这件事情发表建议的。 ”“听从吩咐,”福尔摩斯说着按了下铃。“赫德森太太,送这几位先生出去吧,麻烦你把这封电报交给仆人发出去吧。让他先付 5先令的回电费。 ”客人们离去之后,我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福尔摩斯拼命抽着烟,锐利的眼睛上面双眉紧锁,他的头伸向前方,呈现出他独有的那种专心致志的神情。“哦,华生,”他突然转身问我,“你是怎么看的?”“我对斯考特 ·艾克尔思先生的故弄玄虚还摸不着头脑。 ”“那么,罪行呢?”“噢,从那个人的同伴都无影无踪这一点来看,应该说,在某一方面他们是合伙谋杀,然后逃之夭夭。 ”

  “当然,这个推测是可能的。但是,从表面上看,你要承认,他的两个仆人合伙谋害他,而且是在他有客人的晚上才袭击他,这很奇怪。那一个星期,除了当天以外,其余几天,他都是独自一人,他们完全可以想把他怎么样就能把他怎么样。 ”

  “那么,他们为什么逃走呢?”“是啊。他们为什么逃走呢?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另一个重要情况,就是我们的当事人斯考特 ·艾克尔思的那段离奇经历。现在,亲爱的华生,要对这两种情况作出解释,难道不是超出了人的智力限度?假如能作出一种解释,也能说明那张措辞古怪的神秘便条,那么,暂且把这种解释作为一种临时的假设也是有价值的。假如我们了解到的新情况与这场阴谋完全吻合,那么我们的假设逐渐就能够成为答案了。 ”

  “可是,我们的假设是什么呢?”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背上,半睁半闭着眼睛。

  “你必须承认,亲爱的华生,恶作剧的想法是不可能的。正如结局所示,事情很严重。把斯考特 ·艾克尔思哄骗到维斯特里亚寓所去跟这件事有些关系。 ”

  “可能是什么关系呢?”

  “让我们一环扣一环地来研究一下吧。从表面上看,这个年轻的西班牙人和斯考特 ·艾克尔思之间突如其来的奇怪友谊是有些蹊跷的。那个西班牙人加快了他们的友谊步伐。就在他第一次认识艾克尔思的时候,他就赶到伦敦的另一头去拜访艾克尔思,而且跟他保持密切联系,最后把他请到厄榭去。那么,他要艾克尔思干什么呢?艾克尔思又能提供什么呢?我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魅力。他并不很聪明——不可能同一个机智的拉丁族人品味相投。那么,加西亚为什么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偏偏选中了他,是什么特别适合他的需要呢?他有什么突出的气质吗?我说他有。他是一个传统的体面英国人,是一个能给另外一个英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证。你已经亲眼看到,两位警长都不曾想到对他的供词提出疑问,尽管他的供述是极不寻常的。 ”

  “可是,让他见证什么呢?”

  “事情既然已成这样,他见证不了什么了,但是,假如是另外一种情况,他就能够见证一切。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

  “我懂了,这样他就能够作不在场证明了。 ”

  “不错,亲爱的华生,他可能是要人证明他当时不在现场。为了展开讨论,我们不妨假设维斯特里亚寓所的那家人是在共同策划某种阴谋。不论其企图如何,我们可以设想他们是想在 1点之前出走。他们在时钟上耍了花招。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他们让艾克尔思去睡觉的时间比艾克尔思认为的时间要早一些。不论怎么说,可能是,当加西亚告诉艾克尔思是 1点的时候,实际上还没过 12点。假如加西亚能够在提到的时间里干完想干的事情并回到自己房中,那么,他显然对任何控诉都能作出强有力的答辩。我们这位无可指责的英国人则可以在任何法庭上宣誓说被告一直是在屋里。这是对付最糟情况的一张保单。 ”

  “对,对,我明白了。但是,另外几个人不见了,又怎么解释呢?”

  “我还没有掌握全部真相,但是我不认为有任何困难是不可克服的。然而,就靠面前这些材料来争论,那是不对的。你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在摆弄材料,自圆其说了。 ”

  “那封信呢?”

  “信上是怎么写的?‘我们自己的颜色,绿色和白色。’听起来很像赛马。‘绿色开,白色关。’显然,这是信号。‘主楼梯,第一过道,右边第七,绿色粗呢。 ’这是约定地点。说不定,我们会在这件事的末尾碰上一个吃醋的丈夫呢!很明显,这是一次危险的探索,不然,她就不会说‘祝顺利’了。‘D’——这应该是入门指南。 ”

  “那个人是西班牙人。我推测‘D’代表多洛蕾丝,这在西班牙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名字。 ”

  “好,华生,很好——可是很难成立。西班牙人给西班牙人写信,会用西班牙文。写这封信的人肯定是英国人。好吧!我们只有耐心以待了,等那位了不起的警长回来再说吧。但是,我们要感谢我们的好运气,是它让我们在这几个小时中得以摆脱这种难以忍受的闲散和无聊。 ”

  在萨里警官返回之前,福尔摩斯已经接到回电。福尔摩斯看了回电,正要把它放进笔记本,他看见了我充满着期望的脸。他笑着将回电扔过来给我。“我们是在贵族的圈子里打转呢。”他说。电报上列出了一些人名和住址:

  哈林比爵士,住丁格尔;乔治 ·弗利奥特爵士,住奥克斯肖特塔楼;治安官海尼斯 ·海尼斯先生,住帕地普雷斯;杰姆斯 ·巴克 ·威廉斯先生,住福顿赫尔;亨得森先生,住海依加布尔;约舒亚 ·斯通牧师,住内特瓦尔斯林。

  “显然,这种做法是要限制我们的行动范围,”福尔摩斯说,“毫无疑问,头脑清楚的贝尼思已经采用了某种类似的计划。 ”

  “我不太懂。 ”

  “哦,亲爱的朋友,我们已经提出了结论,加西亚吃饭时收到的是一封约会或幽会的信。现在,假如这种解释是正确的,为了应约,这个人就得爬上主楼梯,到走道上去寻找第七个房门。很清楚,房子一定很大。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这所房子离奥克斯肖特不会超过一二英里,因为加西亚是朝那个方向走的。而且,照我对这些情况的解释,加亚西原想赶在 1点之前回到维斯特里亚寓所,以说明他并不在现场。因为奥克斯肖特附近的大房子数量有限,我采取了明显的办法,拍电报给斯考特 ·艾克尔思提到过的几个经理人。他们的姓名都在这封回电里。我们这堆乱麻的另一头肯定就在他们当中。”

  当我们在贝尼思警长的陪同下来到厄榭美丽的萨里村时,已经将近 6点了。

  我和福尔摩斯在布尔吃了晚餐,并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住处。最后,我们在这位侦探的陪同下前去拜访维斯特里亚寓所。 3月的夜,又冷又黑,寒风细雨迎面扑来,当我们在这片荒凉的空地上穿行而过,并将走向那个悲剧的地点的时候,这个情景真是一个非常适合的陪衬。

  二 圣佩得罗之虎走了几英里又阴冷又凄凉的路之后,我们到达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门内是一条弯曲而阴森的林荫道,直通一座低矮黑暗的房屋。在蓝灰色的夜空下,它显得黑影憧憧,大门左边的窗子里露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这里有一名警察在值班,”贝尼思说,“我来敲一下窗子。”他走过草坪,用手轻扣窗台。透过朦胧的玻璃,我隐约看见一个人从炉火旁的椅子上站起来,而且听到屋里一声尖叫。不一会儿,一个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警察开了门,一支蜡烛在他发抖的手中摇晃。

  “怎么了,瓦尔特斯?”贝尼思厉声问道。

  这个人用手绢擦擦前额,吸了口长气,算是放了心。

  “先生,您来了我真高兴。这个夜晚真长,我想我的神经不像往常那么顶用了。”

  “你的神经,瓦尔特斯?我倒没有想到你身上还有神经。 ”

  “嗯,先生,我是说这个孤寂的屋子,还有厨房里的那个奇怪的东西。您刚才敲窗子,我还以为那个东西又来了哩。 ”

  “什么东西又来了?”

  “鬼,先生,我知道。就在窗口。 ”

  “什么在窗口?什么时候?”

  “大约两个小时之前。天刚黑,我坐在椅子上看报。不知怎么我一抬头,却看见下端的窗户外面有一张脸望着我。天啊,先生,那是怎样一张脸啊!我做梦都会看到它的啊!”

  “啧!啧!瓦尔特斯,这可不像一名警官说的话呀。 ”

  “我知道,先生,我知道。可是我害怕极啦,先生!不承认也不管用。那张脸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一种非常奇怪的色彩,就好像泥土里溅上了牛奶。至于那个脸孔,大概有您的两个脸那么大,先生。还有那副样子,两只大眼睛,眼珠突出,再加上一口白牙,活像一只饿狼。我跟您说,先生,我连一个指头都不敢动,也不敢出一口气,直到它突然消失不见了。我跑了出去,穿过灌木林,感谢上帝,那儿什么都没有。 ”

  “假如我不知道你是个好人,瓦尔特斯,就为这件事,我也可以给你记上一个污点。假如真的是鬼,那么,一个值班警官也绝对不应该为他不敢用手去碰它一下而感谢上帝。这该不是一种幻觉和神经错觉吧?”

  “至少,这一点是很容易解答的。”福尔摩斯说着,点燃了他的袖珍小灯。“是的,”他迅速地检查了草地之后说,“我认为,穿的是 12号鞋。照脚的尺寸来推断,他肯定是个大个子。 ”

  “他怎么啦?”

  “他似乎是穿过灌木林向大路跑了。 ”

  “好吧,”那位警长带着严肃而沉思的脸色说,“不论他是谁,也不论他想干什么,现在他已经走了,我们还有更急的事情要办。福尔摩斯先生,假如你允许,我要带你巡视一下这所住宅了。 ”

  每个卧室和起居室都经过了仔细搜查,什么都没有发现。显然,房客随身带来的东西很少,甚至什么都没有带。从全部家具到琐碎的物件,都是连同房子一起租用的。留下的很多衣服上都缀有高霍尔本的马克思公司的标记。电报询问的结果显示,马克思除了知道他的买主付账爽快之外,其他一无所知。还有一些零碎东西,几个烟斗,几本小说,其中两本是西班牙文的,一支老式左轮手枪,在个人财产中,还有一把吉他。

  “这里面没有什么,”贝尼思说,手中拿着蜡烛,骄傲地走出这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请你注意厨房。 ”

  厨房阴暗,天花板很高,位于这所房子的背后。厨房角落里放着一个草铺,显然是厨师的床铺。桌上堆满了装有剩菜的盘子和用过的餐具,还有昨天晚餐留下的残羹冷炙。

  “看这里,”贝尼思说,“你看这是什么?”

  他举起蜡烛,照向橱柜背后一件特别的东西。这件东西已干瘪揉皱,看不出它是个什么。只能说它是黑色的,皮做的,形状有点像个矮小的人。我检查的时候,起初以为是个经过干燥处理的黑人小孩;再一看,又像个扭变了形的古猴。究竟是动物还是人,我最后还是莫名其妙。它身体中部挂着两串白色贝壳。

  “确实是很有趣——很有趣!”福尔摩斯说,并注视着这件邪恶的古物。“还有什么吗?”

  贝尼思一声不响,把我们带到洗涤槽前面。他把蜡烛朝前一照,只见某种白色大鸟的翅膀和躯体被撕得七零八落,上面还留着羽毛,盛满一盆。福尔摩斯指了指割下来的那只鸟头上的垂肉。

  “一

只白公鸡,”他说,“太有趣了!这真是一件十分离奇的案子。 ”

  但是,贝尼思先生把他那最不吉利的展览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他从洗涤槽下面拿出一个铝桶,桶里满装着血。他又从桌上取来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烧焦了的碎骨头。

  “杀死了一些东西,又烧了一些东西。这些都是我们从火里收集起来的。今天早晨,我请来一位医生,他说这些不是人体上的东西。 ”福尔摩斯微笑着搓着两手。“恭贺你,警长!你处理了一件如此非同一般、如此富于教益的案件。你的才能似乎胜过你的机会,假如我这么说不至于有所冒犯的话。 ”

  贝尼思警长的两只小眼睛露出高兴的神情。

  “你说得对,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工作上停滞不前。像这样的案件能够给人们带来机会。我希望我能利用这种机会。你对这些骨头是怎么看的?”

  “我看是一只羔羊,要不就是小山羊。 ”

  “那么,白公鸡呢?”

  “很怪,贝尼思先生,非常奇怪。可以说从来没有见过。 ”

  “对,先生。这房子里住的人一定很奇怪,行动一定也很奇怪。其中一个已经死了。难道是他的同伴跟在后面把他打死的?假如是这样,我们早就抓住他们了,因为所有的港口都有人监视着。但是,我本人有不同的看法。是的,先生,我本人的看法大不相同。 ”

  “那么你自有主张喽?”

  “我要自己来进行,福尔摩斯先生。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声誉。你已经成名了,我也得要成名。假如以后我能够说,我在没有你的帮助下破了案,那我就高兴了。 ”

  福尔摩斯爽朗地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警长,”他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吧。我的成果能够随时供你使用,假如你愿意向我索取的话。我想,这房子里,我想看的都看过了。把时间花到别处去也许更有好处,再见啦,祝你好运!”

  我可以举出好多微妙的表情来说明福尔摩斯正在焦急地追寻一条线索,这种表情,除了我之外,别人可能不会注意到。在一个不经心的观察者看来,福尔摩斯像往常一样冷淡,但是,他那双发光的眼睛和轻快的举止却显示他的热情和紧张的情绪被抑制。这让我确信,他是在考虑对策。按照他的习惯,他一句话不说。照我的脾气,我什么话也不问。能和他一起参加这场游戏,为捕获罪犯而提供出我微小的帮助,又不致以不必要的插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这对我而言已是很满意的了。到时候,一切都会转向我的。

  所以,我等待着——可是,我越来越失望,白等了一场。一天接着一天,我的朋友毫无动静。有一天的上午他是在城里度过的,我偶然了解到他是去大英博物馆了。除了这次外出以外,他常常长时间孤独地散步,不然就是同村里的几个碎嘴子闲聊,他力求与这些人交往和结识。

  “华生,我相信在乡间住一个星期对你是十分宝贵的,”他说道,“又看见树篱上新绿的嫩芽和榛树上的花序,那是特别愉快的。带上一把锄头、一只铁盒、一本初级植物学读本,就可以度过一些有意思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套装备四处寻觅,可带回来的只是寥寥几株小植物,而这是在一个黄昏就能够采到的。

  在我们漫步闲谈的时候,偶尔也碰见贝尼思警长。当他同我的同伴打招呼的时候,他那张又肥又红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少谈起案情,但从他谈起的那么一点情况来看,他对事情的进展倒也不是不满意的。但是,我承认,在案子发生 5天之后,当我打开晨报看见这样的大字标题的时候,我还是不由得有些惊奇:

  奥克斯肖特谜案揭破被认为是凶犯的人已捕获当我读着标题时,福尔摩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像被针刺了一下。

  “啊!”他叫了起来,“你应该不是说贝尼思已经抓住他了吧?”

  “很明显。”我说着就把下面的报道念了出来。

  “昨晚深夜,当传闻与奥克斯肖特凶杀案有关的凶犯已被捕获时,在厄榭及其邻近地区引起了极大轰动。人们记得,维斯特里亚寓所的加西亚先生就是死于奥克斯肖特空地,身上有遭受残酷袭击的伤痕。他的仆人和厨师也在当晚逃走,显然他们参与了这一罪行。有人指出但从未得到证实的是,死去的这位先生可能有贵重财物存放在寓所中,以致财物失窃,构成了罪案。经负责此案的贝尼思警长多方努力,查明了逃犯的藏匿之地。他有充足的理由证明他们没有远逃,只是潜伏在事先准备好的某一巢穴之中。首先,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最终将被捕获。因为,据曾经通过窗户见过厨师的一两个商人作证说,厨师的相貌非常特别——是一个魁梧而可怕的混血儿,具有显著的黑人的淡黄色的面貌。自作案以来,有人曾见过此人,因为他竟敢贸然重返维斯特里亚寓所,以致在当晚被警官瓦尔特斯发现并追踪。贝尼思警长认为,此人此行定有目的,所以断定可能还会再来,于是放弃寓所,已经另在灌木林中设下埋伏。此人进入了圈套,在昨晚经过一场搏斗之后,终被捕获。警官唐宁在搏斗中遭到这个暴徒袭击。我们知道,当罪犯被带到地方法官面前时,警方将要求予以还押。捕获此人之后,本案有望取得巨大进展。 ”

  “我们真应该立刻去见贝尼思,”福尔摩斯喊道,拿起了帽子。“我们来得及在他出发之前赶到他那里。”我们急忙来到村路上,如我们所料,警长刚刚离开他的住处。“你看到报纸了吧,福尔摩斯先生?”他一边问道,一边把一份报纸递给我们。“是呀,贝尼思先生,看到了。假如我向你提出一点友好的忠告,望你不要见怪。 ”“忠告,福尔摩斯先生?”“我曾细心研究过这个案件,我还不敢肯定你的方向是对的。我不愿意你这样蛮干下去,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 ”“谢谢你的好意,福尔摩斯先生。 ” “我向你保证,我这是为了你好。 ”

  我仿佛看见贝尼思先生的两只小眼睛中的一只像眨眼睛那样抖动了一下。

  “我们都同意,各走各的路,福尔摩斯先生。我正是这样做的。 ”

  “哦,那很好,”福尔摩斯说,“请别见怪。 ”

  “哪儿的话,先生,我相信你对我是一片好意。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安排,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你的安排,我也有我的安排。 ”

  “我们不要再谈这个了吧。 ”

  “欢迎你随时使用我的情报。这个家伙是个地道的野人,结实得像一匹拖车的马,凶狠得像魔鬼。抓住他之前,他差点儿把唐宁的大拇指咬断了。他一个英文字也不会说,除了哼哼哈哈之外,从他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

  “你认为你可以证明是他杀害了他的主人?”

  “我没有这么说,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这么说。我们各有各的办法。你试你的,我试我的。这是说好了的。 ”

  福尔摩斯耸耸肩,我们就一起走开了。“我摸不透这个人。他好像是在骑着马瞎闯。好吧,就按照他说的办,各人试各人的,看结果如何。但是,贝尼思警长身上总有某种我不很明白的东西。 ”

  我们回到布尔的住处时,歇洛克 ·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在那个椅子上坐下。我要让你了解一下情况,因为今晚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把我所能了解的案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虽然案情的主要特点是简单的,但是如何拘捕仍然存在着很大的困难。在这方面还有一些缺口,需要我们去填补。

  “让我们回过头来谈谈加西亚死去的那天晚上送给他的那封信吧!我们能够把贝尼思的关于加西亚的仆人与此案有关这一想法放在一边。事实是这样的:加西亚安排斯考特 ·艾克尔思来家里,只能说明他的目的在于为他证明不在犯罪现场。当天晚上,是加西亚起了心,而且显然是起了坏心,但他在干坏事的过程中送了命。我说坏心,那是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心怀恶念时,他才想制造不在场的想法。那么,谋害他的人又会是谁呢?当然是犯罪企图所指向的那个人。到现在为止,我看我们的根据是可靠的。

  “现在,我们可以解释加西亚的仆人们失踪的原因了。他们都是同伙,都参与了这个我们还弄不清楚的罪行。假如加西亚回去时事情得手,那么,那个英国人的作证就会排除任何可能的怀疑,一切都会顺利。但是,这一尝试是危险的。假如加西亚到了一定的时间不回去,那就很可能是他送了命。因此,事情是这样安排的:碰见上述情况,他的两个仆人便会躲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逃避搜查,以便事后继续再干。这说明了全部的情况,是不是?”

  一团乱麻似乎已经在我眼前理出了头绪。我奇怪,像往常一样,为什么在此之前我总是看不出来呢?“但是,为什么有一个仆人要回来呢?”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在匆忙逃走时,他丢下了某件珍贵的物品,他舍不得丢掉的东西。这一点说明了他的固执,对不对?”

  “哦,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加西亚晚餐时收到的那封信。这封信表明,还有另一个同伙在另外一头。那么,这个另外一头又在哪儿呢?我已经跟你说过,它只能在某一处大宅里,而大宅则为数有限。来村里的头几天,我到处游逛,进行我的植物研究,并利用空隙时间,查访了所有的大宅,还调查了宅主人的家世。有一家住宅,而且只有一家住宅,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海依加布尔有名的雅各宾老庄园,离奥克斯肖特河的那一头大约一英里,距发生悲剧的地点不到半英里。其他宅邸的主人都平凡而可敬,与传奇故事毫不相干。但是,海依加布尔的亨得森先生是个特别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于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他一家人的身上。

  “一群怪人,华生——而他本人是他们中间最怪的一个!我利用了一个近乎情理的借口设法去见过他。可是,从他那双晦暗、深陷、沉思着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出,他对我的真正来意特别清楚。他大约 50岁,强壮而机敏,铁灰色的头发,两道浓眉连成一线,行动敏捷,风度宛如帝王,是一个凶狠专横的人。在他那羊皮纸一般的面孔之后,有着一股火辣辣的精神。他要么是个外国人,要么就是曾经长期在热带居住过。因为他的皮肤黄而枯槁,但却坚韧得像马裤。他的朋友兼秘书卢卡斯先生无疑是个外国人,棕色的皮肤,狡猾,文雅,像只猫一样,谈吐刻薄而有礼貌。你看,华生,我们已经接触到了两伙外国人——一伙在维斯特里亚寓所,另一伙在海依加布尔——所以,我们的两个缺口已经开始合拢了。

  “这两个密友是全家的中心。但是,对于我最直接的目的而言,另外还有一个人甚至更为重要。亨得森有两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 11岁,一个 13岁。她们的家庭女教师是伯纳特小姐,英国妇女, 40岁上下,还有一个亲信男仆。这小小的一伙人组成了一个真正的家庭,一同旅行各地。亨得森先生是大旅行家,经常出去旅行。前几个星期他才从外地回到海依加布尔,已经有一年不在家了。我还可以补充一句,他非常有钱。他想到要什么都可以很容易地得到满足。至于其他情况,就是他家里总是有一大堆管事、听差、女仆,以及英国乡村宅邸里常有的一群吃喝多、干事少的人员。

  “这些情况,一部分是从村民的闲谈中听到的,一部分是我自己观察所得。最好的人证莫过于被辞退而受尽委屈的仆人。我幸运地找到这么一个。虽说是幸运,但是,假如我不出去找,好运气也不会自己找上门的。正如贝尼思所说,我们都有自己的打算。按照我的打算,我找到了海依加布尔原先的花匠约翰 ·瓦纳。他是在他专横的主人一怒之下卷铺盖离开的。而那些在室内工作的仆人有不少和他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既害怕又憎恨他们的主人。所以,我找到了打开这家人的秘密的钥匙。

  “怪人,华生!我并不认为我已经弄清了全部的情况,但他的确是非常古怪的人。这是两边有厢房的一所住宅,仆人住一边,主人住另一边。除了亨得森本人的仆人给全家开饭之外,这两边之间没有联系。每样东西都得拿到指定的一个门口,这就是联系。女教师和两个孩子只到花园走走,从来不出门。亨得森从不单独散步。他的那个深色皮肤的秘书和他形影不离。仆人中有人传说,他们的主人特别害怕某种东西。‘为了钱,他把灵魂都出卖给了魔鬼,’瓦纳说,‘就等着债主来要他的命了。’他们从哪里来,是什么人,谁都不知道。他们是十分凶暴的。亨得森曾两次用他打狗的鞭子抽人,只是因为他那满满的钱包和巨额赔款,才让他免于吃官司。

  “华生,现在让我们根据这个新情报来判断一下形势吧。我们可以这样认为:那封信是从这个古怪人家送去的,要加西亚去执行某种事先早已计划好的任务。信是谁的?是这个城堡里的某个人写的,并是个女的,那么,除了女教师伯纳特小姐之外,还能是谁呢?我们的全部推理似乎都是指向这个方面。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假设,看它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再说,从伯纳特小姐的年纪和性格来看,最初我认为这件事中可能夹杂着爱情的想法肯定是不能成立的。

  “假如信是她写的,那么,她总该是加西亚的朋友和同伙了吧。一旦她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她会做些什么呢?假如他是在进行某种非法勾当中遇害的,那么她就会守口如瓶。可是,她心里一定痛恨那些杀害他的人,她大概会想方设法向杀害他的人报仇。能不能去见她?设法去见她?这是我最初的想法。现在我遇到的情况不太妙。自从那天晚上发生了谋杀案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谁看见过伯纳特小姐。从那天晚上起,她就消失了。她还活着吗?也许她同她所召唤的朋友一样,在同一晚遭遇了横祸?或者,她只不过是个犯人?这一点是我们要加以确定的。

  “你会体会到这种困境的,华生。我们的证据不够,不能要求进行搜查。假如把我们的全部计划拿给地方法官看,他可能会认为是异想天开。那个女人的失踪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家庭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一个星期不见面。目前,她的生命可能处于危险中。我所能做的就是监视这所房子,把我的代理人瓦纳留下看守大门。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形再继续下去。假如法律无能为力,我们只好自己来冒这场风险了。 ”

  “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知道她的房间。可以从外面一间屋的屋顶进去。我提议咱们今晚就去,看能不能击中这个神秘事件的核心。 ”

  我必须承认,前景并不十分乐观。那座弥漫着凶杀气氛的老屋、奇怪而又可怕的住户、进行探索中的不可预测的危险,以及我们被法定地置于违反原则行事的地位,这一切纠结在一起,挫伤了我的热情。但是,在福尔摩斯冷静的推理中有某种东西,使得避开他提出的任何冒险而向后退缩是不可能的。我们知道,这样,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答案。我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事已如此,不容反悔。

  但是,我们的调查的结果竟是如此的离奇,却是始料所不及的。大约在 5点,当 3月黄昏开始降临时,一个慌慌张张的乡下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

  “他们走了,福尔摩斯先生。他们坐最后一趟火车走了,但那位女士挣脱了。

  我把她安顿在楼下马车里了。 ”

  “好极了,瓦纳!”福尔摩斯叫道,一跃而起。“华生,缺口很快要合拢啦。 ”

  马车里是一个女人,因为神经衰竭而半瘫痪了。她那瘦削而憔悴的脸上留有最近这一悲剧的痕迹,头有气无力地垂落在胸前。当她抬起头来,用她那双迟钝的眼睛望着我们时,我发现她的瞳仁已经变成浅灰色虹膜中的两个小黑点。她服过鸦片了。

  “我照您的吩咐守在大门口,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使者,那位被开除了的花匠说,”马车出来之后,我一直跟到车站。她就像个梦游人,但是当他们想把她拉上火车的时候,她醒过来了,竭力挣扎。他们把她推进车厢,她又挣脱了出来。我把她拉开,送进一辆马车,就来到这里。我不会忘记当我带她离开时那车厢窗子里的那张脸。如果他得逞了,我就会没命了——那个黑眼睛、怒目相视的魔鬼。 ”

  我们把她扶上楼,让她躺在沙发上。两杯浓咖啡立刻让她的头脑从药性中清醒过来。福尔摩斯把贝尼思请来了。看到这个情况,他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啊,先生,你把我要找的证人找到啦,”警长握住我朋友的手热情地说道,“一开始,我就跟你在寻找同一条线索。 ”

  “什么!你也在找亨得森?”

  “哦,福尔摩斯先生,当你在海依加布尔的灌木林中缓步而行时,我正在庄园里的一棵大树上往下看着你。问题只在于看谁先获得他的证人。 ”

  “那么,你为什么逮捕那个混血儿呢?”

  贝尼思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肯定,那个自称为亨得森的人已经感到自己被怀疑了,并且只要他认为他有危险,他就会隐蔽起来,不再行动。我错抓人,是为了让他相信我们已经不关注他了。我知道,他可能会溜走,这样就给了我们找到伯纳特小姐的机会。 ”

  福尔摩斯用手抚着警长的肩膀。

  “你会升职的。你有才能,你有直觉。”他说。

  贝尼思满面笑容,特别高兴。

  “一个星期来,我派了一个便衣守候在车站。海依加布尔家的人不论上哪儿,都在便衣的监视之下。可是,当伯纳特小姐挣脱的时候,便衣一定感到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不论怎么说,你的人找到了她,一切都很顺利。没有她的证词,我们不能捉人,这是很清楚的。所以,让我们越快得到她的证词越好。 ”

  “她在逐渐恢复,”福尔摩斯说,望着女教师,“告诉我,贝尼思,亨得森这个人是谁?”

  “亨得森,”警长说,“就是唐 ·莫利洛,一度被称为圣佩得罗之虎的就是他。 ”

  圣佩得罗之虎!这个人的全部历史立刻呈现在我眼前。在那些打着文明的招牌统治国家的暴君中间,他以最荒淫残忍而出名。他身强力壮,无所畏惧,而且精力充沛。他刚愎自用,对一个胆小怕事的民族施加残暴统治长达十一二年之久。他的名字在整个中美洲是恐怖的代号。那个时期的最后几年,爆发了反对他的全民起义。但是,他既残酷又狡猾,刚听见一点风声,就把自己的财产偷偷转移到一艘由他的忠实追随者掌控的船上。起义者第二天袭击他的宫殿时,那里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独裁者带着他的两个孩子、秘书以及财物逃之夭夭。从那时期,他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他本人则成了欧洲报纸经常评论的题材。

  “是的,先生,唐 ·莫利洛就是圣佩得罗之虎。”贝尼思说。

  “假如你去查一查,就会发现圣佩得罗的旗帜是绿色和白色的,同那封信上说的一样,福尔摩斯先生。他自称亨得森,但是我追溯了他的已往,由巴黎至罗马至马德里一直到巴塞罗那,他的船是在 1886年到达巴塞罗那的。为了报仇,人们一直在寻找他。但是,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了他。 ”

  “他们一年前就发现他了,”伯纳特小姐说。她已经坐了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谈话。“有一次,他几乎要完蛋了,但是某种邪恶的精灵却保护了他。现在也是一样,高贵而英勇的加西亚倒下了,而那个魔鬼却安然无恙。还会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有朝一日正义得到伸张。这是肯定的,正如明天太阳将要升起一样。”她紧握着瘦小的双手,因为仇恨,憔悴的脸变得苍白。

  “可是,伯纳特小姐,你怎么会牵涉进去了呢?”福尔摩斯问道,“一位英国女士怎么会参与这么一件凶杀案呢?”

  “我参与进去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办法可以伸张正义。多年前,在圣佩得罗血流成河,英国的法律管得了吗?这个人用船装走盗窃来的财物,英国的法律管得了吗?对你们而言,这些罪行好像发生在别的星球上。但是,我们却知道。我们在悲哀和苦难中认识了真理。对我们而言,地狱里没有哪个魔鬼像胡安 ·莫利洛一样[即前面所说的唐 ·莫利洛]。只要他的受害者仍然呼喊着要报仇,那么生活就不会平静。 ”

  “当然,”福尔摩斯说,“他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听说他极端残暴。但是,你是怎么受到摧残的呢?”

  “我全都告诉你。这个坏蛋的做法就是以这种或那种借口,把所有有可能成为他的危险对手的人都杀掉。我的丈夫——对了,我的真名是维克多 ·都朗多太太——是驻伦敦的圣佩得罗公使。我们在伦敦相识,并在那里结了婚。他是世上少有的极为高尚的人。不幸,莫利洛知道了他的卓越品质,就用某种借口召他回去,把他枪毙了。他预感到了他的灾难,所以没有带我一起回去。他的财物充公了,留给我的是微薄的收入和一颗破碎的心。

  “后来,这个暴君倒台了。正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逃走了。可是,很多人的生命被他毁了,他们的亲友也在他手中受尽折磨而死去,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他们一起组织了一个协会。任务一天不完成,这个协会就一天不撤销。当我们发现这个改头换面的亨得森就是那个倒台的暴君之后,我的任务就是打进他的家里,让别人熟知他的行动。我要保住在他家里当女教师的位置,才能做到这一点。他没料到,每顿饭都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的丈夫,正是被他杀害了的人。我向他微笑,负责教他的孩子,等待着时机。在巴黎曾经试过一次,但失败了。我们迅速东绕西拐跑遍欧洲,甩掉追踪我们的人,最后回到这所他一到英国就买下来的房子。

  “可是,这里也有司法官员在等待着。加西亚是以前圣佩得罗最高神职官员的儿子。当加西亚得知莫利洛要回到那里去时,加西亚带着两名忠实的伙伴在等着他。三个人胸中都燃着报仇的火焰。加西亚在白天无法下手,因为莫利洛防备严密,没有他的随员卢卡斯(此人原名叫洛佩斯)在身边,绝不外出。可是,晚上他是单独睡的,报仇的人有可能找到他。有天黄昏,按照事先的安排,我给我的朋友送去最后的消息,因为这个家伙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他不停地调换房间。我要注意让所有的房门都开着,同时在朝大路的那个窗口发出绿光或白光作为信号,表示一切顺利或者行动最好延期。

  “可是,一切都不顺利。秘书洛佩斯对我起了疑心。我刚写完信,他就悄悄从背后向我猛扑过来。他和他的主人将我拖到我的房间,宣判我是有罪的女叛徒。假如他们有办法逃避杀人后果的话,他们早就当场用刀刺死我了。最后,他们经过争论,一致认为杀死我太危险。但是,他们决定要干掉加西亚。他们把我的嘴塞住,莫利洛扭住我的胳膊,直到我把地址给了他。我发誓,假如我知道这对加西亚意味着什么,那么,他们可能早把我的胳膊扭断了。洛佩斯在我的信上写上地址,用袖扣封上口,交给仆人赫塞送了出去。他们是怎样杀害加西亚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是莫利洛亲手把他击倒的,因为洛佩斯被留下来看守着我。我想,他一定是在金雀花树丛里等待着。树丛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等加西亚经过时就被击倒了。最初,他们想让加西亚进屋来,然后把他当成遭到通缉的小偷杀死。但是,他们发生了争执。假如他们被卷进一场查讯,他们的身份就会立即公开暴露,就会招来进一步的打击。加西亚一死,追踪就会停止,因为这样可以吓住别的一些人,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打算。

  “假如不是因为我了解这伙人的所作所为,他们现在都会安然无事的。我不怀疑,好多次我的生命都处于死亡的边缘。我被关在房里,受到最可怕的威胁,他们虐待我的身体来摧残我的精神——请看看我肩上的这块刀疤和手臂上一道道的伤痕——有一次,我在窗口叫喊,他把一件东西塞进我嘴里。这种惨无人道的关押持续了 5天,吃不饱,几乎活不下去。今天下午,他给我送来了一份丰盛的午餐。等我吃完,才知道吃的是毒药。我像在梦里一样,被推塞进马车,后来又被拉上了火车。在车轮快要转动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自由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我跳了出来。他们试图把我拖回去。如果不是这位好心人把我扶进一辆马车,我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感谢上帝,我终于逃出他们的魔掌了。”

  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她这番不平常的叙述。还是福尔摩斯打破了沉默。“我们的困难并没有过去,”他说着摇摇头。“我们的侦查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我们的法律工作却开始了。 ”“对,”我说,“一个能说会道的律师可以把这次谋杀说成是自卫行动。在这样的背景下,可以犯上百次罪。 ”

  “得啦,得啦,”贝尼思高兴地说,“我看法律还要更强一些。自卫是一回事,怀着蓄意谋杀的目的去诱骗这个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论你害怕会从他那里遭到怎样的危险。不,不,等我们在下一次的吉尔夫德巡回法庭上看到海依加布尔的那些房客时就可以证实我们都是对的了。 ”

  但是,这是个历史问题,圣佩得罗之虎受到惩罚,还得要有一段时间。他和他的同伙狡猾而大胆,他们溜进了埃德蒙顿大街的一个寓所,从后门出去,到了克松广场,就这样甩掉了追捕的人。从那天之后,在英国就再没有碰见过他们了。大约半年之后,蒙塔尔法侯爵和他的秘书鲁利先生都在马德里的艾斯库里饭店中被谋杀。有人把这桩案子归咎于无政府主义,但是谋杀者始终没有抓到。贝尼思警长来到贝克大街看望我们,带来一张那个秘书的一张黑脸的复印图像,以及一张他主人的图像:老成的面貌,富有魅力的黑眼睛和一对浓眉。我们并不怀疑,尽管是延误了,但正义毕竟还是得到了伸张。

  “亲爱的华生,这是一个混乱的案件,”福尔摩斯在黄昏中抽着烟斗说,“不可能称心如意地把它看得那样简洁。它包括两个洲,关系到两群神秘的人,加上我们无比可敬的朋友斯考特 ·艾克尔思的出现,让案情进一步复杂化了,他的情况向我们表明,死者加西亚足智多谋,有良好的自卫本领。结果是了不起的,我们和这位可敬的警长合作,在千头万绪的疑点中抓住了要点,终于得以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进。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那个混血儿厨师回来是什么目的呢?”

  “我想,厨房里的那件怪东西可以解答你的疑问。这个人是圣佩得罗原始森林里的生番。那件东西是他的神物。当他和同伴逃到预定的撤退地点时,他的同伴曾劝过他把这样一件容易受连累的东西丢掉。可是,那是混血儿的一件心爱之物。第二天,他忍不住又回来了。当他在窗口探望时,看见了正在值班的警官瓦尔特斯。他一直等了三天。出于虔诚或者说是迷信,他又试了一次。平常机灵的贝尼思警长曾在我面前看轻此案,但终于也认识到了案情的重大,因而布置了圈套让那个人自投罗网。还有别的问题吗,华生?”

  “那只撕烂了的鸟、一桶血、烧焦了的骨头,在那古怪厨房里的所有的神秘东西又该如何解释呢?”福尔摩斯微笑着打开了笔记本的一页。“我在大英博物馆度过了一个上午,研究了这一点和其他一些问题。这是从艾克曼著的《伏都教和黑人宗教》一书中摘出来的一段话:

  ‘虔诚的伏都教信徒不论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要向他的神奉献祭品。在极端的情况下,这些仪式采取杀人奠祭,继之以食人肉的方式。但通常的祭品则只是一只活活扯成碎片的白公鸡,或者是一只黑羊,割开喉咙,将其躯体焚化。 ’

  “所以你看,我们的野人朋友在仪式方面完全是正统的。这真是怪诞,华生,”福尔摩斯加了一句,同时慢慢合上笔记本,“但是,从怪诞到可怕只有一步之遥,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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