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6
来,立刻按铃,简单地告诉房东太太,为我准备早餐。然后我从桌上拿起一本杂志随便翻翻,借此消磨等待的时间,而我的同伴却一声不响地只管嚼着他的面包。杂志上有一篇文章,标题下面有人用铅笔画了道,我自然而然地就先看了这一篇。
文章的标题似乎有些夸大,叫做什么“生活宝典”。这篇文章想说明,一个善于观察的人,如果对他所接触的事物加以精确而系统地观察,他将有多么大的收获。我觉得这篇文章很突出,虽有其意思的独到之处,但也有点可笑。在理论上,可以说严密紧凑。但在论断上,据我看来,却有点牵强附会,夸大其辞。作者声称,从一个人刹那间的表情,肌肉的每一处牵动以及眼睛的稍稍转动,都可以推测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根据作者的说法,对于一个在观察和分析上锻炼已久的人来说,“欺骗”是不可能的事。他所做出的结论和欧几里得的定理一样的准确。而这些结论,在一些旁人看来,的确很惊人,在他们弄明白怎样得到这个结论以前,他们真会把他当做一个未卜先知、高深莫测的神人。
作者说:“一个逻辑学家并不需要亲眼看见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加拉瀑布,从一滴水上他就能推测出它的存在性,所以整个生活就是一条巨大的链条,只要见到其中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就可推断出来了。推断和分析也像其他技艺一样,只有经过长期耐心的钻研才能掌握。人们虽然耗尽毕生精力,也未必能够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初学的人,在开始研究极其困难的事物和心理方面的问题以前,不妨先从尝试较浅显的问题入手。比如遇到一个人,立刻就要分辨出这人的生平过往和职业。这样的锻炼,看起来好像没有意义,但是,它却能够使一个人的观察能力变得敏锐,并且告诉人们,应该从哪里观察,观察些什么。一个人的手指甲、衣袖、靴子和裤子的膝盖部分,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茧、表情、衬衣袖口等,从以上所说的任何一点,都能清楚地表现出他的职业来。如果把这些观察到的事情联系起来,不可能不使调查人充分明白。 ”
我读到这里,不禁把杂志往桌上一丢,大声说道:“真是废话一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聊的文章。 ”
“哪篇文章?”福尔摩斯问道。
“喏,就是这篇文章。”我一面坐下来吃早餐,一面用小匙子指着那篇文章说,“我想你已经读过了,因为你在下边还画有铅笔道。这篇文章写得是很美妙,但是我读完,还是不免要生气。显然,这是一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懒汉,坐在他的书房里闭门造车地空想出来的,这是一套似是而非的谬论,一点也不切合实际。我倒愿意试一试把他关进地下火车的三等车厢里,叫他说出每个同车人的职业。我愿跟他打个赌, 1000:1的赌注都行。 ”
“那你就输了,”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那篇是我写的。 ”
“是你!”
“对,我在观察和推理两方面都具有特殊的才能。我在这篇文章里所提出的那些理论,在你看来的确是荒谬绝伦,但其实它却非常实际,实际到我就是靠着它得到我这份干酪和面包的。 ”
“你怎样靠它生活呢?”我不禁问道。
“我有我自己的职业。可以说,恐怕全世界干这职业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是一个咨询侦探,也许你能想象这是一个怎样的行业吧。在伦敦,有许多官方侦探和私人侦探。他们遇到困难时就来找我,我就想办法把他们引入正确的道路上。他们提供给我所有的证据,一般情况下我都能运用我对犯罪史的知识,纠正他们的错误。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有非常类似的地方,如果对一千个案子的详情细节都能了如指掌,那么对第一千零一件案子竟不能解释的话,那才是怪事呢。雷斯垂德是一位著名的侦探,最近他在一桩伪造案里摸不清头脑,所以他才来找我。 ”
“还有另外那些人呢?”
“他们大多数都是由私人侦探指点来的,遇到麻烦的问题,需要别人加以指引。我仔细听取他们讲述的事实经过,他们听取我的意见。这样,费用就装进我的口袋里了。 ”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别人虽然亲眼目睹各种细节,但却解释不出来,而你足不出户,却能解释某些疑难问题吗?”
“的确如此。因为我有一种利用直觉来分析事物的能力。有时候,我也会遇到一件稍微复杂的案件,那么,我就得亲自奔波,出马侦查了。你知道,我有许多特殊的知识,把这些知识应用到案件中去,就能使问题迎刃而解。那篇文章里所提到的几点推断法则虽然让你嘲笑,但在实际工作中,却对我用处很大。我的第二天性则是观察能力。咱们初次见面时,我就问你是否是从阿富汗回来的,你当时好像还很惊讶。 ”
“一定有人告诉过你。 ”
“不是。我当时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从阿富汗来的。由于长久以来的观察习惯,一系列的思索瞬间掠过我的脑海,因此在我得出结论时,竟未觉察得出结论所经的步骤。但是,这之间肯定是有一定步骤的。我的推理过程是这样的:这位先生,具有医务工作者的风度,但却有一副军人的气概。那么,他是个军医。他脸色黝黑,说明刚从热带地区回来。但是,他的手腕皮肤黑白分明,看来这并不是他原来的肤色。面容憔悴,说明是久病初愈而又历尽了艰辛。左臂受过伤,现在活动起来还有些僵硬。想一想,一个英国的军医在热带地方历尽艰辛,并且臂部负伤,这能在什么地方呢?自然是阿富汗了。这一连串的思想,历时不到一秒钟,因此我便脱口说出你是从阿富汗来的,你当时还感到惊讶呢。 ”
我微笑着说:“听你这样一解释,这件事还是相当简单的呢。这让我想起埃德加 ·爱伦 ·坡[埃德加 ·爱伦 ·坡 Edgar Allan Poe(1809-1849):美国小说家。著有《莫格街凶杀案》等侦探小说。]作品中的侦探人物杜班[杜班 Dupin为爱伦 ·坡所写《莫格街凶杀案》一书中之主角。]来了。我真想不到除了小说以外,世界上竟然会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点燃他的烟斗,说:“你一定认为,把我和杜班相提并论就是对我的称赞。可是,在我看来,杜班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他先静默一刻钟,然后才突然说,这样的伎俩未免过于做作和肤浅了。不错,他是有些分析问题的才能,但绝不是爱伦 ·坡想象中的非凡人物。 ”
我问道:“你读过加波利奥的作品吗?你怎样评价勒高克这个人物,他可算得上一个侦探吗?”
福尔摩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厌恶地说道:“勒高克是个不中用的笨蛋。他只有一件事还值得提一下,就是他的精力。那本书简直使我腻味透了。书中的主题只是谈怎样去辨识不知名的罪犯。 24小时之内我就能解决这样的问题,可是勒高克却花了 6个月左右的工夫。有这么长的时间,真可以给侦探们写一本教科书了,教导他们应当避免些什么。 ”
我听到他把我钦佩的两个人物贬低得这样一文不值,感到非常生气。我便走到窗口,望着热闹的街道,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人也许非常聪明,但是他却太骄傲自负了。 ”
他抱怨着说:“这些天,一直没有发生罪案,也没有发现什么罪犯,干我们这行的人,头脑真是没用了。我知道我的才能足以令我成名。从古至今,没有人像我这样,在侦查犯罪行为上既有天赋又有精湛的研究。可是结果呢?竟没有案件可以侦查,顶多不过是些简单幼稚的案件,犯罪动机显而易见,连苏格兰场[Scotland Yard,伦敦警察厅的别称]的人员也能一眼识破。 ”我对他这种大言不惭的谈话,依然气愤不已。我想最好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吧。
“我不知道这个人在找什么?”我指着一个身材魁梧、衣着朴素的人说。他正在街对面慢慢地走着,焦急地寻找门牌号码。他手中拿着一个蓝色大信封,明显就是个送信的人。
福尔摩斯说:“你是说那个退伍的海军陆战队的军曹吗?”我心中暗暗想道:“又在吹牛了,他明明知道我无法证实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这个念头还没从我的脑中消失,只见那个人看到了我们的门牌号以后,就从街对面飞快地跑过来。只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楼下有人低沉地讲着话,接着楼梯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这个人一走进房间,便把那封信交给了我的朋友。他说:“这是给福尔摩斯先生的信。 ”这正是打击一下福尔摩斯的傲气的好机会。他刚才信口胡说,一定没想到会有目前这一幕。我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问:“小伙子,请问你是做什么职业的?”“我是当差的,先生,”那人粗声粗气地回答说,“我的制服拿去修补了。 ”“你过去是做什么的?”我一面问他,一面略带恶意地瞟了我同伴一眼。“军曹,先生,我在皇家海军陆战轻步兵队中服务过。先生,没有回信吗?
好吧,先生。 ”
他碰了一下脚跟,举手敬礼,然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