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2
来到了他的办公大楼,他就突然钻进浓雾不见了。"
"没有说话?"
"他嘴里惊叫了一声。仅此而已。我等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我只好走回家。第二天早晨,上班时间刚到大家就都来问我。大约十二点钟,我们听到了可怕的消息。哦,福尔摩斯先生,只有你能还他清白!不能叫他蒙不白之冤呀!他的情况就这些。"
"好啦,华生,"他说,"我们还要上别处。下一站,勘察一下办公室,文件是在办公室里丢的。"
"情况本来就对这个年轻人不利,现在就更不利了,"马车隆隆行进时,他说道,"他要筹备婚事,也许是犯罪的原因。婚礼要用钱嘛。既然谈起过计划书这个事,那就有了这个心了。几乎要向姑娘谈出动手计划,但那样会把姑娘牵连进去做叛国同谋。那可就糟了。"
"但是还好,福尔摩斯,人的性格很起作用,是吗?再有,他为什么撂下姑娘在街上自己一走了之,继而去犯了一桩重罪呢?"
"说得好!这肯定是不符合逻辑的,有矛盾。他们遇到的一定是一个棘手的情况。"
高级办事员悉得尼·约翰逊先生在办公室会见了我们。他接待的态度十分恭敬,这通常是我同伴的名片所起的作用。他很瘦,相貌粗鲁,戴眼镜,是个中年人,面容憔悴,两只手在不自觉地扭动,也许是遇上意外精神紧张之故。
"真糟糕,福尔摩斯先生,太糟糕!主管死了,你听说了吗?"
"我们刚从他家过来。"
"这地方一团糟了。主管死了,卡多甘·韦斯特也死了,我们的文件被盗。星期一晚上关门时,我们这办公室还同政府其他部门一样高效严谨,万无一失。哦,上帝,想想就怕人!这个韦斯特,那么些人,偏偏他出问题,做出这种事来!"
"你吃准他有罪吗?"
"不是他还有谁?我一向对他信任,就像信任自己一样。"
"星斯一办公室是几点关的门?"
"五点。"
"是你锁的门?"
"一直是我最后一个走。"
"计划书放在哪里?"
"就那个保险柜,我亲自放好的。"
"大楼无人看守?"
"有的,可是他还要看守其他部门。他是个老兵,绝对忠实可靠。那天晚上他没见什么情况。当然雾大也有关系。"
"如果卡多甘·韦斯特下班以后进入办公楼,他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拿到文件,是不是?"
"是的,得有三把钥匙:大门钥匙、办公室钥匙、保险柜钥匙。"
"只有詹姆斯·瓦尔特爵士和你钥匙齐备?"
"大门和办公室门钥匙我都没有--只有保险柜钥匙。"
"詹姆斯爵士平日工作一向有条理吗?"
"那是,我想应当是的。我知道,三把钥匙他是拴在同一个环上的。我常常看见。"
"钥匙随身带去伦敦?"
"他说过是这样。"
"你的钥匙也从来不离身?"
"当然。"
"那么,韦斯特是嫌疑犯的话,他一定有私配的钥匙,可是在他身上没发现。还有另外一点:如果这办公室的办事人员有意出卖计划书,可以进行复制,这比把原件拿走不是简单得多吗?何必要拿走原件呢?"
"复制要有相当高的技术才行。"
"可我认为詹姆斯、你还有韦斯特,你们都具备这样的技术呀。"
"的确。可请你别把我往这件事上扯,福尔摩斯先生。计划书原件已经在韦斯特身上发现,我们这样东猜西猜又有什么意思呢?"
"嗯,如果他复制的话同样能够达到目的,可偏偏要冒着巨大危险窃取原件,也真是简单事情复杂做。"
"怪确实是怪--可他这样干了。"
"本案调查步步深入,问题也越来越多。现在三份文件仍旧失落未能找回。据悉,是极端关键的三份。"
"是的,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了这三份,不要那七份,也能制造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
"这一点我已向海军部作了报告。但是我今天又翻阅了一下图纸,觉得恐怕未必可以。双阀门自动调节孔的那张图纸拿回来了,那就除非外国人自己发明了这项技术。当然他们或许也能很快克服这一困难。"
"可是,遗失的三张图纸毕竟是很重要的!"
"那是。"
"我想,如蒙允许,我要看看这间屋子。还有些问题,原来想问,但一时想不起了。"
福尔摩斯检查了保险柜的锁,办公室的门,最后是铁板百叶窗。只是当我们走到外面草地上时,他才发生了强烈的兴趣。窗外有一丛月桂树,有些树枝像是给拗折过的样子,他用放大镜仔细检查,又检查到树底下的地面有模糊的印迹。最后他要那位高级办事员关上铁百叶窗,然后指给我看,窗的中间关不拢,留有一道缝,在外面可以透过缝看到办公室里面。
"耽误掉三天,那印迹破坏掉了。印迹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好了,华生,我不认为乌尔威奇对我们还有多少帮助,有一点小收获而已。我们得看看伦敦是不是可以更好些。"
然而我们临离开乌尔威奇车站时,又得到了一点情况。车站售票员很有把握地说他看见卡多甘·韦斯特--他很熟悉他的模样--星斯一晚上,韦斯特乘八点十五分开往伦敦桥的车去了伦敦。只有韦斯特一个人,买了一张单程三等车票。售票员看他那紧张激动的样子,很是吃惊。他颤抖得连零钱都拿不起来,还是售票员帮他捡的。查一查时刻表,八点十五分,是他七点半左右离开姑娘以后能搭上的最早一趟车。
"让我们重新分析一下,华生,"福尔摩斯沉默了半个小时后说道,"我不记得在你我合力侦查的案子中,有过哪一件案子比这更难对付,真是一波三折。不过,我们还是有了一点可喜的进展。
"乌尔威奇的调查,总体上对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不利。但是通过窗子的种种迹象,可以给我们一个比较有利的假设。比如,不妨假定,他被某个外国特工盯上,有过接触。不过也许有约在先,这使他没有外泄。这件事情对他思想影响很大,因此难免在未婚妻面前有过表露,他讲过的话就说明了这一点。好了,我们就假定,当他同年轻女士一块儿去剧院,在大雾之中却忽然瞥见这个特工走向办公大楼,他是个急性人,决断迅速,认为什么事情都没有职责重大,因此便跟踪此人到了窗口,看见他取走文件后,便去追贼。这样,为什么不复制文件,而要窃走原件,就说得过去了。是外贼,所以才会偷原件。到此,都还说得通。"
"接下来呢?"
"接下去又有困难了。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人卡多甘·韦斯特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应当是抓贼,叫喊捉贼。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会不会是一个上司在拿文件呢?这就能解释韦斯特的行为。是否就是这个上司,趁大雾把韦斯特甩掉,但韦斯特还是立刻追随到了伦敦,到他住处去拦截呢?假定他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要赶快追上去,十分紧急,所以才撂下姑娘站在雾中,且来不及跟她交待。线索至此又断掉了。因为这样的假设,同韦斯特的尸体被搁到地铁车顶上,身上带有七份文件的事实之间还存在着巨大鸿沟。我有直觉,现在要从另外一头着手。如果迈克罗夫特给我们名单,也许能够找出我们追踪的人,从两条线上齐头并进,不能单线作业了。"
果然,一封信已经在贝克街等着我们了。政府信使的特件急送,福尔摩斯扫了一眼,扔过来给我。
无名小卒甚多,如此重任均不是这等人所能担当。值得重视的人有:阿道夫·梅耶,住威斯敏斯特乔治大街13号;路易斯·拉罗塞,住诺丁希尔,坎普顿大厦;雨果·奥伯斯坦,住肯辛顿,考菲尔德花园13号。后一人据悉星期一在城里,现接报告已离去。欣闻你已获头绪。内阁忧心如焚,亟盼听到你的最后捷报。最高当局的查处急件业已下达。全国警力动员做你的后盾,随时待命。
"恐怕,"福尔摩斯笑笑,说道,"女王的全部人马开到,也无济于事。"他推开伦敦市区全图,俯身急急地查阅。"好啦,好啦,"一会儿他满意地喊道,"事情有点转机。噢,华生,我确信无疑,我们要顺藤摸瓜把它全牵出来了。"他忽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拍拍我的肩膀:"我现在就出去,且先作一次侦察。没有你这位同志和纪实作家在身边,我不会去做极冒险的事。你留家里,一两个小时我就能回来。如觉得时间难以打发,你就取出笔和大裁纸来,开始起个头写写我们如何拯救国家吧。"
我受到他的影响,心中也兴奋不已。我很清楚,他不会轻易摆脱惯常严肃的态度,一定是特别的喜事,才会令他如此之爽。这个长长的十一月的夜晚,我一直在等待,焦急地盼他回来。最后,九点刚过,专邮送来一封信:
我正在肯辛顿格劳塞斯特路哥尔多尼饭店进餐。请立即来此会我,随带撬棒、遮光提灯、凿子、手枪等物。
对于一个体面的公民而言,带着这些东西穿行于大雾笼罩的昏暗街道,真是怪异且奇妙。我把东西小心地藏在大衣内,驱车直奔指定地点。那是一家豪华的意大利饭店,我的朋友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圆桌旁。
"吃过没有?和我一起喝点咖啡和柑橘酒吧。试一支饭店老板的雪茄。这种雪茄不像人说的那样有毒。东西都带来了?"
"都带着,在大衣里。"
"很好,我做了些什么,大致给你讲讲,再说说我们要怎么做。现在你必须明白,华生,年轻人的尸体是给放到车顶上去的。当时就我断定这个事实,他肯定是从车顶上掉下来,而不是从车厢里摔出去的,这已经很清楚了。"
"该不是从哪个桥上掉下去的吧?"
"我看不可能。你去看看车顶,顶上略显拱形,周边没有围栏。所以我们说可以确定青年卡多甘·韦斯特是有人放上去的。"
"怎么会放在那儿呢?"
"这就是我们要回答的问题。只有一种可能。你知道地铁在西区某几处是没有隧道的。我好像记得,有一次我坐地铁,碰巧看见外面的窗口就在我头顶上。假定有一列火车停在这样的窗口下面,那么把一个人放到列车顶上会有困难吗?"
"似乎不大可能吧。"
"我们只好相信那句古老的格言了:当别的一切可能性都已告吹,剩下的一定就是真的,不管它是多么不可能。这里,别的一切可能性已经告吹。那个刚刚离开伦敦的首要国际特务就住在紧靠地铁的一个房子里,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太高兴了。连你也对我这突如其来的轻浮举动感到惊讶吗?"
"啊,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住在考菲尔德花园13号的雨果·奥伯斯坦先生已经成为我的目标。我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开始进行工作。站上有一位公务员帮了我不少忙。他陪我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并且使我搞清楚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楼窗户正是向着铁路开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由于那里是主干线之一的交叉点,地铁列车经常要在那个地点停站几分钟。"
"了不起,福尔摩斯!真棒!"
"只能说到目前为止--到此为止了,华生。已经有眉目了,但是离目的地还很远。查看了考菲尔德花园的后面,我又看了前面,查明那个家伙已经溜掉了。这是一座相当大的住宅,里面没有陈设,据我判断,他是住在上面一层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随从同奥伯斯坦住在一起,此人可能是他的心腹同伙。我们必须记住,奥伯斯坦是到欧洲大陆上交赃物去了,没有想逃走,因为他没有理由害怕逮捕,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以业余工作者的身分去搜查他的住宅。可是,这恰恰是我们要做的事。"
"难道我们不能要一张传票,照手续来办吗?"
"根据现有证据,还不行。"
"那该怎么办?"
"不知他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作为证据,要去他屋里查查。"
"这行吗,福尔摩斯。"
"老兄,你在街上放哨。这件犯法的事由我来干,现在不是考虑小节的时候。想一想迈克罗夫特,想一想海军部,想一想内阁,再想一想那些在等待消息的尊贵人士吧。我们不能不去。"
"作为回答,福尔摩斯,我们是得去。"
他跳起来握住我的手。
"我早知道你是不会退缩的,"他说。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闪耀着近乎温柔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常态,又变得老练且严肃。
"将近半英里路,但是不用着急。让我们走着去,"他说,"可别让工具掉出来。万一把你当作嫌疑犯抓起来,那就麻烦了。"
考菲尔德花园这一排房子都有扁平的柱子和门廊,坐落在伦敦西区,是维多利亚中期的出色建筑。隔壁一家,看来像是儿童在联欢,夜色中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呼喊声和叮咚的钢琴声。四周的一片浓雾以它那友好的阴影把我们遮蔽起来。福尔摩斯点燃了提灯,让灯光照在那扇厚实的大门上。
"这个地方可是不好对付,"他说,"这门不但锁上了,还上着闩。我们到地下室采光井看看,会有办法。那边的拱道是好地方,万一来个忠于职守的警察,也好躲一躲。我手拉住了,华生,我也拉住你。"
我们很快一起摸到地下室采光井。刚避入暗影,警察的脚步声就在我们上面的雾中走过。听着有节奏的步伐缓缓地远去,福尔摩斯动手开启地下室的门。只见他弯腰一使劲,喀嚓一声响,门被撬开。福尔摩斯提着灯沿着窗台上照。我们进入黑魆魆的过道,随手把地下室门关上。福尔摩斯领路在头里走,上了没有地毯的拐道阶梯。提灯射出一小片扇形黄光,照着一扇矮窗。
"就这儿,华生--肯定是这扇窗。"他把窗打开。窗一开,就传来低沉刺耳的哧哧声,渐渐变成轰隆轰隆的巨响,一列火车冲破黑暗,在我们面前飞驰而过。福尔摩斯提着灯沿着窗台上照。窗台上积满来往机车留下的厚厚一层煤灰,但是有几处的黑灰已被拖抹过。
"看见了吧,这是他们搁过尸体的地方。咳,华生!这是什么?没错,正是血迹。"他指着窗台上几块微弱的污迹。"这儿阶梯石上都沾着呢。证据已经确凿。我们等着,等停辆火车看看。"
没等多久,下一趟列车如前趟车一样,从隧道呼啸冲出,但是一出隧道立即减速,随后刹车吱吱嘎嘎直响,就在我们眼下停住。这时窗台距离车厢顶不到四英尺。福尔摩斯轻轻把窗关上。
"至此,我们的推断已得到证实,"他说,"你怎么想,华生?"
"出神入化。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这么说我不敢受。那是从我有了尸体是放在车顶上这个想法开始的。当然这个想法谈不上深奥,但这样一来,其余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要不是案子的利害关系特别重大,光这一点案情也没有多大意思。我们眼前仍然困难重重,不过这里也许还能发现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
我们登上厨房阶梯,进入二楼的一个套房查看各室。一间是餐室,里面陈设简单,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二间是卧室,也是空空荡荡。再有一间,看来有点希望,我的同伴停下来进行系统的检查。这儿到处摊满书籍和报纸,很明显是作书房用的。福尔摩斯一个抽屉一个抽屉、一个橱柜一个橱柜逐一翻检,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但是他紧绷的脸上没有显露一丝成功的喜色。一个钟头过去,同开始的时候一样,毫无进展。
"这只狡猾的狐狸,把蛛丝马迹都毁掉了,"他说,"凡是有可能落为罪证的东西一点不留。犯罪的信件都销毁或者转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抓不到也就没有了。"
书桌上有一只马口铁匣子,是放现钱的小箱子。福尔摩斯用凿子撬开,里面有几卷纸,纸上是些数字和计算式,没有任何说明,只是反复出现"水压"和"每平方英寸压力"等文字,说明同潜水艇可能有些关系。福尔摩斯不耐烦地把这些都扔向一边。最后只剩一个信封,里面放的是小片的剪报,他都给抖落在桌子上。突然,他急切的脸色燃起了希望。
"咦,这是什么,华生?这是什么?报纸登载的几则代邮广告。从印刷和纸张看,是《每日电讯报》的寻人广告栏,在报纸右上端的一角。没有日期--但是代邮本身有次序。这是第一则:
希望尽快听到消息。条件讲妥。按名片地址详告。
皮罗特
"第二则:
复杂难言。需作详尽报告,见货付款。
皮罗特
"接着是:
情况紧急。收回要价,除非按约执行。希函约,广告为凭。
皮罗特
"最后一则:
周一晚九点整。敲两下门,自己人,勿猜疑。交货后即付款。
皮罗特
"记载很完整,华生!如果我们能从另一头找到这个人就好了!"他陷入沉思,手指敲打着桌子。最后他跳了起来。
"啊,也许并不怎么困难。在这儿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华生。我想我们还是去请《每日电讯报》帮帮忙,结束我们这一天的辛苦工作吧。"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和雷斯瑞德在第二天早饭后按约前来。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头一天的行动讲给了他们听。这位职业警官对我们坦白的夜盗行为频频摇头。
"我们警察是不能这样做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怪不得你取得了我们无法取得的成就呢。不过也许你们走得太远了,你会发现你和你的朋友是在自找麻烦。"
"为了国家,为了美好生活--嗯,对吧,华生?我们甘当国家祭坛上的殉难者。可是你又是怎么看呢,迈克罗夫特?"
"好极啦,歇洛克!令人钦佩!不过,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福尔摩斯把桌上的《每日电讯报》拿起来。
"你看见皮罗特今天的广告没有?"
"什么?又有广告?"
"对,在这儿。"
今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敲两下。非常重要,与你本人安全攸关。
皮罗特
"真的!"雷斯瑞德叫了起来,"他要是回话,我们准逮住他!"
"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你们二位方便的话,请跟我们一起到考菲尔德花园一趟,八点钟左右,我们可能会得到进一步的解答。"
歇洛克·福尔摩斯有一种能力,最了不起的能力,当他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再有更佳效果时,就干脆让脑子停止活动,把一切思想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去。我记得这值得纪念的一天里,他在埋头撰写关于拉苏斯的复调赞美诗的专题论文。至于我自己,因为没有这种超脱的本领,结果一整天显得无比漫长。本案对我们国家关系重大,最高当局焦虑不堪,我们要力图直探贼囊取其物--这些都搅和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直到轻轻松松吃过一顿晚餐后,我才舒了一口气,我们终于踏上了征程。雷斯瑞德和迈克罗夫特如约在格劳塞斯特路车站等着我们。奥伯斯坦住所地下室的门头天晚上已被撬开,但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执意不肯屈就爬栏杆,于是就由我绕进去把厅门打开。到九点,我们已坐定在书房里,耐心等候我们所邀的人到来。
一个钟头,又过了一个钟头,十一点敲过了。大教堂钟声从容哀婉的报时听上去像对我们所抱希望唱起了挽歌。雷斯瑞德和迈克罗夫特坐在那里焦急不安,一分钟两次看表。福尔摩斯很沉静,坐着一声不吭,半闭眼睛,神经紧绷着。忽然,他身体一震,猛抬头。
"来了。"他说。
此人身子一摇晃,倒在地板上昏厥
过去了。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在门外走过。又再走回来。我们听见一阵乱步到了门前,接着门环在门上重重地碰了两下。福尔摩斯站起来,做手势叫我们坐着别动。厅里的煤气灯只有一丁点儿亮光。他打开外门,一个黑影侧身进来,随即把门关上,落闩。"这边来!"我们听见他说,一会儿来人站在了我们面前,福尔摩斯紧随其后。这人发觉不对,一声惊叫转身要出屋,福尔摩斯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扔回到屋子里。没等他站稳,福尔摩斯已把这间屋子的门关上,背靠门站定。此人瞪眼四下张望,身子一摇晃,倒在地板上昏厥过去了。惊慌之中,他的宽边帽从头上掉落,围巾从嘴边滑下,露出一张蓄着薄须的清秀俊美的脸,竟是瓦伦丁·瓦尔特上校。
福尔摩斯惊讶地嘘了一声。
"这回你可以把我写成一头蠢驴了,华生,"他说,"我在抓的想不到是这只鸟儿。"
"这是谁?"迈克罗夫特急切地问。
"潜水艇局局长、已故詹姆斯·瓦尔特爵士的弟弟。对,对,我看见底牌了。他会来的,你们最好让我来查问。"
我们把这个软瘫成一团的家伙放到沙发上。这时他坐了起来,面带惊慌的神色向四周张望,又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不相信他自己的知觉似的。
"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一切都清楚了,瓦尔特上校,"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上等人竟干出这种事来,真是出乎我意外。我们已经全部掌握了你同奥伯斯坦的交往和关系,也掌握了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死亡的有关情况。我劝你不要放过我们给予你的一点信任,你要坦白和悔过,因为还有某些细节,我们只能从你口里才能得悉。"
这个家伙叹了口气,两手蒙住了脸。我们等着,可是他默不做声。
"我可以向你明说,"福尔摩斯说,"每一个重大情节都已查清。我们知道你急需钱用,你仿造了你哥哥掌管的钥匙,并与奥伯斯坦接上了关系。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回信。我们知道你是在星期一晚上冒着大雾到办公室去的。但是,你被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发现,他跟踪了你。可能他对你早有怀疑。他看见你盗窃文件,但他不能报警,因为你可能是把文件拿到伦敦去给你哥哥的。他撇开了他的私事不管,正如一个好公民所做的那样,到雾中尾随在你背后,一直跟你到了这个地方。他挺身而出。瓦尔特上校,你除了叛国之外,还犯了更为可怕的谋杀之罪。"
"我没有!我没有!上帝作证,我发誓我没有杀人!"可怜又可鄙的罪犯嚷道。
"那么,你说,卡多甘·韦斯特是怎么死的?你们把他摔到了火车车厢顶上。"
"我说,向你们起誓,我说。我承认,别的事我做过,正是你说的那样。要偿付股票交易所的债,我走投无路,奥伯斯坦给了我五千,救我过关。可是,杀人这事,我是无辜的,和你们一样清白。"
"怎么回事,快说!"
五分钟后就断了气,倒在厅里。"他早就对我有怀疑,像你说的,那天他盯住了我,但我不知道,等到了这里的门口我才发现他。雾很大,三码以外看不见人。我敲了两下门,奥伯斯坦来开门。这个年轻人冲上来,质问我们拿文件想干什么。奥伯斯坦一直随身带着护身棍,韦斯特跟住我们冲进屋时,奥伯斯坦就对准他头上给了一棍子,这下要了他的命,五分钟后就断了气,倒在厅里。我们不知如何才好,最终奥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后窗外的火车。不过他只管先检查我给他带来的文件。他说其中三份是最关键的,他要拿走。'不能拿走,'我说,'不送回去的话,乌尔威奇就要天翻地覆啦!''我一定要拿走,'他说,'这技术性太强,一时复制不下来。''今天一定要全部送回去不可。'我说。他想了一会儿,叫起来,说有办法了。'三份我拿走,'他说,'其他的都塞在这个青年的口袋里。等到事情败露,就把账算在死去这个小子身上。'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也就只好照他说的做。我们在那个窗口等了半个钟头,一列火车停了下来。雾大得很,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把韦斯特的尸体弄到车厢顶上一点困难也没有。跟我有关的事,就这么些。"
"你兄长呢?"
"他没说什么。就是有一次给他看见,我拿过他的钥匙。我想这就引起他怀疑了,我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他怀疑我。你已经知道,他再也抬不起头来,没脸见人。"
屋子里声息全无。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打破了这一阵沉寂。
"你不想有所补救?可以安抚你的良心,也会减轻对你的惩罚。"
"怎么补救?"
"奥伯斯坦把文件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
"他没有给你地址?"
"他说有信可以寄巴黎洛雷旅馆,他能收得到。"
"想不想补救,全取决于你自己了。"歇洛克·福尔摩斯说。
"我能做,我一定做。我跟这个人并没有交情。他毁了我,一辈子完了。"
"拿纸笔,坐桌边去,我说你写,他给的地址写信封上。好,现在写信:
亲爱的先生:
你我二人的交易并未结束。你现在无疑已经发现,尚缺一重要分图,若没有它,你将什么也做不成。我手头的复印图可以帮你完成美梦。不过此事已给我带来很大麻烦,我必须躲避警局的追查,还得向你索取五百镑。不要电汇,那不可靠,我只要黄金或英镑。本想出国找你,但此刻出国会引起怀疑。故望于星期六中午来查林十字街饭店吸烟室相会。只要黄金或英镑。切记。
"很好。这回要是抓不到我们所要找的人,那才怪呢。"
果然不错!这是一段历史--一个国家的秘史。这段历史比这个国家的公开大事记不知要真实多少,有趣多少--奥伯斯坦急于做成这笔他有生最大的生意,被诱投入罗网,束手就擒,被判坐牢十五年。从他的皮箱里搜出了价值无比的布鲁斯-帕廷顿计划。他曾打算带着计划向欧洲各国海军技术中心贩卖。
瓦尔特上校在判决后的第二年年底死于狱中。至于福尔摩斯,他又兴致勃勃地着手研究拉苏斯的和音赞美诗了。他的文章出版之后,在私人圈子里广为流传,据专家说,堪称这方面的权威作品。几星期后,我偶然听说我的朋友在温莎度过了一天,并带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绿宝石领带别针。我问他是不是买的,他说是某位殷勤的贵妇相送的礼物,他曾有幸替这位贵妇效劳。除此之外便只字未提。不过我想,我能够猜中这位贵妇的尊姓大名。毫无疑问,这枚宝石别针将永远唤起我的朋友对布鲁斯-帕廷顿计划案的回忆。